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听说杨凌要建衙开府,任内厂厂督,一番权衡盘算。他觉得如果投靠杨凌得到重用,只要内厂立住了脚,他便是有功之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内厂敌不住东厂,倒了,有内相王岳这座靠山,起码他也不会受到牵连。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实是机会难得。
既要敬佛,当然要烧这头一柱香,杨凌前程未卜方显出自己的诚意,要是等人家发达了再来,只怕送上个女儿攀亲戚,也只能沦为内厂的守门大档头,本着做买卖看准了就得舍得出血本的念头,于千户急不可耐地登门了。
玉堂春和雪里梅两个美人儿听丫环说又来了客人,而且还是个金发碧眼的色目人,心下可真得慌了。老爷刚刚回家就接连见过两个客人,莫非皇上又给了他什么差事,让他出远门儿?
这小皇帝大婚之夜不入洞房跑去放焰火批奏折,做事本来就没有谱儿,要不他也不会钦赐了婚事,却叫老爷陪他点灯放火,害得我们独守空房了,可恶,皇上又抽什么疯了?两个小女子心中恨恨,全然忘了昨日收到诰封圣旨,心里对正德的无限感激了。
于永见了杨凌,只是寒暄几句就开门见山道出要投靠内厂,杨凌瞧了也不禁暗暗摇头:哪有刚见面未探明对方底细、就这样推心置腹的?他好歹在锦衣卫也混了这么多年,想不到官场经验比我还嫩呢,此人果然没什么用处。
杨凌的脸色冷了下来,淡淡地道:“杨某多谢于大人的赏识,不是杨某拒大人于千里之外,实是杨某不忍误了大人前程啊。于大人,你现在是锦衣卫里堂堂的千户,而我这内厂,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哪有什么前途?”
于永早料到自己风评不好,没几个人看得上自己,脸皮早锻炼出来了,听了毫不气馁,正要再表一番忠心,杨凌已截口道:“于大人,内厂寒酸得很,比不得锦衣卫有官方驿站可用,我正打算收购几个民间的车马行来承担搜集情报、传递消息的责任呢,东施效颦贻笑大方,你来投内厂哪有前途?”
于永听了一奇,随即嗒然若表地道:“大人不用客气了,唉,原来杨大人也已想到这个办法了,于某知道皇上没有拨银子给大人,绞尽脑汁以为出此计策,献给大人以表诚意,如今……罢了。”
他垂头丧气地要拱手告辞。杨凌听得奇怪,忙拦住道:“怎么?于大人也想到了开车马行的主意?”
于永摇头叹道:“于某知道你们读书人瞧不起商贾,还以为未必想得出这从商入政的主意,只当自己想出的乃是一道妙棋,想不到大人已经……实在惭愧。”
杨凌心中一动,说道:“于大人不妨说说你的主意,你我印证一番,若是你我所见相同,只要大人真看得起杨某,杨某愿与大人共事。”
于永一听喜道:“杨大人此言当真?哈哈,那我便开诚布公了,大人方才一番搪塞,说什么车马行穷酸,可是怕消息传出引起厂卫忌讳?”他喜孜孜地(续)道,“下官对大人可是一片赤诚,大人就不必瞒我了吧?这样一条一本万利、自己生财的好主意,可是东厂、锦衣卫那些只知盘剥的人想不出来的。”
于永眉飞色舞地道:“大人,这车马行由民间百姓来开,不过是混个口食,要是大人来开,以内厂的权势,通告无阻必然财源广进。如今大明物产丰饶,缺的是什么?缺的便是运通之法。”
“你看大明富饶之地,必定交通便利。两京四通八达,便物富人物,南北运河沿岸,多少荒芜之地建起城池?清江浦、济宁州、临清州、天津卫、河西务哪个不是因为河运兴起?”
“普通百姓开设车马行,走得不远,动力有限,又受沿途官府盘剥控制成不了大事。若是西厂来开,那又不同。比如说吧,湖南湖北盛产白铅,一担二两银子,运到广东每担可得六两银子,这便翻了三倍,再由当地允商口岸运至海外,每担白铅可炼取白银十八两,翻了九倍,把炼剩下的白铅再运回广东,每担还可得白银六两,这样一来,一担白铅走上圈儿,就是净赚八两银子,以内厂的能力一趟贩运何止千担万担?那是多少银子?如果以内厂的能力请来海外提炼师傅,自己提炼地话那利润还要翻几番。”
于永说得唾沫横飞,杨凌听得目瞪口呆。于永只道自己说中他心事,不禁得意笑道:“这只是一件,我们还可以输粮草于边塞,治盐巴于淮扬,贩布匹于吴越,运茶叶于川蜀,销瓷器于江淮,南往北往,车车不空,车马所至那可就是一条流动的银河啊。”
“再说开设车马行,运货运客,他们路上要吃要喝要睡觉吧?那酒楼客栈不需要么?我们自可自己在沿途建设,免得肥水落了外人田地。他们路上要找女人要赌钱吧?那么青楼赌馆我们也别放过,这些东西酒色财气全都有了,要收集什么样的消息情报弄不到手?哈哈哈……大人妙计呀,于某想得可与你心思相同么?”
杨凌抹了一把满脸的唾沫星子,吃吃艾艾地道:“呃……我正是这么想的,想不到英雄所见略同,于兄真是……真是天生商才呀!”
于永素不以商贾为耻,得他赞美心中喜悦不禁,不由笑道:“那是自然,下官出身冯依贡富尔斯泰伯格伯爵家族,听我祖母说我家祖上都是经商的天才!”
杨凌一把握住他手,喜道:“本官明日便于工作进宫,定要求得皇上将你调入内厂,吾得那个……那个冯…依…贡…于永大人,真乃内厂之幸也!”
第121章 洞房洞房
杨凌送走了那位冯什么贡财神,站在中堂里还发了半天愣。老天真是太眷顾我了,这真是运气来了城墙都挡不住,竟然凭空送来这么一位天生的商业奇才,要不是这年代商贾是贱民,恐怕于永早已弃官从商了吧?
杨凌想的的确没有于永那般长远,但是于永提供了这个创意,规划了这么远大的蓝图,却诱发他想到了比于永的建议更高的目标。
于永说得不错,只要假以时日,利用内厂的权力和便利,的确可以财源滚滚,同时建立一张无孔不入的庞大情报网。但是更深远的意义是:
如果真地建立起那么庞大便利的交通网络,把全国的资源调动起来,急需这些物资的地区就可迅速发展起来,而提供资源的地区,由于流通的便利,在慢慢失去纯靠提供原料牟取暴利的优势时,百姓便会由于经济利益的驱动自发地去谋求更大的、更好的创利手段。
商业的发展对于工业的促进作用是最大的,凭着交通带动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它将在不知不觉间推动整个大明工业化的进程。
这个过程不是一时一日可以见效的,但是它在缓慢地进行过程中却能产生巨大的力量,当它和大多数上位者的利益挂起钩来时,那么现有政治体制阻碍经济发展的部分将毫无悬念地被改变,就算是皇帝那时也无法阻止这个潮流。
自己曾经梦想过的理想岂不是可以实现了么?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谁能想得到在目前环境下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政治、经济、文化等一系列改革将从一家车马行开始?
当整个统治阶级成为新式经济的最大受益者,当他们体会到其中的甜头时……他们还会成为历史的绊脚石么?还是成为推动历史发展的积极力量?
历史的发展过程中,总是有一群原本精英最后随着社会的发展渐渐落成阻碍社会进步的障碍,所以那些道学观念太重的人可以暂时抛在一边,如果自己先一步能把重利甚于重名的皇亲国戚、豪绅名流都拉下水加入经商开工厂的大军,那么……这些皇新国戚将影响多少人?这些豪绅名流家族有多少子侄是从政从军当官儿的,在他们家族的潜移默化之下……。
杨凌一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兴奋,这些事当然不是那么快就可以办到的,就是要把内厂建成全国最大的流通集团也不是一年半载可以完成的事。
但是杨凌知道,如果有他这个知道明确发展方向的人来推动,那么一年搞交通、三年“腐蚀拉拢”,十年后朝野上下就会形成一个新的权力集团,足以和因循守旧的势力相抗衡。
而且那时这股力量已不是任何人可以将它消灭的,随着时间的发展,它的先进一面必然使它获得越来越大的权力优势。历史,将因此而改变。
可是……要是没有自己呢?杨凌慢慢踱到花坛旁坐下,几只忙碌的蜜蜂正在花蕊上蠕动着,杨凌茫然瞧了半晌,眼神渐渐明亮起来:花开花落自有规律,历史发展何尝没有它的规律?
历史即便没有他的存在,该出现的东西还是会露出它的萌芽,自己不是发明者,而是提前把这个本已存在的规律去发现出来罢了。只要自己在有生之日尽最大的力量去推动它的发展,就等于在历史原本的发展规迹上插上了一只新的方向标,开拓了新的一条路,在守旧的官僚势力中埋下了一颗观念迥然不同的种子,就算没有自己这个先知在这里,利之所至,也会有人继续走下去,沿着它的自然规律走下去,直到它汇聚成不可阻挡的庞大洪流。
而由于他的出现,这个过程将会提前,将会更快。杨凌可以想象得出,因为他的出现,大明这艘庞然巨舰的航标将出现一点点改变。那改变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是就是这一点拨转,巨舰的舵将使它的航向发生巨大的变化。
差之毫厘,可以谬之千里。当这艘巨舰再驶过数十年的历史长河后,它将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到这里,个人的恩怨得失已被杨凌抛到脑后,他知道,以一个人的力量,树敌于天下,根本无法完成这一目的。这块蛋糕他杨凌吃不下,内厂吃不下,那就要联络一切可能的力量参予进来。
东厂、西厂、锦衣卫是比朝廷官员更易接受这种观念的概力集团,如果把它们拉到自己一边,三厂一卫联手,就足以和文官集团相抗衡了。何况文官集团也未必全是老朽愚昧。
要团结三厂一卫,就得先打再拉,至少王岳、范亭那亲的人是不可能理解他这种想法的,也不可能接受这种观念,这些人必须要打压下去,换上一批“唯利是图”的人来。大明现在不缺自得自满的才子,就缺充满野心的人才,要改变历史,他们将发挥重要的作用。
杨凌越想越是兴奋,连柳彪走到面前都没有察觉。柳彪看到大人坐在石阶上,盯着一株鲜艳的花朵痴男怨女痴痴发呆,时而眉飞色舞,时而蹙眉沉思,也不敢惊扰,只走到旁边等候。
杨凌盘算良入,忽觉有人靠近,他抬头一看是柳彪,不禁欣然笑道:“柳彪,你现在就回营去,开始筹措准备。我明日便请求皇上将左哨营从泰陵调回来,开府建衙,越快越好。”
柳彪瞧他神采飞扬,心下也极为兴奋,他忙答应一声,急急地返回军营去了。
韩幼娘听说相公回来了,看看已经过了晌午,怕他还没有吃饭,忙系上围裙,亲自下厨做了一碗疙瘩汤,足足打了四个荷包蛋,点上香油儿晾在那儿。可是等了半晌,还不见他回来,着小丫环来中堂看过,才知相公正忙着公事,她便在房中坐了等候。
知了在窗外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卧房虽门窗俱开,可是天气闷闷地连丝风儿也没有。韩幼娘前日三更天就起来去皇宫,昨晚回来又忙着二位妹妹进门的礼仪,她也真得倦了,等着等着她拄着下巴,不觉打起了瞌睡。
杨凌兴冲冲走回卧房,瞧见只有幼娘坐在房中,双手托着下巴,眼帘下垂,一副娇憨可爱的模样。他连忙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她跟前儿。
盈盈十六七,宛然如芍药,韩幼娘虽已嫁作人妻,却仍像个未长大的女孩子,她垂着密密的睫毛儿,红嘟嘟的小嘴儿丰润动人,仿佛在向相公做着无声的邀请。
杨凌悄悄探过身去偷了个嘴儿,韩幼娘迷迷糊糊地正在打瞌睡,忽然感觉小嘴被人吻了一下,这一吓非同小可,韩幼娘惊得一下睁开了眼睛,小拳头条件反射般举了起来。
杨凌早知道自己这位诰命夫人具有怎样的杀伤力,是以偷袭成功,立即闪身后退,逃到门边儿笑道:“别打别打,打伤了本老爷心疼的还是你。”
韩幼娘瞧清是自己相公,不由松了口气,她摸着嘴唇儿嗔道:“瞧你,哪有一点儿老爷样子,叫人瞧见了笑话。”
杨凌笑道:“怕什么?谁跟自己媳妇儿还摆老爷架子,那才有病呢。”他湊过来坐到幼娘身边,说道:“幼娘,相公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韩幼娘推过一只碗来,揭开盖儿,递过筷子道:“还热乎着呢,相公先吃点东西,家里有什么事还不是你作主?有什么事还要商量?”
杨凌接过筷子挟起个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荷包蛋咬了一口,含糊地道:“这事儿应该知会你一声。幼娘,左哨营马上就要撤回京来全部编入内辑事厂,我不想让岳父他们在厂卫做差使了。”
韩幼娘听了紧张起来,急忙问道:“相公,可是……可是爹和大哥他们做事不用心么?”
“呃?瞎!小脑袋瓜儿想什么呢?”,杨凌举起筷子来亲昵地在幼娘头上虚敲了一下道:“幼娘,厂卫在民间是跺一脚八方乱颤的主儿。你说威风吧,的确不假,可是名声实在不好,我不想让他们和厂卫那群人打交道。”
“再说……大嫂为人又要讷,和你们难得在一块儿,整天这么待在家里和坐牢差不多,大哥有家室之累,在外奔波也不妥,回头我让吏部焦大人帮忙在刑部衙门谋个官职,在京中稳定下来,夫妻也可以住在一起。”
“二哥生性好武,他喜欢留在军中,我准备把他调往南直隶。至于岳父和小弟,我不打算让他们再和官方扯上任何关系,你放心,相公这么做自有用意,是为了咱们家打算,知道吗?”
韩幼娘似懂非懂,不过听了解释她倒相信杨凌对父兄确是出于一番好意。杨凌准备大干一场,自然先要安排好后路,他让大哥去衙门,二哥在军中,岳父和小弟则置办些酒肆客栈,让韩家在地方上也有份产业。这样就算他在仕途上倒了,只要不是逆反轼君的大罪,家人亲眷就不会受到牵连,这番苦心他自然不便说给幼娘听。
杨凌一边和幼娘说着话儿,一边吃饭。这时高文心端着个盘子从外边走了进来,将盘子往桌上一放,向杨凌拜道:“老爷回来的正好,婢子根据古方配了服强身健体的药物,正等着您回来呢。老爷整日忙于公事,每日服用此药对身体大有益处,请老爷趁热服用了吧。”
杨凌心知所谓强身健体的药物必是她用来治疗不育之症的方子,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差点儿全喷出去,他苦着脸道:“每天都要喝这么苦的药汤么?能不能做成药丸子,我一吞一颗,这样实在太苦了。”
高文心忍着笑道:“是婢子糊涂了,今日匆匆调配完还未及制成药丸,老爷先勉强服用吧,婢子回去就做。”
杨凌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把苦汤喝了,又赶忙地漱了口。高文心又拿出一个布卷儿摊在桌上,上边密密麻麻一排银针,高文心不太自然地道:“请老爷上床俯下,宽衣露出……露出背部,婢子还要给您针灸一番。”
杨凌倒不介意在女医生面前赤身露体,可是这时的风俗和现代不同,他不能不有所避忌,不禁讪讪地道:“这个……不方便吧?只吃药还不行么?我又没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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