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杨凌进来,永福公主连忙迎上前道:“见过国公。”
杨凌也拱手道:“劳公主久候了。”
永福公主展颜一笑道:“倒是累国公久候了才是,本公主还是刚刚才到。”
杨凌这才注意到她上穿紫色真丝对襟袄儿,外罩淡青色蝶戏百花翻纹比甲,深蓝色水绸裙子,身上一件明黄色的披风还没解下来,显然她是刚到没有多久。
永福公主绞着手指,偷偷看了杨凌一眼,然后轻轻在一张椅上坐了,这才道:“国公请坐。”
杨凌点点头,在她对面椅上坐了,悄悄打量永福,永福公主肌肤如雪,配着淡青色的比甲很是雍容大气,她体态轻盈,纤纤细腰未盈一掬,往那儿一坐,胸前一双蓓蕾也隐隐呈露娇美的弧线。永福公主人比花娇,只是黛眉间隐带幽怨,有了几分成熟女子的气质。
杨凌心里一跳,不同的女孩儿有不同的风情,就如百花绽放,各有各地妍态香姿。永福的容颜虽不是他见的独一无二的美女,但是她的气质旁人是慕仿不来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哪怕往那儿款款一坐,一点点微小地差异,带来的就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杨凌不敢多看,目光微微一垂,盯着她裙底微露的靴尖拱手道:“不知殿下召我前来,是有何事谕下?”
“啊?”永福公主轻呼一声,恍惚的心神一下子被他唤醒过来,她吱吱唔唔地道:“本公主……嗯……啊!对了,国公在四川时认得蜀王府湘儿郡主吧?”
“认得。”
杨凌只说了俩字儿,永福再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两只手素白的手指绞呀绞的,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母后很喜欢湘儿。晋封她为公主,今早刚刚到的,见过母后之后,本公主……刚刚设宴为她接风洗尘。”
对面没有声音,永福公主紧张地抬起头。恰恰迎上杨凌好奇的一双眼睛,还有他唇边似笑非笑的表情,惹地永福公主更加慌乱了。
大殿屏风后边,蹲着两个小妮子,一个浅粉、一个淡绿。皆是身材娇小,肌肤雪嫩,粉团团玉莹莹,俏的让人恨不得和口水吞了下去。
轻轻用胳膊肘儿拐了拐身边的永淳公主,朱湘儿凑近她耳边跟蚊子哼哼似的道:“永福姐姐很怕姓杨的。”
永淳白了她一眼,用口型说道:“小白痴!”
朱湘儿捉着她晶莹精巧的小耳垂,悄声道:“你才是小白痴!姓杨的又不是驸马爷,她把人叫来报告些自已的家长里短干什么?”
永淳被口气弄的发痒,她耸了耸左肩,挣开朱湘儿的手,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象只小狗儿似地趴在两扇屏风的缝隙间向外张望。
虽说脚下是厚厚的丝绒地毯,可这副模样,实在没有一点公主地形象,朱湘儿一脸坏笑,蜷起手指在她的臀尖上忽地弹了一下,永淳头也不回,反手轻轻一拍。
两个小妮子在后面边偷听边打闹,前边杨凌清咳一声说话了:“公主,您找我来一定有事要说吧?杨凌自进京以来,承蒙先帝和当今皇上信任重用,与两位殿下也相交甚好,杨凌一定感戴于心。
公主殿下如果有不方便对臣子们说的话,那在下就僭越一二,殿下可以试着将我当成知心朋友,有什么心事尽管对我说,出得你口,入得我耳,除却天地鬼神,杨凌再不让第三人知道,殿下……尽可畅所欲言。”
永淳公主得意洋洋指指自已鼻尖,又点点朱湘儿胸口,悄声道:“我是第三个,你是第四个”。
听了杨凌的话,永福公主的脸蛋儿红了,她吃吃地道:“本公主……一直就将你当成朋友的。我……我想……”
看看殿中没有旁人,若说杨凌,自已的心事和他说,实比在母后和皇兄面前还要容易些,她咬咬牙,索性一横心,直接地道:“我想问问国公,选驸马的事可已有了眉目?”
“呃,这个……”,杨凌怎敢说自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其实除了第一天压根就没怎么去。
他硬着头皮道:“这个,征选过程非常复杂,我和寿宁侯爷、毕公公经过认真挑选,初步选定了几百人,然后再次筛选,目前只剩下二十多名青年才俊,明天,微臣三人将进行最终选择,然后会选出三人,带进宫来请皇上和太后决定。”
永福公主定定地瞧了他半晌,直看得杨凌心虚地低下头去,永福公主才摆摆手道:“你们全都退下去,未经允许不得入殿。”
四个小黄门、两个宫女忙应声退下,空荡荡地大殿上只剩下两个人对坐着,永福公主盯着鹤嘴里袅袅升起的轻烟出神半晌,才轻叹道:“国公,本公主的终身大事,你……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是不是?”
杨凌身子一震。猛抬头对上永福公主幽怨地双眸,他的目光不由又垂了下去,半晌才无奈地道:“殿下勿怪,我……的确没怎么上心,倒不是我有意怠慢圣意,实在是……”
永福公主唇边绽出一丝苦笑。说道:“你要我当你是朋友,怎么自已反而吞吞吐吐了?杨凌,现在你不是国公,我不是公主,你面前的女子叫朱秀宁,一个被你掌握着终身幸福的小女子,请你不要把它当成一件公务,推心置腹地和我说说心里话儿……,成么?”
杨凌还是才知道她的闺名,秀宁秀亭。原来这是永福永淳两公主的名字,他惶恐地站起身,局促地道:“殿下言重了,杨凌……,唉!杨凌……就直说了吧。”
他想起红娘子说过的话,慨然说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如何能不慎重?男子入错了行,还可以改行。女子嫁错了郎,便是一生一世的错,杨凌对殿下的终身大事又岂敢马虎?可是……”
他无奈地道:“杨凌不知道该如何帮殿下选一位中意的驸马。我一直没怎么在意‘诸王馆’的事。实在是因为不觉得那样能够选出一个令公主满意的夫婿,这样选出的驸马如同一场赌博,杨凌就是瞪大了眼睛天天盯在那儿,对于这场赌博是输是赢,也不会争加一点胜算的筹码。”
永福公主的呼吸急促起来:“驸马,自古便是这般选法,有何不妥?”
杨凌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道:“自古如此便是正确的么?我便是天天盯在那儿又能如何?所挑人选不外乎三样,一是相貌,二是才学,三是品格。即便选出一个丰神如玉的翩翩少年,貌美俊俏便适合做夫婿么?就连男子选妻,首重还是一个德字,何况女子。貌美轻浮,无行孟浪的少年,臣查过以往的皇家档案,这样入选的驸马并不少,只是被皇家规矩压着,不敢嚣张大意罢了,私下里偷香窃玉的并不少,其中大多怕着皇家不敢接近女人,便……便行断袖分桃之事。”
永福公主听的脸上火辣辣的,她在深宫,哪知外面丑恶。公主住在十王府,一年下来和驸马就和牛郎织女差不多,可是驸马爷不敢动女色,被人抓到哪还得了?皇帝老丈人杀女婿可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驸马爷翩翩少年,又貌美如花,加上大明本来就尚男风,做出断袖分桃之事,甚至雌伏在下扮女人,有什么稀奇的,同性好友共榻而眠,你皇帝老子也管不得吧?永福公主想象若是自已夫君着女装,扮女人来取悦一个男子,不由心中欲呕,她偏过了头去,酥胸起伏,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杨凌又道:“再说才学,这是公主招驸马,不是朝廷选状元,即便找个才高八斗地大才子,大才子和好夫君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更不是夫妻恩爱的保证。还有品格,记得前朝有位公主选的驸马是位孝廉,那品格够高尚了吧,至仁至孝,无人不敬,结果一和公主呕了气就换上旧衣服,离开驸马府回家去住,这是一个丈夫的胸怀和男子的气度吗?他倒是至孝,老母病逝,他便绝食随老母去了,孝道尽的淋漓尽致,那为夫之道、为父之道呢?选夫君,相貌、才学、人品固然重要,却不是最最要紧的,现在让臣为殿下选驸马,却只能从这些方面着手,公主,你让臣如何下手?”
永福公主六神无主地道:“那……依国公之见,这驸马该怎么选?”
杨凌默然半晌,才轻轻摇摇头,说道:“没得选,驸马是公主的夫君,能否夫妻恩爱,要看驸马喜不喜欢公主,公主喜不喜欢驸马,若是两情相悦,那便夫妻恩爱。可是公主有机会去认识他们,知道谁合自已的意、可自己的心么?没有机会!直到洞房花烛夜,公主才见得到驸马爷的相貌,至于他合不合自己的心意,那已是成亲之后的事了。”
永福公主从来不觉得女子三媒六证选夫君、洞房之夜见夫君有什么奇怪,毕竟这种事是她自懂事起便经多见惯的,人人都这样做、这样说、这样认为,就很少会有人去想它合不合理。此刻杨凌一说出来,她才惊觉这样是何等荒谬。
公主一嫁,再难回头。即便真选出一个相貌、才学、品德全都出众的人,他的性情脾气能否和自已合得来?夫妻之间最重的是一个情呀,如果性情不合,哪来地情意?用自已的终身去做一场不知道结局的赌博……
想到这里,永福公主心惊肉跳地站起身道:“那……本公主该怎么办?杨大人,你……你智谋高绝,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惊慌之下,她又叫起叫惯了的称呼,杨凌瞧她吓的小脸雪白,心中一软,可是他能帮上的忙实在有限,只好宽慰道:“皇家制度,杨凌不敢自谓能够改变。不过……殿下的性情脾气杨凌多少有些了解,明日鳞选,杨凌一定尽心竭力。争取从中择选出……让公主满意的人来。”
永福公主有些凄然,她深深地望了杨凌一眼,忽然转过了身去,压抑着激动,用平板的嗓音道:“那么……本公主地终身就拜托威国公了。”
杨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还没有狂妄到去挑战整个大明礼教社会的最巅峰,违背或者擅改皇家制度,让永福公主自已去挑选一个可心的男子。
“要是求皇上开金口……”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不行,别的事皇上说了算,选驸马,皇太后比皇上更有发言权,她会容许皇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么?让公主抛头露面自已去选驸马么?就算太后同意了,以永福地性子也做不出来呀。”
杨凌摇摇头,只能叹息一声道:“杨凌遵命,殿下,杨凌告辞了。”
永福公主背对着他点点头,两行清泪缓缓地流了下来:“国公慢走,永福不送了。”
杨凌施了一礼,悄然退后两步,最后望了一眼这位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大明公主,她的背影依然娇美,可是此刻却充满了哀伤和无助,杨凌心里也不好受,唯有轻声一叹,默然闪出了大殿。
永淳公主正看的有趣,忽然看到姐姐转过身来,脸上竟然流下两行眼泪,不禁愕然瞪大了眼睛。朱湘儿待的无聊,也学着她趴在地毯上,拱呀拱地,把她的脑袋拱到一边。
此时杨凌已退出了大殿,永福公主听到他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哭声再也压抑不住了,她伏在案上,紧紧握着拳头,放声大哭,哭地双肩耸动。
朱湘儿见了吃惊地要叫出声来,被早有准备的永淳一把捂住了嘴,朱湘儿一双杏眼瞪的老大,扭头瞧瞧永淳,然后两颗脑袋挤在一起,一齐向外瞧着。
永福公主泪流满面,伤心地哭道:“要我自已喜欢?我喜欢有什么用呢,我喜欢你,可我能嫁给你么?我甚至不能对任何人吐露自已的心事。如果我不曾见过你该多好,为什么父皇要把你召进京来,为什么要让我见到他?为什么他要那么早就娶妻?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是一个公主?”
永淳公主拍拍朱湘儿的屁股,两个人就这么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后爬,然后悄悄转过殿角,屏着呼吸,蹑手蹑脚地从暖墙夹道的角门儿穿到了后边,呼哧哧地喘了几口大气。
“永淳,你姐姐喜欢杨凌,她喜欢那个姓杨的!”刚缓过气儿来,朱湘儿就小声惊叫道。
“嗯!我知道!”永淳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神情很严肃。
“那怎么办?”朱湘儿很紧张地道。
“不要声张,女孩子偷偷喜欢一个男人,那人还有一堆老婆,很丢人的。你敢说出去让我姐姐丢人,我以后就不理你了”,永淳不放心地嘱咐道。
“喔……可是……长公主喜欢杨凌啊”,朱湘儿想想不放心,又问道。
“那又怎么样?等她招了驸马就不会喜欢他了呀,再说现在只是偷偷喜欢他而已,两个人又没有肌肤之亲,难道堂堂公主还要下嫁给他做妾不成?”永淳不以为然地道。
朱湘儿的小心肝“卟嗵儿”一下。俏脸有点发白,吃吃地道:“怎……怎么?有了肌肤之亲就得嫁给他?”
永淳翻了翻白眼儿,跟小大人儿似的道:“你在蜀王府都不看《女诫》、《女训》的吗?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女孩儿家要贤良贞节,从一而终,身体只有自已的夫君才可以碰,如果别的男人碰了,那就污了清白……”
她把小手一并,挥掌一刀:“‘嗤啦!’碰了哪儿切哪儿!”
朱湘儿吓了一跳,忽然觉得两条腿发软,脚趾头抽筋,好象要站不住了。
永淳一脸“恶狠狠”的表情:“这还不算,一个贞烈的好女子,还得想办法把那个非礼你的家伙杀了,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然后终身不嫁以示清白,要不然……就跟了他算了,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抱着走。否则,没人瞧得起的,尤其是我们……”
永淳公主下巴一翘,骄傲地道:“我们是公主,皇家是天下的表率。做为皇家的女子,更要以身作则,做出表率!”
“喔,喔,当然,当然”,朱湘儿干笑两声,讪讪地道:“那……我们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赶快回去吧,一会儿长公主回到寝宫不见了我们,说不定会疑心的。”
永淳眼珠溜溜儿一转,忽然拍手道:“回去我让人盯着点儿,等候选驸马进宫的时候,咱们跟去瞧瞧,姐姐不是喜欢杨凌那样的吗?咱们找个性情、相貌跟他相似的,告诉母后就说是姐姐相中的。嘿嘿,还是我主意多,走,赶快回去。”
朱湘儿低头盯着自已的脚尖儿,眼神儿有点傻,她抬头瞧见永淳公主已经走远了,这才急忙追了上去。'天堂之吻手打'
正在扫雪地户部给事中黄景被杜甫分配和杨慎一组,一个铲雪,一个提筐。瞧见两位公主姗姗而过,右眼乌青的黄景扶着筐栏儿,闭着一只眼瞧瞧了,问道:“嗳,后边那位女子,看服饰也是位皇亲贵戚,认得吗?”
杨慎的两颊被他老爹打的红肿一片,他没好气地又铲了一锹雪丢进冒尖的筐里,又拍地结结实实,有意把筐装的沉点儿,这才抽空瞄了一眼道:“认识,那是蜀王府的小郡主,马上就要晋封为公主了。咦?”
杨慎直起腰来,手搭凉蓬,眯着眼仔细瞧瞧了:“小郡主走路……怎么有点顺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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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一离开皇宫,刘大棒槌便迎上来,悄声道:“国公,派去追踪红娘子的人跟丢了,她太机灵了,穿街走巷的,咱们的人又不敢追的太近,再加上大雪,结果就……”
杨凌点点头,说道:“通知下去,派人往霸州方向察寻,还有,调查一下霸州官吏治政情形。另外派人,重点盯住周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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