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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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 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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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袁天罡只是一个天文学家、地理学家或是风水大师,也就罢了,最多不过是给后人留下一些有趣的谈资。然而袁天罡还是一个热衷于未来学研究的大家,这就触动了政治的红线。

    袁天罡与李淳风合著的《推背图》,预言了每一个王朝的动乱、灾祸和宿命,成为了统治者内心的梦魇。因此,此书被历朝历代列为禁书,即便在朱平槿的前世也一样。任何谈论袁天罡和他的书的言论,都可能被外界理解为不臣之心。因此,袁天罡在世人的眼中,越发神秘莫测起来。

    可是,近期成都府又出现了一些预言未来的小册子。这些小册子的作者,由禁忌中的袁天罡,变成了明初的开国功臣刘基,什么《烧饼歌》,什么《透天玄机》,什么《刘伯温金陵塔碑文》拓片,尽是一些乌七杂八的东西。

    不用多说,一定是有人想,既然不能落名袁天罡,那刘伯温总可以吧?于是托名刘基,散布一些神秘主义的言论,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难道这股风潮已经席卷了蜀地宗室,连石泉老王这位彻头彻尾的拜金主义者也被套了进去?

    朱平槿眉头一皱,感觉到此事背后的复杂性。

    “……大小蟠龙山如蛟龙盘绕,凤凰山高举凤头,张开双翅,若揽若抱。蟠龙凤凰,成龙凤之势,有天子之气。故此妖道袁天罡便命人将大小蟠龙山结合之处砍断,以破龙脉!砍断之处,留下一处‘锯山垭’。从此龙脉一断,我蜀地便永无天子之出!以老朽所见,当……”

    “不忙!”朱平槿微笑起来。他指了个视野开阔的池边亭子道,不如改到那里去谈。

    世子如是安排,必是怕人窃听,也说明他对此事的重视。

    石泉老王跺跺龙头拐杖,高兴地跟去了。

    ……

    一根细而坚硬的斑竹做的长烟杆,两头套着精铜打造的烟嘴和烟斗。烟杆上刷了厚厚一层朱漆,用刻刀在朱漆上雕出了细密的龙纹,填以金丝,抛光后再上清漆。

    金朱交袭,润透似玉。中国古代的工匠,已经把手上的功夫玩到了极致。朱平槿把玩了片刻长烟杆,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默默地将冒着烟的烟杆还给了石泉老王。

    世子没有看上手里的玩意儿,石泉老王只好重新接了过来,吧嗒抽上一口,继续给朱平槿灌迷魂汤:

    “世子您想啊,当下是个什么局面,天下大乱哩!

    老朽听到街面的传言,说闯贼的祖坟都被汪乔年掘了。他一个草莽流寇,瞎了一支眼,哪有什么坐金銮殿的命?闯贼怕天下人不跟他,只好找了个什么江湖异人宋矮子当军师,搞了个谶语,叫什么‘十八子主神器’!

    世子呀,命这东西,有没有真不好说!说没有吧,为什么百姓生下来就是百姓,而您生下来就是一国储君?说有吧,有些人生来贫穷,中年却大富大贵;有些人生来富贵,却一辈子命犯桃花……

    总之喽,皇帝百姓都信,我们也跟着信,总没错!以老朽所见,找个理由将锯山垭填上了,说不定将来……”

    “填什么填!为什么要填!”朱平槿突然粗暴地打断了石泉老王,“填了锯山垭,不是告诉京师里的皇帝:蜀藩马上要谋反!”

    完了,拍马屁拍到了马脚!

    石泉老王长烟杆一抖,差点抖落地上。

    “老朽本意,还是为了世子您……也是为了我蜀藩这万把宗室!”石泉老王努力地挤着泪腺,希望能及时挤出几滴泪花。只可惜他人老了,下面不行,上面也不行。

    “本世子与蜀藩宗室自然是荣辱一体、休戚与共。早年华阳悼隐王忤逆,被发配到澧州反省,转眼已经三百年。如今蜀藩宗室中有人正在步华阳悼隐王之后尘,在巴巴地做白日梦呢!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些人忘了,就要亡宗灭族!”

    华阳悼隐王就是献王朱椿的忤逆之子朱悦燿。朱平槿突如其来的声色俱厉,吓得石泉老王脸色惨白。他终于坐不住了,一骨碌就从椅子上滑倒地上,对着朱平槿就叩了一个头:

    “老朽所言,句句真心,绝不敢做白日梦!”

    “老王说到哪里去了?”朱平槿连忙将老人家扶了起来,还帮他把缂丝团龙袍上沾的灰尘拍掉。

    “世子您刚才不是在说老朽?”石泉老王回过神来。

    “本世子说的是德阳逆贼!”朱平槿咬牙切齿,“本世子把他放出来,好吃好喝……本指望他感恩戴德、痛改前非!谁知他……竟然与邛眉的徐孔徒和李传第眉来眼去!”

    一听是德阳废王朱至浚,石泉老王顿时大松一口气,

    “朱至浚那个全身长疮四体流脓的混球啊!朱至浚本来就是个镇国将军的爵位,嘉靖四十四年才靠着奉祀的由头爬上来的。既然他不知悔改,世子只需一道旨意,便……”

    说到这里,石泉老王突然明白了朱平槿对他发火的原因:蜀藩并非铁板一块,如果此事被有心人利用,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如今蜀藩里自己是宗正,又是辈分最高的郡王,这些得罪人的事应该自己来出头!

    “本王即刻奉表参劾朱至浚!至于罪名嘛……”

    “谋反!”

    那就是滔天巨案的架势了。石泉老王心中一沉,却不再开口,只是深深一辑。

    “这事太大,老王你先耐心等着。谁也不要说!引蛇出洞知道吗?到时候一网打尽!”

    “臣遵旨!”

    “还有一件事:你石泉、内江两王府合伙搞的石灰窑子赚钱不少嘛!”

    世子突然笑了起来,让石泉老王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他知道,自己心想的事情成了。

    “石灰,作为建筑工程基础原料,用途很大。道路、场平、防疫、房屋等等都要用。不过这东西死沉,见不得水,运输也麻烦。四川到处都有石灰石,煤炭也不缺,所以呀,最好每县建上一两个,就近生产!”

    幸福来得太快。

    石泉老王尚未谢恩,世子朱平槿又说了:

    “本世子与罗姑娘议过了,四川道路局的格局太小,资金不足,要增资扩股,重新整合为四川建工局。道路,桥梁、房屋、码头、兵营、河道,对了还有建筑材料,包括水泥、砖瓦、石灰、砂石、钢材、竹木……

    四川发展局和四川垦荒局各以银钞和土地入股四川建工局,汇通钱庄以银钞入股,蜀王府则以人力入股。以后这四川建工局要公开挂牌上市,让百姓都能共享红利,免得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攻讦我们朱家独享天下之利……

    你石泉、内江两府若是有意,可将石灰窑子作价入股,作为四川建工局之发起人股东!”

    朱平槿说上一句,石泉老王的眼睛亮上一点;当朱平槿说到水泥,石泉老王已经眼睛大亮。

    石灰销量高,但是没什么技术门槛,开山起炉即可。去年疫情之后,各地士绅都在投资石灰,导致利润越来越薄。水泥是新产品,军队要用,民间也要用,发展空间大得多。石泉老王这次厚着脸皮跑到保宁府,锯龙垭的事情只是卖个乖,拿到水泥生产的特许才是真的。

    不过石泉老王没有想到世子的气魄如此之大,一下搞了个四川建工局。如此一来,这便是千万两银子的生意!若是护国军打出川外,那就是万万两!

    石泉老王的心怦怦乱跳,他知道,他还必须做点什么才能确保自己的股份:

    “老朽石泉一支,子孙繁衍,已逾千人。世子呀,您知道,这些娃娃无事就要生非!老朽不好管呀,不如老朽把他们……”

    “交给本世子来管!护国军有铁的纪律!任他是谁,只要进了护国军,就算是顽石也要融化!犯了纪律,当罚则罚,当杀则杀!俸禄本世子也不会少他们的!不过老王呀,我们先说好,到时你莫要心痛后悔哟!”

    “好好!世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老朽都舍得!”

    “不过呢,天生我材必有用,也不需要都进护国军。本世子看,小太平到军医院见见血就很好!内江王府的那个老十五,到了纺织局,专搞妇女工作,也是人尽其用,干得不错嘛!”

    “是是!世子想的就是周到!”

    这时,朱平槿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十丈外站岗的刘维明身上。他招招手,让刘维明赶快过来。

    “第一座养猪场开建之所,本世子已经想好了!”朱平槿大声宣布,“就在锯山垭!”

    “不知这锯山垭在哪儿?”刘维明小心地问道。饶是他打遍川北,这川北重镇阆中城也是头一回来。

    “不远,就在前面大、小蟠龙山中间!”朱平槿笑道。

    “锯山垭建座养猪场?”

    石泉老王被朱平槿突如其来的决定噎住了,可是他转眼就明白过来。

    “好!妙!”石泉老王激动地将龙头拐杖敲得地面砰砰作响,“这等利国利民之好事,老朽捐五百……不,一千两银子!蜀藩各郡王府,每府捐银一千两!不捐银,以后莫有猪肉吃!”

    “对!让他们顿顿吃素,省得吃了肉还挑三拣四!”朱平槿笑道。

    ……

    精致小巧的行在别院就在前方。

    刘维明和卫士们默默跟着朱平槿和石泉老王向行在别院走去,心想事成却并没有让他欣喜若狂。

    世子一盘血战输了三四十个银元,可一刻钟后他就收回了十几个一千两,而且是别人主动送来。难怪自己饿了一辈子饭,造反也没有解决吃饭问题!

    刘维明痛切地想,这就是差距!

第四百六十章 古观疑云(一)() 
岁末大战后,曾经喧嚣一时的蓬州、渠县、合州三角区域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

    随着川北战局的迅速变化,广安、蓬州两地的军政主官变化很快。

    第三团团长宋振宗升为重庆军区司令,遗职由谭思贵代理。接着王朝阳谋反,谭思贵仓促带走了第三团五个营,除了第四、五两个老营,其余部队都是刚刚完成组建的。

    第四团团长陈有福调去了湖广,副团长兼顺保护庄总队长的贺仇寇刚刚接任,又率冯如豹特遣支队赶去了保宁府,不久便改任第五团团长兼保宁护庄总队的总队长。

    鲁印昌接替了第四团团长和顺庆护庄总队长的职务,但他很快又与监军罗景云率部前出到了通江以南,巴河边上的江口镇,对顺庆这边的事情鞭长莫及。

    所以顺庆护庄总队这副担子,无奈地压到了第一团团长贺曾柄和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护国军副总监军兼第一团监军李存良的肩上。他俩统辖五个步兵营和五个护庄大队,即第一、九、十、十二、十三营和广安、蓬州、营山、岳池、渠县五个护庄大队,在大巴山区以南形成了防止土暴子南下的第一道战略屏障。

    渝西护庄总队的总队长陶先圣、监军李用敬、副总队长张宝桓、副监军董克治,接管了合州、定远、荣昌、永川和璧山五州县,加上原辖之安居、铜梁、大足三县,形成了大巴山区以南的第二道防御屏障。

    既然兼了护庄总队,那么绥靖地方的责任就跑不了,野战军也得干地方军的活。

    广安的摇天动和教匪何加起部被全歼,争天王袁韬和陈琳两部退回了巴山深处。然而,黑虎混天星王高、王光兴两部却有大量的残匪流寇散落在深山野林。即便王高、王光兴两个贼酋,也不见了踪影。这些残匪流寇一天没有清理干净,那么这几个州县一天都不得太平,恢复农业生产便是一句空话。

    可山高林密,入山清剿残匪,需要大量的部队。贺曾柄和李存良手下的部队虽足有十个营级番号,但能抽出来搜山清剿的部队,却少得可伶。

    最有战斗力的护国军第一营兼广安护庄大队,执行广安州附近地区的要地卫戍任务,并且要盯着投诚的刘维明部和俘虏的土暴子、白莲教匪,所以不能轻动。

    巴山南麓的蓬州和营山两地护庄队,其大部兵力已由蓬州护庄大队长孙德仁带到了巴山深处,重新改编为正规护国军是早晚之事。两地护庄队留下的总兵力不足三百,守城都难,不要说出城清剿了。第九营只好戍守在蓬州、营山之间担任机动支援兵力,既盯着南面的金城山脉,又盯着北面的巴山。

    岳池护庄大队白手难起家,只好由缺一个第二连的第十营兼着。

    渠县护庄大队仅编入了一个汉州护庄队参战连,出门兜了一大圈也没有征到几个兵。好在临近的三汇镇有第八营驻守,压力反而是最轻的。

    这样一来,第一团能够使用于清剿任务的兵力,仅剩了第十二和第十三两个营。

    以贺曾柄的脾性,肯定是想统领野战军纵横沙场的。当初贺曾柄组建训练华阳县护庄大队,就把该大队建成了一个标准的野战部队。

    然而以五州县的实际情况,地方军事建设不仅非常重要,而且更为紧迫。各州县护庄大队一天不能遂行野战任务,那么各野战营就一天不能从守城的尴尬中解脱出来。这就是野战军与地方军之间奇妙的辩证关系。

    所以贺曾柄与李存良一商量,便把已经升职的尹家麟和朱平杸双双留了下来,让他们俩来负责五个护庄大队的组建重建。作为接手的条件,尹家麟和朱平杸则从五个野战营讨要了大量军官和军士,作为五地护庄队的种子。

    可抽不出丁壮,有了种子也未必能发芽开花。就其原因嘛,很简单:当地户口凋零,兵源不足。

    经过去年底的一场劫难,蓬州、渠县、合州三角区域人口损失极大,精壮要么已经加入了护国军,要么就被土暴子所裹挟。

    投诚的刘维明部和俘虏的土暴子、白莲教匪倒有三四万,其中也有大量的精壮,但这些过去的土暴子许多人匪性十足,根本不敢用。只有那些被裹挟、且从贼不久的人,经过甄别教育,激发起他们对土暴子的仇恨,才能择优补入护国军。

    甄别、教育需要一个的过程,结果评估也需要一个过程,因此新兵补充速度快不起来。但就算新兵补入了护国军,也要优先补充各主力营,尤其是缺了一个连的第一和第十营。尹家麟和朱平杸在广安忙活半天,结果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还不好发脾气,只好不断向贺曾柄和李存良叫苦。

    正好,李存良从三个小姑娘嘴里打听到一个重要的消息:有上千名轻伤痊愈的护国军士兵和赵荣贵部官兵,即将从合州荣军医院出院。

    贺曾柄得知此消息,极为兴奋。他担心渝西护庄总队的陶先圣近水楼台先得月,连忙心急火燎地跑到了合州,来个先下手为强。

    贺曾柄一走,便将清剿残贼之事一股脑儿扔给了坐镇金城山下的监军李存良。

    ……

    仙山胜境,常谓之“洞天福地”,其意为地上之仙山。

    彻头彻尾的中国本土宗教——道教,古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之说。这一百一十八所地方,构成了道教地上仙境的主体部分,也勾勒出了中国旅游地图的大框架。

    如朱平槿的妈和罗雨虹的爸合伙赖着不回家的地方青城山,不仅位列四大道教名山之二,而且还在十大洞天中排名第五。而横亘在南充、蓬州和岳池三州县交汇之地的金城山,也有幸名列于七十二福地之中(注一)。地处金城山深处的千年古观金紫观,更是公认为萃取了福地精华,汇聚天地灵气的修真得道圣地。

    崇祯十五年二月中旬的某一天早晨,护国军第十二营二连一排草草用过简易的早饭。士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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