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拉着杨凌,一手提着毛笔,一个小黄门儿捧着砚台在一边跟着,正德挑了块粉墙,又工工整整写下一行楷体大字:“正德皇帝到此一游”,然后歪着脑袋欣赏一番,忽地兴冲冲道:“来,爱卿你也写上一行字”。
他把毛笔往杨凌手里一塞,杨凌迷迷糊糊地问道:“皇上要臣写什么?”
“嗯……就写杨凌陪驾到此一游,快写快写,然后咱们就走”。
杨凌受逼不过,只得提起笔来,蘸了墨汁照着皇上的嘱咐在他的墨宝旁边又写了一行较小的字儿,正德这才笑吟吟地道:“走吧,咱们回豹房去,朕再慢慢和你说”。
“京里一团糟儿,皇上穿着正式朝服跑到这酒店里写什么到此一游啊?”杨凌心中纳闷儿,疑惑地问道:“皇上,您……怎么到了这儿啊?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这不是满天下的百姓都说朕已经归天了么,朕又不能挨个去告诉他朕还活蹦乱跳的,那就在这儿闹市地方写两个字儿,叫那帮人云亦云的混帐看个清楚明白”,正德笑吟吟地说着,可是眉宇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抑郁之气,看来那许多无法辩驳的谣言,已经把这个一向好脾气皇帝快逼的大怒了。
杨凌张了张嘴,却忍住了没有说话,他陪着正德下了楼,两班仪仗一起起驾,径直奔了豹房。
一窥见二人离开,那酒店老板就匆匆跑上酒楼,望着正德信手涂抹的字迹捧着肚子疯狂地大笑,一叠声儿地道:“快点,快点,做个纱罩都给罩上,发达啦!这下子我可发达了!这是皇上和威国公的墨宝啊,哈哈哈哈……”。
第424章 宁王造反
“杨卿这趟皇差办的很好,朕听了开心极了”,一回豹房正德就笑吟吟地道:“如今朝廷不但把白衣军收为已用,暂时平衡了塞北局势,而且全歼一万五千名弥勒邪教的信徒。
现在地方官府正按图索骥,根据这些信徒检查他们的亲眷和以往过从甚密的亲友,已经又抓捕了一批弥勒教徒,相信经此一战,弥勒教元气大伤,至少五十年不成气候,而到那时,大明兵精马壮、国泰民安,还有谁肯跟着他们造反?”
“都是托皇上的洪福,皇上,京里情形如何?居然要皇上亲自上街向百姓辟谣?”杨凌随口捧了一句,立即转入正题。
提起此事,正德英俊的脸庞上浮起一丝懊怒:“自然是弥勒邪教为了配合造反,派人在京里造谣了。三厂一卫正在抓紧搜索,缇骑遍布九城,已经不再有人敢公开造谣了,不过已经散布出去的消息却在民间造成很大影响。
朕上一次偷偷赴大同,三大学士为了遮人耳目,诡称朕生病歇息,时不时的还把朕的御辇车驾驶动一下,做出一副朕还在朝中的假象,想不到现在却被邪教利用,朕就是摆出仪仗出宫上朝,他们也照样蛊惑百姓,说朕私自出宫,已身死井径驿,即将天下大乱了,恨得朕有口难辩,只好去城中一游了”。
说到这儿他又开心起来,哈哈笑道:“正德到此一游!这句子一题出来,总该堵住那些闲人的嘴了吧?”
正德小孩子脾气,总觉得你这么说了,那么我就这么戳穿你,却不明白人心险恶,就算题了字又怎么样?除了亲眼得见他现身的百姓,其他耳闻其事的人照样会乱传些皇帝并非先帝血脉、皇帝身死京外、天下即将大变的谣言,哗众取宠本就是小民的天性,当然哪个听着离奇说哪个。
倒是正德发明的“到此一游”成为经曲名句。一时风靡天下,文人士子也罢、升斗小民也罢,纷纷起而效仿,到后来名胜古迹、古树长城、亭阁楼塔,处处可见“到此一游”的字样,王二也游,张三也游,游得一塌糊涂,就连吴承恩长大后写《西游记》,都来了一段孙悟空在如来佛手指上写句“到此一游”的话来。
皇帝的影响力是无以伦比的,楚王好细腰,结果女人减肥一减就是几千年,正德“到此一游”,这到此一游的习惯估计也得上千年下去才能彻底消失。
杨凌看了眼正德,小心翼翼地道:“皇上,臣听说除了这些谣言,还有人声称晋王、宁王谋反?”
正德一听,蹙眉道:“是啊,这种种谣言,可真是烦死朕了。要说晋王谋反,有李福达潜伏太原卫近三年,暗中组织起弥勒香军的事情为佐证,还有几分可能。宁王一向忠诚恭顺,怎么可能谋反?这些谣言满天乱飞,又堵不住那些小民的嘴。”
杨凌就知道他宁可怀疑晋王,也不会轻易怀疑宁王,不禁苦笑一声,说道:“那么,内阁大臣们对于这些谣言全无应对之策么?”
正德苦笑道:“怎么没有对策?他们说朕已经升天了,朕这不是上街游魂去了么?他们说朕不是先帝亲生,朕能怎么办?难道和太后上大街表演滴血认亲?有些事只能由得他们去说了。
至于二王谋反事,就比较重要了,毕竟这是关乎朝廷根本的大事,内阁几位大学士也十分慎重,不敢轻易断言是否确有其事。你派人监视晋王,不是没发现他有任何异常么?太原锦衣卫经详细调查,也送了消息回来,太原有几位官员与李福达吃请频繁,收受过重礼,现在都捉拿审讯了,晋王与李福达过从并不密切,倒没有疑点。
焦芳、杨廷和等几人建议朕把扫清山西弥勒余孽的重任交给晋王和地方官府共同完成,一则以辟谣,二则示之以朕的信任。朕准了,旨意昨日刚刚传出京去”。
杨凌目光一闪,淡笑道:“那么宁王那边,皇上准备如何处理呢?”
“宁王远在江南,却被弥勒教拿来做文章,其实倒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正德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道:“宁王叔从未掌过兵,自恢复了三卫兵马,又节制江西军政后不免沾沾自喜,呵呵,有些喜欢摆排场,出入的扈卫超过了王侯的规模,有事没事的总喜欢对三司指手划脚,所以已有地方官员呈上奏折弹劾了。
不过由此来看,朕倒更觉得宁王是没有反意的,否则岂能不小心翼翼,反而故意招摇、惹人注意?再说他毕竟是皇室宗亲,凭一些传言能惩办一位藩王么?杨大学士建议,效仿宣宗皇帝警示赵王的故事,派一名勋贵大臣去训斥一下,让他有所收敛。
朕觉得这样很好,昨日遣旨山西晋王府时,同时下了一道旨意,令司礼监赖义和驸马崔元携带敕书下江南,对宁王叔警告一下,免得他太过跋扈,招惹的地方官员纷纷弹劾,事关朝廷体制,那时朕也不好太过维护他了。
他瞧了眼杨凌,问道:“爱卿觉得这样处理如何?”
宁王是皇室宗亲,而且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引起天下各地藩王惶恐,甚至起兵造反,杨凌本来的主意就是先发准备、后发制人,他要是此时不反,容朝廷稍作缓和,那是最好不过,毕竟马上就要进入冬季,冬季用兵更加不妥。
何况此事已经内阁议定,皇上下诏执行了,杨凌也不便多加置喙,于是躬身一笑道:“皇上英明,这样处理甚妥”。
“嗯……嗯嗯……”,得到自己最信任、最赏识的臣子赞许,正德皇帝小小的满足了一下,他笑微微地捏着下巴点点头,说道:“好,你也认可?那就好。已经到了这儿了就别忙着走了。仙儿给朕褒了鱼头汤,你留下一起喝点吧。仙儿的汤褒地好,汤汁浓郁如乳,比大内的御厨烹制的还香”。
正德说着站起身来,笑吟吟地向后花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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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树岭,这是一处险峻的山峰,峭壁如刀削,林立如枪戟,看起来有点阴森恐怖。不过行进的钦差仪仗并没有在意,这里的山林不适宜山贼驻扎,而且过往行人较少,一向比较安静。
况且现在白衣军逃去塞外,弥勒教精英尽丧,虽说连番战争使得朝廷元气大伤,不过一连串的改制革新,令当先受益的北方百姓看到了希望。虽然渐渐临近冬季,万木萧索,但是百姓们反而安定下来,期盼着明年会过上好日子。
崔驸马年约五旬,赖太监年岁相当,这两个人受了这件皇差,其实心里是挺高兴的。凭他们的身份,平素外捞不多,现如今奉旨往江西训斥宁王,那可是一件大肥差。
宁王出手阔绰,每次派人进京,都携带着大批金珠玉宝赠送有权势的大臣,这回奉皇旨前往训斥,为了让他们回来说句好话,估计两个人收受的礼物一定更加贵重,这一趟差使所捞的钱财,怕是吃上十年都花不完,所以两个人坐在车里美滋滋的。
山路崎岖,车轮吱呀吱呀地响着,林中忽然惊起一片飞鸟,仪仗侍卫官是个锦衣千户,他不以为然地往密林望了一眼,以为是车驾经过惊起的鸟雀。但是他的目光还未收回来,忽地发现密林中有隐隐的闪光,千户不禁吃了一惊,猛地勒马喝道:“且慢,林中……”。
“嗖!”一枝蓝汪汪的狼牙箭钉进了他的咽喉,紧接着密林中射出无数利箭,箭矢入体,人喊马嘶,密如飞蝗的箭矢也不知有多少,五百人的队伍困在狭窄的山涧中成了活靶子。密林中的人始终不曾露面,箭矢飞射,马上的骑士纷纷落地。
赖太监听见惊叫惨呼,不禁惊慌地拉开轿帘儿钻了出来,扯着公鸭嗓子叫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山……”。
“噗噗噗噗”,四枝利箭齐刷刷地射进他的身体,赖太监连惨呼都没发出来,摇晃了一下就一头栽到地上。不断惨呼落马的骑士惊扰了马匹,他乘坐的车轿两匹拉车的马惊慌地向前迈动起来,木制车轮辗在他臃肿的躯体上,拖拉着驶不过去,而他地腰腹已被裹了铁皮的车轮辗地肠穿肚烂。
山林中重归于一片寂静,山道上到处都是射满了箭矢的尸体,就连车蓬上都象刺猥似的钉满了箭枝。过了片刻,从林中钻出一些青巾蒙面的汉子,手执手刃,开始冷酷无情地解决那些还没有咽气的官兵。
崔驸马躲在车子里,脸色惨白,牙齿捉对儿打架,有两枝利箭穿透了车棚,闪着幽蓝的锋利箭头就在他的面前,骇得他一双直勾勾的眼睛都成了斗鸡眼。
“刷”,轿帘儿拉开了,一个魁梧的青衣蒙面人站在轿口瞪着他,崔驸马瑟缩了一下,使劲儿地往座位里靠。
那青衣蒙面人一双精光闪烁的大眼眯了起来,冷冷地道:“圣旨呢?拿过来!”
崔驸马看了看摆在自己座位上的那个黄绫包裹,颤抖着双手想去捡起来。青衣人不耐烦地出刀,刷地一挑,刀尖钩住包裹,将它提了出去。崔驸马惊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驸马。你们要钱可以赎人,别……别杀我”。
青衣人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就在车辕上大模大样地打开包裹,撕开封条,取出圣旨看了看,仰天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收了圣旨转身就走。随即就有两个青衣人一跃上车,车厢中传出一声惊叫,只看到两个青衣人不断地挥刀,车厢剧烈地摇晃着,当他们跃下车子的时候,淋淋漓漓的鲜血已经从车底板缝里滴了出来。
“把圣旨带走,马上请本教地高明匠师依计进行篡改,然后快马送回江西。朝廷发现驸马遇刺圣旨被抢,说不定会派军驿先行派人前往南昌,所以一定要抢在朝廷前面。”领头的青衣人边走边道。
“坛主放心,宁王例次进贡方物时,借机在沿途设下了健步快马,十二日内就能把京中消息快速传报江西,比军驿还快,我叫人改完了立即通过这些秘密谍报传送江西”。
“好!”头领说完忽然顿了一下脚步,前边小路旁枯黄的草地上站着一个满面皱纹的老人,领着一个小孙女战战兢兢地立在那儿,瞧那粗鄙的衣袍和胳膊上挎着的筐子,应该是进城刚回来的山民。
他们显然目睹了眼前的一切,但是已经来不及调头逃跑了。青衣头领笑了笑,径从这对祖孙面前走了过去,心惊胆战的老头松了一口气,还没来的急跪下叩谢饶命的‘大王’,一柄雪亮的钢刀扬起,随在青衣头领身后的手下动手了。'天堂之吻手打'
两声短促的惨叫,那人将沾血的钢刀在死尸身上蹭了蹭,急步追了上来。山道上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无主的马匹无聊地嘶鸣着在山道上随意地走动。赖太监的身子已经整个卷进了车底,衣袍缠进了车轮,徒劳的骡马仍然不断地辗动着,辗的一地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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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宁王府。
宁王设立的健步快骑果然神速,劫下的圣旨已经摆到了他的案头。宁王爷方面大耳、五络黑髯,显得相貌堂堂,十分威武,光看形象,可比那位有贤帝之称的体虚胖子弘治皇帝英俊多了。
他穿着一件紫绸团花的家常便服,就着烛火慢慢展开圣旨,上边是正德皇帝训斥他逾制王侯,图谋不轨的话,最后是命令崔驸马和赖太监携锦衣卫押解他进京问罪,待查明地方官员弹劾的诸罪之后再予严惩的话。
宁王的双手发起抖来,自家事自己知,现在地方官员弹劾的只是他横行不法、飞扬跋扈,多有不敬君王、狂妄自大的行为,可是如果真的把他捕进京,派厂卫严查的话,蓄积力量准备造反的事十有**要被查出来,到那时就算不砍头也是终身圈禁、生不如死了。
“弥勒邪教真是害人不浅,他们造反为了制造声势居然拉本王下水!”宁王愤怒地一捶桌子,**师李自然前几天分析朝廷的局势后,曾劝他立即起兵,可是宁王畏于周边诸府道的重要将领由于剿灭白衣匪时全换成了杨凌的得力人手,而杨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已尊崇至极,根本不可能为他收买,必是小正德的坚定支持者,所以犹豫再三,迟迟不敢发动。
想不到弥勒教又造起反来,还造谣生事拖他下水,如今是想不反都不成了。一想到造反,宁王不禁发起呆来,他胸怀大志,野心勃勃,到处招揽人马、勾结蛮族土司,在军中安插亡命亲信,意图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这心思已经不止一年了,这样的准备也不止一年了,可是现在事到临头不得不反了,却茫茫然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怔了半晌,宁王才高声喝道:“来人,马上把刘先生、李先生和**师请来,快快,本王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书房门口恭候的内管家急忙答应一声跑了出去。宁王很懂得礼贤下士,他口中的刘先生李先生是他诩为左膀右臂的得力智囊。李先生名叫李士实,家境豪绰,是南昌第一富绅人家,此人是成化二年的进士,曾官至右都御史,在朝廷内争中败下阵来,被迫致仕,因此对朝廷怀恨在心。
象他这种人世代豪门,荣华富贵从小就享用不尽,唯一追求的就是留名千古了,朝廷既然不能满足他,而宁王又野心勃勃,李士实便想做一个开国元勋,于是死心踏地的为宁王所有,成了他的幕僚。
刘养正是一个举人,在南昌素有名望,也被宁王重金招至麾下,成为他的幕僚。三人得知宁王急召,除了**师李自然,其余两人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三个人急急来到宁王书府,宁王一见他们开口便道:“两位先生,李**师,大事不好了。皇上已经听到了本王蓄兵谋反的风声,下了旨意,要拿我进京问罪,如今是钢刀加颈,你们看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李士实大吃一惊:“王爷这消息从哪里得来?”
“你看,圣旨在此”,宁王把圣旨递过去,冷笑道:“幸亏**师提醒,本王早有了防备,在京中布有眼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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