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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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 第2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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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四维还带来了舒国平、孙洪和贺曾柄的信。

    三人奏报,他们已率总部人员到达到顺庆,不久就会到合州与世子汇合。按脚程计算,动员的后继部队还要等三天,即腊月十日才能到顺庆府。

    他们按照朱平槿的指示,已将第八营编满,又将一营四个连拆散,作为骨干分别编入了四个新营,番号为护国军第一、第九、第十二和第十三营。成都府其余九个县护庄队参战连全部编入这四个营。其中第一营编满,其余三个营差一个连缺额。汉州三个参战连则仍由陶先圣指挥,暂时不编入各营。

    关于这六个营的分配,三人的意见是:

    将第八、第九营和杂谷营编入陈有福和罗景云的第四团,统一指挥四个营和蓬州、营山两个大队的兵力,形成从蓬州到渠县的北线机动部队。鲁印昌相应改任第四团副团长。

    第一团指挥第一和第十营,掩护顺庆府以南的嘉陵江防线。

    将第十二和第十三营编入宋振宗指挥的第三团,统一指挥第三团四个营的兵力,形成以合州为支点的南线机动部队。

    陶先圣指挥汉州三个连暂到顺庆府集结,听从世子调遣。

    听闻三人计划,朱平槿立即下旨批准。但朱平槿否定了陶先圣的集结路线。

    陶先圣的三个连到达回马镇,不要过涪江,而是立即以防贼平叛为名义,顺涪江而下,进驻下游两岸的安居、铜梁、大足三县。并以这三个连为基础,组建渝西护庄总队,陶先圣代理总队长,暂直属于世子府。

    朱平槿还命令,王大牛的部队在平息西充之乱后,不要急于回军射洪,而是北进至保宁府南部县以西整补待机。四川官军虽对巴州发起了三路进攻,但依四川官军的一贯尿性,很难让人放心。王大牛进至保宁府南部县,可以在必要时充作官军的预备队,防止那里冒出什么幺蛾子。

    骑兵一营一连在高知聪兄弟的率领下,天亮后护送罗景云重新返回顺庆府,作为第四团的骑兵预备队。陈有福和罗景云那里没有一支成建制的骑兵部队,很难完成从蓬州到渠县广大地域的机动作战任务。

    遣走塘马,朱平槿重新睡了会儿。天亮后他要赶回定远,把昨天表现不佳的警卫连与天全土司骑兵营暂时混编,统一由高荣宣和李明史指挥。警卫连可以从天全土司骑兵那里学习骑兵战术;而天全土司骑兵可以从警卫连那里感受忠诚和纪律。炮兵战术也要继续研究。七斤大炮身管短,射程近,远距精度不佳,如何在阵前抗击敌人近距离集群冲锋,这是个新课题。

    天色大亮,除了十营三连留守,全军出动。两支部队会合,又打了胜仗,全军士气大涨。朱平槿骑上他的黄骠马,一马当先。欣长的世子旗在寒风中格外瞩目。

    三日之后,朱平槿还将赶到合州,再次与先期抵达合州的四川巡抚廖大亨会合。那时,宋振宗的第三团两个营也该到达合州了。

    合州(今合川),一个在世界军事史中留下赫赫声名的城市。它不仅创造了一个军事奇迹,而且改写了世界历史。

第三百三十一章桃花中人(一)() 
崇祯十四年腊月十日,在动员的大部队全部到达顺庆府的同一天,朱平槿率护国军混编骑兵营、董卜骑兵三营、火铳步兵一个连、炮兵营一个半连、辎重兵两个连离开定远县,向合州开进。

    开进的老规矩,各走各。骑兵乘马,步兵坐船。

    临近出发,朱平槿终于收到消息,联系上了失联数天的李用敬。

    原来,李用敬将岳池水边的百姓护送回定远县城之后,没等甄别工作完成,立即带着几名骑兵出城向西而去,说是得知了定远百姓的去向,他要去寻找。

    李用敬回报口信道,在定远西南四五十里的大山沟里,找到了定远一县的百姓,人数至少上万,或许还会更多。沟口有个简易的山寨,百姓就守着这个山寨来防贼。李用敬还道,他们找到了定远知县和县里的大小官员。

    官员们和百姓们,现在都一样的悲惨境遇——又冷又饿,饥寒交迫。

    ……

    从定远县到合州,有左岸和右岸两条道路,距离相差无几。合州在嘉陵江右岸,定远县也在嘉陵江右岸,所以沿右岸行进无需来回渡江,节约时间,也更安全。然而朱平槿却出乎意料否定了尹家麟和李明史的提议,坚持要走左岸的道路。朱平槿认为,有随行三个营近八百骑兵,土暴子没有胆子敢捋他的虎须。就算想捋,也追不上。况且从定远到合州的情况,先前的侦查并不详尽,他可以借着行军,顺路了解沿途的地形及民情。

    只要路好走,百里的距离也就是快马加鞭一个时辰。朱平槿换回了普通骑兵的装束,夹在大群护卫中间轻松前行。

    隆冬的清晨,万籁俱寂,只有马匹的嘶鸣声和铁蹄的隆隆声。马匹和骑手呼出的空气,迅速凝成了一团团白烟,又被后来的人马冲散。坡顶丘底,大片的白霜铺贴在黄褐色的荒野中,与大队骑兵的马蹄声交织,勾勒出一副斑驳凄凉的图画。

    这里已经靠近了重庆这个国际化的大都会,未来将是一片繁盛之地。可眼前的景象,与朱平槿头脑中残存的记忆叠加,让他产生了些光怪陆离的感觉。

    很快走完四十里路程,可前队已经放慢速度。

    前方的山势越来越高,道路越来越窄。坡道和弯道比比皆是,前队只好拉长队形,并且派出探马。

    “报!”

    前面一名骑手返回向朱平槿奏报,前方探马在道边的荒草灌木中发现了十几具尸首和一具马骨。尸首被剥得精光,而马骨上没剩一点肉。根据附近残留的拒马桩子以及人马尸骨边的小物件,高副团长判断是官军遭到了伏击。

    附近有土暴子!

    朱平槿和他身边的护卫立即条件反射,作了他们应该做的事——进入作战状态。骑兵们从单路纵队改成了散开的多路纵队,一边搜索一边前进。土司兵们持弓搭箭,而十余名火铳骑手也点燃了腰间小瓷罐里的火炭,将填好火药铁子的火铳扛在了肩上。

    部队继续前行。可骑出去了五六里,再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就当所有人长出了一口气,稍稍有所松懈之时,前方山坳处想起了一阵清晰的铜号声。

    “战斗警报!”

    朱平槿身边的卫士重复着叫喊这句话,提醒身边同伴做好厮杀准备。而朱平槿夹了夹马腹,向前方赶去。

    妈的!

    朱平槿一到前方,便知道糟了。前方挤过两道山梁间的隘口。隘口宽不过三五丈,长有十余丈,再之后的情况因为道路转弯看不见,也不知这隘口究竟有多长。

    土暴子在隘口处摆放了简陋的拒马,黑压压的人头挤满了整个隘口,也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人。

    这些敌人的穿着打扮与几天前在岳池水左岸歼灭的白莲教匪并无两样,一样的身无片甲,一样的兵器简陋。最多武器,就是竹枪、铁叉和锄头。

    见了朱平槿手下的精锐骑兵,敌人同样惊恐。可是仗着拒马的阻挡,他们并没有后退。

    怎么办?

    退回去是不可能的,那会严重损伤军队的士气。可直接打过去,又不知要死伤多少。

    高荣宣建议,让骑兵下马步战。两个警卫连原本便是步兵,步战没有问题。朱平槿同意了,但他要求高荣宣派出一队土司兵,手持盾牌掩护前出的火铳手。

    十余只火铳,连同朱平槿和太监张维的两只一起放到了第一线,后面则是七个警卫排近三百人的长枪兵。由于山道狭窄,正面不宽,长枪兵前后近二十列。长枪兵之后,便是土司兵组成的弓箭手。

    出击部队在李明史的口令声中,整齐地向隘口压了过去。朱平槿骑马跟在长枪兵之后,紧张地观察着两侧山梁。若是山梁上有伏兵,号炮一响便有无数滚石檑木落下,那损失可就惨重了。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火铳手齐步推进,距离敌人的拒马已经不足五十步,这时敌人依然没有放箭。李明史的口令没有停,朱平槿明白,他要尽量靠近敌人,最好进到三十步左右再开火,这样可以对敌人做到最大杀伤。

    敌人是没有弓箭,还是另有花招?

    朱平槿疑惑起来,开始用望远镜在敌人的队伍里搜索。若敌人没有远距兵器,那么火铳手可以凭借长枪兵的掩护一直打放,直到把敌人打垮或者是敌人忍受不了死伤冲将出来。

    望远镜在敌营中扫描,看见的全是一个个攒动的人头。突然,一个急促扇动的白色物体吸引了朱平槿的注意。他双手稳住镜头,定睛一看,原来有个家伙在朝自己脸上拼命扇风。

    寒冬腊月摇扇子!朱平槿嘴角扯动,拉出一道向下弯曲的唇线:“装逼!”

    可朱平槿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他移开望远镜,从前方竖起的枪林中望出去,可以看见火铳手已经端平铳管瞄准,就等着一声齐射口令。

    “不准开火!不准开火!”朱平槿扯开嗓门大叫,“往前传,不准开火!部队停止进攻,原地待命!”

    ……

    还好,没有一支火铳打出去。一个书生装逼,挽救了百姓,也挽救了他自己。前头很快问清楚了情况,原来拦路的是附近合州乡绅组织的团练。

    既是团练,为什么要阻挡官军前进?原来这里常有官军经常出来抢粮。

    这里距离巴山很远,土暴子抢东西太多便没法带回去。所以土暴子除粮食和银子,一般只掠夺两样:人口和值钱的物件。可官军就在本地,比土暴子还寒碜。土暴子要抢的他们也抢;土暴子不抢的,他们还是要抢。连百姓用来吃饭的锅碗瓢盆和女人身上的内衣,他们也不放过。

    情况清楚了。可又怎么通过隘口呢?

    前头已经报出了护国军和护商队两个名号,得到的回答一律是“狗官军!”和“滚回去!”。

    只有王府兵这个名号没有试过。世子大旗并没有打出来,士兵们谁敢暴露主将的姓名?

    看来又只有本世子亲自出马了。朱平槿瞧瞧自己身上的棉袍,心里有些后悔。一件棉袍和里面的锁子甲,无论如何挡不住长枪奋力一捅,连竹枪都很难说。可临阵披甲,落在了将士们眼中,那便是怯懦。

    朱平槿穿着棉袍,硬着头皮穿过密集的长枪阵,来到了阵前。李明史还在费力给百姓解释,可百姓们依然在骂他。

    “让你们领头的书生出来拜见!就是那个大冬天摇扇子的!”朱平槿对百姓们喊道。这时,他距对方的拒马已在五步之内。而长长的竹枪,长度不亚于一丈。

    大冬天摇扇子真没第二人,那书生很快便从人丛中钻了出来。可他依然小心翼翼,不肯脱离拒马的保护。书生约二十几岁,戴了顶棉帽,裹着身棉袍,还披了个半截长的大红氅衣。搞笑的是,他手上果真拿了个白色的折扇。这支折扇一直在不停地摇动,走到阵前这才啪一声合了起来。

    “把你的扇子给本将鉴赏一番可否?”朱平槿开起了他的玩笑。

    “为何?”那书生眼睛一翻,立即不干了,“本公子全靠这把扇子指挥大军!汝欲夺吾军中之重器乎?”

    “莫非这扇子便是你的指挥棒?”朱平槿和身旁的士卒太监都笑了起来。

    “正是!汝竟不知否?”那书生对朱平槿的惘然无知一脸不屑,“再说了,吾之扇面,乃是桃花庵主之真迹,精贵得很。汝一粗鲁军汉,岂不是污了这大好扇面!”

    “书生无礼!”小太监跳了出来,欲为主子张目,“睁开你的……”

    朱平槿制止了小太监。他扯开脸上的口罩,把自己的真容露了出来。

    “桃花庵主的扇面嘛,鄙粗汉家里也有几幅。文征明的字、祝枝山的画,也有几幅。哦,鄙粗汉家还有一副桃花庵主之挂轴!”

    朱平槿没有撒谎。蜀王府确实有一副唐寅的挂轴,那是从他爹寝宫里揭下来的。朱平槿想着那副挂轴,便忍不住呵呵笑起来。他在想等自己结婚以后,也挂在自己的寝宫里。睡觉前请出老婆共同欣赏观摩一番,定然可以提升夫妻情趣指数。

第三百三十二章桃花中人(二)() 
朱平槿呵呵一笑,顿时就把对面那书生窘住了。

    扇面,人家不仅有,而且有几幅;不仅有扇面,而且还有挂轴;不仅有唐伯虎的,而且还有祝枝山和文征明的。这明显就把自家给比了下去。

    那书生本想就此认输,把扇子递过去,可一见周围那么多乡亲在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顿时又有了勇气。

    他扇骨一敲脑门,想出个主意:“既然汝也懂些诗画,想来也是读过书的。既然读过书,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人。这样可好?你们是骑兵,动作快。我们是步行,跑得慢。你们先后撤一里。等我们撤远了,你们再来搬拒马!”

    李明史不干了,官军要过路,竟要先撤退!他大声吼道:“你这书生好不讲理!凭什么要……”

    朱平槿挥手制止李明史。

    这书生蛮机灵的,他一定是担心自己看到些什么,这才要求官军先撤远,好为他们自己溜之大吉赢得时间。

    朱平槿也不是个善茬,同样的满肚子坏水。他眼珠一转,立即为难书生:“既然汝曰,鄙粗汉读过书,便不是坏人。那鄙粗汉问汝,张弘范(注一)还写过花间词呢,他是不是坏人?”

    书生果然与朱平槿较真起来。

    “勒石奇功张弘范,不是胡儿是汉儿。张弘范认贼作父,灭了大宋,当然是个坏人!只是他一介汉贼屠夫,又怎会写花间词?本公子只听说过他写了这样一首:磨剑剑石石鼎裂,饮马长江江水竭。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论起词风来,明明是豪放一路。宛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汝读书不破万卷,自然是一知半解!”

    书生着了道,朱平槿得意了。他当着书生和百姓的面,用川音朗声念将起来:

    “千古武陵溪上路,桃花流水潺潺。可怜仙契剩浓欢。黄鹏惊梦破,青鸟唤春还。回首旧游浑不见,苍山一片荒山。玉人何处阑干。紫箫明月底,翠袖暮天寒。”

    “好!”书生大叫一声,“果然是花间词!”

    “鄙粗汉这里还有一首张弘范的词:爱煞林泉风物好,羡他归去来兮。世怨相挽……”

    “罢了!请将爷……”

    爷字一出口,书生顿觉不妥。既把面前之人喊老了,也叫粗俗了。可称将军,他才一个十几岁少年,哪里配叫将军?他如此年轻却领着这么多兵,军中必有世职。但叫了大人,便显得自己的身份低了许多。

    如何称呼朱平槿,让那书生颇为踌躇起来。

    朱平槿看出了端倪,便笑着提示书生:“韩昌黎云: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孔颖达疏五经,曰:先生,师也。既然鄙粗汉先知而书生后知,书生不妨称鄙粗汉为‘先生’好了。”

    “也罢!”书生当场输了学问,脸一横,便捏着扇子向朱平槿作揖,“小先生在上,合州生员乔文远不识小先生高才,言语唐突,请小先生见谅!”

    书生作着揖,目光中瞧见朱平槿身后那些杵着火铳的士兵,立即打起了歪主意:“不过,既然本公子叫了汝先生。小先生总得赏弟子几样物件,比如一杆火铳之类的!”

    “可以,连火药带铁子一并赏了!本小先生还可送你一员大将,教你们如何使用这带刺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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