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看来我有必要向您建议应该修建一条从君士坦丁堡通向北方行省的道路,”马克西米安脸上略微露出苦笑“从接到使者的来信到带领军队出发,我只用了不到四天的时间,可是在路上我用的时间足够返回圣地了。”
“我知道马克西米安,修建道路并不止是北方行省的事,说起来我已经有了计划,不过按照这个计划,也许要很多年之后,甚至在我们的有生之年都无法看到它彻底完成,”伦格揽着马克西米安的肩膀走向桌旁“我已经决定在整个罗马建立如同马克西米安大道那样的完善体系,也许这个任务依然要由你来完成。”
“陛下,您是说要在整个罗马帝国修建马克西米安大道吗?”马克西米安愕然的看着伦格,他原本尽量保持的矜持在这时似乎就要荡然无存,因为激动他的鼻孔微微扇动,眼睛中透出的喜悦和渴望在这一刻让他再一次变回了那个当初跟随在伦格身边的小书记官。
“对,如果说从考雷托尔到博特纳姆修建的道路只是一个准备,那么这一次我们无疑是要做出一个创举的,”伦格笑着说,他一边示意马克西米安跟着自己走到桌边,一边从桌上众多各种手稿地图当中找出一份递给年轻的总督“看看这个,只要这个计划实现,我们两个人都至少能在未来的史书上留下令人难忘的一笔。”
马克西米安尽量压抑下心中的激动认真看着,当他看到在地图上标注出的一条条线段,和一些他曾经在修建考雷托尔的“马克西米安大道”时皇帝就曾经给他做出的道路上各种枢纽和城镇的标志时,他的脸上不禁因为激动而透出一丝涨红。
如果说从考雷托尔通向博特纳姆的那条道路的修建,是让马克西米安从一个简单的书记员跃身为伦格身边能够与那些将领属下相比的人物,那么他知道,当地图上的这个宏大的计划完全变成现实的那一天,就会如同皇帝所说的那样,他的名字不但会在罗马,甚至可能会在未来任何一部史书上得以流传。
“陛下,这是我见过的最宏大的计划,我相信即便是和凯撒,君士坦丁大帝或者是查士丁尼皇帝的功绩相比,也不会有任何的逊色,”马克西米安看着地图轻声说着,他的眼睛顺着地图上的那些图线不住移动,似乎隐约已经看到了一幅壮观的画卷展现在他的面前,他微微喘息着,然后在好像做出某种决定后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神色看着伦格说到“陛下,请您把这个荣誉奖赏给我,而我会给您足够多的报答。”
伦格没有在意马克西米安那种奇特的表情,虽然修建一个覆盖整个罗马,进而最终成为连通东西方的交通枢纽的庞大道路体系的计划已经在他的心中酝酿很久,不过这个时候伦格真正关心的却并不是这个。
他示意马克西米安绕过桌子来到他的面前,在认真的看着总督的脸一会后,伦格缓缓的从桌上拿起了一张看上去刚刚写好的文件,递给了马克西米安。
“这个计划需要的时间太久了,也许真的在我们的有生之年都无法看到结果,不过在这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望着马克西米安随着读着文件上的内容脸上渐渐露出凝重,到了后来甚至震惊的神色,伦格神情平静的等待着自己这个前任书记官的反应。
那份文件上记录的,正是之前伦格在洛滕索堡教堂里所做的公开祈祷的内容,在这份已经被伦格命名为“洛滕索堡宣言”的文件中,他的那些话被忠实完整的记录了下来。
“陛下,请原谅我没有完全明白您的意思,”马克西米安的呼吸略微显得有些紊乱,他先是伸手拿起桌上伦格事先让人为他准备好的葡萄酒呡了一口,接着好像依旧觉得口干舌燥似的,一口把杯中的酒水完全喝光“陛下,在您的这份祈祷词中说,即便是异教徒也会应该得到上帝的恩泽,而不论是敌人还是上帝的子民,都有着获得救赎的权力,陛下,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当初誓死守卫圣地又是什么?那么多人为了光复耶路撒冷而牺牲的壮举不是完全毫无意义了吗?”
“不,马克西米安,那些血没有白流也不会白流……”
伦格轻轻摇头,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教堂山下影影绰绰闪动的火把和洛滕索堡外点起的灯光,那是马克西米安带来的北方军团,按照伦格的命令,他们第二天就要赶赴前恰纳卡莱,而更远的目的地这时也已经在他的计划之中。
“马克西米安,就如同你说的那样,我们曾经一起在耶路撒冷流血作战,很多人为了保护那座城市付出了生命,不过圣地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者说耶稣基督为什么告诉我们,那里是人间的天国?”伦格背对马克西米安轻声问着“我们,法兰克人,还有萨拉森人在那里相互交战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一切难道是上帝希望我们做的吗?上帝不是世间所有人的创造者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萨拉森人难道不是同样由上帝创造的?可是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异教徒是由谁创造的?难道还有另外一个造物者?如果那样,上帝又是什么?”
“陛下”
因为站起来时的激动撞翻身后椅子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马克西米安瞠目结舌的看着伦格的背影。
一时间他的心头一片混乱,既觉得必须反驳这种可怕的言论,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惶恐的看着背对他的皇帝,许久以前曾经在祈祷者圣殿的书房里看到过的那些伦格手稿里已经隐约透出的内容再次出现在他心头,不过现在的皇帝显然已经比那时更加直白,也更加强大,这强大甚至已经可以让他用这种质疑般的方式,去自己诠释心中对上帝真意的理解。
“马克西米安,在解决了前恰纳卡莱要塞之后,我已经决定不再让你担任北方行省总督,”伦格转过身忽然说“不过虽然我更希望你能尽快开始实施我们的道路计划,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我相信在所有人中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伦格说着缓缓从桌角拿起了一个封得很严实的木匣,看着这个外表没有任何花纹的朴素木匣,他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柔情。
“我将任命你为罗马帝国驻守圣地的骑士团分团长,我们要在被烧毁的祈祷者圣殿的原址上重新树起圣十字旗,要让祈祷者们重新走进神殿,而救赎骑士团的耶路撒冷分团也将重新在圣地宣誓誓死守卫耶稣基督用生命为世人创造的天国。”
“陛下,您要重新东征圣地?”马克西米安难以置信的看着伦格,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要说什么却又一时间无法开口。
“应该说是遵循上帝和基督的意志去寻找圣地。”
伦格向马克西米安淡淡的一笑,他这时不由想起了几十后德意志国王腓特烈二世那对耶路撒冷神奇的“拜访式征服”,虽然那次所谓的征服带来的结果是腓特烈二世彻底得罪了梵蒂冈而被扫地出门,但是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持续百年的对异教徒的东征开始完全摆脱了梵蒂冈教廷的掌握,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随着来自东方草原的蒙古铁骑卷来的征程,法兰克人和萨拉森人之间,出现了一种时间漫长的微妙关系。
对于罗马来说,这种微妙关系自然并不是好事,这让那些西欧各国在未来面对奥斯曼帝国对罗马的蚕食时不闻不问,最终坐视东罗马这个千年帝国的灭亡。
不过,如果这种与萨拉森人间的微妙的关系首先是由罗马来建立呢?那么在奥斯曼人还没有崛起的时候,罗马将会尽早摆脱与萨拉森人之间常年的战争,而在十字军损失惨重铩羽而归的情况下,随着罗马乘机向欧洲甚至是梵蒂冈施展影响,完全能够消弭的第四次东征对罗马造成的灾害,也足以能为罗马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伦格才会决定派马克西米安重新返回耶路撒冷。
“你将是我派向圣地的代理者,虽然不论是萨拉丁还是阿迪勒都是了不起的萨拉森王者,可我相信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伦格的话让马克西米安一时间感到恍惚,他愣愣的看着皇帝,心底里因为矛盾而搅动起的激荡让他感到阵阵憋闷。
他不由自主的扯开脖子上链甲的搭环,在喘息了一口气后,他试探的低声问着:“陛下,那么您认为萨拉森人真的会接受我们这种方式的……‘征服’?”说到这里马克西米安略微沉吟,事实上在心底里他已经很清楚,如果这一切真的如皇帝所预料的那样发展,那么罗马帝国可能将会从此迎来一个与之前任何时候截然不同的局面。
很多年来,虽然真正导致战争的原因还是因为土地和财富,但是每次战争却始终都披着宗教的外衣,在讨伐异教徒的借口下,双方的民众总是以一种誓死不休的热忱投入战场。
可是如果真的能实现皇帝所预言的那种情况,那么罗马不但至少能在面对异教徒的时候得以缓和,甚至更可以借着重新在圣地建立起基督教堂和驻守骑士团的荣耀,对欧洲各国甚至是梵蒂冈教廷施以影响,那不论是对正教还是对罗马来说都有着非凡意义。
而这对于祈祷者教团来说,也许可能就是从此凌驾与东西方两大教会,甚至可以成为整个基督世界的仲裁人
马克西米安似乎在这一刻看到了无数的荣耀向教团和自己涌来,在北方行省的一年多当中,他深深的感受到了权力给他带来的荣耀,不论是身为罗马帝国的北方总督,还是做为祈祷者教团在北方进而是从罗马到基辅的广袤草原上的所有祈祷者教众的教团领袖,那种权力给他带来的甜美感甚至让他时常觉得自己是在梦境之中。
而如果一切真的如皇帝所说的得以实现,那么他能够得到的,将不止是世俗的权力,财富和荣耀,甚至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如同洛滕索堡所敬奉的三位武圣人一样,成为得到世人崇拜的圣徒。
难道现在人们不是已经在传说着,皇帝身边的使徒们吗?
马克西米安的嘴唇微微发干,他认真的看着伦格,心中琢磨着是否应该做出某个最后的决定,在经过了一阵犹豫后,他终于开口说到:
“陛下,能成为您所创造的奇迹的证人和参与者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荣幸,不过在这之前请允许我向您提出一个建议。”
“是什么,我的朋友,你知道在我面前你可以随意说出任何你的想法。”
听到皇帝的鼓励,马克西米安暗暗压下紧张的心情,小心的说:“陛下,钱原谅我的鲁莽,不过请允许我对您所公布的公法中的一些法典表示疑惑,我不明白在这个时候罗马元老院和特里布斯还有什么意义,做为罗马皇帝,您所创造的奇迹不但超过了任何一位先帝,甚至可以与任何一位生时为上帝做出巨大的贡献的圣徒相比。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要订立一部约束您自己,甚至约束未来忠于您的贵族们的法典呢?”
马克西米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静静的看着伦格,当看到伦格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的眼神时,他不安的避开那双眼睛,可随后他还是继续咬牙说了下去。
“陛下,元老院让罗马变成了一个随处都是吵闹的菜市场,而特里布斯甚至允许身份低微的农夫走进去指手画脚,”马克西米安声音低沉的说“不论是之前的罗马贵族还是一直跟随您的教团和您的骑士们,他们都有着崇高的地位,如果说元老院是束缚您的绳索,那么特里布斯就是对新老贵族的侮辱,我们能够拥有权力和荣耀是因为对上帝的虔诚,也是因为您的恩赐,那么既然这样,那些卑贱的人就没有任何资格和我们平起平坐,更没有权力在特里布斯里指责和质疑我们的地位,因为我们的地位是您赐予的,是上帝的恩典……”
“马克西米安”
伦格突然大声打断了马克西米安的话,他用愕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前任书记官,看着这个在耶路撒冷时还只是个跟随在法兰西斯身后,总是喜欢用一支炭笔在木板上写写画画的穷困小子,他的心中不禁感到说不出的惊诧。
“你认为自己的权力是上帝的恩典?你认为你的地位是因为上帝眷顾而天生的?”伦格声音严厉的质问着“就因为这样你认为自己必须拥有凌驾与别人的之前的特权?那么你怎么理解上帝对世人的恩典?难道你认为上帝创造世人的时候就分为三六九等吗?”
“可是贵族的权力是不容置疑和削弱的,而您正是在削弱他们的权力,难道要我们最终和那些平民一样吗?”马克西米安不忿的反问着“在整个基督世界,甚至是异教徒的国家,没有任何地方和罗马一样赋予平民这么多的权力,您这么做这同样也是在削弱您自己的权力,陛下。”
“马克西米安,也许在你看来我的确在削弱自己和你们的权力,可是难道你不知道《公法》对罗马的未来意味着什么吗?”伦格慢慢坐下来,他用一种透着无奈的眼神看着马克西米安,对于这个亲信的失望,和对他明明清楚公法的重要却依旧因为贪恋特权而大放厥词,伦格失望到了极点。
“陛下,您的设想让您和您的追随者成为后世历史上最伟大的人,”马克西米安放低声音说“重要您能为自己着想,为所有追随您为您服务的人着想,前所未有的荣誉就会垂手可得。”
马克西米安的声音低微而又透着诱惑,但是当他看到伦格慢慢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神时,马克西米安的喉咙不禁一紧,他愣愣的看着伦格,渐渐的他的眼睛开始躲避开去,最后他再也不敢和伦格的眼睛对视。
看着自己这个当初最为信任的人,伦格的神色十分平静,他慢慢站起来抬手放在马克西米安的肩头,看着书记员脸上透出的惭愧,他微微笑了笑。
马克西米安的脸色霎时一变,他好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紧张的抬起头看向伦格,但是他看到的却是皇帝脸上平静安详的神态。
“告诉我马克西米安,你,还有你的那些朋友,准备怎么对付我。”
伦格终于开口了,他的声调平和,似乎根本没有因为随着这些话而揭露出的其中的杀机有所变化。
一直掩饰的马克西米安终于再也掩盖不下去,他的身子猛然向后一退,惊慌,恐惧,不甘,还有浓浓的内疚的神情在这一刻从他眼中一一闪过,过了好一阵,在伦格审视的目光下,他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迈着沉重的步伐,马克西米安走到伦格面前,单膝落地跪了下来。
“陛下,我的主人,请原谅我。不过我真的无法接受您的变革,也许罗马人都可以接受,可是我接受不了,”他的嘴里不停的低声说着,然后他忽然捧起伦格的手不住亲吻他的手背,接着喉咙里迸发出了一声声低沉的哽咽“请宽恕我,不过陛下如果您愿意收回罗马公法,一切都还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那是不可能的。”伦格慢慢抽回手,他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个背叛了自己的人,当马克西米安说出敢对公法的时候,伦格已经猜测到他不会只是这么简单的反对,而是一定会有什么举动。那么以现在自己所拥有的巨大威望和对军队的掌握,唯一能够阻止自己的机会,就只有在这个洛滕索堡之中了。
“告诉我一切吧,马克西米安,”伦格神态安详的问,他相信既然马克西米安能够单独面见自己,而又把一切挑开,那么他们一定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而这时的自己手中却恰好只有不足五百人的近卫军,也许对那些一心要阻止自己的变革,或者说是要彻底铲除自己的人来说,这可能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告诉我一切,书记官”
伦格的声音霎时变得严厉,他威严的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叛徒,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