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们亲近。若是打不好,土暴子转来报复,他们不是遭殃了吗?”
说着,罗景云叫过了他的小传令兵下令道:“你去各单位传令,我们护商队是护国安民之军,不是祸国殃民的官兵。修工事不得拆除百姓家的门板、床铺。百姓家中的一草一木,均不得擅动。有违令者,斩!”
看着谭进飞快跑开,陈有福突然严肃地喊了罗景云的正式官衔:“罗监军,我是军事主官,你是政治主官,战场上箭矢横飞,你不能留在我的指挥位置。我们必须分开!你到村里去,指挥土司步兵排,作为我们的总预备队!另外,本营长提醒你,作为营监军,你应该为官兵楷模,将甲胄穿戴整齐!这不是怕死,而是留待有用之躯……”
护商队的标准甲胄,是雅州皮革局生产的皮甲。最初的样式,皮甲分成几个大块:胸甲、背甲、护裆、护肩、护膊、护腿和护腕。因为是紧急生产,所以只分了大、中、小三种型号。皮甲各部件之间用肩带和绳子串联,如有不合适可以适当调整,以便适应各种体型的士兵。后来发现这种大块的甲片适应性差,便将大块的甲片改为标准的小片甲。小片甲穿缀起来,便成了一件完整的甲衣。
皮甲分量不重,大约也就十斤左右。小片甲穿缀的甲衣略重两斤。当左护卫的世袭军官加入到护商队之后,立即利用了皮甲轻便的特点。他们将祖传的铁甲或夹铁棉甲充分利用起来,穿戴在制式皮甲外面或里面。这样,防御能力可以进一步加强。
朱平槿敏锐地观察到这个现象。他立即指令火器局铁作,利用高碳坩埚钢打制了一批铁片。铁片经过热锻和淬火,一寸宽,一寸半长,四角有孔,四边和四角倒圆。两日前首批铁片和新生产的火铳等兵器刚被一个驮马车队运到了新政坝。一连剩余三个排总算全部装备了火铳,而甲叶则发给了参战部队的各级军官军士,让他们根据各自的身材自行穿缀,形成合身的铁罩甲。
铁罩甲的防御力可不是轻便柔软的皮甲所能比拟的。倘若里面皮甲,外面铁甲,不仅可以防御冷兵器,也可以防御热兵器。
陈有福拿到铁片,立即利用肥猪做实验。肥猪穿了丝绸内衣,外罩皮铁两层甲。轻薄的柳叶刀根本砍不透。而短矛近距刺杀,矛尖在铁叶上卸去了大部分力量,最后从铁叶间的缝隙处刺了进去。
即便护商队所用的大威力火铳也威力大减。火铳用独弹在三十步外打放,铅子打在铁叶和皮甲上,仅有九成勉强穿透,另一成则留了下来。或入肉不深,或卡在皮甲里的丝绸上,或干脆卡在皮甲上。可怜的肥猪挨了林言火铳连一轮打放,中了无数铅子,虽然全身是血,折断了好几根肋骨,但都不足以立即致命,竟然还嗷嗷乱叫,在木桩上来回挣扎。
只是这铁甲虽好,也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太重。涂氏和周家小姐联手为罗景云穿缀铁甲,甚至黑色的皮盔也没放过。小家伙穿上一试,立即便大喊着脱了下来——即便是臀部以上的半身罩甲,也足有三十斤出头!
听到穿戴甲胄,罗景云顿时有些头大,但他还是爽快答应下来。部队正在紧张地构筑工事,正是陈有福最忙的时候,他不想为这件事情与陈有福争执。再说,陈有福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
“不知是涂氏还是周家女娃子告密!”罗景云恶狠狠地想,“等我找到机会……”
这时他的肩膀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转头一看,原来是贺永年。
“你那件铁衣我看过,甲片穿的是锦丝,胸口钉的是双层。”贺永年花着脸,露出了促狭搞怪的笑容,“有女人在乎你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血战长平(四)()
长平村是个小村,十几间泥砖茅草房,建在一个倾斜坡地上面。
三叉路口正在村口前的坡下。从金城寨而来的大道在村前分叉,右一条是小路,护商队昨晚走过,可以到新政坝;左一条是大路,可以到楠木场。左右两条路之间形成一个大约六十度的夹角,长平村就在这个夹角的中间。长平村之后,便是几十丈高的长平山。长平山两面悬崖,俯瞰两条道路,易守难攻,军事价值极高。村里的人发现官军到来,第一时间撤上了长平山,并且严密封锁了上山的道路。
村民对护商队有敌意,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所以护商队的防御阵地只能将长平山排除在外。陈有福和军官们参加了松林山防御演习,他们将朱平槿的阵地侧防理念运用到了阵地选择和工事构筑上。护商队的中央防御阵地,就选在村前的坡地上,夹在大小两条道之间。
因为地形限制,中央阵地的正面很窄,宽不足五丈。其宽度只能勉强展开一个短矛排。但火铳排不同于短矛排。因有火绳牵绊,所以火铳排排面宽度比密集的短矛排宽一倍。一个火铳排成交错队形站成两行,在短矛排之后列阵;中央阵地的两翼,由另外两个火铳排保护。炮排的四门虎蹲炮,也布置在两翼。
自从林言给陈有福带回一个女人后,陈有福就没有给过林言好脸色。但是大战将至,陈有福依旧将一连和炮排布置在了最重要的中央阵地,并指定林言作为中央阵地的指挥官。林言接受了命令,没有丝毫耽搁,马上指挥士兵修筑工事。
“林连长!”陈有福叫住忙得满头大汗的林言,指着金城寨方向,“土暴子从前面过来,他们人多势众,一定会同时冲击我三面阵地。阵地中央正面狭窄,他们施展不开,自然要分到两翼路上。”
陈有福转了一个方向,指着到新政坝的路:“右翼道路是个一里多长的垭口,最窄处宽不到六丈。对面是山崖,翻过去也很难威胁我右翼。一营四连守在这里,两排在前,两排在后,纵深有六行。阵型前有土垒做胸墙,胸墙前还有鹿砦和壕沟,我觉得问题不大。”
陈有福又转了一个身,指着到楠木场的路:“左翼不同。左翼宽阔,对面是丘陵,土暴子可以轻易地迂回到三连身后。所以你要随时准备把火力转移到左翼,及时支援三连王省吾!”
“营长,我的主意是先加强正面防御。只要正面巩固了,我连就可以轻易转移火力!”
林言说着,拉着陈有福走到正面阵地前。士兵正在竖起木栅栏。
木栅栏是用砍断的树干做的,八尺多高,稍矮的士兵跳起来都摸不到顶端。木栅栏互相连接,每根木头之间,隔了六七寸的空隙,人钻不进来,但铁子可以打出去。木栅栏前面,还有数排平放的鹿砦,都是用砍下的树枝削尖而成。鹿砦的主干相互间钉在一起,插入土中,而主干的尾端则与木栅栏钉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既可以防止敌人将鹿砦拖走,也可以为木栅栏提供稳定性。因为时间关系,木栅栏的基脚入土较浅。士兵们正将泥土挖出来,填到空的粮口袋里面。土袋先垒压在木栅栏两侧,再往中间木栅栏的空隙处填土夯实。这样就形成了一道土袋墙,就算敌人有弓箭和火器,也可防箭防铁子。
“末将想在鹿砦前再挖一道深壕!坡地上的壕沟前矮后高,如同断崖。土暴子若翻上来,这么近的距离,保准在崖下死一堆!”
林言不等陈有福点头,又指着左翼道:“我中央阵地突出于两翼数丈,土暴子欲攻两翼道路,将全部暴露在我炮口铳口侧射之下。一旦土暴子发现上当,定会从两翼攻我中央阵地,故而末将建议,在本连两翼的突出部分如法炮制,一样挖出断崖,让土暴子干挺着挨打,却不能还手!”
陈有福没有马上回答,他带着林言前后左右看了一圈,这才点头同意道:“林连长,你这个挖断崖的想法很好!这样,让民夫、贺家兵和土司排都来帮你,把断崖挖高挖长些,最好延伸到村子两边!村边有围墙有房屋,那又是一道工事。但记着,左右两翼的断崖都要留下一丈宽的缺口,作为反击和撤退的通道。左翼三连的防御地形不利,如敌迂回,王省吾未必能顶住。他们后撤,就在掩护下向断崖缺口处撤退。先在缺口处列阵拼杀,若还是顶不住,那就撤上断崖。所以缺口处一定要有工事!”
“放心吧,营长!只要中央阵地不失,那输的一定是土暴子!”林言抹抹额上的汗水,笑出一排牙齿。他指着栅栏前的一个正在开挖的大坑道:“我在那里为土暴子挖个坟墓!”
上级新的防御思路,让士卒们的工作节奏重新加快。好在松林山基地防御演习中,及时发现了土工作业工具不足的问题。这次出征,三营不仅配备了足够的锄头和铁铲,还有许多新式的挖掘工具——铁镐。
铁镐,又被士兵叫作十字镐,实际上就是尖锥状的锄头。因为两个尖锥平分了镐头质量,平衡性好,所以入土深,对夹杂卵石的泥土同样拥有挖掘能力,而刃口扁宽的锄头则不行。陈有福、罗景云和贺永年等护商队军官,一人一件工具,带头挖土,看得参战的李家家丁目瞪口呆。
这些自号精锐的家丁们第一次发现,打仗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上来不是冲杀,而是先挖泥巴。
……
姚玉川的匪军过了金城寨,许多小匪就叫喊着走不动了。眼看时间还早,姚玉川于是下令全军修整,他自己则落轿叫过了家将蒋成仁。
“少主有何吩咐!“蒋成仁抱拳施礼。他是个中年陕西大汉,胡须胡乱长在脸上,给人一种很凶煞的感觉。姚玉川却知道,蒋成仁最是忠心,也极有本事。但凡有大事,先与他商量。
“来,成仁,坐下说话!”二十刚出头的姚玉川亲切地招呼道。
“少主面前,哪有末将的位置!”蒋成仁对喽啰端来的板凳看都不看,依旧挺立如前。
蒋成仁扫了姚玉川的面子,可姚玉川反而更加喜欢。看到蒋成仁恭敬如初的做派,他便想起了他爹摇天动在世时的威风。
“成仁,前面有没有发现官军?”
蒋成仁知道,面前这位的少主口中的官军,并非保宁府的张奏凯部,而是新政坝的王府兵。
“少主,末将以为,王府兵要拦住我们,一定会选在前面的长平山。不过,他们想伏击我们是不成的。”蒋成仁说着露出了残忍的笑容,“这一带的两脚羊,已经吓怕了。他们一见官军,一定到处乱跑。如果前面土门场我们抓不到人,保准王府兵便在长平山!”
听说王府兵定在长平山,姚玉川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成仁,听说王府兵……”
“少主,成大事者不可瞻前顾后!”蒋成仁大声道:“老爷当年若不是率着弟兄们扯起反旗,杀了狗日的军官,我们这伙人早他妈的喂狗了!如今山寨缺粮少盐,再抢不到吃喝,我们只好回头去攻金城寨,把城里肉嫩的挑出来煮来吃!王府兵装备精良又怎样?全是样子货!西安府秦王、汉中府瑞王、南阳府唐王,哪府护卫兵都是群怂货,成都府蜀王难道就会不一样?依末将看,我们早点杀过去,把王府兵全砍了,扒了他们的衣甲。等拿下碑院寺,我们再到新政坝走一遭,盐粮人口都有了!到了年底,山寨便有两万兄弟!”
姚玉川觉得应该提醒一下自己的首席大将:“成仁,不可轻敌呀!王府兵很少出来,既然出来,就要小心对付!”
“少主放心,末将已令探马打探去了。王府兵最多不过一千,陈大个的前军便有一千,两者是半斤八两!我们老营两千,后营还有一千。就算陪王府兵耗着,也能耗死他们!”
听蒋成仁安排如此周密,姚玉川不由得放了心。他躺在搭着凉棚的滑竿上,够着茶壶嘴喝了一壶茶,又把小丫鬟胸前的乳尖揉捏了几把,这才眯着眼睛起轿上路。
……
时间过了正午,土暴子仍旧不见踪影。士兵们从黎明干到正午,已经十分疲惫。他们吃了午饭,一排排坐在地上休息。晚秋的太阳没了夏日的毒辣,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匆忙赶就的防御工事再三加固,陈有福担心士兵过分劳累,下令趁着饭点让他们休息半个时辰。他自己呢,则坐在一个石头上,凝望着北方的山峦。
那里,有他的家乡。
“营长想什么呢?”罗景云和贺永年从陈有福背后走过来。或是刚才听了个什么有趣的话,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我在想,还有个土暴子没有消息。他们会不会趁火打劫?”陈有福道。
“大仪山的杨茂才?”贺永年惊了一下。
“可以派出骑兵,提醒赶到楠木场的贺家兵,让他们组织百姓挖工事。还要告诉他们,眼睛不仅要盯着长平山,还要盯着西边的碑院寺。如果碑院寺有情况,立即报告!”罗景云道,语气斩钉截铁:“但长平山位置不能轻动!因为这里是要点,占住了要点,就占住了主动!即便战况不利,我们也可以从这里退回新政坝。若是为了不知消息的杨茂才,动摇了交战的决心,那是最坏的选择!”
“监军说的对!”陈有福拍拍屁股上的土,站了起来。“打败了姚玉川,我们就有多种选择。仪陇县、大仪山、楠木镇、碑院寺,或者新政坝,我们想去哪儿都行!贺大哥,马都骑出去了,人还没回来。你派人骑我的马去楠木镇候着。”
“你是主将,怎能没马?”罗景云转身对贺永年道,“骑我的马去!”
就在这时,一匹战马的身影出现在金城寨方向的路上,转眼间身影又拐进了一个山坳消失了。等它重新出现,骑手高大的身形和娴熟的控马让罗景云一眼辨出了骑手的身份:
正是土司步兵排的排长徐荫桓!
即便号称步兵,土司出身的徐荫桓,他的骑术依旧不亚于任何官军骑兵。
……
“报!”徐荫桓跑到坡前,骑马上报出了敌情,“土暴子的大队已经出了土门场,距此不到二十里!”
二十里,最多一个时辰的时间。陈有福一边吩咐徐荫桓再探,一边下令士兵起身,再次检查装备,加固工事。那徐荫桓跑着那匹棕色战马出去十几步,仿佛遗漏了什么,又折转马头回来。他越过陈有福,径直对着罗景云身边的护卫吼道:“荫绶,罗公子为什么不披铁甲!公子出了事,用不着罗姑娘下令,我要先砍了你的头!”
“不是我不想穿,是铁甲分量太重!穿了之后,手膀抬不起来……”罗景云站在山坡上,一脸无奈解释。
陈有福笑笑道:“监军,穿铁甲也是有讲究的。鞓TING带要捆在铁甲外面。收紧鞓带,铁甲重量就杵在腰上。你把鞓带捆在里面,那铁甲重量不是全吊在肩头上吗?如何举刀抬枪?”
妈的,原来如此!罗景云暗骂道。再聪明的人,也有干蠢事的时候。
第二百六十八章血战长平(五)()
土暴子的前锋已经通过了土门场。场镇里,除了几个宁死不离家的老头太婆,一个活的生物都没有。土暴子拷问老头太婆,场镇里的人都死哪儿去了?他们则用含混不清的语言回答,早晨长平山那边点起了烟,官军来了。
一名年轻匪首穿了件布满铜泡钉的对襟棉甲,骑了匹毛色斑驳的矮小杂马,洋洋得意地走在土暴子的队列前头。
年轻匪首身材高大而匀称,面目清秀而俊朗。若是他脱下身上棉甲,换上套白袍直身;取下缀着铁叶的棉布盔,换上副凌云巾,立即便是富家书生的模样。只是他胯下的杂马,实在矮小了些。不像马倒像驴。骑手的长腿吊在马侧,几乎落了地,看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