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古代人七岁不同席,这苏公甫都十一二岁了,还愣着脑袋往人家的后花园里闯,安家即使规矩不是很严苛,这话传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
也不知道上一世乌娘是犯了什么圣母心,碰上一个差几年就要束发的男子,居然不麻溜儿开溜,还主动凑上去。这不就等同于自己给自己制造麻烦吗?
乌攸面上虽然挂着笑意,但十分客气:
“苏小郎君,既然知道在这后院中不是很方便,又为何要贸然闯入?要知道,我们安府可是还有未曾出阁的小姐,倘若是被苏小郎君瞧见了,这话好说不好听呢。还有,敢问小郎君,你为何称我‘姨娘’?你怎么知道我是安家的姨娘?”
苏公甫喉头一紧,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谁能想到,乌姨娘不仅连半分面子都不给自己留,还细心地点出了自己话里的纰漏?
不过他的慌张也只是持续了片刻而已,他强笑着,试图编圆自己的谎话:
“我表姐告诉过我,表姐夫新纳了一位姨娘。其他的几位姨娘我小时候都见过,所以……”
果然,苏公甫从小就是个撒谎的能手。
乌攸不禁回想起了上辈子,在乌娘被逼得山穷水尽的时候,这个和祝姨娘合谋坑害自己的贱人,跪在地上,言辞恳切,表情自然,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乌娘“勾引”他的全过程。
看他撒谎的样子,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乌攸不打算继续和他扯白下去了,草草行了一礼后,就转身准备离开。
她心里相当清楚,他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呢,是万万不会如此轻易地罢手的。
果不其然,她刚走两步,就发现自己走不动了。
而走不动的原因……
乌攸扭回脸去,一脸黑线地发现,苏公甫的一只脚居然踩在了自己的裙摆上。
尼玛这算是什么?公然调戏?你苏公甫是在那种地方里跟姑娘玩这种游戏玩多了是吧?你特喵的信不信,要是你真的敢拿这手对付良家妇女,人家分分钟抽哭你。
苏公甫在成功阻止了乌攸继续朝前走后,才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一个大礼行了下去:
“还请姨娘不要见怪,稚子无心,我绝不是有意……还请姨娘宽恕!”
稚子无心,童言无忌,烦不烦啊?
在乌攸的观念里,所谓的稚子无心,童言无忌,都是被大人纵出来的。但凡被好好调教过,听话懂事的孩子,根本不会用所谓的“童言”去伤害别人。
至于“稚子无心”,乌攸只想呵呵这个小小年纪的伪君子一脸。
你无心?你心眼可多着呢,再多长几个心眼的话你那颗心就变成筛子了。
乌攸强笑着,扭过半张脸,用眼角瞄了苏公甫一眼,说:
“小郎君是无心的便好。”
这后半句话乌攸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你是无心的便好,假如你是有心的,老娘打不死你这个小畜生。
你这叫调戏良家妇女懂不懂?要是碰上了个性情刚烈的,被你这么一脚踩下去,人家肯定觉得受到莫大的羞辱,头也不回地跳湖去了你信不信?
苏公甫连番碰壁,而乌攸甚至连个正脸都懒得给他,那祝姨娘交给他的任务还怎么完成?
苏公甫好利用的地方就是这点,他的年纪还是太小,就算是比一般的孩子要精明几分,也是个容易沉不住气的,一见情况有变,就容易乱了阵脚。
这个脑子一时间短了路的孩子,随口拽了一句诗词出来:
“古人有诗句曰,‘洛尘忽浥不胜娇,刬踏金莲行欵欵’,用来形容姨娘,倒真是贴切呢。”
贴切你妹夫啊!你就算是踩了我的裙摆,也看不到我的脚,你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是为哪般?你还赞美我的脚,这特么是赤果果的调戏啊!简直不能忍啊!
乌攸终于给了他一个正脸,不过乌攸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寒若冰霜:
“小郎君谬赞了,可是这话不能乱说。请小郎君自重。”
说着,她从鼻子中轻蔑地哼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裙摆,头也不回地朝扶风院的方向走去,留下了苏公甫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乌攸因为有些恼怒,走路时都带上了两三分火气,林回今则像个小媳妇一样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侧,等到走出苏公甫的视线范围时,乌攸才猛地一回身,冲林回今恶狠狠地说:
“这是个什么样的贱人啊!”
林回今陪着笑脸:
“他就不是个人。”
乌攸气愤地扭着袖口的花纹,在原地转了两圈,恼恨道:
“不知羞耻!祝姨娘居然能想出这种招数来对付我!我刚才也是气晕头了,居然还和他讲话,翠萝那小丫鬟在一边站着看呢!万一祝姨娘以后设计我,翠萝只要说见过我俩在小花园里说过话,那我也是有口说不清!早知道我今天就带蜀葵出来了!”
林回今咧咧嘴:
“对对对,祝姨娘和她这个表弟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乌攸持续发飙中:
“他这么小的年纪是谁教他这么调戏女性的?这要是长大了还了得?未来的女性公敌啊这是!”
林回今随嘴应道:
“那就让他长不大好了……”
这话一出,乌攸便是凌厉的一个白眼丢了过去,吓得林回今马上住了嘴。
乌攸对他提过无数次,她是有底线的,不到万不得已,你死我亡的时候,乌攸不会随便动手杀人。
这不是圣母,而是道德底线和她的责任操守。
不过,林回今的话也给了他少许的启发:
现在,苏公甫还是个孩子,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不作数,但是等他长大了,自己这回和他交谈的事情就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
为了避免这个麻烦,乌攸必须做些什么!
第二十八节 离间的人来了
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最好能把祸患掐灭在萌芽状态,否则,纵虎归山,如果事后祝姨娘以此设计来诬陷她,变数就太大了。乌攸一向不干赔本的危险买卖,这回也是一样。
上辈子的原主已经进了一次水井,乌攸可没有再污染一次井里水源的打算。
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乌攸回到了扶风院,但是刚进院门,就和蜀葵以及栀子撞了个面对面。
栀子?
刚刚经历了和苏公甫的会面,弄得乌攸有了几分风声鹤唳,祝姨娘的大丫鬟栀子莫名其妙来到她这扶风院,乌攸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她只是来找姐妹谈谈心说说八卦的。
她把目光转向了蜀葵,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想要从她的脸上读出某些可疑的信息。
乌攸最担心的就是祝姨娘企图收买蜀葵,把自己身边的人全都弄成祝姨娘的眼线。
要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只能每时每刻都保持伪装状态了。
这件事说难,倒是也不难,就是怪恶心人的。
栀子见到乌攸后,施施然行了礼,说:
“祝姨娘,奴婢有礼了。”
看到栀子,乌攸不由地联想起那天自己和林回今在追月流风亭的亭子顶上偷听到的一番对话。
祝姨娘似乎有意把栀子培养成安荣禹的六姨太?
祝姨娘啊,你能不能心疼心疼你的男人,稍微让他悠着点儿?他现在还年轻,你就要上赶着掏空他的身子吗?
想起了这件事后,乌攸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当天夜晚她想起的那个如何整治祝姨娘的法子。
现在祝姨娘已经在想办法折腾自己了,现在,是时候动手吗?
嗯,再等等看吧。不过前期的工作应该可以着手去做了。
在乌攸的计划里,这是一盘很大的棋,要下起来可不易呢。
打定了主意后,对着栀子,乌攸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可是祝姨娘叫你来的?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我刚才去后花园里转了转,因此不在院内。”
乌攸说这话时,有意观察着栀子的表情,果然,在自己提到“后花园”这个关键词的时候,栀子一边的嘴角若有所思地朝上扬了起来,眼珠也极快地左右转动了一圈。
很好,有了这个微表情,乌攸基本可以确定,自己在后花园与苏公甫的“偶遇”,栀子也参了一脚。
栀子恭敬地答道:
“其实奴婢只是来找蜀葵说说话,我们是同乡,我老家来了人,捎来了些吃食,我给蜀葵送一些过来。”
乌攸闻言,眯起了眼。
哦,是打算玩离间这一手么?
蜀葵原本放松的表情,在听到栀子那番话之后,突然变得有些小小的局促不安起来,她偷眼看着乌攸,似乎也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利用了。
哎,这妹子,还是心思太浅了。
乌攸面上半分不虞或是猜忌都没有流露出来,而是笑了起来:
“是吗?我还听蜀葵说过,她老家的松子糕是一等一的美味,说是松软黏糯,入口即化,这丫头,说得我都馋了,可就是没有人给她送,我也尝不到这传说中的美味。不知道这次带来的吃食里可否有松子糕?”
栀子的眼睑低垂下来,叫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她又行了一礼,讲话的音调一如既往的温顺懂礼:
“有的,只是这些吃食都是贱物,乌姨娘如此高贵的身份,尝个鲜儿罢了。姨娘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便先告辞了。”
矮油,这是来敲打我的?
我看起来难道像个傻子?连你的反话都听不出来?
我高贵个毛线!
乌攸清楚得很,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的确是窑子里出来的没错,这是乌攸无力改变的原始配备,她已经没办法去反抗,只能接受。不过她也清楚,自己先前的工作实在算不上什么高大上的工种,卖笑罢了。
古往今来有那么多著名的欢场女子,苏小小李师师关盼盼章台柳柳如是,种种种种,都是众口传颂的奇女子,历数这些名妓的故事,可以大体归结为一句话:负心多是读书人,欢场尽是义气鸡。
但是尽管如此,她们再有才再长情再牛掰,背负的永远都是肮脏的名声,普通的世人一提起那些个暗门楼子里的人,才不会想到才情,想到浪漫,而会在第一时间把她们与“不知廉耻”四个字挂上紧密的联系。
你赞美一个前琴姬,说她高贵,不如跑到猪圈里,去深情赞美一头猪有多肥。
这两件事,在恶心人的程度上可以说是一样一样的。
而且栀子的这番言辞,很值得玩味啊。
她到底是代表祝姨娘来敲打自己的呢,还是她有意想挤兑一下自己呢?
如果没有听到栀子和祝姨娘的对话的话,乌攸恐怕不会联想到这一层来,但是听过她们的对话后,就不能怪乌攸怀疑,这栀子已经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六姨娘,虽然礼节周全,可怕是连她自己都注意不到,她开始不自觉地针对起自己未来的敌人来。
看来,自己是被某人当做假想敌了呢。
栀子离开了,乌攸则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进入了扶风院之中。
刚刚走进主屋,蜀葵就跪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叠声告罪。
乌攸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左不过是怕自己怀疑她蜀葵和祝姨娘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而乌攸在经历了一开始的怀疑之后,现在也释然了。
蜀葵是个真正忠心的小丫鬟,这一点毋庸置疑。
乌攸想起来,在上一世,蜀葵作为帮助乌攸“勾搭通奸”的“罪仆”,被人药哑了嗓子,丢进了柴房。而等到自己快被处死的时候,祝姨娘派人把蜀葵从柴房里领了出来,硬逼着她看到了乌娘被投入井中的全过程。
当时的乌娘,被一群人像抬牲口一样,缚住手脚,倒提着走向井口。
她眼前的世界是颠倒的,但她清楚地看到,同样被五花大绑的蜀葵,含混不清地“啊啊”地惨叫着,拱动着身子,像一条卑微的虫子,死命地朝乌攸爬去,被蹭脏的小脸上满是泪水,而祝姨娘则带着胜利的微笑,给手下的丫鬟栀子丢了个眼神,栀子心领神会,伸脚踏在了一截绑着蜀葵的绳子上,阻止了蜀葵继续往前爬的动作。
蜀葵爬不动了,但她仍徒劳地挣扎着,疯狂地摇着头,张开嘴“啊啊”叫个不停,眼睛则一动不动地盯着乌娘的脸,直到乌娘的身体消失在井口,她才颓然地倒在地上,无助地痉挛起来。
随后,蜀葵便被他们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第二年,扶风院的梨花开得格外绚烂。
在读取乌娘记忆的时候,给乌攸印象最深的,便是乌娘被投井时,蜀葵那双含泪的眸子,以及祝姨娘得意的笑容。
在当时,整个扶风院的人都被祝姨娘收买了,乌攸不相信,祝姨娘就没有想办法收买过蜀葵。可蜀葵最后的选择,是跟在了上辈子那位体弱多病、迎风流泪、对月吐血的乌娘身边,至死都没有后悔过。
这样的一个丫头固然是好的,可她太没有心眼,也不好。
借这个机会,好好锻炼锻炼她吧,也让她稍微长点儿心。
于是乌攸并没有阻止她,更没有扶她起来,任由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向自己表达自己的忠心。
蜀葵说着说着,眼睛里就含了泪水,声音也低了下去。
她还从未见过自家姨娘对自己露出这副模样,不管不顾,只是冷冷地盯着她,这比她受到责骂甚至挨罚都要难受。
起先,栀子来访的时候,无比亲热,还给她带来了不少家乡的特产,蜀葵欣喜万分,根本没有细细想过栀子来访的真实目的。她满心里都惦记着自家的姨娘,以前自己跟她提起松子糕的时候,姨娘就明确表示过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尝尝看,而栀子恰好送来了松子糕,这叫她如何能不兴奋?
可偏巧,出院门的时候碰上了从后花园里回来的姨娘,在栀子和乌攸一来一往地对话时,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人利用了。
真该死,明明知道祝姨娘跟姨娘不对付,怎么自己还跟祝姨娘的人打得火热?
万一姨娘因此对自己生了疑心,找个借口把自己打发出去,再倒霉一点儿,她万一再被分配回安滢小姐的手下,那她就彻底完了!
蜀葵是真知道错了,不再说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满心忐忑地等待着乌攸的“宣判”。
都是自己不好,要不是自己如此不小心……
蜀葵正在心中责怪着自己,突然听到乌攸开了口:
“蜀葵,你已知道错了?”
蜀葵强忍住眼泪,答道:
“奴婢知错,不该与霞飞院的人来往过密。可这是第一次……”
乌攸玩着手绢,问:
“会是最后一次吗?”
蜀葵一怔,跪伏在地上的身体也微微抬起来了一些:
“哎?”
乌攸抬起眼瞟了她一下,又垂下了眼睛,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会是最后一次吗?”
蜀葵立即点头如捣蒜,眼泪马上就要涌出来了:
“会!一定会……姨娘,我错了……”
乌攸漫不经心地一挥手,说:
“罢了,这件事别再提起,我扣你半个月的月钱,暂记做处罚。我不希望还会有下一次……”
没等乌攸的话说完,蜀葵便俯身拜了下去:
“奴婢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月钱不月钱的,都不打紧,姨娘能原谅她就是万幸了!
第二十九节 你可长点儿心吧
蜀葵欢喜得直抹眼泪,而乌攸也终于做出了让她站起来的手势,等蜀葵抽噎着站起身来,她便把蜀葵唤到了近前,观察了一下,发觉四周无他人,门也关得好好的,便压低了声音,说:
“蜀葵,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该敲打的敲打完了,那该拔掉的东西是不是也该拔除了呢?
在乌攸看来,人一旦受伤了的话,完全不用等到伤口发炎化脓了,才着手处理。
那虽然叫亡羊补牢,但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把羊好好地圈好呢?
翠萝,福享够了,是时候滚粗我的扶风院了吧?
听完乌攸的一番耳语后,蜀葵睁大了眼睛:
“翠萝她……私自窥伺姨娘的行踪?”
乌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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