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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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 第3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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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波,押进来考试!”李存良的狗腿子李二学着主子的声音大吼道。

    院子虽大,但同时供金紫观所有的道人一起考试还是有点小。所以只好分成了两拨,第一拨是道观中有些身份的,第二拨则是道观中的杂役下人以及女人。因此第二波人远不如第一波整齐,有高、有矮;有强壮,有弱小;有衣冠鲜明,也有面色灰暗。

    李存良睁大眼睛,希望能找出一两个嫌疑分子,但人头攒动,让他失望了。

    不出他所料,第二拨考试结束,有超过一半以上的人交了白卷。

    正一教推崇外丹学说,最喜欢炼丹。在炼丹的众多材料中,女人的经血和早晨的露水,据说都有神奇的功效。用之炼丹,可以使人春兴大发、延年益寿。

    嘉靖皇帝朱厚璁在正一道士陶仲文的撺掇下,大量选取处女进宫。这些饱受摧残的女孩子忍无可忍,最后发生了震惊内廷的壬寅宫变。若不是这些少女过度紧张,绳子打了死结,朱厚璁肯定会被勒死在乾清宫的大床上。事件发生后,嘉靖皇帝严令封锁丑闻,但长于京师、生于戚贵的李存良,对大内个中秘闻,早就知之甚详。

    “这些妖道!无耻之极!”李存良气得面色姹白,怒骂道:“即刻将那些大字不识之人进行逐一甄别!朝廷度牒之法,有个俅用!”

    “少爷,负责搜山的将士有了重大发现!”李二附耳禀报。

    “哦?哪支部队?”李存良问道。

    “第十二营二连一排。排长马勋、副排长江豆,就在对面耳房廊下等候!”

    “传上来,当着这些个妖道的面,说个清楚!”

    这时,站在青云子身边的那名石砫土司兵,突然冲着廊下匆匆走来的马勋惊叫道:“哥!我没死!还活着!”

    ……

    听完马勋汇报,李存良恨恨低吼一声:“狠!太狠了!人马一杀,踪迹全无!只剩下了不会说话的金银!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围着人马吃食打转,没有想到被骗得团团转!”

    “副总监军,末将请求搜查柴房厨房!”马勋报告,“末将在藤桥桥头发现个斧印。末将已令部下将印记泥土完整取回。只要填入石膏,得到斧形……”

    “好!你快去快回!”

    马勋得令,转身离去。李存良斜瞥一眼金玄真人和青云子,只见金玄真人依然面色不变、气定神闲,而青云子却两唇哆嗦,气息不匀。

    李存良心中有了底,他正待下令将青云子羁押,却见一名光下巴老头提着块煮得半红半白的肉从侧廊溜了过来,原来正是奉命查账的施耀先。

    “报告,属下在冰窖里发现大量马肉!属下查账盘库,发现帐物不等。金紫观有道人二百余名,就算每人每日粮食消耗一斤半,也要消耗粮食三石多。可账上反应,王高、王光兴逃进山后不久,金紫观的粮食消耗便突然减至每日两石。属下心中起疑,便查问了观中几名道童,他们都道,最近菜中有肉!于是属下搜查观中窖藏,发现了厨房近旁有一冰窖,里面存有肉食数千斤。属下将肉取了一块煮来吃了,发现是马肉!”

    施老头一番急匆匆地叫嚷,让李存良顿时意识到,他自己这辈子还没有吃过马肉,忙问怎知是马肉。

    上官问起,让施老头脸色微红。

    施耀先前些年穷困潦倒,有一日饿得头脑发晕,突然发现路边倒毙着一匹役马,顿时欣喜若狂,立即回家取了刀子,准备将死马分成数截,扛回家中充饥。

    然而等他返回现场,发现数十街坊邻居早已将死马分割干净,光剩了一副光溜溜的骨架。施耀先立即上前争论,众人见他眼露凶光,手上还拎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在抖,总算是善心大发,让他带回去几根残留着肉丝的大骨。

    只是这等羞人之事,怎好当众说起?施老头不愧文人出身,眼珠一转,立即想了个文绉绉的说辞:

    “本草曰,马肉毒,性辛利,要吃杏仁方可解毒。其肉味骚,多肌少脂,与猪肉大相径庭。属下当年家贫,曾吃过马肉,是以得知!”

    施老头的小心思,根本不在李存良的关注中。他想的是眼下这案子:小百姓刘晋亲耳听到大量马蹄声过了牌坊,向金紫观而去;山洞里发现了人尸马骨;观中窖藏确认是马肉……

    所有的证据都在这一刻汇聚在李存良的脑中,构建出一副清晰的画面。他明白,自己距离大功告成,仅有半步之遥。

    好!李存良高兴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大声宣布。

    “铁证如山,焉敢抵赖!来人,将白卷之人逐个单独提审!让他们将正月进入金紫观的道人供出来!哼,若是不招,大刑伺候!锦衣卫北镇抚司大刑七十二式,本官从没见着有人能扛住!告诉他们,倘若交出王高、王光兴的去向,便可立功赎罪!本公子不仅不杀他们,而且还有赏银可拿!”

    山洞被搜出来了,马肉也被搜出来了。第一波里交白卷的有王高,第二波里交白卷的有王光兴。逐一提审,二王身份必然暴露。就算二王自己不招,其他人也会在大刑之下把他们供出来!

    眼见事情即将败露,老神仙金玄真人也顾不得装神仙了,他连忙伏地痛哭道:“想不到贫道一生修道,行善乐施,却一时不慎,收了这样一个杀人越货的贼子传承衣钵!李大人明鉴,老道年老体衰,一心修道,已经多年不曾预过观内俗事,亦未曾出观入山。此等情形,观中上下人等俱可为证!”

    “你这淫道还有脸皮狡辩!”

    金玄真人的话音未落,台下女人已经怒骂着冲了上来,速度快得像一头暴怒的母兽。她一头撞上金玄老道,将他撞了几个滚,然后跨腿再次按压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挖他的眼睛撕他的嘴。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院中的女人们见有人开了头,顿时又冲上来十几个,围住了金玄老道开始群殴。只听得女人堆里惨叫连连,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叫她们住手!此乃重要人证!”李存良被女人们一冲,仓促之下,从平台上跳下来。士兵们听到上官发令,立即上前,欲将女人分开。

    平台上人影攒动,乱哄哄的。就在这时,一道影子从地上嗖地腾空而起,仿佛一道白色的幽灵,直扑李存良的背影而去!

    平台上下的护国军将士都惊呆了。任谁也想不到,地上盘腿而坐的青云子竟是一个武林高手。只见他一个旱地拔葱,便将看管他的三个士兵抛在了脚下。他手中的拂尘,也是一样暗器,丝丝尘须都仿佛是长针毒刺!

    千钧一发之际,一杆枪头更快射出。青云子尚在李存良一丈之外,那枪头已经及时赶到,将青云子从云端拽落凡尘。只听得扑哧一声,玉帛碎裂,骨肉分离。白杆枪上的弯钩,将青云子宽大的道袍连着肋下的筋肉一并扯下大块。

    “啊!”惨叫身立时响起。

    不是预想中的青云子,而是女人堆里的金玄老神仙。

    李存良顾不得满地打滚的青云子,也顾不得感谢救了奴才又救了主子的白杆兵,他一个健步冲上平台,女人们也十分配合地适时为他让出一条缝隙:

    只见老神仙的白胡须被扯得七零八落,满脸都是殷红的指甲抓痕。他如同一只烧熟的虾米蜷曲着身体,如同一头阉掉的公猪捂住胯下惨叫着,下身的大滩鲜血已经染红了道袍。

    复仇的女人们使出了她们的独门绝技:地煞第一式——凤抓手,生生将老神仙的两个卵蛋掐爆了。

    “大戏看过瘾了吧!这就是做贼的下场!”李存良对着院中那些惊呆的道人们怒吼道。

    注一:《道德经》第六至第十章。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大计方定(一)() 
坐镇寿王府的罗雨虹得到李存良的报告,已经是数日之后。随着报告而来的,还有一个黑布蒙头,手脚拴着铁镣炮子,外加一辆囚车的特殊囚徒:王光兴。罗雨虹正好有事找朱平槿,便押着王光兴到了蟠龙山。

    此时,保宁会议已近终局,诸多关乎国运的重大政治、经济和军事议题已经基本形成了定论。平槿这几日什么事都不管,一心一意地窝在蟠龙山上练兵。

    这些兵,原定都是开赴荆楚前线的增援部队。而现在,朱平槿却有意改变使用方向。这并非荆楚的局势缓和了。相反,那里的局势比朱平槿预象的还要复杂。

    朱平槿的眼睛,始终盯着他的命中宿敌张献忠。

    根据荆州、武昌、蕲州等地传回来的情报,张献忠兼并了当地土贼一斗谷和瓦罐子,又与与革左五营连了营。众贼依托英霍山区,大量吸收河南、南直和湖广的难民,实力正在迅速地恢复。

    或许,张献忠明天就会走出英霍山区,正面与大明的南直、湖广主力较量。

    但献贼与革左五营只是一个相对松散的军事联盟,并无一个统一的领导,自然也无统一的进攻方向和进攻目标,因此很难判断他们下一步行动的方向。朱平槿将判断敌情任务交给了他的智囊团体政研室。但是舒国明近日赶到保宁府,却提交了一个与朱平槿着眼方向大不一样的报告。

    半年来,政研室补充了从蜀考中选取的举人、秀才,又从社会上特别礼聘了几个敢想能说的知名人物为参事,实力大增。

    人多了,组织就要完善。

    政研室根据业务类型,分成了省内室(一室)、省外室(二室)和参事室。

    省内室主要研究内政外交,而省外室主要进行高级情报分析。

    参事室则与上述两室完全不同,其级别相当高,与政务司相当,只是行政关系暂时归结到了政研室。

    致仕的前内阁首辅绵竹人刘宇亮,成都原大理寺正王秉乾、原宣化府同知王履亨、成都进士朱俸伊、彭县进士龚完敬、安岳县的进士总兵张任学、原云南兵备副使窦可进、同榜进士王起峨,西充进士李完等九人,被特聘为蜀王府首届参事。

    参事们既没有业务范围限制,也没有具体任务,反正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些老头听说大放阙词发挥余热还有俸禄与待遇的机会,都是感兴趣的很。拿了世子朱平槿亲自签发的红底金粉一尺长的大聘书,更觉身价倍增,倍儿有面子,不停地在老头圈里发消息炫耀。

    政研室以朝廷邸报等各类信息为原料,以人的头脑为工厂,朱平槿急需的各类思想产品越来越多。

    关于中原战局的未来发展,政研室认为,在关内,朝廷关注的焦点不是献贼与革左五营,而是河南、开封和闯贼。

    闯、罗合营后,实力大增,已远非张献忠可比。只要闯贼一天还在河南,朝廷关注的焦点是不会转移到献贼与革左五营身上的。

    然而,湖广、南直两地官府的诉求与朝廷相左。从自身的利益出发,两地官府更多地将目光盯在盘踞在三省交界处的献贼与革左五营。

    湖广这边,有五省督师丁启睿和湖广巡抚宋一鹤所辖楚军各营;南直那边,有总兵黄得功、刘良佐等南直卫所营兵。向北,是闯曹的地盘;向南,有长江天堑阻挡。

    因此,献贼与革左五营近期的行动只能是有限的。他们的目的,依然是抄掠山区周边城市,补充粮食、物资和人口。

    所以,献贼与革左五营有可能取得局部的胜利,但尚无实力将这种局部胜利发展为席卷全省、甚至数省的战略进攻。他们真正的大规模出击,一定会等到朝廷下令湖广、南直官军北上救援开封,湖广、南直两省空虚时才开始。

    政研室还认为,豫西在南阳陷落、刘国能、李万庆身死后,所有州县一律残破。

    目前,闯贼二攻开封不利,像往常一样撤向豫西。但闯贼的实力未损,西撤只是顺势抛出的诱敌之计。左良玉北进至郾城,想抄闯贼的后路,却正好被西撤的闯贼合围在城中。

    这事已经引起了连锁反应。

    朝廷见左良玉被围,连忙迭令陕督汪乔年率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张国钦、张应贵五总兵等统兵三万出潼关,与左军南北夹击闯贼。以贺人龙、左良玉等统兵大将的德行,汪乔年的前景不妙,估计很快就会有确切的失败消息传来。

    一旦闯贼击败汪乔年,下一步有两个选择:一是横扫豫东归德诸州府,彻底孤立开封,为第三次围攻开封作准备;二是径直南下荆襄,重新威胁承天府。

    政研室判断,第一种可能性最大。因为打下开封,不仅可以彻底摧毁这座大明朝在中原的战略基地,而且可以利用开封为诱饵,围城打援。即兵法所云:“攻敌所必救,歼其救者”。第二种可能性则很小,因为左良玉并未被消灭。舍左军南下,会再次被左军与楚军南北夹击,陷入被动局面。

    在做出了上述判断后,政研室得出了一个粗略的战略性结论:

    目前占据夷陵、澧州的陈有福部,短期内不会遭到流贼大规模攻击。他们或许还有半年的时间,来完成流民入川、巩固地盘和扩建军队的任务。因此,护国军要急于占领并巩固的地区,不是夷陵以东江汉平原的广大地带,而应是夔州以东、夷陵以北、襄阳以西、郧阳以南等夔东地区。

    政研室认为,夔东地区山高路险,大小流贼肆虐近十年,城池村庄极为残破,官府百姓大都逃散。郧抚王永祚逃至襄阳,独留巡按高斗枢、知府徐启元以及收编的王光恩部固守郧阳,兵民均不满四千,均郧两州府之间数百里荆榛。

    若护国军乘虚而入,便能招揽流民、凭险据守。一旦开封围急,左良玉部驰援开封,湖广空虚。那么护国军便可以从容出山,与献贼诸部争夺荆楚大地。

    《淮南子天文》一篇中说,共工与颛顼争为帝,共工认赌不服输,于是蛮劲上来,“怒触不周之山”。从此以后,“天柱斜、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这根被撞斜的天柱,就是中国地理第二、第三两级阶梯的分界线。这根从东北向西南倾斜的分界线,从黑龙江的爱辉到云南的腾冲,将中国地图斜劈为两块。

    由于西北高,东南低,自古中国的兵家,以西北伐东南为顺势,以东南伐西北为逆势。从秦伐六国、汉伐楚,直到朱平槿前世所知的最后一次建国,都是如此。

    至于历史上以东南伐西北而成功的例子,则少之又少。大体只有两次。第一次是朱平槿的老祖宗,大明王朝的开创者朱元璋;至于第二次,自然就是以革命党自诩的蒋种菜。

    以高伐低,从兵家谋略的角度看,就是占据上风上水的险要,居高临下、凭险而守。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进取争夺中原,这与李自成出战不利则退往豫西山区休生养息是一回事。

    朱平槿知道,历史中的“夔东地区”,实则为鄂西山地。明末清初坚持抗清的夔东十三家,就始终活跃在这一地区。因为山高路险,缺粮乏食,清军对鄂西山地的清剿极为困难。直到康熙初年,才最终将这股坚持了二十几年的抵抗军镇压下去。

    提前占领夔东地区,不仅把将来农民军未来的一块根据地消弭于无形,而且可以在李自成南下荆州、西返关中,或者张献忠西入蜀地之时,占据有利的侧击防御位置。

    然而刘之勃在保宁会议上顽固地坚持与朝廷不翻脸的立场,这让朱平槿犯了难:到底派出哪一支人马去遂行占领夔东地区的任务,而又不会引起朝廷和湖广官府的警觉呢?

    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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