“不知是‘一条河’还是041。反正是一个H女士。”
“哈哈哈……”甄珠和老孟大笑起来。我们立在那里看他们这对狗男女得意忘形,却不知他们得意什么。
老孟笑得眼圈红着,指着甄珠说:“她就是H女士,纸条是我让她写的,哈哈……今天是愚人节,我想修理一下师兄,让他整天半夜机叫。”“啊!是这样——”
我和张岩都愣在了那里,我的心一下提起来了,老孟这个玩笑开大了,也开的不是时候,师兄咋能受得了。我望望张岩又望望老孟,在房间里转圈,自言自语地说:“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师兄惨了,师兄惨了。师兄说不定现在还在那儿死等呢。妈的。”我不由望望张岩,张岩的脸色也不好看。
关键是老孟不但愚弄了师兄,也愚弄了我们。我们还为师兄分析了半天,还为师兄高兴了一上午呢。我正想骂老孟,这时张岩却突然也哈哈大笑起来。张岩一笑我不由又犯起傻来,今天怎么了?流行傻笑。这时,张岩冲老孟说:“你这家伙真会做人,一举两得,既成全了师兄,又解决了一个拖累。这样你就可以轻轻松松和甄珠师妹过日子了。那个翟虹女士就不找你的麻烦了。”“什么意思?”老孟没有反应过来,甄珠师妹却警觉起来。
“别听他瞎说。”老孟望望甄珠师妹道。“什么瞎说,”张岩十分严肃地对甄珠师妹说,“你别以为这是老孟在修理师兄,其实是他的障眼法。那个叫翟虹的,也就是H女士,原来是老孟的相好,老孟想甩了人家,就让给师兄了。只是假借你手写纸条。为什么你落款偏偏是H女士,不是N女士,有二十四个字母呢。或者用你名字的字母缩写,你叫甄珠,应该用Z呀。H不就是‘虹’的拼音缩写嘛。”“真有此事?”师妹的脸渐渐沉了下来,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老孟。张岩说完了拿眼角瞄一下我。我已领会了张岩的意图,这是在修理老孟,当面挑拨离间。我连忙说:“张岩你这人就是啥话也放不住,这事你怎么能告诉师妹呢。”然后我冲甄珠说,“师妹别信他,没这事。”
“真的?”甄珠望望张岩又望望老孟,脸上的乌云密布。因为我从来没和甄珠开过玩笑。师妹最信赖也最尊重我。平常他们和甄珠开玩笑,无论编得多么形象,只要我说一句没有的事,师妹马上就释然了。她会瞪一眼说:“还是二师兄好。”可是,这一次是老孟先拿我们开涮,所以不修理老孟不行了。老孟在甄珠冷若冰霜的脸上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老孟有些欲言又止地想解释,可是,晚了。甄珠狠狠地瞪了老孟一眼,起身摔门而去。
我和张岩互相望望,弯腰捂着嘴咯咯大笑起来。老孟却苦着脸求我们,说:“饶了我吧,我们现在关系紧张,我是想和她改善关系才这样和王莞开开玩笑的。上次泡吧我和那个叫姚旋的拉了拉手,被王莞那厮告诉了师妹,弄得师妹一直不理我,整天和雷文那厮说个没完,我这是报复王莞。”张岩说:“人家王莞是为了报复你,刘唱的口红有毒你不敢尝,你怎么不告诉王莞一声,害得人家现在见了刘唱就跑。”
老孟叹了口气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呀!现在怎么办?”“凉拌,你不是把姚旋勾搭上吗?”“外面女人不一定靠得住。还是甄珠师妹知根知底的实在。”
噢,是这样。老男人就是实惠。我和张岩交换了一下眼色。老孟对我说:“师妹谁都不信,只信你。你老人家在她心目中简直就是正义和正直的化身。你一句话顶我一万句,你可在师妹面前多做一些解释工作。”张岩说:“你不是拿我们开涮吗,我让你知道知道涮兄弟们的后果。瞎了吧?快去追吧。这两天别想消停。”老孟苦着脸去追女朋友了。我和张岩笑过了又笑了一回。妈的,不是愚人节吗?骗死人不抵命。
我和张岩平静下来,不由为师兄发起愁来。师兄怎么办?按张岩的意思该把师兄请回来,别让他在那儿傻等了。可是,这样没法给师兄交待呀。绝不能告诉他真相。只有随他去,他等不着人早晚会回来,到时再安慰他。就说女人之约不可信呀,况且连个具体时间都没有。什么傍晚,傍晚有好几个小时呢,是今天的傍晚还是明天的傍晚?
张岩说:“不可,不可,你千万别这样说。这就等于给他留下了希望,他今天傍晚等不到,明天傍晚又去,今后的每一个傍晚他都去赴H女士的神秘约会那就坏了。”我说:“即便让他每天去草坪赴约也不能告诉他实情,师兄不能再遭受打击了。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如果他真天天去草坪赴约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是和希望约会。再说去草坪赴约,就权当散步了,有利于身心健康。他去几天说不定就大彻大悟了。草坪上每到傍晚多热闹呀,在草坪上要发生很多事呢,特别是傍晚的草坪。”我和张岩正合计着如何解开师兄的这个结,师兄却一身阳光地回来了。我和张岩装着十分好奇地围拢来,问:“怎么样?”
师兄笑笑,神秘而又庄严地宣布:“我又认识了一位女人。”
天,又是一位女人。此话一说我都想溜出门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沉思了。因为沉思是让上帝发笑的事,我想师兄的宣布更让人发笑。后来我之所以没溜出去,完全是因为一种好奇心,我想听听另一个爱情故事的开端又是如何发生的。
师兄吃过饭走进校园,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校园里不少同学正进行午后的散步,谈论着午后的诗学。女生们花红柳绿地在校园内穿梭。草坪上有人在阳光下放风筝,由于风力不大,风筝只能在草坪上做低空俯冲。
师兄独自走到草坪中央盘腿坐下,太阳光明亮着使师兄不敢仰头,师兄觉得阳光像无数的银针麻酥酥地刺在头皮上。师兄用手在草里无目的地梳理着。中午的四周很静,这种安静使师兄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师兄突然悟出了一句十分有哲理的话:“自己的声音只有在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时候才能听到。”在长长的一段时间,师兄听自己的声音听入了迷,所以师兄没觉得等待是一种受罪。
在接近傍晚的时候,师兄开始东张西望。草坪上以及草坪四周正行走的单身女生都让师兄梳理了一遍。可是,师兄并没有发现那长发披肩的“一条河”或者他想象中的代号041。正当师兄的心情随着天色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师兄的眼前不由一亮。一只小白兔突然跑到他的面前。小白兔的出现不但使师兄惊喜,同时也使师兄觉得困惑。在这草坪上怎么会有小白兔呢?师兄伸手想去摸摸那可爱的小白兔,可那小家伙显然是受了惊吓,一蹦一跳地跑了。师兄的视线被小白兔扯着在原地转了一圈。师兄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位女生。小白兔跑到那女生身边便停了下来。女生坐着,小白兔卧着。女生静静地读一本书,小白兔静静地吃草。细致观察你会发现,小白兔吃的草是生长在草坪中的野草,是那些叫苦苦菜的。当时,晚霞还没有消逝,很多金色的光芒都洒在了小白兔和那女生身上,一身的锦绣。师兄被眼前的景色感动了。师兄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觉得这位女生正放牧着民间的一种传说。关于嫦娥和玉兔的故事。这时,那兔子又莫名其妙地跑了过来。放牧者不由抬起头望着小白兔喊:“小白,小白,回来。”师兄不由用手碰碰小白兔,说:“这小白很可爱。”那女生望望师兄十分大方地起身而来,说:“小白可认生了,在宿舍不让任何一个人碰,没想到和你一见钟情。”师兄开心地笑了,说:“这证明我是好人。”女生打趣说:“这只能证明你们是同类。”“同类……”师兄茫然。
“就是属兔的呀!”“我不是属兔的,不过也不是属大灰狼。”
接下来师兄和放牧白兔的女生的交谈非常散漫,属于无主题变奏。从师兄的叙述中我们不难发现那女生对男女之事十分有研究。比方,那女生说:“女性话语最后总是被男性话语彻底消解,女性在男性面前总是不幸的,否则为什么一个男人有老婆又有情人,人们都认为他有本事;而女人有丈夫又有情人,人们都认为她是坏女人呢。”这位女生最后把女人的年龄比做球类,并且念念有词:
二十岁的女人是橄榄球,你争我夺抱怀中。三十岁的女人是篮球,拍拍打打往前走。
四十岁的女人是乒乓球,推来挡去不上手。五十岁的女人是足球,一脚踢到界外去。
师兄哈哈大笑起来,说和她聊天真过瘾。那女生说:“喜欢和我聊天,那明天还来呀。”“真的?”师兄贼性十足地问。那女生抱起了小白兔,说:“我该回去了,明天咱老地方见。”师兄说:“我送你。”
后来师兄将那女生一直送到宿舍门口,要不是楼长拦住不让男生进女生宿舍,师兄一定会到那女生的宿舍里坐坐。也就是师兄吸取了前几次失败的深刻教训,这次不但知道了那女生的姓名,而且连那女生的住址也搞清楚了。为此,我们为师兄的进步而欢欣鼓舞。
第二天师兄早早地去了梅园草坪,然后又早早地回来了。师兄回来时脸色阴沉着,藏在身后的手中还紧紧地握了一瓶红葡萄酒,就像一颗随时要投出的手榴弹。师兄要喝酒了,师兄四处找不到酒杯。可是,找不着酒杯的师兄又不肯对着酒瓶吹喇叭。师兄曾说那种喝酒的方式粗鲁,是牛饮。喝红色的葡萄酒就更不能那样牛饮了。师兄对酒颇有研究,认为白酒是农民喝的,啤酒是市民喝的,只有葡萄酒才是他这样的人喝的。师兄不知把自己当成什么样的人了。师兄为了优雅地喝那瓶葡萄酒在宿舍里找了好一阵酒杯。后来他终于找到了,他把放在书架上曾经插过红色玫瑰的花瓶刷洗干净,当了酒杯。师兄用花瓶当酒杯喝出了新意,同时也喝出了玫瑰的滋味。师兄在那种滋味中醉了。师兄醉着对我们说:“好女人怎么都是别人的。”后来我们才知道师兄又一次失恋了。师兄那天准时去了草坪,那位女生怀抱小白兔也准时出现在草坪中央。当师兄满怀热情地对小白兔姑娘打招呼时,后者却把站在不远处的一位男生介绍给了师兄。说是自己男朋友,特地陪她一起来和师兄聊天的。可想而知,师兄当时面临的处境多么尴尬。师兄脸色苍白地和小白兔姑娘的男朋友礼貌地握了握手,然后借故逃了。
对于师兄的不幸我们只有深表同情。
从此,师兄又恢复了独自泡吧的习惯。和以往不同的是他不但晚上泡,连白天也开始泡了。那天我巧遇“一条河”,四处找不着师兄,师兄当时正在酒吧里坐,而且坐在他和“一条河”相识的地方。巧遇“一条河”是在学校的跳蚤市场上,所谓跳蚤市场就是学校一年一度的毕业大甩卖。不知怎么回事,今年的大甩卖莫名其妙地提前了。可见同学们都已无心读书。
早晨,太阳很好。从桃园到李园的路边有同学开始摆书摊。读过的旧书像被抛弃的怨妇,在阳光下显得愁眉苦脸。
在学校就是这样,同学们喜欢扎堆。有一个人摆,很快就有两个,三个。在不到一个小时内,从桃园到李园便成了一个生意兴隆的图书市场。在这里的买卖开始是小心翼翼的,卖者脸上充分显示着自信,而买者脸上却包含着羞涩。因为大凡卖者都是要毕业的学兄、学姐,而买者都是些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卖者介绍一本书就像进行一次学术讲座,弄得买者掏了钱还要赔着小心。不过这种状态保持不了多久,随着买卖双方同学的增加,整条道路成了一个真正的跳蚤市场。因为不但书摆出来了,连日用品、衣物也摆了出来。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只不过这种讨价还价都是变了样的。这其中掺杂了一些演戏和自嘲的成分。更多的同学是凑热闹,他们往往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一本书一个喊八块,另一个喊一块,然后互相指着对方笑,说你这同学真逗!
学经济的雷文博士说,这是毕业生们走向市场的第一步,是一次没有风险的演练。这是真正的免税区。校方对此事也睁只眼闭只眼的,只是多派保安维护一下秩序罢了。作为一个爱凑热闹者,我不知不觉地步入其中了。沿着昨日还静谧的林荫道我向前迈着步子,俨然像一个大买主。其实面对大甩卖,腰里只要有几十块钱就会找到大款的感觉和自信。
这时,我的目光被一套书刺了一下。一套《静静的顿河》静静地摆在那里待售,显得很无辜的样子。在那堆残破的教材中,这套书显得鹤立鸡群。这套书怎么也成了甩卖对象了?这让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我的心当时被刺痛了。我抬头望望卖者,是一男一女的两个,一看便知是一对儿。男生为女生打着伞陪着吆喝,女生数着钱讨价还价,配合得天衣无缝。像这样的组合,在路两边随处可见。或许是书的原因,我对女生细致地观察了一下,那女生显得情绪低落,遮阳伞在她的脸颊上形成了一道阴影。她定定地望着面前的《静静的顿河》,目光散乱,像一个灵魂破产的人。男生高昂而又卖力的吆喝像一个十分严肃的生意人,只是那叫卖声使女生本来处在阴影下的脸颊变得苍白。
我冲过去拿起了那套书,不住地拍打封面的灰尘,像扶起一位不幸跌倒的孩子。我抬头望望那女生问:“多少钱?”“半价,”女生回答。女生在回答我时顺便瞄了我一眼,然后将美丽的秀发向后甩了甩,显示着那决然要卖的决心。仿佛出卖的不是书,而是自己的灵魂。她的秀发使我心下一动,我想起了师兄曾向我们描述的“一条河”。我连忙翻到第四十六页。我惊呆了。在第一自然段的空白处,有一串呼机号码。
这不是师兄的号码吗。我张了张嘴正想发问,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便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她。大眼睛,长睫毛,皮肤很好,是一位漂亮而又成熟的女生。她可能就是“一条河”。为了保险起见,我问:“这书是你的吗?”女生瞪了一眼,说,“如果你掏了钱就是你的了。在你没掏钱之前还是我的。”
我不由笑了,还挺厉害的。她就是师兄日夜想念的“一条河”了。我忍不住想问关于这书,关于这呼机号码,可是碍于她旁边的男生,我把话咽下去了。
这时,男生发话了。
“你要吗?八十多一套的,给四十就卖。”
我随口问:“还能少点吗?”
女生说,“如果你有心要就三十吧!”我叹了口气说:“你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吗?三十块钱也舍得卖。”女生有些自嘲地笑了说:“文学现在能值几个钱。”男生说:“我要出国,没法带这些闲书,在国外都忙着挣钱,哪有时间和精力看小说呀。除了和专业有关的,其他都卖。”
女生十分不满地瞪了男生一眼,怨他多嘴。说卖书就卖书嗦这么多干什么,不就是出国嘛,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男的说:“你也可以出国呀,让你申请出国你偏要留校,弄得我们天各一方,领一张结婚证有什么用。”
女生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然后冲我道,“你要不要,不要就算了,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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