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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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 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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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使他们能够带动工匠的文化水平提高。

    “是,师傅!徒儿一定牢记师傅教导,搞好‘三结合’!”年纪比朱平槿大一倍多的王昆山佝腰佞笑道。

    王昆山人品不怎样,但朱平槿是用其长。朱平槿还自信,自己能够完全控制住这个出卖老子投靠儿子的举人。

    “走吧!去靶场,看看你们新铸的大炮!”朱平槿说完摆摆手,脚步轻快地向靶场走去。

    所谓靶场,就是在收租院外不远处一片低洼的农田。农田后有个自然隆起的土堆,经过人工加高后,可以挡住炮弹,也以挡住声音。

    在一块清除了稻梗和灌木的平地上,一门犹如黄金铸造的大炮摆在正中。

    这是一门黄铜炮。炮身前细后粗,没有官军炮身上常见的一圈圈炮箍,显得异常整洁光滑。但相对炮身,外观的主要区别在炮架。新炮摒弃了常见的四轮炮车,改用了方便调整方向射角的两轮炮架。

    不等朱平槿开口发问,李立便说起大炮的生产过程。亲自干的人看别人干的人就是不一样,他张口便细细道来:

    “徒儿备料,足足用了五百贯崇祯通宝,私钱一个都没用!可朝廷的制钱同样不堪,大小不等,铜铅比不均。北地的老钱一钱三分,新钱只有一钱。南地的钱只有八分,川地的钱只有六分。徒儿融了制钱,又往里面加了许多紫铜精料和锌、锡精料,这样才能勉强达到师傅提出的成分配比。徒儿算过,这次备的料,至少可铸大炮十五门!”

    “性能诸元和试射情况?”

    李立娴熟地向朱平槿介绍:“徒儿按照师傅画的图样制作,炮尾有尾珠,两侧有耳轴,另有可拆卸托运的车架和炮架。炮膛用专用车床镗过,非常光滑精准。炮身重约两百二十斤,炮身长三尺,炮膛内径三寸二分(注二),长径比接近九。加上炮架,全炮重约四百斤。

    球形大炮子以铁铸造,重约七斤半。试炮之时,装药十两,以掏空松木为弹托,最远可至一百五十丈。如射距只在六十丈以内,便会在地上形成跳弹。大炮子威力极大。人遇着即死、擦着便伤。碗口粗的木头栅栏,一炮就打散。火砖墙更差,一尺多宽的窟窿,碎砖四处乱飞。因大炮子与首级同重,射手们都唤做人头炮!”

    大明官军以首级记功。首级,常俗称七斤半,正与炮子重量巧合。以人头炮为名,倒为这门金灿灿的大炮平添了一份煞气。

    李立还介绍,由于铜炮炮膛易于加工,又以掏空松木为弹托,使人头炮的闭气效果远好于虎蹲炮。在使用容易漏气的霰弹时,差别更加明显。目前人头炮使用的霰弹都是一两的小铁子。装十斤,百步内可打穿皮甲;装十五斤,可射九十步,对无甲敌兵效果最好。至于水军用的大霰弹,火器局还在实验。

    “双倍装药试过没有?”

    “试过,完全没有问题!”

    人头炮是朱平槿亲自设计的一种轻型短管榴弹炮。它的作战特点与虎蹲炮相似,近距离威力很大。炮身轻便,长距离用骡马驮载,短距离机动或战场紧急情况也可人背肩扛,非常适合四川的多山地形。

    朱平槿很满意地点头,问趴在炮身上抚摸的何承峻,如果他来指挥此炮,如何编成,如何使用。

    “此炮炮身轻,可以两人扛、一马驮,正适合山地作战!”何承峻撅着屁股立正回答,“长途行军,两匹马换着驮炮,一匹马驮车架,再用一些马来驮炮弹和工具。炮身装好便可开火,短距也可人工拖行。打仗极为方便实用!

    只是此炮弹药沉重。要保证三十发的弹药,十发一匹,至少要三匹马。马多了,管马的人也多。末将以为,这一门炮,至少需要十五人来操作!”

    “先给你六十人,组成一个四门炮连,你来当连长!”朱平槿道,“目前这门炮,就是炮连的训练炮。以后火器局还会再铸造更多的铜炮,一些给你们炮兵,一些给水军。记住:炮是用钱做的,精贵,可别丢了!”

    “末将会用命护着这炮!”何承峻再一次立正回答。

    “炮精贵,但你的命比炮更精贵。用命换炮是折本生意,不划算!”朱平槿走过去拍了拍何承峻的肩膀,“你就在这里住下,先把腿伤养好。要不然,每天撅个屁股到处乱走,连个媳妇也找不到!”

    ……

    朱平槿看了火炮的试射,原本准备像以往一样,在这里住上几天,挨个查看各个作坊,用自己掌握的未来知识来点醒那些还在科研道路上求索的工匠们。然后继续乘船前往彭山县江口基地,视察那里的水军,了解眉州士绅的动向。

    目前江口水军有四条新造的划子船,一门固定在船头的虎蹲炮,编成了一个连。贺曾柄的儿子贺桂下到嘉定州任护庄队任副大队长。他到乐山没多久,不知怎的便申请主动降级,当这个新建的水军连长。朱平槿知道贺桂在嘉陵江边长大,水性很好。再说水军确实缺少一名大将,于是批准了他的报告,并安排雅州老兵王祖义当了他的副职。

    水军连常驻江口镇,除日常训练外,还配合江口税关向眉州士绅收税。就在不久前,贺桂紧急报告眉州士绅武装冲击税卡,他不得已给了对方一炮。

    朱平槿的眼睛一面盯着北方的朝廷和闯献,一面盯着身后的邛眉。身后出事了,他需要现地了解情况,制定应对策略。

    可就在当日下午,总长贺有义和情通局长刘名升亲自赶到了收租院,向朱平槿报告了一个紧急情况,终止了朱平槿这次短暂的南巡。

    注一:据说美国的十号猎枪装填的独弹头质量在六十克以上,可以猎虎;而四号猎枪发射的百克独头弹,可以把野牛打个对穿。响木没有玩过十号猎枪,以上数据也没有具体考证过。

    注二:明代七斤半约为4。447Kg;正好是英制10磅。经计算,铁质球形炮子的口径约为102mm。

    英制9磅炮,如球体正圆,直径约为100mm。然而英制9磅炮的口径为4。2英寸(107mm),装填间隙足足有7毫米。早期铸造火炮和铸造炮弹的品质控制可见一斑。

第三卷川北号角第二百四十八章天使将至() 
朱平槿把自己的心思放在了即将开始的川北角力上,但是有些人有些事总要来搅乱他的心神,让他不得安生。

    在老婆曾经居住过的小院里,朱平槿有些疑惑地开口询问贺有义:

    “天使快到了?”

    蜀王朱至澍被害,从五月到现在,已经整整三个半月。按理说,从成都到京师便要走两个月。朝廷从决策到派人出发,起码是两个月。从京师成都,又是两月。到按此算来,半年的时间不算长。可天使八月底便赶到成都,可见朝廷对此事的极度重视。

    看出了朱平槿的疑惑,贺有义连忙禀报:“天使一路上没有打钦差旗号,只有数辆马车,其余都是骑快马而来。钦差是谁,臣等也不知道。天使进了保宁府,张继孟率人出迎,贺家庄的人这才发现。报信之人路遇张奏凯烂兵,差点把马抢去,耽误了些时辰。臣等估算了时间,天使会在后天下午或者大后天到达成都。”

    刘名升也补充道:“坐车的应该就是钦差和文官。微臣以为,为钦差打前站的人明天便会赶至成都!钦差是谁,那时便清楚了。”

    朱平槿听两人说着,突然有了警觉,“骑马的有多少?”

    “庄上报告,京卫官军约有百人,都骑马。还有十余人身着龙袍,也是骑的快马。”

    贺有义也有信口雌黄的时候,朱平槿忍不住笑了:“那不是龙袍!是飞鱼服或者斗牛服,顶天不过蟒袍!这些年朝廷的服制乱了套。一个把总也敢穿狮子补!锦衣卫的飞鱼服、斗牛服更走样,有爪有角,稍远点看,还以为是龙袍或者蟒袍!贺先生,锦衣卫来川,事前你们可有耳闻?”

    “没有半点消息!”刘名升上前一步,代替贺有义回答,“程先生得到消息,立即拜访了巡抚衙门,可廖大人也不知道。程先生道,廖大亨很紧张,派亲信赵师爷到王府来了,等着世子回去!”

    “那好!”朱平槿下了决心,“本世子即刻返城,准备迎接钦差。贺先生,锦衣卫来了,我们不能没有一点防备!”

    “钦差从北而来,必定从北门入城。可让贺曾柄换穿便服,集结于在北门王庄,冒充庄户……”

    “可以!”朱平槿点了头,“同时通知左护卫和松林山宋氏兄弟,让他们做好出动的准备!天全土司镇守北门。高先生要拿出地主架势,摆出土司威风来!”

    “臣遵旨!”贺有义、刘名升答得很干脆。

    朱平槿站了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突然轻笑起来,对两人道:“告诉高先生一句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

    廖大亨得到程翔凤的报信,尤其是得知钦差有锦衣卫的人随行,顿时坐卧不安。他的便宜舅子还在邛州打理生意,身边没个诉说心事的人,只好独自躲在后衙书房喝茶静心。

    刘先生说的对,真正害怕厂卫的人,不是藩王、不是武将,反倒是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文官!

    文官们打着“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幌子,高唱着“礼义廉耻”,对君王强调“垂拱而治”,对百姓宣传“安分守己”,而自己却干着猪狗不如的丑事。党争攻讦、贪污受贿、忽悠叛卖,为了自己和小团体的利益可以出卖一切,包括自己的良心。

    文官们也知道,他们可以糊弄君王,可以糊弄百姓,可以糊弄全天下,但他们终究只是一群书生。若是没个强有力的武装做靠山,老百姓杀他们比杀猪狗还容易,所以他们只能永远处于依附的地位。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文官们或依附于皇权,或依附于军阀,或依附于流贼,甚至依附于他们最不屑的关外鞑子,但就是不愿意依附生他们养他们的百姓。因为他们所依附的对象,只能是天下的所有者,或是潜在的天下争夺者,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可一旦被依附的人发现被这群王八蛋忽悠了,醒悟过来,愤而转身对他们举起屠刀,他们唯有伸颈就戮的下场。因为天下虽大,他们依然无处可逃!

    作为文官集团中的重要成员,廖大亨对这些朝廷大臣们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这么多年来,他未尝不想改变,可是整个大明官场的风气岂是他一人所能撼动的?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只有随波逐流而已。况且,他自己也不是那么干净的。

    廖大亨双手捧着茶盏,端坐在官帽椅上,闭着眼睛,把自己上任以来干的事情重新在脑中过了一遍:

    逼税逼出了全川民乱。

    为了自保与开始藩王勾结。

    设计陷害陈士奇,导致新场镇大败。

    蜀王死后与世子狼狈为奸。为了收拾杨天官,把邛州精锐抽调一空。

    与世子联手斗跨陈士奇、傅崇奇,逼得刘之勃退让,逼得张继孟的爹自杀。

    凡此种种,无一条不是祸乱纲纪、有伤天和之事!那一条被朝廷耳目探了去,都是剥皮实草、千刀万剐的大罪!

    廖大亨低头冥想,一滴汗水从额头滑落,挂在眼角。他没有急于擦拭,只是微微睁开双眼,眯缝的目光中全是身上绯衣的红色。

    “学而优则仕”。十年寒窗,十年宦途,终于换来今天一袭绯衣。

    为的什么?还不是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名留青史!

    好容易才坐上了一省巡抚的宝座。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好不威风。如今钦差绨骑一来,四处一察访,再把死牢里几个快死的人提出来一审。那些人为了自保,还不把什么事都抖落出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大白于天下,逮入京师、赭衣面壁、待罪于诏狱!

    又一滴汗水从额头滑落。

    廖大亨终于失去了冷静。他狠狠地用袖子来回擦拭额头,端起茶盏来一口喝干。

    这时,仿佛一声惊雷在平地炸响,他脑中蹦出一个恶毒的想法:现在与朱平槿翻脸行不行?今晚连夜出城,半路截住钦差告变,与朱平槿切割干净!

    不可能!

    廖大亨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太晚了!

    自己眼睛一眨,朱平槿就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了万余大军。而这支大军就在成都城内,就在东边二十里外的左护卫和成都府周边十余县。一旦有变,不是朝发夕至,而是令未出而乱兵已至矣!

    如今那小子已经完全放开了手脚,拳打泸州、脚踢保宁,中间坐着潼川顺庆,眼睛盯着邛州、眉州、嘉定州,一副志在全川的架势。左护卫有精兵数千,雅州、泸州有精兵上千,陈有福北上打土暴子,与楚军贾登联部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兵马走一路留一路。把朱平槿逼急了,莫说省城不保,川西、川中、川南、川北四地必定烽烟四起!

    只要朱平槿一反,不管最终结局如何,他廖大亨都是身首异处的下场!因为自己的职责,就是“抚定地方”!

    地方不靖,巡抚必死!这是大明朝的铁律。燕王靖难,工部侍郎兼北平布政使张昺(BING,古通“炳”)、都指挥谢贵、张信不屈,同死。宁王乱南昌,巡抚孙燧不降,死之。总之,只要宗蕃一反,地方大员唯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同反,要么殉节!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廖大亨长叹一声。

    为了保住自己头上的乌纱,更为了保住这颗带着乌纱的人头,在犯罪的道路上越滑越深。

    如今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了。廖大亨轻轻锤锤桌子,算是下了决心。

    “速请赵师爷前来议事!”廖大亨对着门外仆僮喊道:“如他借口推迟,就说本抚已经知错了!”

    ……

    朱平槿一行赶回省城,天色已经发黑。

    铁蹄隆隆,朱平槿等人打马冲过万里桥,冲进南门瓮城,让正准备关闭城门的官兵们留下一脸惊诧。

    朱平槿进入端礼门,早有迎候的李四贤报告,赵师爷已经在遵义门内候了两个时辰。

    “请赵先生在长史司外候见!”跑出一身臭汗的朱平槿勒住焦躁不安的马头,大声喝令。

    “世子这是何意?”李四贤一旁的程翔凤不解发问,“赵先生可是廖抚乡人也!”

    程翔凤是在责怪朱平槿的接待礼节过于随意。朱平槿是蜀藩世子,接见外臣,理应在世子府或者承运殿平台。这样才能显示王府的尊严和对来客的重视。长史司是王府长史的办事衙门,怎能用于世子接见之所呢?

    朱平槿笑笑解释道:“赵先生身为廖抚幕僚,若有公务求见,当入长史司奏事。本世子身为宗蕃,当不违祖制也!”

    程翔凤这才明白,原来世子不愿留下勾结地方的政治把柄,连同伙廖大亨也不行。世子小小年纪,思虑竟如此周到细致,这使他非常佩服。他深深躬身一拜,转身去了。

    长史司就在谨德殿对面。朱平槿换了身干爽衣服,这才不紧不慢来到长史司后衙一个僻静的房间坐着。他也没叫宣,只是让李四贤将赵师爷悄悄带进来。

    “学生赵长贵叩见世子!世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师爷年纪不小了,须发半白,样貌看着比廖大亨还老些。

    朱平槿赐座,然后笑道:“本世子久闻赵先生大名,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平日钱先生来蜀王府走动多些。不知赵先生今日前来,有何见教?”

    世子开口便是语气不善,让赵师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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