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看了看疑惑的望着自己的伦格和阿赛琳,又向远处已经很近的烟尘看了看。然后他对着所有人笑了一下,缓慢的拔出了随身的佩剑。
“你们跑吧,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至于能不能活下来由上帝安排。”
“你疯了,你想干什么?!”伦格惊诧的看着这个骑士,尽管已经宣誓效忠,但是他还是无法很自觉的把自己放在一个侍从应有的位置上。在他的心目中,托尔梅是兄弟,战友,良师,唯独不是主人。
“我是个骑士,保护朝圣者是我的责任。”托尔梅开始穿过人群迎着那股烟尘走去,战马早在沙漠里的时候已经被他们杀掉充饥解渴了。这个时候的骑士,比一个莽撞的步兵强不了多少。
“你一个人对付的了那么多人吗!”
伦格在后面拼命的嘶吼着,看着托尔梅孤独的背影,他觉得那简直就如同一个真正殉道的彼得。可是,这样的殉道,真的值得吗?他无法解释。
听到这句话,托尔梅停了下来,他转头看着伦格年轻的脸,微笑着点了点头:“骑士,就是这个样子的。”
说完,他转过身,再不回头,迎着已经可以看到包裹着奔腾的战马黑影的滚滚烟尘大步而去。
第二章 那点关系
“他是个真正的勇士,可也是个真正的笨蛋。”
看着托尔梅的背影,阿赛琳感叹一声,然后又轻蔑的摇头。
“他是个骑士!”
伦格愤怒的瞪了一眼阿赛琳,尽管他也对托尔梅近乎意气的行为感到懊恼,可是,一种让他说不出的情绪激励着他。
他回头看了看那些因为恐惧聚集在一起的朝圣者们,他们刚刚的喜悦和叫嚣着要杀掉一切异教徒的豪情这个时候早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令人怜悯和厌恶的绝望与畏缩。
但是,当他看到队伍里那些年幼的孩子和惊恐不安的妇女的时候,他突然对着天空发出一声无奈、不甘的吼叫。
“啊~!”
然后,他也再不回头的大步向着托尔梅的背影追去。
“该死的!”
阿赛琳看着前面的两个人,然后又看了看四周那些明显和自己容貌语言都格格不入的朝圣者,犹豫了一下,愤怒的咒骂了一句。她摸了摸腰后的弯刀,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拉着还在发呆的胡斯弥尔追了上去。
“记住,孩子,”她一边走一边尽量放缓腔调,好让胡斯弥尔听懂:“如果他们是撒拉森人,你就大声对他们喊出你的主人的名字,知道吗?”
“主人?主人不就是托尔梅老爷吗?”
“笨蛋!”阿赛琳狠狠的敲了胡斯弥尔的脑袋一下“是以前的主人!就是奈里兹,说出他的名字来。记住,声音要大!”
………………
滚滚的烟尘,如同一条不停蠕动的土龙,在大地上滚动咆哮着。
地面的震动即使隔的很远依然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毫无疑问这是重甲骑兵特有的征兆和气势。甚至在很多时候,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在面对这种实力与气魄融合起来的气势的时候也不战自溃了。
现在,要面对这些可怕敌人的,是四个人,四个没有战马,没有盔甲,没有长矛,只有护身刀剑的人。事实上,也只是三个半人而已。
“一会儿别硬拼,”托尔梅貌似轻松的把手里的长剑划了个剑花“记住骑兵最喜欢敌人和你硬碰,特别是没有战马的敌人。所以一会尽量避开他们的先锋。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运气了!”
听到托尔梅的话,伦格无奈的苦笑了起来。他估计自己的这次“中世纪之旅”可能已经到头,该是“付账”的时候了。
“骑士!”
隆隆马蹄声已经直贯双耳,托尔梅高举佩剑,发出一声听不清楚却无比高昂的吼叫。
然后——
他们就看到一队举着白底红十字旗的骑士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
一个身穿白色红十字罩衫的骑士轻轻拍打着手上的皮手套站在托尔梅的面前,他穿在里面锁子甲把白色罩衫撑得鼓胀鼓胀的,看上去倒显得比他实际的身材高大魁梧的多。
“我是安条克的罗里希德骑士,是安条克守护骑士圣罗里希德的孙子,”这个十字军傲慢的盯着托尔梅“不知道我是否有资格知道是谁阻挡了我们的队伍。”
“我是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托尔梅庄严的宣布着自己的身份,不过站在旁边的伦格却好像看到了他脸上闪动过的一丝讥讽的神态“请原谅我们刚才的失礼,不过为了保护后面那些朝圣者,作为一个虔诚的骑士我必须尽自己的神圣的义务。”
“你把我们当成强盗还是撒拉森人?”那个叫罗里希德的骑士按着剑柄向前逼近,在他四周,原本就对突然挡住自己去路的这几个人没有好感的十字军们催动战马围拢过来,他们的长矛立刻从四面八方指向中间。
“虽然是误会,但是如果你觉得这是侮辱,我愿意接受你的挑战。”
托尔梅毫不畏惧的向前迎去,他对着东方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转身握住刚刚收回的佩剑剑柄,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已经举起准备甩到地上的皮手套。
在他身边,伦格再次苦笑着握紧了手里的弯刀,对于眼前这两个人那种与其说是意气之争,不如说是极端虚荣的表现,他感到实在无法理解。甚至这时候他都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在为了教义可以展开战争的中世纪,还是在19世纪牛仔横行的美国西部大荒原上。
“住手!”
一声虽然还带着稚气,却透着无比自信的呵斥从骑兵们的后面传来。随着战马交错,从让出的窄路上,一个有着一头微显发红金发的少年大步走进了扎成堆的骑兵群里。
他的年龄看上去和伦格差不多,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大大的脸盘上张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和一个肉乎乎的鼻子,还没有长出茸毛的嘴角向两边撇着,露出了两颗很大的门牙。
他的个子不高,但是很魁梧,一件看上去就很名贵的镶嵌着银丝花边的黑色短袖罩衫把他的肩膀衬托的很宽,两条露在外面的微带棕褐色的胳膊上,一块块坟起的肌肉让他看上去显得更加壮实。打着绑腿的绿色薄羊绒短膝裤的腰带着挂着柄看上去很名贵的佩剑,银饰的剑柄握在他手里,若隐若现。
不过让伦格诧异的是他罩衫领口露出的一个小小的黄金十字架,在十字架的中央,一颗闪着幽暗光泽的黑珍珠显得十分抢眼。
比伦格更加惊诧的是旁边的阿赛琳,即使是在相互对峙的紧张局面下,伦格似乎还是听到了她因为眼馋咽下口水的声音。
“你们应该感到耻辱!”已经走到人群中间的少年对那个领头的骑士大声的呵斥着“那么多人,还是全副武装的骑兵,甚至还有骑士。对着这么四个……是三个人,还一群人包围起他们。难道你们不觉得脸红吗?”
“汉弗雷少爷……”
那个骑士试图解释,可却被少年立刻打断:“别找什么借口,如果你是个骑士,就接受这个人的挑战,和他公平的决斗。否则就快带着你的人走开!”
“我选择决斗!”
那个骑士愤怒的向着四周挥了挥手。立刻,骑兵们向四面退去,在当中留下了一大块空旷的空地。
“哈,就应该这样,这才是我们高贵的十字军骑士的作风!”
少年开心的大笑起来,他抬手用力揉着自己的鼻头,然后转身对始终沉默的托尔梅说:“我的骑士接受你的挑战,他认为你侮辱了他的名誉。”
“那就让上帝裁决我们之间的对错吧。”托尔梅开口说出了一句伦格曾经在后世电影里听到过无数次的台词。按照一贯戏码,当这句话说出之后,一场避免不了的战斗就要开始,而且往往是以一方死亡为最后的结局!
不过,看戏是一回事,当真的亲眼见到这种情景的时候,虽然已经经历过数次生死间的徘徊,伦格还是立刻感到手心里一片潮湿,心脏也砰砰的激烈跳动起来。和刚才大义凛然的面对众多骑兵比较起来,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紧张。
“注意那个小子,”旁边的阿赛琳突然贴着伦格的肩膀低声说:“看来他是这些人的头,如果一会儿不妙,我们一起把那个小子制服……”说到这儿,她又立刻低声跟了一句“剑归你,那个金十字架归我!”
伦格啼笑皆非的看了看为了怕被听到紧贴在自己身侧的阿赛琳,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从她低矮的长裙开口可以看到一条深幽的乳沟和两个半露的圆球。这让伦格不由一阵心头发热,即使是在强敌环绕之下,能看到这种诱人的景物,还是让他觉得实在是幸运。
这个时候,空地上的两个人已经拔出长剑相互对峙,不过从伦格对托尔梅的了解以及场地中两个人自然流露出的气息,他已经大体意识到这场决斗的结果了。随着他们相互绕着对方踏步和不时稍微做出的佯攻试探动作,伦格已经知道,那个自称叫罗里希德的骑士,已经明显在气势输掉了这场决斗。
现在伦格担心的不是托尔梅的安危,而是胜利之后接着可能发生的事。这时候,他的眼睛不由向那个无疑帮了他们一把的少年看去,尽管这么做实在有点不厚道,可伦格觉得阿赛琳的建议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但是,这一看却让他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少年已经站到了他和阿赛琳中间,甚至他还好像左右动了动屁股,好把紧挨着他的阿赛琳挤得远点。
“我打赌,用我的保加利亚马打赌,罗里希德打不过这个人。”
少年很带劲的用手肘撞了撞伦格的腰:“怎么样,打赌吗?用什么赌都行,我赌罗里希德输。”
“可他是,他是你的同伴呀?”伦格诧异的看着这个贵族少年,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个人怎么会那么兴高采烈的谈论自己同伴可能的失败,甚至居然还要下注。
“我不喜欢他。”少年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一丝厌恶“虽然他是我们的守护骑士圣罗里希德的后代,可他不是个真正的骑士,他……等等,他们打起来了!”
随着少年的话音刚起,空地上对峙两人的长剑已经猛然碰撞在一起,可是战斗却立刻结束了!
在第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依然在人们耳边回响的时候,站在罗里希德对面的托尔梅突然借着砍在对方横架长剑上的一记重击,身体借力腾空而起,剑尖顺势向对方怀里一带!
随着罗里希德发出惊恐无比的喊叫,托尔梅已经一个跟头翻过敌人头顶,随着手中长剑挽起的一个利落剑花,调在剑尖上的一大块白色罩袍碎片已经落到地上。
“我的上帝!”少年大声的喊了起来,他先是转头看看同样显得很意外的伦格,然后突然跑到吓得跪在地上的罗里希德骑士面前,低头仔细看着已经被从领口直接挑成两片的红十字罩袍,接着他再次大喊一声“我的上帝!”根本不顾旁边慌张的骑兵们的警告,转身向已经气定神闲看着他微笑的托尔梅跑了过去。
“你才是真正的骑士,我的上帝,我终于见到一个真正勇敢的骑士了!”
少年惊诧中透着说不出的崇拜的腔调,让伦格不由想起了那些后世盲目崇拜名人歌星的少男少女。
“这个病鬼想不到还真厉害。”阿赛琳喃喃的看着远处的托尔梅,对于刚才那完全违反骑士决斗惯例的一幕,她真的有些大出意料。
“的确是,太厉害了……”伦格在那个始终因为恐惧过度呆跪在地上不动的骑士和托尔梅之间看来看去。虽然他对托尔梅获得胜利把握十足,可是这样的结果还是让他和阿赛琳一样感到说不出的意外“他,原来始终藏着一手呀。”
“能告诉你的姓名吗?如果是刚到东方的,你可以到我的城堡里做事,我会给你很多封邑。”
少年不停的对托尔梅许诺着,甚至他还作势拔剑,大有立刻就册封托尔梅的架势。
已经收回佩剑的托尔梅始终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明显精力旺盛得有些过头的少年,直到他终于停止了不断的许愿,然后用圆鼓鼓的眼睛死盯着托尔梅的脸之后,托尔梅才向这个少年微笑着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博特纳姆的施蒂芬娜的儿子汉弗雷了,对吗?”
“你是谁?”
少年的脸上瞬间变得一片凝重,刚才的热情立刻消失,同时他好像不经意的向后退了两步,双脚分开,手握剑柄,一股戒备气息立刻横在两人之间。
同时,那些骑兵也迅速向中间聚拢过来,虽然他们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可是不论是伦格还是阿赛琳都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失去了一个绝好的劫持人质的机会。
托尔梅却对四周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他依然微笑着看着那个被他叫做汉弗雷的少年贵族。
直到所有人都因为他的沉默感到不耐烦的时候,他才轻描淡写的说:“我是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尔梅·芬里尼子爵,也就是你妈妈同母异父的哥哥的堂兄,你应该叫我一声叔叔。”
第三章 贵妇
“叔叔?”那个叫汉弗雷的少年贵族有些意外的看着托尔梅,他圆鼓鼓的眼睛时不时的眨动一下,接着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名号和爵位,我的家族里有很详细的世系家谱,请原谅我不记得有你这个人。”
尽管少年说的很婉转,可是所有人都立刻听出了他话的含义,四周的骑兵立刻逐渐围拢过来,他们似乎就要马上动手捉拿这个“胆敢骗到汉弗雷少爷头上”的骗子。
伦格立刻握紧了手里的短剑,他大步迈到托尔梅旁边,紧盯着那些身材魁梧,龇牙咧嘴,好像随时都能把他当下酒菜塞牙缝的骑兵们。
“吹牛的老无赖,”阿赛琳嘴里不屑的嘀咕着,可她还是手腕一抖,用那柄华丽的弯刀摆开了防御的姿势“来吧,海盗是不会后悔的。”
“我不认为有这样的必要,”托尔梅依然沉稳的站在原地,他甚至没有再去捧佩剑的握柄“我会证明我的身份,只要让我见到你的母亲。”
听到托尔梅这句话,名叫汉弗雷的少年贵族突然奇怪的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向四周的骑兵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笑嘻嘻的说:“如果你这么有把握,我倒要相信你了。不过如果你是个骗子,那你也拖延不了多长时间,因为我的母亲,就在后面的队伍里。”
说完,他对着托尔梅招了招手,转身向着后面的队伍指了指。
在汉弗雷带领之下,托尔梅几个人向着后面大队骑兵中的一辆马车走去,在周围,几个骑兵严密的监视着他们。甚至有两个骑兵手里还紧握着已经上了利箭的轻弩。
“我们是不是现在想好怎么向那位夫人求饶呢?”阿赛琳并不很在意四周的紧张气氛,常年的海盗生活和生死一线的经历,已经让她对生命看得很淡薄了“也许那位夫人是个心软的主儿,说不定她会饶过我们,是不是?”
“博特纳姆的施蒂芬娜……”托尔梅好像琢磨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这位他自称有点亲戚瓜葛的贵族夫人“属于那种,让你绝对无法忘记的人。”
“这个比喻真是太广泛了,是不是你对所有曾经见过,或只是听过的女人都这么评论?”阿赛琳讥讽的哼了一声,这时候她真的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和突然泛滥的同情心了。
在马车的门前,几个身穿典型的东罗马风格服饰的侍女正在空地上忙活。她们把一个小踏凳放到高高的车门边,然后打开车门向着里面禀报了几句。
看到一个侍女的招手的手势。汉弗雷走向马车,然后探头向着车里说了些什么。
“呯!”的一声,车门突然被用力打开然后撞到车身上,就在马车还在不停摇晃的时候,一个身穿长袍的贵妇人已经从车里跳了出来,她是那么着急,甚至连车沿上的脚踏都没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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