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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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 第3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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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宜宾和乐山的贡献很大。川南核心区很富裕,没有被张献忠和土暴子祸害,有三百年的财富积聚。宜宾有举人名叫周元孝,一次就卖给我们粮食十万石。还有个被崇祯罢官的大官,名叫樊什么,除卖粮外,还直接捐了一千石粮食和五千两银子。

    你想想,没有这次强制收购的一百万石,我们拿什么养活军队?我们拿什么接受流民?我们拿什么去搞你的狗屁护国安民、天下太平?”

    看着老婆越说越激动,朱平槿知道自己必须安抚她。四川经济的压力全部搁在她肩头。她承担的压力,并不比自己小。

    “粮食储备和金融稳定,这是一个双重目标的两难选择。

    你选哪一头?你当然优先选择粮食储备!

    金融稳定我们可以用战场的胜利去影响,可以通过政策的出台去遏制,可以通过资源的引进去缓解,甚至是去骗、去偷、去抢……

    可是一天不吃饭,心头饿得慌。

    总之,金融不是刚需,不像粮食那样急迫。不过金融稳定也很重要。

    我并非杞人忧天。我担心,这些多出来的天量银钞一旦进入流通,或者回流四川,我们很难保证物价的稳定。那时,老百姓就会发现银钞的真相,进而引发金融海啸。所以这次我不仅要抄了王应熊的所有家产,而且跟王氏一族有来往有劣迹的重庆商家,都要一锅端了!

    小舅以前给我说,重庆是个大商埠,银多粮少。我估计,重庆一府作为四川首富,这次抢个三五百万现银是有把握的,此外还有十数倍于此数的实物资产,尤其是大量的土地田产!

    有了这笔银子,汇通钱庄的资本金就可以极大充实。

    有了这些实物资产,就可以极大充实王有企业,控制四川的经济命脉。

    有了大量的土地田产,湖广移民

    控制了重庆这个水陆要隘,全省的商业就能实现无障碍大流通,实现商业领域的彻底整顿,从而带动四川的商业大发展。

    割除了重庆士绅这块毒瘤,商税这一块才能真正做到全省一刀切,才能源源不断地为我们带来稳定的税收!你知道么,四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早就知道农业税是没有空间的。他把矛头对准了商税、矿税,结果办事的人趁机发财,在东南逼出了一个政治经济团体东林党……”

    罗雨虹打断了朱平槿的离题万里:“你这样公开抢劫,不怕四川的富豪都与你死磕?”

    “死磕?现在我就怕他们不死磕!!”

    “你总得找个理由吧?你毕竟不是土匪!”

    朱平槿说着重重嗤了一声。

    “我敢公然抢劫,自然也有理由。人命关天,这条理由够了吧!要是不够,我再增加一条强抢民女!相信案情在报纸上公开,定然民愤极大,人人喊杀!”

    “你有点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罗雨虹冷冷评价朱平槿。

    朱平槿哼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是吗?就算变了,也很正常。屁股决定脑袋,你我都在变!”

    “你的言下之意是我们俩需要重新磨合?”罗雨虹的双眼已经冒出了寒光。

    “没有,绝对没有!”朱平槿下意识地坚决否认道,“我们俩是和谐发展的典范!”

    但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注一:《马湖府志》记载,马湖府在嘉靖时的田土数为两万七千余亩,粮额仅两千八百余石。万历清丈数字没查到。

第四百七十章 大计方定(四)() 
崇祯十五年二月二十五日,是个非节非庆的普通日子。

    辰时不到,凝固了一夜的阆中古街便有了生气。

    每天早晨都会来的收粪车、柴禾车,准时出现在各条街巷的口子。没等拉车人吆喝,大人小孩已经提着大桶小篮涌上前。把脏东西倾倒了,把柴禾背回家。

    更多早起的百姓,搬开了自家店铺的门板,铺开了各类吃食早点的摊子,开始为一天的生计奔波。近来大量的官吏、士兵云集这座饱经战患的城市,使城里萧条了多年的餐饮生意好的不得了。

    百姓们都知道,这样的繁荣只是暂时的。因为世子和他的军队总会离开,开到更远的地方去打土暴子和流贼。所以他们要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好机会,赚取更多的银子。

    相比城内的慵懒,锦屏门外的码头苏醒得更早。

    天光初现,南来北往的船只便纷纷离岸,把旅人和货物运到主家想去的地方。但最热闹的,还不是锦屏门外的码头,而是锦屏门东面江岸边的一处小高地上。那里一整夜篝火通亮。百姓们纷纷传说,世子用他无所不能的金手指在那里点了一下,那里便会立起一座高大的桥梁,横跨嘉陵江,打通南北两岸间的天堑。

    锦屏门城楼上,刘之勃背手远眺,凝望着东方初升的红日。

    他一言不发地将颈下的半旧披风解开,递给了身后衣着破烂的老肖头,转头看着上巡道葛奇祚,心里不禁涌起一股人生苦短的悲凉。

    葛奇祚出仕不过两年多,身上的书生气还很浓。年龄刚四十出头,又是二甲进士,本是大有可为之时。可瘦骨如柴的身体,已经注明他不可能走多远了。

    “葛大人,你想好没有?这封奏疏一入京师,若皇上震怒,你我皆成青史留名的逆臣!”

    葛奇祚闻言,正想说话,却从胸腔中发出数声剧烈的咳嗽。待到稍微平息,脸色通红的葛奇祚手搭城堞,佝偻的身子微微一欠,算是对刘之勃这位上官的歉意。

    “刘大人,实不相瞒,早在正月间叛军围困衙署之时,下官便去意已决。只是那时惦记满城百姓,下官不得已忍辱与叛军虚与委蛇。

    后来护国军进城,满城百姓得安,下官留书一封,便要成仁取义,却被护国军几位将军劝阻,说见了世子再自裁不迟。

    记得世子入城时,手招下官入车相见。下官斯时一心求死,却见世子以幼冲之龄、抱恙之身,奔波于千里沙场,东征西讨,所至无不救难济苦,所伐无不望风披靡,顿时惭愧得无地自容!

    世子更引太史公言以责下官: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汝之死也,于时事无一益,若不如鸿毛也?

    世子切责敦敦,下官顿时醒悟!

    如今下官病体沉疴,时日无多,所欲为何?非是金银财宝,传之子孙;非是青史留名,欺世盗名。下官只想做一件对得起天地父母之事,对得起天下百姓之事!就算地下见了祖宗,也问心无愧!

    下官以为,这次世子领蜀地重臣革故鼎新、清扫积弊,必能收山河重建、社稷重光之奇效。

    下官忝为臣子,平身之夙愿也。落名连署,亦不过举手之劳。然则此举,可令下官人虽灭而精神在,身虽死而魂魄存!即便将来天子震怒,不过绨骑槛送京师而已。

    下官已经备好棺木。等圣旨一到,下官便从这锦屏门上跳下去!血溅五步,以死谏君,以为朝中诸公警醒!”

    看着葛奇祚面庞上因情绪激动而持续泛起的潮红,刘之勃深深一躬下去:

    “葛大人志坚似钢,刘某愧不如也!”

    ……

    锯龙垭口的北侧,西向面对嘉陵江的坡地上,一大块平坝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已初见雏形。

    晨光中,三百多名前天的土暴子,趾高气昂地押着千余名昨天的土暴子在用各式简陋的土木工具劳作。

    场地边缘一个沾满泥土的石碾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未老先衰的矮小老头,另一个则是身材高大,面目英俊的年轻人。可年轻人手上脚上都套着粗大锈蚀的铁镣,脚镣下还吊着一个拳头大的铁球。

    原来,这年轻人便是在金紫观被俘的混天星王光兴。王高扮成道士,王光兴扮成厨役。李存良用文化考试一招,先查出了王高。王光兴知道事情败露,又知道了道人毒死了他的手下,便主动自首了。

    “知道么,昨天兄弟们都被拉到江边砍了!保宁知府张继孟一条烂命,用了三百七十九条人命陪葬!”刘维明眼望远方,悠悠长叹道,“据说还要在人头坟冢上建座宝塔,叫做‘世镇地狱,永不超生’!”

    “成王败寇!输了,无话可说!”年轻人鄙视地斜了眼刘维明,朝地上吐了一口泛白的唾沫,“就算镇在地下十八层,三十年后当不了一条好汉,也用不着给他人喂猪!”

    王光兴分明不服,刘维明顿时骂了过来。

    “你个小男娃,懂个屁!只知争胜斗勇,把手下丢光了,自己还落下一颗七斤半炮子!你知道那小世子如何评价你吗?”

    王光兴没有说话,依旧倔强的昂着下巴。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简直比猪还笨!”

    “你……”

    “你什么你?”刘维明浑浊的老眼里射出凶狠的光箭,把王光兴桀骜不驯的目光生生逼了回去。

    “不错,老子是降了!但老子降的是真龙天子!比起张献忠、蝎子块、张妙手之流,老子一点不亏!弟兄们跟着老子,一个没死,全都活的好好的。就凭这两点,老子降得心安理得!你大哥王光恩、你三弟王昌,不是也降了官府?你说,你王家降了个芝麻官,觉得亏是不亏?”

    “我们再亏,手下还有万余兵马!怎么着也比你这猪倌强!”倔强的王光兴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反击。

    “蠢货!你以为朝廷还会信任我们这群反贼?郧阳府那边是没兵,这才骗你们兄弟继续给朝廷卖命!你们三兄弟就千余残兵败将,没吃没喝,守着一个郧阳府城都吃力,还扯他妈的万余!等到那千把人打光了,你们三兄弟就抱着哭吧!

    告诉你王光兴,也别打脚踩两只船的歪主意!李自成早不是当年的闯将了!你瞧瞧,刘国能、李万庆,哪个不是同乡同里出来,当年一起搏命的兄弟?结果怎么样,全被李自成杀了……”

    张献忠横行霸道,李自成面善手狠,王光兴知道,陕西的老兄弟都知道。但在他的脑袋中,依然停留在某个人是否仗义的层次。他不明白,义军队伍中唯一的法律,就是没有法律。那里是丛林世界,是强者通吃。

    “……老子在这里,就是一个猪倌,一个有肉吃有酒喝过着神仙日子的猪倌!实话不怕告诉你,老子是个猪倌,但老子这个猪倌,是天底下最大的猪倌!”刘维明尤自洋洋自得。

    “吹吧你!一个猪倌还得瑟成哪样!”王光兴不屑地扭开了头。

    “你不信?”

    刘维明急了,一把将王光兴拽下了石碾,要带他实地查看。可刘维明忘了王光兴的脚上还拴着铁镣和炮子。这一拽,差点把王光兴拽了个狗啃屎。

    等王光兴重新坐回石碾,刘维明便手指平坝,告诉他要建几座猪舍、几座配种场、几座沤粪池,要种多少猪草,如何进行消毒、通风,如何用猪屎养蚯蚓,发展无污染循环经济;如何繁育良种猪,减少斤肉粮食消耗。

    刘维明把从朱平槿那里学来的扶贫帮困知识倾囊而出,说得口干舌燥。小半个时辰过去,王光兴总算给了他一点面子:

    “刘老哥,好歹都是义军兄弟,你明白报个盘子!你那小世子让你来劝降,到底给我封个啥官?告诉你老哥,要劝降我,总得有个劝降的样子!礼贤下士懂不懂?铁镣上还拴了个他娘的炮子!”

    “劝降?”刘维明诧异了,“谁说世子要劝降你?”

    “不是劝降?”王光兴更为诧异,“那你拉兄弟来猪场干啥?”

    “劳动改造!这是世子召见我的原话。世子说,看在你哥为朝廷效力的份上,饶你不死。要不然,你的脑袋就像王高一样,昨天就传首府县了!”

    王光兴有点心虚:“他没有盯着我哥?他没有盯着郧阳府?”

    刘维明挠了挠头皮。

    “世子让我给你哥捎了一封信。说暂时不杀你,但你罪孽深重,民愤极大,必须进行劳动改造。他让你哥劝劝你,让你配合改造,改掉身上的坏德行,二世为人。

    按理说,世子让我给你哥带信,那是盯着郧阳府;不过郧阳府那里还有啥?没人没银没粮食,就是一个死地!李自成打了南阳府,看都没看郧阳府一眼,扭头就跑去打开封了。李自成都不要,世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盯着干嘛?”

    “那世子的劳动改造到底是啥意思?”王光兴脱口而出。一股陕北汉子的傲劲重新在他的体内激荡,让他想起一句话,那叫“宁折不弯”!

    “哎,简单,劳动改造就是干活嘛!”刘维明轻松地笑道,“养猪场能有啥活计?无非就是扫猪屎!运猪屎!拌猪屎!”

第四百七十一章 大计方定(五)() 
红霞退去,暖阳东升。颓败的寿王府重新焕发出生机。

    己时时分,石泉郡王朱宣堄、内江郡王朱至沂、四川巡抚廖大亨、巡按刘之勃、藩司参政兼川西守道陈奇赤、川北守道龙文光、四川兵备副使马乾、成都府同知署巡盐御史方尧相、成都通判吴继善、上巡道葛奇祚、泸州判官署保宁通判高登泰,川北总兵甘良臣、副将张奏凯、参将贾登联、都司罗大爵等蜀地宗亲文武,蜀王府右长史兼政务司总理郑安民、蜀王府文案兼副总理李崇文、洪其惠,蜀王府文案兼世子办公厅主任程翔凤、护国军总参谋长舒国平、护国军总监军孙洪、护国军后勤部长王昆山、第一副部长吴泰、泸州卫指挥兼护国军重庆军区司令宋振宗、新任护国军第七团团长徐汉卿等蜀王府官员及护国军大将,按文武品级待遇分作两班,带着兴奋、期许、激愤或者不安的神情,列队云集于寿王府承运殿平台上,等待从公开场合消失了十余天的蜀世子朱平槿出现。

    宗亲大臣们都知道,今天的朝会不过是个形式。

    在为期整整二十天的重臣会议上,所有的议题全都被放在了桌面上进行反复讨论、争论甚至拍桌子摔杯子。在这期间,世子和罗姑娘不断地通过办公厅,掌握着会议的进程,控制着会议的方向。

    现在,所有的结论都形成了奏疏,就等着世子令旨一下,便立即在四川全面推开。至于朝廷,该奏的当然要奏,但现在形势紧急,等不了圣旨到来了,只好先斩后奏。

    一阵高亢的军号后,仪仗出现。朱平槿和罗雨虹华服盛装,高据平台的御座上。众人朝拜,四拜礼毕,右佥都御史、四川巡抚廖大亨趋步上前,代表众臣上奏道:

    太祖高皇帝留《皇明祖训》告诫后世子孙,令险要藩国“遇有紧急,其守镇兵、护卫兵并从藩王调遣。”

    四川地处西南边陲,朝廷大军鞭长莫及。如今川内流贼土寇横行无忌,正是国家危急存亡之时,因此他代表四川官员,请求朱平槿担负起祖宗赋予的职责,名正言顺地以管府事蜀世子的名义统领四川境内的所有武装力量。

    廖大亨上奏毕,蜀王府右长史郑安民立即出列论证道:

    听闻开封被围之时,正是周王甲胄戎马,坐镇城垣,统一指挥全城军民,这才两次打退了闯贼的进攻。如果周王“顾忌小人奸臣之言,畏手畏脚,则汴京必破!”因此他请求朱平槿不必担心朝廷那班奸臣庸臣的呱噪,只管“大胆去做!”

    郑安民还道,如果朝廷中有奸臣拿藩王典兵之事陷害蜀世子,他就要依照《皇明祖训》,履行藩国之相的权利,与护卫一起移文京师五军都督府索取奸臣,并以违背祖制之罪族诛之!

    郑安民话音未落,早有一人快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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