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ZE),辰宿列张(注二)!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JIE)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注三)!
天道昭显,万众仰望,岂少小道一双浊眼乎?
况紫微暗弱,天枢璀璨,必非一朝一夕之相。小道请世子今夜亲登高台观星,便可窥之一二!”
让老子半夜起来看星星?
朱平槿神思飞扬,想到了自己荷尔蒙充盈,老婆智商为零的浪漫时代。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满怀希望的王道士闹了个大红脸。
“世子与那李谅德一样,以为小道满口诳语?”王道士羞愤难当,噌地站了起来。
瞥见不远处池边层层堆砌的嶙峋的太湖石,他便横下一条心高声叫道:“世子今日不信,必至于身遭祸、国至乱!也罢,小道今日便以身殉道。世子,小道去也!”
这老道还颇有些表演才能呢!朱平槿微笑着观看王道士被他的徒儿死死抱住大腿,无力自拔仰天长叹。
“好了,再闹下去,裤子扯破了便要露腚!”朱平槿挥手戏谑(XUE)道。
等王道士师徒老实下来,朱平槿便正肃脸色,恢复了一国之君的模样:
“既有天变之相,本世子不可不察也!”
不待王道士脸上那丝喜色显出,朱平槿的语气已经变得阴森森的:
“妄言天变之相牵连本世子,居心叵测,其心可诛也!来人呐,拿下!”
事情急转直下。
王道士顿时傻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五花大绑起来。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大叫有话要说。
还说个屁!
朱平槿重新回到了修身养性的状态,好整以暇地吩咐左通道:“以后他有话,你去听,回来奏报,本世子不见。还有,你把他的天变论放出风声去,看看外面的动静!”
……
第二天早晨,在朱平槿两口子简单地吃鸡蛋喝牛奶时,左通及时把老道王洪熬了一宿写出来的供状呈送上来。王洪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求生机会,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将他的所学所见所思所想招了个底朝天。
王洪道,北斗七星,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七星即七座宫殿,每座宫殿住着一位星君。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开阳宫武曲星君、摇光宫破军星君。
这七位星君据说都是英雄母亲斗姆元君的儿子。斗姆元君一共生了九个儿子,老大是天上的皇帝玉皇大帝,老二是是管星君的紫微大帝,至于其余七个儿子,分别是北斗七星君。
“看来天枢星就是天上的藩王!与你的头衔差不多。”
罗雨虹听了神话,便笑着提醒朱平槿道。然后她叫过左通,问供状中还有哪些内容与世子对得上号。
“回禀罗姑娘,能对上号的一大堆呢!”左通笑答道:“奴婢在路上读了,越读越像世子!”
注一:鹤鸣山,传说是张道陵(张天师)修道得道之地。此地现全是仿古的现代建筑,几乎无旅游价值。
注二:节自《千字文》
注三:节自《荀子天论》
第四百九十四章 宗教武器(三)()
王洪道,北斗七星都是主富贵之天官。但斗姆元君的第三个儿子贪狼星君可不一般。
贪狼星君又被称为小天罡星,本身是只巨大的金鳌。作为星三哥和北斗七星的领袖,贪狼星君代表着权利与财富。一旦贪狼星君降世度人,便能廓清海内,天下太平。
另据道家秘籍记载,贪狼星君多才多艺,足智多谋……总之优点很多,当然也有个别小缺点……
左通语焉不详,供状被性急的罗雨虹拿过来自个看了。见小太监知趣地远远退下,罗雨虹笑问朱平槿是否知道王道士如何为他算命。
“封建迷信!我是无神论者。”朱平槿不动声色地批驳道,继续剥鸡蛋。
“野心勃勃!贪得无厌!贪欢享乐!喜新厌旧!听见没有?喜新厌旧!多疑善变、常得异性相助。异性相助,那一定是本姑娘了……哟,你这猪头猪脑的模样,还是桃花正主呢!专管别人的桃花运,负责乱点鸳鸯谱。风流成性,妻妾成群!妲己你知道吗,那个狐狸精,就是个女贪狼!”
“他个穷疯了的算命先生,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你的智商呢?”朱平槿头也不抬地吃完鸡蛋,认真揩手。
“你是什么时候生的?”
“今世是天启……”
“别胡扯!我问你妈生你是白天还是晚上!”
“我妈,还你爸呢!”朱平槿嘀咕着,假装回忆了片刻才说:“晚上十二点!”
“宾狗!子时!这老家伙神了!”
“神了?我们村叫神经病!要不我封他一个王半仙?我们是公众人物,个人信息很容易泄露,说不定他根本不是蒙对的!哼!除了王四忠,我们身边还有暗藏的奸细!堡垒多是从内部攻破的,教训多呀,后果惨呀……”
罗雨虹没有理睬朱平槿的胡扯。她兴致勃勃翻看着供状,连桌上的牛奶都冷了,“下面还有好多!你看这个……”
“你慢慢看。本世子日理万机,无暇他顾。”朱平槿推开盘碟,站起来边说边走,给老婆留下一个大红色的背影,“今天上午要召开军事会议,军机大臣们要来。”
老公走了,罗雨虹仍旧在痴痴地独自翻看。她在自言自语中摇摇头:“善财童子、捧珠龙女?送子观音?不行!本姑娘要亲自会会这个王半仙!”
……
朱平槿不是有意回避老婆,他是真的有急事。
马乾昨夜顺水而下,从朝天关回到了保宁府。一上岸,他立即赶到朱平槿的行在奏报。奏报的内容,大部分在朱平槿的意料之中。可另一些内容,却让朱平槿高度警惕起来。
与原来预计的一样,利州卫的战兵和甘良臣余部近两千人顺利地整编为利州守备团。在川军中素有忠勇之名的原抚标参将徐名蛟、都司签书李之珍分任利州守备团正、副团长。
藩司参政、川北守道、保宁军区正监军、正旅级龙文光兼任利州守备团监军。
曾任陕西右参政,官军赵荣贵和流贼贺珍的老上级,被崇祯皇帝撸回故乡叙州府喝茶三年的原右佥都御史、宁夏巡抚樊一蘅,应川抚廖大亨诚邀,重新出山,就任利州守备团常务副监军。只是樊一蘅还在故乡参加亲朋故友学生的送别流水宴,一时半会儿尚不能到任。
广元及临近的昭化县和百丈关等地是川北镇和利州卫的老巢。除了营兵、卫所军、在营家丁、将领亲兵以外,还有数以万计的军人眷属。
按月关饷、五斗补助、一人五亩,这些传说已久的天大好处终于落地,让饥肠辘辘的士兵及军眷们高兴得像过年。
在这股近乎于狂热的情绪面前,任何敢于反对整编的将领都可能被士兵们背后捅刀,所以将领们毫无异义地服从了朱平槿的旨意。
只是广元山多地狭,军多民少,军官大量占田,可供分配的现成官田和军田都有限。所以廖大亨和马乾只好打了张白条,承诺士兵们,以后在蜀王府捐出的荒地中给将士们以补偿。但这些荒地大都在南面的苍溪、仪陇和绵州等地,这样一来,将士们就不得不忍受夫妻分居之苦。
两人以退为进这一招,让兴奋中的军队冷静了不少。
一些有富余劳力的将士家庭选择了就近上山垦荒,发展山地农业与旱作农业。这样就可以享受新近颁布的《垦荒条例》中规定的最新政策:无息农业贷款;租税两免三减半,还有十年打八折。
另一些士兵军眷厌倦了广元当地的穷山恶水,也厌倦了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希望进入大城市,过上城里人的生活,所以趁着脱离兵户的机会,报名进入了成都各个新办的公司打工。
还有些视野开阔、充满着进取心的人,把贪婪的眼睛盯在了北面那块肥沃的汉中小平原上。出朝天关便是陕西宁羌州,再前行不远,便是号称“小天府”的陕西汉中府了。
在改编方案中,将领们的利益得到了最大的保障。他们的地还是他们的地,取消了世职还有基金会的分红。他们的俸禄变成了银钞,本色折色全部取消。对他们来说,更多的关注点集中在军队的前途上,因为军队的前途便是他们自己的前途。
广元城和坐落于城北明月峡口的朝天关,控制着四川进出汉中和阶州最便捷的水陆要道,乃是四川头等兵家要地。崇祯七年、十年和十三年三次流贼入寇四川,流贼的大潮都如同洪水一般漫过了广元城,而广元城就像那洪水中的孤岛,奇迹般地挺住了。
是故驻守朝天关和广元城的官军历来是四川官军的精华,川北总兵的衙门也设在广元城中。可守备团不是野战军,守兵相较战兵,更像是二等军队。因此川北镇的将领们在表态服从整编旨意的同时,对改编为守备团表示了不满。他们集体上书,请求廖抚和马兵备向世子殿下陈情,给予他们一个正规的护国军团级番号。
团营级番号可不是随便乱给的。广元驻军整编为一个守备团,下辖三个守备营,那是保宁会议上世子亲定的,廖大亨和马乾不敢擅自更改。于是两人以广元地位重要,须得重兵防守;驻军员额缺编、不宜遂行野战等理由搪塞回去。
可廖大亨和马乾低估了广元驻军的决心。
很快,徐名蛟、李之珍便与诸多军官联袂上门陈情。他们道:广元驻军缺额,并非没人,而是没饷没粮,只能养活这点人。只要两位大人拨下粮饷,他们可以在一个月甚至更短的时间内达到满编甚至五个营的兵力。
廖大亨细细追问原因,那些将官们就以大量在营丁壮在乡下屯田为由解释。
廖大亨起了疑心,但因要急着赶回成都,主持新政大计,便让马乾留下来暗中查访。这一访,就访出了朱平槿警惕的缘由。
原来,最近数月经朝天关和广元进入四川境内的秦地流民越来越多,高峰时达到一日数百人。较之去、前年的规模,那是大大增加了。广元驻军只要在卡住关口拉兵,兵源确有保障。
但秦地是流贼的发源地。流贼的哨探内应常常混在这些流民中,为流贼的攻城拔寨打前站。所以对于北边来的秦地流民,四川官府的态度迥异于东边来的荆楚流民,不仅不欢迎,而且时刻加以防范。
四川巡抚衙门曾明令于四川主客两军,不得擅自招募秦民为兵。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川北镇常年征伐,兵力折损极大,还战死了一位总兵,两员副将。仅仅依靠利州卫的卫所兵补充,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将领们经常偷偷将秦民中的健壮有勇力者编入行伍,甚至是自己的家丁队。刘镇藩的奇兵营实力很强,就因为他招募了大量的秦民屯田当兵。
秦地流民大量涌入四川,当然也引起了马乾的重视。
马乾在调查中发现,秦地流民的变化,不仅体现在数量的激增上,还体现在流民入川动机和流民身份的变化上。
秦地自天启末年和崇祯元年开始,连续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旱灾。以前秦地流民入川,主要是逃荒。可近来秦地流民入川,主要的动机除了逃荒,还有逃避瘟疫、战乱、抓兵和到四川垦荒。
流民身份的变化更为显著。以前的流民几乎百分之百是饿得半死的叫花子,可最近的流民中,不仅出现了衣着华丽的士绅,而且有些士绅还来自于陕南最富裕的汉中府。这些士绅抛家舍业,举族南迁,主要是因为对陕南局势的悲观。
他们直接了当地说,汉中四面皆大山,贼多如牛毛。汉中总兵赵光远贪鄙无耻,骄横跋扈;关南道陈纁(XUN;音勋)庸碌无能,畏贼如虎;土寇贼势日张,已成心腹大患。瑞王不近女色,一味好佛。一遇危机,只知向京师号哭求兵而已。如此国主,弃国离藩,只是早晚而已。
蜀地本富庶之地,自去岁以来,官军迭次大胜,已渐成兴旺之相。兼之蜀地赚钱生财机会众多,还有垦荒优惠之策。与其瑞王弃国之时再蜂拥出逃,倒不如现在从容先行!
马乾做事是个精细人,得了这些消息,立即拜访了汇通钱庄广元分庄的掌柜。从广元分庄的账上,他看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仅在今年一、二月,来自民间的存款汇款便增加了近三十万两,其中绝大部分来自于秦地流民!
分庄掌柜还从银库中拿出一个细丝银锭给马乾观看,马乾一看便大吃一惊:
因为这个银锭有内承库(注一)的印记,分明来自于大内!
而在陕南,除了封在汉中府的瑞王,哪里会有出自大内的银子?
……
“瑞王欲入四川!”这便是马乾奏报的核心内容。而瑞王是被迫弃国,还是奉旨移藩,更是朱平槿担心之处。朱平槿召集几名军机大臣议事,便是要讨论瑞王入川的应对之策。
然而,这个本来讨论如何应对瑞王入川的会,却因舒国平、孙洪和程翔凤三人的一个大跌眼镜的建策而改变了议题。
舒国平、孙洪和程翔凤见着朱平槿,便呈上一份奏疏。
三人一致建议:在蜀地废祀真武大帝,改祀天蓬元帅。
天蓬元帅,没错,就是《西游记》里面好吃懒做、重色轻友、贪生怕死、贪财好色,娶了高家庄的庄花还到处招惹妖精,原任天蓬元帅,因为调戏嫦娥而被打下天庭,误投猪胎,吃了老娘,经过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封了个净坛使者的吃货野猪精——
猪八戒!
注一:内承库,即内承运库,名义上归户部,但管理权归宦官。明代国库有十库,内承运库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库,主要贮藏金银、宝玉、缎匹等。
第四百九十五章 宗教武器(四)()
寿王府罗姑娘热闹的小院里,突然爆发出女人们的大笑声。
这笑声翻越了高高的院墙,穿透了厚重的朱门,传进了面如春水,胯下没把,手捧拂尘老实值守在宅门口的区公公耳中。他很好奇,那老道士不知讲了个什么样的笑话,能将女人们逗成这般模样。
可是区公公不敢偷听半句。昨日世子大怒,降旨将近来很受宠的张公公打了一顿屁股,打得皮开肉绽,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世子“忠谨”的告诫,放在他们这些无家没后的天家奴才身上,只剩下了一样:守规矩。
小院正房的房门大开,里面的几个女人笑得是东倒西歪,花枝乱颤。
谭芳弯腰捧腹,面容痛苦,却没有半点声音。
吴素琪反转身子,抱着椅子背直抽搐,脸上新拭的胭脂蹭得湖蓝色的袖子花里胡哨。
小红半躺在窗下的长榻上,把脸躲到了罗雨虹的背后,能看见的只有一双直蹬的大脚。
房间的正主罗雨虹侧身弯腰,一只手努力撑住身体,另一支手把半张脸蒙住,整个头都搁在了坐榻的案几面上。
左通不敢在罗姑娘面前如此放肆,但也是呵呵抿笑。
房间里唯一的另类,则是一脸怒容的太平县主。她喂喂大喊两声,见控制不了局势,便恨恨站起来,欲行离开。
“不知姑娘们为何发笑?”始作俑者王道士一脸茫然。
正好太平县主走到他面前,听见此问,便狠狠一甩袖子,双手叉在了腰杆上:
“呸,你这妖道!天蓬元帅,你在骂天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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