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想要什么,我会把你需要的都给你,这是我对你的补偿,我会让一个我信任的人替我完成这个意愿,没有人能从你说里夺走你该得到的,可是听着……离开他,离开贡布雷,他不会让你幸福,你的一生会毁在他手里,听我的话,离开他……”
随着越来越含糊的呓语,雷蒙的胸口慢慢的塌陷下去,看着老人逐渐变得迷离的眼神,阿赛琳紧张的攥住了他的右手,可是越来越僵硬无力的触觉让她的心变得惊慌起来,她试探着伸出右手在雷蒙定定的双眼上空微微晃动,可是望着那双已经完全固定的眸子,她的嘴角开始不住颤抖。
终于随着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唇,一声低沉压抑的沉闷抽泣从阿赛琳的指缝间宣泄出来。
在低声的哭泣中,阿赛琳身子颤抖着拉动了床边的一根长绳,随着从外面的起居室里响起的钟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立刻冲了进来。
大群早已准备好的贵族骑士们迅速的围拢到了床边,看着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头顶的圣像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笑容悄悄逝去的雷蒙,贵族们慢慢的在德。朱洛的带领下跪了下来,在神甫们咏颂安魂曲的宁静词调中,那位拥有着罗马皇帝钦赐权杖的塞浦路斯大主教菲利皮科慢慢穿过人群走到了雷蒙伯爵的床边。
“我们的兄弟已经蒙主的圣召而去,他在世间的一切功绩罪孽都已经于他的灵魂无关,主将赐予他他应得的在天的荣耀与地位。”菲利皮科深沉的声音在卧室里回荡,他伸出手,慢慢的合上雷蒙那双始终凝视头顶的眼睛,然后把他瘫在身边的双手合在一起抚在胸前。
“愿你在天堂得到安宁,愿你虔诚的灵魂始终保佑我们,我的朋友。“菲利皮科大主教费力的弯下腰在雷蒙伯爵的耳边轻声叮嘱,然后他慢慢拿起了伯爵枕头边的一个小铁盒子。
大主教这个小小的动作立刻在房间里引起了一阵低语,原本跪在地上默默祈祷的贵族们纷纷的站了起来,他们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小铁盒,同时一些关系密切的人开始悄悄的议论起来,一时间原本肃静的内室里,立刻淹没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
阿赛琳孤独的站在雷蒙的床头,尽管她也能从身边人们看她的眼神中感觉到那一阵阵的猜忌,怀疑,甚至是嫉妒,但是这一切却和她好像没有任何关系。
她只是无声的望着床上已经没有了声息的老人。心底里不住的在想,如果自己的母亲知道了这个毁掉了她一生的男人终于死了,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她最终感到一阵迷茫,她感觉不出那究竟会是一种什么的感情,就如同现在的她,望着这个给予了她生命,却又从来没在她的生命中透露过一丝父爱的男人,心里流淌出的,只有说不出的迷茫和难以表白如被忽然抹去什么的空荡。
只是塞浦路斯大主教却显然并不想让阿赛琳在这个时候得到安宁,随着他用一把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那个铁盒,一张羊皮纸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这让房间里响起的一阵压抑的抽气声惊醒了有些呆滞的阿赛琳,随着菲利皮科大主教展开那张羊皮纸文件细细默读,所有人都看到了大主教脸上浮现出的一丝略显诧异,却随即又归复平静的细小变化。
这让房间里所有人的心又不禁突的一跳,就在这时,一阵骚动声忽然从外面走廊里响起,随着几名女侍进入内室,阿赛琳看到了跟在后面的一张熟悉的面孔。
的黎波里的埃施瓦伯爵夫人缓缓的走进了房间,随着人们默默让开,已经换上一身黑色服饰的伯爵夫人走到了床前。
她原本就苍白平板的脸色这时看上去显得更加出奇的惨白。一双灰蓝色的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眼睛当看到站在床的另一边的阿赛琳时,先是猛然一眯,然后就慢慢恢复了那种看不出任何神态的样子。
她缓缓的走到拿着羊皮纸遗嘱望着她走近的菲利皮科大主教,在轻轻亲吻了大主教袍袖之后,伯爵夫人这才转过身,望着看到自己进来,立刻显得小心翼翼的两个儿子,埃施瓦伯爵夫人不禁微微皱起了双眉,她斜眦了阿赛琳一眼,随即双手垂抱在小腹前,向菲利皮科大主教微微点头:
“主教大人,我知道您是伯爵最好的朋友,您和伯爵的友谊始终为我们所骄傲,”说到这里的伯爵夫人有意无意的望了望那些看着这一切的贵族们,当她看到德。朱洛的时候,伯爵夫人浅灰色的双眉又是不由一皱,可她还是声音刻板却不失尊严的继续说“我相信您一定会尽到一位朋友的职责,不负伯爵的友谊。”
“的确如此伯爵夫人,我相信雷蒙伯爵的灵魂这时正由天使引导升上天堂,而我们要做的是让他的遗愿尽快得到实现。”菲利皮科大主教缓缓点头,他既没有因为伯爵夫人的几句话露出丝毫得意,也没有做出任何明白了这种暗示的回应,而是一手攥着那柄著名的权杖,一手高高举起了羊皮纸遗嘱。
“以上帝赐予我的权力和地位,以法兰西若富瓦伯爵,的黎波里伯爵,塞浦路斯的阿马修斯男爵的名义,我在这里确定我唯一合法有效的遗嘱……”
大教主缓慢的念着那份让房间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遗嘱,在大主教缓慢念出每一个词汇的时候,站得很近的贵族们看到了伯爵的两个儿子之间不住流动的暗潮。
尽管长子继承这是不容违反的铁律,但是稍微了解雷蒙家的人都知道,伯爵显然对自己那个空有一副好容貌却毫无作为,有时候还颇为愚蠢的长子约翰并不十分喜爱,反而是看上去长相完全继承了母亲那呆板平庸容貌的次子雷蒙,却往往一次次的得到了雷蒙伯爵的赞赏。
这曾经让约翰不止一次的对自己那些侍从抱怨,甚至有一次他还鲁莽的向雷蒙提出了挑战,如果不是他们的母亲及时出现,雷蒙伯爵的这两个儿子中,可能已经有一个早早的上了天堂。
现在听着父亲的遗嘱,约翰原本还算漂亮的脸上不由出现了几滴汗水,他不知道父亲在除了的黎波里之外还会给他留下什么,这让他不禁紧张的盯视着对面的弟弟,至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来的阿赛琳,他根本就没有去注意。
“……我的长子约翰将继承的黎波里伯爵领地,他要为了上帝的荣耀和家族的荣誉而战斗,在与异教徒的战斗中,他必须不让家族的马蹄铁蒙羞,愿上帝保佑我的头生子……”
菲利皮科大主教缓慢的念着遗嘱,当他抬起头时,他看到了约翰脸上难掩的喜悦和得意,尽管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伯爵夫人的注视之下,可大主教还是向着那个轻浮的年轻人冷冷的瞥了一眼。
这看上去颇为随意的注视立刻让伯爵夫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火,可是她最终还是沉默了下去,她知道这个人的手里这时正掌握着自己两个儿子的命运,尽管大主教是否赞成或者反对儿子们即将获得的地位并不重要,但是一想到如果能借用大主教为儿子加冕来重新树立的黎波里伯爵的地位,埃施瓦夫人就觉得自己还是能忍受主教大人这种无关痛痒侮辱的。
“……我的次子雷蒙,将继承若富瓦伯爵,做为向法国国王效忠的臣子,他必须在听到我的遗嘱之后离开的黎波里的领地赶赴法国,在国王面前宣誓效忠并终身不能返回的黎波里。”
“什么?!”
这句质问从三个人的嘴里同时发出。
埃施瓦伯爵夫人愕然的看着那份遗嘱,她在失声发出诘问之后就立刻沉默了下来,看着躺在床上的丈夫遗体,她觉得这样未尝不是个好的决定。
而约翰的脸上这时却充满了愤怒和暴躁,他难以想象父亲居然把若富瓦的领地给了雷蒙,尽管是弟弟和父亲分享了雷蒙这个家族名字而不是他,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弟弟居然还能分享本来属于他的领地!
而年轻的雷蒙也显然被这个遗嘱最后的命令惊呆了,他难以想象自己在遥远的欧洲怎么呆下去,一想到自己要在那些阴冷潮湿的乡间古堡里度过一生,他就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
“各位如果你们还尊敬神圣的遗嘱,那就请听我念下去。”菲利皮科大主教平静的看着这几个伯爵的亲人,在他们沉默的许诺之后,大主教看着遗嘱最后部分忽然露出不合时宜的莞尔一笑。
“我以伯爵的身份授予我的儿子以爵位,这是出于上帝赐予我的责任,”大主教的声音开始变得缓慢而飘忽“现在我以父亲的身份再次确立以下遗嘱,是出于上帝赐予我的父爱。我,的黎波里的雷蒙,把我的阿马修斯领地赠与我的女儿佐薇,同时授予其我所拥有的舰队和商船。”
“啊!”“上帝!”
惊呼霎时响起,尽管已经知道这个装束怪异的年轻女人是伯爵的私生子,而且伯爵显然也为她做了最后安排,但是人们怎么也想不到雷蒙会有这样出人意料的决定!
“绝对不可能!”
伯爵夫人愤怒的向大主教迈出一步,可立刻就在权杖前停了下来。
“这样最好,夫人,”菲利皮科大主教笑着说完望向同样意外的阿赛琳“我会为你加冕,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阿马修斯的佐薇。”
第四卷 地中海之波 第四章 神秘的流浪者
第四卷 地中海之波 第四章 神秘的流浪者
白浪澎湃,海风袭袭。
在阿马修斯城堡面向大海的一面上,沿着逐渐如环抱港口的海湾,一段小小的半岛弯曲着伸向碧波蔚蓝的地中海。随着半岛上的山势逐渐陡峭起来,一段陡峭的山崖如切开大海的巨刀般耸立在阿马修斯的南方。
山崖城堡上飘扬的的黎波里旗帜在海风中猎猎摆动着,而旗帜顶端绑着的黑色丝带,向所有阿马修斯城的人宣示着领主的死亡。
的黎波里的雷蒙,这位堪称耶路撒冷王国最后守持着传统的贵族,终于在远离圣地的塞浦路斯离开了这个人世。
在身穿深色丧服的骑士和军队的护卫下,站在街道上为伯爵送行的民众们望着从自己身前经过的灵车,看着灵车上覆盖着圣十字旗的棺木,民众悄无声息的把一束束花束扔在地上,灵车经过,沉重的车轮把那些花束碾得粉碎,望着那些已经变成一摊摊不同颜色的花泥,很多人忽然觉得,马车碾碎的不只是美丽的花朵,还有阿马修斯原本一直充满激情却又不乏安静的美好过去。
整个阿马修斯城的人都一直在暗中不住的议论,他们不知道即将继承阿马修斯的那位伯爵的私生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就如同即使是最严密的城堡,也会有漏洞一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谣言已经随着这位继承者的地位被确定散布了出来。
虽然那些谣言究竟是否属。实并不为人们关心,但是当听说那个女人居然可能就是那个在海上到处肆虐的海盗女王之后,整个阿马修斯立刻沸腾了起来。
有人为这个消息恐惧,当他们想。象那个女海盗可能会用她在海上抢劫的方式对待整个阿马修斯时,他们就不住的在家中向上帝祈求,希望自己能躲避开那个海上魔鬼的蹂躏;而有的人则在听到这个之后,立刻兴奋得感谢上帝的仁慈,特别是那些试图总是自诩风流潇洒的浪荡公子,他们一边到处打听那女人究竟长得什么样,一边立刻纷纷回家,翻箱倒柜的找出珍藏的稀有香水,然后象涂圣膏似的把全身涂上一遍,随后他们就穿上自认最华丽的服饰跑上街头,找个显眼的地方一站,然后开始耐心的等待那位阿马修斯城的新女主人。
不过也正因为这个,的黎波里。伯爵的葬礼却变成了一个奇怪的聚会,一时间整条送葬的街道上华服耀眼,冠冕齐全,那样子让人看上去,与其说是送葬,倒更像是一群摇头摆尾的公孔雀在用尽全力卖弄他们的漂亮羽毛。
马车在街道上发出滚滚向前,让所有阿马修斯人。发出种种猜忌的人,这时却正坐在紧闭的车厢里,一双冰冷的眼睛紧紧盯着坐在对面的那位脸色苍白,呆板僵硬的伯爵夫人。
“你这身衣服是我看到过的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埃。施瓦夫人声音冷淡的对阿赛琳说着,她刻意不去看对面的阿赛琳,而是把眼睛望向窗外,当看到那些沿街的‘公孔雀’时,伯爵夫人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愤怒,她铁灰色的眉毛微微抖动,不过在似乎想起什么之后,她僵硬的脸上忽然缓和了一些“不过我想现在和你说这些也已经没有意义,毕竟我们都要尊重伯爵的意愿,他是的黎波里伯爵,他的一切决定都是不容置疑的。”
“我并没有让他把阿马修斯给我,虽然我还是会。感激他。”身穿一身黑色罩头长袍的阿赛琳对伯爵夫人的话丝毫不在意,她只是眼光冰冷的注视着对面这个曾经想方设法要杀掉自己母女的女人,尽管她这个时候并没有露出任何憎恨,但是伯爵夫人还是能从阿赛琳那双令她不安的眼睛中看到一阵阵的凌厉。
“不过如果我只。带走他给我的那些船,也许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阿马修斯我完全可以给你。”
阿赛琳的话让伯爵夫人在这一刻有些发呆,她几乎就要开口答应下来,可是她立刻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她从不相信这个异教徒生的私生女,更不相信她会那么简单的放弃阿马修斯这份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遗产。
“你要伯爵的船队?”伯爵夫人谨慎的问,可接着她忽然用力摇了摇“我不会违反伯爵的遗愿,也不允许违反,不过我想现在的你显然不适合成为一个领主。”
说到这儿的伯爵夫人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阿赛琳,同时她的眼神瞥过车外的那些‘公孔雀’。
“我想你需要的是一个能辅佐你的人,不过那并不只是德。朱洛那种人,虽然他的忠诚我还是相信,但是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和你一起统治阿马修斯的人,一个……”伯爵夫人稍微沉吟,然后试探着说“丈夫……”
阿赛琳真的有些诧异了,她从没想到过埃施瓦伯爵夫人会说出这些话来,当她说出放弃阿马修斯的时候,她想象中等待到的将是伯爵夫人喜出望外的尖叫,可这个结果却让她不禁颇为意外,甚至吃惊。
不过她很快就从伯爵夫人那不住晃过窗外的眼神中猜到了答案。这让阿赛琳似乎看到了那个叫玛蒂娜的贵族女孩,她深深的相信,如果自己像玛蒂娜那么柔弱,这位伯爵夫人一定也会象对待那女孩似的把自己关在山崖上的高塔里,直到彻底被人忘记。
“夫人,你认为应该给我找个丈夫吗?”阿赛琳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伯爵夫人。
这让埃施瓦夫人感到有些不安,她当然知道丈夫的这个私生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所以当终于说出口之后,伯爵夫人的眼神不由略显恍惚的瞥向窗外,同时她小心的说着:“要知道你的父亲……伯爵并不希望你和那个贡布雷接触,而作为阿马修斯的领主,你必须和一个男人结婚,然后和你的丈夫一起治理这块领地。”说到这里伯爵夫人尽量让自己不露出一丝对丈夫这个决定的厌恶和憎恨,只是她却也始终看着外面的人群“所以结婚是你必须履行的义务,虽然我很怀疑除非为了领地,究竟有多少贵族肯和一个有异教血统的私生子结婚。”
终于按捺不住心头恨意的伯爵夫人最终还是吐出了这句让她有些后悔的话,可是随即她等来的并不是如想象中那个私生子的暴怒。
阿赛琳定定的望着对面的伯爵夫人,她当然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母女的憎恨,不过她却还没有要就此杀掉这个女人的想法。
当伯爵夫人说到婚约的时候,她心头第一个闪过的是在一条海船的桅杆上,在身下粼粼碧波之中,听到的那令她终身难忘的求婚和承诺一生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