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陵怕惹不便,也不再疾步狂奔,好在此处离城门已是不远,便缓下步伐。
洛阳城雄伟宽大的城门已可见轮廓,裴陵一夜未睡,又滴水未进,此时不禁略感困乏,且口干舌燥,巧见路旁有间酒肆,起身便欲步入其中暂时歇息,却忽有一嫩童在身后喊他。
“壮士,壮士,且看这!”
裴陵愕然回首,顿感无语,只见汉帝与陈留王对坐于马车之上,身后袁绍等人皆俯首立于马上,见竟是裴陵,目中都露出诧异之色,
裴陵藏头露尾一路,本不想与之交际,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赶上了。
此时官民众人俱侧目看他,裴陵不敢懈怠,撩衣便要上前跪拜,那刘辨却翻身下车,凑于裴陵身前,虚拖其肘道:“壮士救命大恩,无需大礼!”
裴陵知道御前失礼,易遭人攻讦,便坚持施礼,起身道:“陛下知恩,末民感激不尽,只是陛下已离宫半日…”
“轰隆隆。”
说也奇怪,今日似乎全天下的兵马都动了起来,裴陵还未说完,官道尽头却万马齐鸣,轰天震地大军蔓延而来,众人惊望去,茫茫然数万铁骑戛然而止!
一身形壮硕,略有肥胖的骑将自骑阵中踱出,扯僵大喝道:“某乃西凉刺史董卓,尔等何人?”
第三十七章 落魄汉帝()
太监尸分两段,黑血狂泼,喷了段珪满脸满身!
段珪吓的惊叫后退,面色煞白,自感尿都要淌出来,剩余几个又是些跟着出逃的小太监,见状也都两股站站,不敢上前!
身为十常侍之一,段珪做了半辈子太监,眼力非寻常人可比,此人出手狠辣冷静,绝非一般凶徒,只能连番咬牙跺脚,返身逃之夭夭!”
众太监如今既然不再寻人,只顾逃命,便将那火把尽数熄灭,跨河而逃,转瞬便消逝于夜色中。
裴陵吓退众人,转身看向刘辨,拱手道:“陛下,如今城外步步险情,不宜四处走动,不如就躲于草垛中,将就一晚,明日自有人来寻。”
汉帝刘辨见裴陵面目清秀,不似歹人模样,便也放下些心来,却只是喏喏不语。
陈留王代答道:“如此便多赖壮士,若能安然得返,必有封赏!”
裴陵见他小大人模样,晒然一笑,点了点头,将二人安置好,便趴于草垛上放哨。
须臾,不见四周再有动静,草垛下二童也奔波半日,提心吊胆,此时已有微弱鼾声响起,裴陵蹲坐于草垛旁,心中思绪翻腾,哪有心思歇息。
此时夜已经过半,乌云也渐消逝,露出了云后的星稀月朗,裴陵抬首看向夜空,心中暗自揣思:‘我俯身之人名为卫靖,怕是已病逝,但听其兄长卫觊所言,他二人皆为我的后代,世间竟有如此蹊灵鬼跷之事!’
‘看这小皇帝落魄摸样,怕是大权早已旁落,亡国也只在旦夕之间!’裴陵叹道:‘此来本欲接了周仓再嘱咐武安国一番便抽身而走,未想还是摊上事了。’
‘罢了!’裴陵翻了个身,苦笑道:‘如今竟然遇到了小皇帝,说不定还是件大机缘,事已至此,是福是祸只得听天由命,日后再见分晓。’
想至此处,裴陵也不再庸人自扰,彻夜看守,天边微朦,竟快要放亮了。
一夜无事,此时天已放晴,他在草垛上并未合眼,呆了一宿也略感疲惫,裴陵唤醒二童,将佩刀跨在腰间,略作整理打扮,遁小道返洛阳而去。
离草垛西行,不到三里地,身后踢踏声响起,有一骑飞驰而来,裴陵一路提心吊胆,精神集中,忽觉察到兵刃离鞘之音!他一把将二童子推倒在路旁,矮身滚过,朴刀顺势抽出,反手拍去!
那健马希律律一声惨嘶,后蹄凌空,张倒在地,将马上骑士甩栽了下来!
裴陵只用刀背抽打马蹄,并未用刃刮切,那马一个翻滚便站了起来,却因前蹄剧痛,复又前跪下去,呜咽而鸣!
“好阉贼,看剑!”那骑士踉跄起身,也无二话,疾挺配刃飞砍而来!
裴陵举刀相迎,锵的一声,霎时间大力传来,裴陵虎口已裂,朴刀差点把持不住!
“嘶…”裴陵冷嘶一声,心中大震:“此人竟有如此蛮力!”待起身再看去,那人墩壮,面目坚毅,虬髯满腮,手提一把阔刃破剑,看质量足有三五十斤重,提于壮汉手中,颇为雄壮!
剑分文武,文件装饰,武剑杀人,古时剑客多以灵动为妙,制人于未动,杀人于无形,而如此威猛的阔刃重剑,裴陵却从未见过。
那壮汉似乎没想到裴陵能接下一击,倒是略微诧异,受剑冷哼道:“好个贼子,倒有点身手,可以是个阉宦,再吃某一剑!”话音未落,仗剑砍来!
但凡重武器,威力庞大,速度必然此消彼长,略有不足,裴陵虽然身体孱弱,经验却足,轻松侧身避过,躲避之时,却瞟见那马头下有一物晃晃荡荡,甚是碍眼,定睛一看,竟是那中常侍段珪的首级,他不由大叫道:“停手,你是何人?莫要交错手!”
那壮汉闻言一愣,低喝道:“某河南中部掾吏闵贡是也,速将圣上交出来,放你自行离去!”
“闵贡?”裴陵略有听闻,却一时未想起具体,但见他相貌堂堂,似非歹人,便将双手摊开,摆出没有敌意的样子,朗声道:“吾乃救驾之人,并非阉宦,汝莫鲁莽!”
壮汉闻言面露疑色,冷声道:“面白无须,还说不是宦官,巧言令色!”
裴陵摸了摸尚未长出胡须的下巴,不由苦笑一声,道:“汝这人也是迷糊,吾尚不足弱冠,面白无须有何可疑?你既是官府中人,且问陛下便是!”
闵贡闻言一愣,倒转刀头,看向刘辨兄弟。
汉帝尚未言语,那陈留王抢先道:“寡人曾识此人,其祖籍山西太原人,家贫,有操守,我们可随他返城!”说完他竟半分无视裴陵,扯着刘辨便向那闵贡走去。
裴陵目光一冷,暗中恚怒,寻思道:“这陈留王年纪尚幼,竟如此刻薄寡恩,昨晚依仗自己,寸步不离,今日一见官人,便直将自己无视,当真是用人朝前,用过朝后!”自此裴陵对刘协已无半点好印象。
闵贡见状也知错怪了裴陵,拱手示意一番,便踱至马后,屈身欲抱起汉帝,牵马回城,忽听远处有大股部队疾驰而来!众人望去,见是汉骑军,俱松了口气。
骑兵之前一名巨塔般的黑壮汉子当先而来,巡视一眼,掠过裴陵,冲马后的闵贡吼道:“兀那黑锅底,此小儿可是汉帝?”
裴陵听这开场白颇为耳熟,旋即便想到了来人身份。
闵贡见来人张狂,不由勃然,他将汉帝小心放下,直起熊躯,怒不可遏道:“你这贼厮是何方部队,竟敢称呼汉帝小儿,简直大逆不道!”
来将仗着身后骑兵,轻蔑道:“某乃河东太守帐下先锋大将华雄,速将此二童交予我,某还有要事,懒得理你!”
“果然是他…”裴陵眉筋抽动,华雄这货天生狂傲嘴贱,此时离二人上次照面,已过多年,自己又是无名小卒,他定已不识得自己,他目光隐晦的瞥了瞥华雄身后的近百骑兵,又见其看向汉帝炙热的目光,明显有所企图。
闵贡闻言冷笑一声,凝声道:“圣上乃万乘之躯,岂用你不明身份之人随行,某乃亲将其送回京城便是!”
华雄闻言双目骤冷,转身向身后骑兵使个眼色,竟缓缓将裴陵等人围于中心。
裴陵与闵贡对视一眼,沉声道:“此处乃京城重地,圣上若有闪失,谁也担待不起!”
华雄闻言仰天大笑,举鞭指向裴陵道:“吾等就是受大将军何进之命,进京讨伐张让等阉宦,你面白无须,怕就是挟持汉帝之人,若将汉帝交出,某既往不咎,容你离去!”
裴陵虎目微眯,此时身侧铁骑皆面露凶厉之色,只是忌惮怕伤到他手上的汉帝,岂会真放过他?
那闵贡却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之理,也不答话,毫无征兆的纵身而起,双臂持剑,猛向华雄劈来!
华雄立于马上,无处回旋,只得将手中长刀扬起,相抗巨剑!
“锵锵!”尖厉巨响刺人耳膜,二人蛮力相抗,闵贡居高临下,力道更甚,华雄如遭锤击,一口淤血未把持住,逆腔狂喷而出,身子也随之倒跌而下!
“气煞我也!”华雄翻身站起,猛擦髯上血沫,怒喝道:“将此二人斩为肉泥!”
第三十九章 羽林中郎将()
“气煞我也,给我死!”众目睽睽,董卓被一无名小卒掀翻于地,不由怒气填胸,竟然拔出腰间佩剑,挥手欲砍杀裴陵!
“将军不可!”“将军三思!”
方才早有部下见董卓行事乖张,怕出事端,已暗至董卓身后,见状一同上前,一个拽手,一个搂腰,竟将他生生拦下!
董卓丢此大人,早已失了理智,回首迁怒于搂住他腰之人,怒喝道:“牛辅,将老子松开!要不老子砍了你!”
“岳父息怒!大局,大局为重!”牛辅之话董卓自不多做理会,但李儒多有急智,又是他的心腹幕僚,董卓自然不能不听,心中婉转思索良久,他才长叹一声,丢下手中单刀,双膝跪地,口称罪臣,叩向刘辨。
刘辩方才被吓得呆愣不敢言语,此时见董卓跪趴于地,始敢出声道:“他…其…此乃朕…救命之人,将军不可轻侮,待明日入宫,再言他事!”
董卓按压怒气,缓缓点头,半晌怒气稍窒,才叩首朗声道:“那臣先将二十万将士于城侧安置,再进宫面圣!”
刘辨闻听二十万大军正在身侧,不觉一阵眩目,陈留王将其扶住,代言道:“那便起驾回宫吧!”
见车架缓缓而行,刘辨忽道:“那壮士,且上车来,随朕进城!”见裴陵迟疑,其孩童般急道:“快些上来!快些上来!”
君命难违,裴陵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翻上马车,立于其侧,向城门驰去。
董卓蛇目微眯,冷视裴陵背影,攸然寒声道:“敢否留下名姓!”
裴陵头都未回,清脆之声冷冷飘来:“裴陵!”
“裴陵?”董卓面色阴暗,寒声道:“今日之耻,来日必报!”
裴陵闻言也不示弱,冷斥道:“说不如做,须只咬人的狗不叫!”
董卓闻言又欲发作,李儒一手扯住,轻摇其头。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那城楼虽无山般高耸,却也雄壮异常,驾车而行大约盏茶时间,众人才行至门下。
裴陵只见过长安皇城墙,却从未见过洛阳皇城,此时抬头仰望,这城门高竟有近七八丈,放于后世便是五层楼般高度,宏大不亚于长安,不由顿生沧海桑田之感。
城门外表看去乃是青石排砌而起,有些特殊青砖上尚有云纹,绘画及题字。
一般城墙只有外表以条石或城砖砌成,以此来装饰和增加硬度滑度,提高破城难度。而内部一般是以石灰糯米浆夯实粘土砌筑,坚硬非常,万军难过。
裴陵侧目向城门两侧望去,城墙远不见头,连绵不断,如一条巨龙,盘附于洛阳之周。雄浑、壮伟、气势磅礴!
身旁刘辨见裴陵目露震撼之色,好奇问道:“你非本地人?为何看城墙面露诧异?”
裴陵愣了下,道:“末民乃冀州人,我家乡县城墙与之这帝都城墙一比,便如雏鸡比雄鹰,巨蟒较地龙。怕是只有长安城墙才可与之相较。”
刘辨闻言诧异道:“地龙?地龙是何物,陆地之龙?”
“呵呵…”裴陵飒然一笑道:“那地龙乃是一种如蚓状虫豸,长不过一指。”
“哈哈哈…”刘辨笑的前仰后合,差点在车上张下去,忙抓住车栾道:“长不过一指的小虫,也敢以龙相称!”笑着笑着,却觉自己便如那带‘龙’字的虫豸一般,不由暗露沮丧之色,身后刘协暗暗露出不屑神色。。
刘辨不想坏了来之不易的愉悦心情,便又问裴陵道:“你既是从冀州而来,不知一路景色若何?”
裴陵想了想,应道:“景色倒是绚丽多彩,有崇山峻岭,有绿树环绕,有茫茫荒原,亦有如镜稻田。只是一路看多了也感疲怠。”
刘辨悠然长叹道:“朕也想纵。情山水湖泊之间,只是…唉……”
裴陵见其感伤,也不再言语。
刘辨琢磨半晌,拍了拍裴陵手,目光炯炯道:“壮士身手超人,胆识不凡,莫不如就留在朕的身边,如何?”
裴陵心中一跳,此时洛阳如漩涡之眼,危机四伏,他岂敢应承,只好遮掩着笑道:“末民不过一介平民,陛下说笑了…”
刘辨于二人之侧,闻听刘辨先帝之语,眼内闪过一丝冷芒。
二人闲聊之下,车仗已缓缓驶入城门之下,有几十上百身着官服之人,在羽林军护佑之下,自城内鱼贯而出,分两排跪伏于地,山呼;‘天子受惊,臣等有罪!’
刘辨此时稍显帝王之态,虚扶道:“此次宫乱不过是阉宦之祸,不及他人,卿等无需自责。”
刘协忙露头道:“城外风大,众卿家快些进城……”
刘辨点了点头,不再与众臣交流,反而指着身旁羽林军,回首看向裴陵,说道:“壮士看这羽林军军容如何?”
“羽林军!”裴陵看向旁边威名远播的大汉禁军,兵丈,盔甲,兵器,阵仗俱是不凡,但兵士的神情却是萎靡不堪,此士气必难得大任。
“羽林,初名“建章营骑”,以警卫建章宫得名,后改为羽林,取其“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义。”刘辨边解释,边丧气道:“光武帝之后,羽林中郎将所属“羽林郎”调为一百二十八人,俱是万里挑一精选之士,只为皇帝的宿卫侍从,还有羽林左监与右监,各**白骑。但如今,朕竟指挥不了一兵一卒,反而被人胁出宫外!”
裴陵闻言喟然一叹,摇首道:“陛下且看开些,大权旁落,有些事,需徐徐图之,不可着急!”
刘辨闻言双目一亮,心中激荡,脱口而出道:“朕有意将羽林军尽赋予卿,你可……”
裴陵一惊,瞟向陈留王刘协,却见他眼中杀意一闪而逝,不由皱眉道:“陛下戏言矣,我一介平民,如何当得此大任…”
“陛下不可!”裴陵话未说完,人群中有一人高声反对道:“此人不过是一个乡间寡民,不但没有世家大族举荐,连身世是否清白都不可知,有何资格一步登天,执掌羽林?”
刘辨闻言怒道:“何人,未得朕意,竟敢在御前喧哗?”
那人毫意,拱手道:“臣乃助军右校尉冯芳,羽林郎莫说统领,便是兵卒也皆为精锐,只选六郡三辅地区身世清白良民,或从军死事之子孙,羽林中郎将更是需有大战功者可进迁,此人不过白身,何德能……”
那冯芳乃是袁绍手下狗腿,也是西园八校尉之一,正卖弄的起劲,却惹恼了一人,那人推开百官,昂步于前,低喝道:“谁说没资格,俺大哥便是攻破广宗,打破黄巾的首功之人,人公将军张梁便是由他亲自手刃!为何没有资格?”
裴陵闻言一喜,向那人看去,果然不是旁人,正是周仓,此时他站在人群中,竟露出半个身子,魁梧可见一般!
冯芳哑口无言,刘辨闻言更是兴奋,笑道:“不但如此,裴陵还于昨晚救了朕与皇弟,还不算大功劳者?裴陵听旨!”刘辨兴奋异常,面部都激动的发红,手拍车架道:“今日当着文武百官,朕便赐领羽林军中郎将,望你能如卫、霍一般,扶保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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