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攸这时才从反思中清醒了过来,迎上了白姨娘那张真诚的脸。
原来她那样掏心掏肺地讲述自己的过去,就是为了让自己表个态?
其实,乌攸心中早就有一个想法了,碍于没有机会一直没有提出来,但现在,时机大概是到了。
她把手绢收了起来,也把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收了起来,冲白姨娘淡淡地一笑:
“既然姐姐对妹妹如此坦诚,那妹妹就也坦诚相告一回。我初见三少爷的时候,也以为他是我的良人,但一进府,我就明白,所谓良人,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他能够对我好,也能对别人这样好,这就是他的爱好和习惯罢了,就如同收集些小玩意儿一般,喜欢了就多把玩几番,不喜欢的便弃如敝履……妹妹这样打比方,希望姐姐不要介意。”
白姨娘微微点头,看样子她也满认同的。
乌攸扫视着院子中来来往往的端着热水铜盆的丫鬟,听着祝姨娘房里响起来的越来越尖锐的惨叫声,她露出了无奈的表情,道:
“此番事情,更是叫我胆寒,我入府不到一年,三少爷的身旁已然有了新的佳人作伴。我并不认为我有足够的能力去留住三少爷的心,因而,我也必须得争上一争,才能在这府中有立足之地。谁都想在这深宅大院中好好生存下去,可说实话,僧多粥少,能在祝姐姐的身边站稳脚跟都是颇难的,主母的位置更是只有一个,更何况,祝姐姐马上就会有孩子傍身,到那时候,对白姐姐来说,依附在祝姐姐身边是易事,但就怕小大郎会受委屈,就比如说上次花房着火,小大郎不就蒙受了一场无妄之灾?恕妹妹无状,妹妹感觉,这样的事情之后只会多不会少,毕竟,谁都想给自己的孩子谋个好前程,不是吗?”
眼见着白姨娘的眼中闪起了含着焦灼的光,乌攸知道,自己可以提出那个想法来了。
乌攸突然话锋一转,说:
“……所以,姐姐,可否打算为小大郎争上一争?”
第七十三节 准备搬去连翘院了
白姨娘一时间愣住了,半晌之后才回过味来:
“妹妹……妹妹的意思是?”
乌攸用一只手托着腮部,安坐在椅子上,定定地注视着白姨娘:
“难道姐姐不想为小大郎谋个好前程?若是祝姐姐这回生了个小郎君,那小大郎以后的处境,势必更加危险。姐姐跟在祝姐姐身边久了,祝姐姐是个心思最重的,到时候,母为子强……”
白姨娘的嘴唇变得有些苍白,她低下头,盘算起自己的心事来。
乌攸微微笑着,把目光转向了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她们都在忙碌,没人能抽出耳朵来听这两位姨娘在闲聊些什么。
乌攸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说了下去:
“我知道姐姐的心思,但妹妹一向是个怕麻烦的人,又不像姐姐那样有孩子傍身,因而我没什么可争的,无非就只要一席立足之地足矣。但现在三房的态势,姐姐比我更清楚,无需多言。挑明了心思说吧,妹妹并没有什么夺权之心,只是看姐姐有小大郎这样懂事乖巧的孩子,姐姐本人又是个能干爽利的,这些日子打理三房诸事都是井井有条,妹妹则是个更喜欢安逸的人,因而姐姐比妹妹,更适合去争上一争。妹妹很喜欢小大郎,如果姐姐有什么需求,妹妹为了小大郎,也会尽己所能地帮上姐姐一把的。”
白姨娘看向了乌攸,她本就是个通透伶俐的人儿,很快就明白了乌攸的意图。
但明白了之后,她的疑心也随之而起:
“妹妹说这些可真是抬举姐姐了。妹妹现在看着景卿可爱,想来将来等有了自己的孩子,必定是个爱孩子的好母亲。”
白姨娘这弦外之音也是明确得很:你现在说喜欢景卿,等你的孩子出来了呢?就没有老母鸡不护崽的道理!到时候难道你就不会为你自己的孩子筹谋?
乌攸自然是明白白姨娘的疑虑,她这回要做的就是向白姨娘示好,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要扒心扒肝地上赶着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说。
说什么?说她根本不打算和安荣禹有任何意义和形式上的结晶?
说她其实觉得安荣禹就是个从脚底板渣到头发丝儿的贱男?自己不会冒着风险把这种渣滓基因遗传下去?
说她就是想一心一意地推白姨娘上位?
假如乌攸和白姨娘换个个儿,她才不会相信这么一个上赶着。恨不得哭着喊着表明自己立场的人是真心想要和自己合作的,就算是的话,乌攸也会立刻对这种为达目的不惜把自己的身段压低到泥里的人,产生森森的优越感。
乌攸的目的很清楚,她就是要和白姨娘达成一种和谐的共赢的平等的交易关系,没打算推心置腹,仅仅是合作而已。
合作嘛,讲的就是心理上的平等,乌攸可不想一出口就把自己压低了好几个档次,那以后谈条件都没得谈了。
面对白姨娘话里有话的质疑。乌攸只风平浪静地讲了一句话:
“不妨告诉姐姐。大夫诊断过我的身体。说我的体质阴寒,不适宜生育。”
这句话,一下子叫白姨娘愣住了。
乌攸镇定地回看白姨娘,她的语气淡定得都快要羽化登仙了:
“三少爷还不知道这件事。还请姐姐为我守住秘密。妹妹别无他求,只想在安府平安度过前半生,后半生与青灯古佛作伴即可。但为了我前半生的悠闲自在,我也不得不为自己争一争。妹妹帮姐姐,实则也是在帮自己。”
乌攸这都主动地往白姨娘的手里塞了自己的短处了,白姨娘再不相信乌攸的诚心,就太不近人情了。
乌攸不是没想过,倘若白姨娘也是个披着画皮的货,一扭脸儿去告诉了安荣禹。试图叫安荣禹远了自己这个生不出蛋的母鸡,乌攸也抵死不会承认的,大不了先停了避子汤,叫大夫来号脉时也号不出个所以然来,到那时。自己就可以反杀白姨娘一把。
凡事未雨绸缪,多行一步,也是乌攸这类人的生存法则之一。
心下宽了些后,白姨娘又有些犹疑:
“妹妹既然如此坦诚,姐姐必不会辜负妹妹的信任。只是……说实话,姐姐从没想过要掌管三房,不如妹妹……”
乌攸摇头道:
“不可。姐姐细想,就算我能够掌控三房,可我命中无子啊。这三房总得有一个人来承继吧,与其到了那时,我在那个位置上尴尬,倒不如叫姐姐上去。姐姐且宽心,姐姐是如此聪明的人,如果做了主母,自然知道该如何做好。这就不是妹妹该操心的事情了。”
见白姨娘陷入了沉思,乌攸便抬头望月,准备维持着一个高贵冷艳的表情直到白姨娘主动再次和她讲话,就看到一张大脸从椅背后面伸了过来,把自己赏月的视线整个挡住了,而且差点和自己的脸亲密接触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那只能让乌攸听到的鬼魅一样的声音:
“我都睡了一觉了,祝姨娘的娃还没生下来吗?”
林回今你特么就不能选择点儿正常的出场方式吗!
受此惊吓,乌攸差点破功,反应过来那张大脸属于林回今后,乌攸只想把他摁倒在地上,专朝脸上揍。
她费了巨大的心力才控制住了自己沸腾的暴力因子,字正腔圆地在心里对林回今说了三个字:
“滚犊子。”
林回今好像还没睡醒,变本加厉地把下巴支在了乌攸的肩膀上:
“好困额……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老娘办正事儿呢你给我滚犊子!”
“我还饿了……”
“……”
“什么时候生完啊,话说你为什么要在这儿守着她啊?”
“……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
“滚犊子。”
……
林回今终于意识到了,在乌攸极力想要维持一个淡定的小白莲形象的时候,自己脱线的言行可能会直接引起乌攸形象的崩坏,于是他闭了嘴。
但人就是不禁念叨啊,刚才林回今还碎碎念着祝姨娘什么时候生啊什么时候生啊生完了大家都去睡觉啊,乌攸就听到,产房里祝姨娘的惨叫声已经变成哭喊了,呻吟声也一声比一声大。
伴随着祝姨娘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并不算响亮的啼哭声从房里传了出来。
稳婆和一个丫鬟欢欢喜喜地从弥漫着血腥味的卧房里钻了出来。稳婆用大帕子不住地擦着手,对着迎过来的乌攸和白姨娘笑盈盈地说:
“祝姨娘生了,母子平安,是个小郎君。小郎君康健得很呢!”
虽然稳婆这么说,可那里面猫哭一样的婴孩啼声,怎么听怎么渗人的慌。
乌攸刻意瞟了白姨娘一眼,而白姨娘似乎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个说话清脆爽利、处事八面玲珑的人,她的言语中充斥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真是大喜事!青萍,去找三少爷,告诉三少爷底下的小厮。说恭喜三少爷又添了一位小郎君!小郎君康健是必然的。祝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白姨娘有条有理地指挥着现场。乌攸知道,现在该是自己退场的时候了。
今晚瞧了一场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好戏,又在这里守了这么久,乌攸也早就疲累了。
乌攸适时地向白姨娘展示了自己的疲惫。白姨娘自然识趣,叫蜀葵来扶着乌攸,直把她送出了霞飞院院门,才折回去继续处理该怎么打赏稳婆这类琐碎的事儿。
乌攸难得地正经了一次,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在回院里的路上,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好借此松一松紧绷得都快要生法令纹的面皮。
蜀葵注意到乌攸的动作,贴心地询问:
“姨娘可是累了?奴婢刚才知会了墨兰。让她先回扶风院,给姨娘煨一碗安神汤,回去姨娘热热地喝了,然后好好安歇着。”
看蜀葵照顾人的功夫是越来越熟稔,乌攸舒心地笑了笑。可她马上记起来,自己还有一项任务没给蜀葵交代清楚。
但还没等她开口,蜀葵便利落地开了口:
“姨娘是想说搬去连翘院暂住的事情?奴婢也交由墨兰了,她大概已经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了,换洗的衣物、姨娘爱用的饰品香粉,都准备齐备了。旁的东西,如果姨娘到了连翘院有需要的,吩咐奴婢回来取即可。奴婢还特意叮嘱过墨兰,别带那些有可能犯忌讳的物件,陈姨娘毕竟身怀有孕,有些事情不得不留心着些。墨兰最是个细心的人儿,她收拾东西,姨娘尽可放心。……姨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蜀葵扳着手指,一一给乌攸把一些基本事务清点了一遍。
乌攸很满意,有这么周到的丫鬟,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居家旅行必备啊。
但乌攸想插手一件事:
“这回跟我去连翘院的,只得两个丫鬟就够,我打算带你和灯笼去。”
蜀葵一怔:
“灯笼?那墨兰呢?”
这姑娘现在还念着自己的好基友呢。
乌攸语气平和地解释道:
“你我是一定要带去的,灯笼憨直,而墨兰细心,相较之下,墨兰更宜留在扶风院,打理一些琐事,也好帮蔡妈妈看管着那些不安分的人,别叫他们有机会在扶风院里兴风作浪。”
经过一番明察暗访后,乌攸大致可以确定,桐花和茶梅,就是在翠萝“偷窃”事件中,举动引起了乌攸注意的那两个从别院调来的丫鬟,她们俩十有*便是祝姨娘安插在她院子里的另外两颗钉子。
据调查,那个桐花的舅妈是祝姨娘霞飞院里的老人了,而茶梅虽然表面看起来和霞飞院没什么关系,但墨兰曾经看到她和祝姨娘的一个二等丫鬟私底下有往来,后来调查了一下,才知道,她是那个二等丫鬟的同乡,大概是被买通了后送进扶风院里来探听情报的。
当时,墨兰一探到准确的情报,就立即回了乌攸。
而乌攸的处理方式是:对于探子,要好好地呵护起来,要吊着她们,让她们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什么,实际上什么都没触碰到,让她们有点儿奔头,一直往前奔,这样既不会打草惊蛇,也能够麻痹她们背后的那些个别有用心的人,最后,等到她们羽翼刚刚长出来的时候,再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剪掉。
所以,乌攸此番安排心思缜密的墨兰留下来,是兼顾着看院子和照看那俩小探子的任务的。
当然,乌攸选择带小丫鬟灯笼去,还有另一层原因。
那个原因是……
第七十四节 昨夜吃多了而已
那个原因是,灯笼是个纯粹的天然呆。
不仅是天然呆,还是个呆到深处自然黑的主儿。
换用个更通俗易懂的*,她极其擅长用她的一派天真,把人噎得直翻白眼,而且在呛完人之后,偏偏叫人看着她那张天真无邪一看就没有坏心眼的脸就觉得无法动怒,只能干忍着,直到憋出内伤来。
灯笼初来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只一心一意地侍弄花草,等到和院里的人混熟了,她开口讲话的次数才多了些。
她天真娇憨,又老实勤快,很快博得了包括蔡婆子在内的全部中老年妇女的喜爱,乌攸也蛮喜欢她的性格,渐渐和她熟了起来。
但熟了之后,后遗症便随之而来。
灯笼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一旦发表意见的话,认真到让人想打她。
就记得在几天前,乌攸在后花园闲逛,在湖边偶尔听到了几声蛙鸣,不由地难得文青了一把,浮想联翩着些什么“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后来,为了秀一下自己的文艺范儿,乌攸就对着跟自己出来的灯笼无比骚包地感叹了一句:
“没想到这么早蛙就叫了,不知道到了夏天,这里会不会有蛙鼓声呢?那样的话,一定很悦耳吧?”
没想到,灯笼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说:
“姨娘,那有可能是蛤蟆。”
“……”
乌攸满腔的诗情画意顿时被一串从脑海中欢快地跳跃过去的蛤蟆打断了。
为了维护自己身为姨娘的尊严,乌攸垂死挣扎了一句:
“青蛙和蛤蟆……也差不多……”
她的这句话,换来了灯笼更加认真的纠正:
“不一样的,姨娘。奴婢以前家里养过鱼,鱼塘里也有蛤蟆……”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灯笼为乌攸好好科普了什么叫蛤蟆什么叫青蛙,恨不得把这两样东西解剖了放到乌攸面前,叫她看看的确是不一样的。以至于在之后的几天,乌攸总觉得脑瓜仁里住着一只青蛙一只蛤蟆,没事儿干就拉歌玩儿。
乌攸作为她的新主人。都被她噎过好几次,在事后,她也派出了林回今,试图检验一下这丫头是装的天真还是真的天真。
一番考证后,乌攸无奈地承认,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着灯笼这样的天然黑。
所以,这回她带灯笼过去,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想要让灯笼帮自己说些不适合自己说出口的话,毕竟蜀葵也不是个很会吵架的人,有一个属性为天然黑的菇凉陪在身边。既可以培养培养主仆感情。也可以顺带御敌。
乌攸可没有天真到认为陈姨娘请她去连翘院是想和她交好。这姑娘在当丫鬟的时候眼睛就是长在天灵盖上的,估计绝不会屑于和自己这样出身的人为伍。
她叫乌攸去连翘院陪她住,目的大概有两个。
一个,就是为自己拉一个垫背的。万一她出了点儿什么事,还能攀扯上一个,陪着她一起倒霉。
另外一个,就是想分掉她的宠爱。
她怀了孕,不能和安荣禹做羞羞的事儿,但也不能便宜了乌攸吧。
试想想,两个女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安荣禹肯定常来,要是他往乌攸的房里头一钻。陈姨娘那边就腿疼肚子疼腰疼什么的闹将起来,安荣禹是去还是不去?光这一条就够恶心人的了。
综上所述,乌攸不认为自己这回去能讨到什么好,她的最低要求是和陈姨娘保持着表面上的友好就行,并不打算和她上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
在乌攸看来。陈姨娘可以尽管嚣张下去,跋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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