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对着正德这个小皇帝?
谢迁见正德皇帝脸色铁青,已似要大怒了,连忙跪倒在地道:“请皇上遵守礼仪遗制,立即移驾乾清宫”。
他这一跪,其他臣子都跪下了,异口同声道:“请皇上立即移驾!”
六部九卿跪地促驾,那声势一时将正德也压住了,他强忍了怒气,只得说道:“众卿平身,朕……朕去便是了”。
刘健见他服软,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不料正德马上一指王琼,问道:“王尚书,你口口声声讲什么君臣父子,如今在朕的面前如此嚣张跋扈,可算失礼么?”
王琼一怔,瞧见正德脸上墨痕,也觉的自已方才过于孟浪,已经失了臣仪了,他便跪倒说道:“臣万死,一时激愤,在皇上面前失了为人臣子的礼数,请皇上治罪”。
正德冷笑一声道:“岂止失了礼数,这墨迹都拍到朕的脸上了,还不是大不敬的罪过么?”
王琼直着脖子磕了个头,昂昂然地道:“臣有罪,愿受皇上惩罚,只要皇上立即移驾乾清宫,臣万死不辞!”
正德皇帝大声道:“好,干脆!你认罪便好,杨凌,立即把王琼抓起来投入天牢!”
众位大臣闻言纷纷跪地求情:“皇上恕罪,王尚书耿耿忠心,一时出言无状,请陛下宽恕”。
杨凌也劝道:“皇上御极登基的大日子,怎好囚禁朝中大臣?请皇上赦免了王大人吧”。
王琼听了冷笑道:“你这佞臣闭嘴,老臣对皇上不敬,自该受皇上的惩罚,你恃宠而骄、不守臣礼,鼓惑帝君,早晚必受严惩!”
正德听了恼羞成怒,他涨红了脸指着杨凌愤愤地道:“你也不奉朕的旨意么?”
杨凌见他怒极,不敢再继续劝解,只得招过了侍卫,将王琼押了下去。正德这才冷哼一声,也不理会群臣,径自一甩袖子跨出房门去了。
众臣纷纷起身,看向杨凌的眼光,多有鄙夷愤怒之色。
李东阳瞧着杨凌,心中暗想:“这人身为小小侍读时,就敢设计向先帝揭发外戚权臣的不法勾当,该是个耿直忠忱的臣子才是,何以天子孟浪无行,他身为皇上宠信的近臣不出言劝阻反而予以纵容?若说他贪慕权势奉迎皇上吧,凭他为妻子甘冒杀头之罪抗拒圣旨的行为却又不象,这人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他故意慢腾腾起身落在最后面,等群臣都走光了,才对杨凌意味深长地道:“为官者当谨身修德、勤政爱民、时时自省已咎,你深蒙帝恩,当思忠君报国,且勿骄狂任性、自误前程呀”。
杨凌无奈地道:“李大人,下官蔫敢媚君惑上?唉!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等回头找到机会下官一定会为王大人进言的。大人不必担心,莫非大人忘了大学士金殿持锤追打寿宁侯的事了么?有此成例在先,王尚书寝宫夺砚飞掷杨参将算得了什么罪过?”
李东阳听他提起自已与寿宁侯大闹金殿的事,不由微微一笑,深深凝望他一眼道:“如此最好,少年得志,更该谨慎谦虚、忠君报国,杨大人千万莫把自已归入寿宁侯一流才好”。
李东阳说罢转身离去,杨凌瞧着他背影,想起方才六部九卿诸位大人瞧着自已悻悻然的神色,不由苦笑一声:“今日弘治帝驾崩,对我可是流年不利啊,先是得罪了外戚,现在又得罪了内阁,除了那位正德皇上,自已怕是已处处树敌、危机重重了!”
杨凌正想着,门口儿人影一闪,一个人影儿闪了进来,一进门就向他谄笑道:“杨大人好本事,王琼这老匹夫倚老卖老到处指手划脚,咱家服侍东宫的时候,他就不只一次向皇上递折子说咱们爷们诱导太子嬉玩,害得咱家和张永、大用等人屡受先帝责斥,如今他被关进大牢,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啦!”
杨凌定睛一瞧,眼前站着的人满面春风,正是刘瑾。
第89章 刘瑾议政
5月18日,正德皇帝登上承安门(**)诏告天下,新帝登基。
他将秉国诏书放在一只金灿灿的凤凰口中,亲手给金凤凰系上黄绸丝带,由司礼监首领太监将金凤顺着城垛放下,城楼下礼部官员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用云朵装饰的金漆盘子接旨,然后飞马送到礼部抄写后加印遍告天下,正德正式成为大明天子,这就是“金凤颁诏”了。
然后正德皇帝在百官簇拥下返回金銮殿,登上龙椅,接受百官朝贺,此时诸藩王及四夷诸国的贺使和贺仪还在路上。
正德就位后,立即宣布了秉国后的三道圣旨,各部各道立即雷厉风行地执行起来。
第一道圣旨是那位上岗头一天就被投进大牢的丧仪总指挥、礼部尚书王琼早就拟好的,“达天明道纯诚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孝宗陛下殡天,要求举国居丧。
臣民全部着孝,帽子上缠以白布。京官在新帝登基大礼后仍要一律披麻带孝,不许穿着朝靴而代之以草鞋,摘去纱帽的两翅而代之以两条下垂至肩的白布。
大小寺院鸣钟3万响,昼夜不息。三日之内,各路四品以上官员分批整队前往乾清宫举行送灵,每人号哭15次,由礼部员外郎指挥,一时间全体参哭人员动作协调,一哭皆哭,一止皆止,乾清宫内有如在奏交响乐一般。
第二道圣旨是正德皇帝和三位大学士以及六部九卿几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不当皇帝相威胁才定下来的,命令礼部左侍郎李杰、钦天监监副倪谦、司礼监太监戴义、工部左侍郎李铎、神机营左哨军参将杨凌提督监造弘治帝的泰陵工程。
虽然迫于正德皇帝耍无赖,内阁大学士们不得不屈服,将杨凌也排入负责督造帝陵的官员之中,可是在圣旨上却故意将他排在了最末,不过胸无大志的杨凌实在对不住正德皇帝对他这番苦心,他根本就不在乎。
对别人来说,督造帝陵不但是一件荣耀无比的事,而且对于以后的仕途升迁大有助益,杨凌却巴不得由指挥一下,他只要跟着跑跑腿就好。要他主持大礼天天奔波在陵园中,莫说他没那个能力,而且心底里也不太乐意。
大学士们这番刁难反而成全了他,现在杨凌只是负责指挥从五军都督府及三大营中抽调来的上万名官兵供役,人员一到位,礼部、工部、钦天监就开始指手划脚,杨凌几乎成了闲人,人家懒得看见他,他也不用天天到场,倒是乐得逍遥自在。
第三道诏书正德皇帝就举起了屠刀,把在文官身上受的窝囊气全撒在了那些倒霉鬼身上。因为孝宗皇帝是服了药物后突然流血不止死的,服侍孝宗皇帝吃药的太监张瑜、太医院院判刘文泰、御医高廷和被处斩,太医院使施钦革职,太常寺少卿李宗周等相关官员贬官外放。
令群臣莫名其妙的是神机营副参将鲍尽忱、都司官刘士庸、采办官鲍尽忠等大小十余个待参的武将也被拉到菜市口陪砍。鲍参将和刘都司是从天牢里押出来的,鲍尽忠却是从锦衣卫要来的,监斩官给他验明正身时还真的费了一番劲儿。
虽说钱宁对他十分体贴,抽肠、锻炼、悬脊、剜膝、刷洗那些要命的刑罚一概不用,也已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了,连他的堂兄鲍参将都认不出他来。
当是时也,法场人犯皆面无人色、,唯有鲍采办兴高彩烈、迫不及待地抻着脖子等着挨刀,一时博得围观百姓好一通喝彩。
苗逵奉了先帝秘旨,正在秘密探察那些购买枪火弹yao的人到底是哪位蕃王,此事关系重大,弘治帝嘱咐他未曾查清前便连朱厚照也不要告知,所以正德根本不知此事。
等苗逵听到听到正德帝这道突然颁布的旨意时,立即飞马赶到法场想喊一句“刀下留人”,可惜等他到了那里,只看到死者家属们在抬棺敛尸,往墓地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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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国事繁重,三位大学士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倒没忘了关在天牢里的那位同僚,但是多次求正德皇帝赦免王琼不敬之罪,正德却根本不予理会。
有六部九卿诸位大人的关照,王老尚书在监狱里一点苦头也没吃,但是这么一位老臣被关在狱中十多天,朝臣们难免议论纷纷,他们不敢诽谤皇帝,不免就迁怒于杨凌了,这些文官见到杨凌大多冷颜而过,弄得杨凌好生尴尬。
杨凌其实也帮王琼多次说过好话,只是正德一想起那老家伙立在他面前,喷得他一脸唾沫星子,那副嚣张之极的模样叫人恨极,诚心要给他个教训,所以连杨凌的求情也不予允许。
此时,御马监刚刚奉旨调回皇宫,杨凌与苗逵交接了宫禁,自留下五百亲卫暂留在皇宫之中,其他的官兵立时派遣到泰陵督建皇陵。一切处理停当,杨凌赶回乾清宫,刚刚走到殿门前,就见王鏊、杨芳两位大人从宫中阴沉着脸走出来。
杨凌见了忙驻足拱手为礼,这两人见了杨凌不理不睬,冷笑一声拂袖而去。杨凌知道这些对自已有看法的大臣都是耿直忠贞的大臣,自已阴差阳错,成了他们眼中的奸佞之臣,也只能徒呼奈何,只好摇摇头苦笑一声进了大殿。
小皇帝正在嘟嘟囔囔地批着奏折,阅过的就随手丢在一边,刘瑾执着拂尘站在一边,他瞧见杨凌不禁微微笑笑,抬手想要打招呼。
这些日子彼此都混得熟稔了,杨凌也知道小皇帝极随和,因此竖指向刘瑾做出个噤声的手势,悄悄走到了正德身边。
那朱批过的贴子正晾在桌上,杨凌看见一份上批着:“拨学银便拨学银,奈何要从三皇五帝絮叼至今?若是砚台纸张嫌太多了,送与朕吧”。另一份上批着:“此等小事地方官员尽可办理,若也要朕批阅,要尔等何用?”
杨凌一瞧这折子,密密麻麻写的蝇头小楷,杨凌早知不管谁上折子,前边尽是些赞美请安的套话,几乎可以忽略不看,他匆匆向下一瞥,折子大意是百越地区有民众取安南水稻与我朝稻种结合,产出一种新稻,较之原稻种耐旱抗虫,产量也有增长,请皇上予以推广。
杨凌一瞧这份折子,忙道:“皇上,民以食为天,若有新稻可增产量,哪怕一亩增十斤,全国田亩所增何止亿万?皇上不可轻视呀”。
正德一扭头瞧见是他,不由喜道:“你回来了,朕正要着人找你,朕要将你的左哨营留在京师,大学士们不允,刘瑾出了个好主意,在京师附近圈出皇庄七座,你的人马任朕的侍卫亲军,驻扎皇庄之内,呵呵,这下他们就没话说了”。
杨凌听了不由一惊,如此一来自已岂不更是众矢之的了?圈出皇庄,皇庄内的百姓所纳的钱粮要比普通百姓还要多出几分,百姓苦不堪言,这份罪名也要算到自已头上了。
他没好气地看了刘瑾一眼,刘瑾站在正德旁边满脸洋洋得意,还觉得自已给杨凌做了一件大好事,一厢情愿地把杨凌这一眼当成了威武伯对他的感激。
杨凌没叹了口气,撇下这事儿不谈,先就那份奏折道:“皇上,这件折子应该交三位大学士好好议一议,这稻米既然抗虫耐旱可以增产,与大明百姓十分有利,应交发地方试种,若真有奇效,便广而推之,百姓受惠,谁会不感念皇上恩德?”
他见正德听了不是很在意,不由灵机一动,说道:“若这稻米真的好用,那便是皇上慧眼识珍了,介时臣请以皇上年号命名,称之为‘正德米’,那么千秋万世,人们都会记得皇上了”。
这样一说,正德帝果然大起兴趣,他高兴地道:“杨卿说的有理,那就这样,着当地官僚士绅试种,每家不得少于两亩,一旦果然优良,便予推广”,他匆匆扯过那折子,把批复写在上面,立即唤过门旁小太监道:“马上送与大学士们阅办”。
这件事一下子触发了杨凌的心思,记得在鸡鸣驿时韩林曾经拿回几只蕃薯,北方人都以为稀罕物,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这水稻效果到底如何,恐怕要后年才知道。
蕃薯等物自已可是知道一定多产的,刘瑾圈了皇庄虽是一件坏事,但是如果我能让皇帝答应在皇庄内广种此物,等人人都知道了它的好处,百姓处然积极种值,京师是天下根本所在,这里的百姓广种这种粮食,不消几年就可传遍天下了。
杨凌越想越是兴奋,正算盘着如何开口,刘瑾已笑道:“杨大人,你的军队常驻京城,咱们就可以时常在陛下面前相见了。呵呵,方才杨芳、王鏊两人拿了信阳水患的折子来见皇上,听说皇上要圈皇庄让你驻扎京城,还谗言阻止呢”。
杨凌知道这是刘瑾向自已示好,不过一听信阳大水的事还有人在上折子,不禁吓了一跳,这都多少天了,朝廷还不处理,若真的饿死了人,岂不是逼得百姓造反吗?他连忙追问道:“怎么信阳大灾还没发下赈粮么?”
正德皇帝道:“刘大学士已下令调拨钱粮赈济地方了,可是他们得寸进尺,还想要朕再免信阳三年钱粮,这水患嘛,是一时之患,大水退了便没事了,何必要免三年钱粮?我方才险些被他们哭天抹泪的给骗了,幸亏刘瑾提醒,才没上了他们的当”。
杨凌觉得有些不妥,说道:“皇上,河南多灾多难,百姓大多手无余粮,这赈济只是解决他们一时温饱。况且大水之后必有瘟疫,百姓纵有些积蓄的也禁不起折腾,若是能减免一些钱粮,让百姓有个盼头,休养生息,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呀”。
刘瑾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杨大人宅心仁厚,怜惜百姓,可是损害朝廷、买好地方的官员实在不少,这个例子一开,以后不知要有多少官员藉口灾荒要皇上免这个免那个,那朝廷岂不是入不敷出了?”
正德一听点头道:“不错不错,刘瑾说的有道理,我看他们说得过于夸张,一场水患便哀鸿千里么?不能纵容了他们”。
刘瑾又道:“朝廷盘查地方钱粮从来没个定规、查的也不仔细,他们府库中纵有钱粮,也常向朝廷哭穷。皇上年幼,可不能让臣子们蒙蔽了,老奴建议皇上定下规矩,每年都要派人巡查地方钱粮收入,自已心里有本帐,才不会被骗了”。
杨凌惊讶地望了他一眼,想不到这不学无术、只知害人的刘瑾居然还有这番见地,后世通讯发达、制度健全,还有审计机关年年审计地方呢,这时的大明交通不便,消息闭塞,若不加强对地方的财政管理,的确不利于朝廷。
不过这件好事若是委派内官的太监们去执行,只怕他们还是讨好皇帝、中饱私囊的居多,那时出现一堆张剥皮、李剥皮,好事也变了坏事。杨凌忙补充道:“这主意甚好,这对加强朝廷的控制和岁入大有好处,皇上应该着户部定下规矩,由他们每年派员予以执行。”
刘瑾得他赞同,顿时满面红光,他这时还没想过要从中捞什么好处,只是想在皇上面前卖弄一下本领,杨凌是天子近臣、威武伯爷、看过的诗书比他这只识得几个大字的人不知强了多少倍,杨凌能赞成他的看法,刘瑾顿觉自已不止会侍候人,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他一时高兴,立即又侃侃而谈道:“奴才还以为,杨芳、王鏊如此为信阳尽心竭力,是因为他们是信阳籍官员,所以偏袒乡里,朝中官员尚且如此,地方官员则更为不堪了,为了防止裙带关系和亲人受贿,全国地方官员不应在本省任职,同样的道理,漕运御史不能由江南人担任。”
杨凌眉毛跳了跳,心道:这刘瑾自已不是好人,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别人都想的如此不堪,他当天下的官儿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