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彩顿了一顿,道:“户部员外郎涉案贪污,已经被抓起来了,他的履历档卷,昨儿厂卫刚从吏部调走,刘公,户部员外郎,可是他户部尚书衙门口儿的人呐,就是不知道,他韩大人是否也有牵连呢?”
“砰!”刘瑾一拍桌子,喝道:“一定有,怎么可能没有?”他本来就有下级官员犯罪,越级追究上级官员的好习惯、好传统,何况现在正想整韩文,趁机夺取属于他的政治地盘,所以立即应声。
张文冕眼珠一转:“那员外郎是个贪官,怕也没什么硬骨头。这样的人都不用大刑伺候,只要把刘公造出来的那种重达一百五十斤的大枷往他脖子上一套,烈日底下那么一站,还不是想让他招谁,他就招谁?
张文冕急忙起身道:“刘公,这件事就交给学生来办吧,三日……不,一日之内,学生必有好消息呈交刘公”。
刘瑾笑吟吟地站起身,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头道:“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不过也不必过于着急,总得等明日廷议之后再去,免得打草……。”
张文冕会意,连忙施礼道:“是是,还是刘公提点的对,学生明日再办,明日再办”。
“嗯!”刘瑾得志意满地点点头,微微转首望向东南,双目眯了起来:韩文一倒,咱家能聚拢过来的势力就更大,内阁就更加没有作为,等到杨凌回京时,天就变啦。
杨凌啊杨凌,咱家祝你在四川……乐不思蜀!”
大明天朝出兵,助满刺加苏丹复国,这件事可不只是一场战争的胜利。大明有七八十个藩国,这些年来天高路远,加上大明被北方鞑靼牵扯了太多精力,根本无暇顾及,所以有二十多个藩国已多年不曾朝觐。
如今大明北和朵颜三卫,大败铁骑,一举扫清倭寇,收服东海群盗,驻兵琉球、收复满刺加,东方巨龙一朝苏醒,动动龙爪就是风雨相和,周围诸国既敬且畏,已经纷纷开始准备派遣特使朝觐大明天子。
一时北京四夷馆来使不断,重现万国来朝的兴旺局面,大明朝廷也知道满刺加之事政治意义远大于军事上的胜利,为了造势,护送满刺加国王苏端妈末回国时,正德隆而重之,派出两位钦差,一位是礼部尚书王华,一位是新任兵部尚书刘宇,可谓礼遇尊重无以复加了。
这样庞大的队伍压根就是演戏给其他诸国看,满刺加苏丹也不过是这场大戏的道具而已,所以尽管他归心似箭,这队伍走的仍是四平八稳,直至八月初,船队才抵达满刺加。
利用这段时间,杨凌已在葡萄牙舰队选定的驻址,利用这支数千人的免费劳工队伍建造了大明水师的军营,鳞选了驻军将领,并且往返于福建和满刺加,将一些军政要务处理妥当。
由于东海已经靖清,现在大明已对朝鲜、日本、吕宋、琉球诸国开放了天津港、杭州港,海运商贸开始初步启动,并迅速影响着更多的国家。
同时谷大用组织了一批由商人、文人、僧人和特务组成的商团访问日本,商人代表是徐经、文人代表是唐伯虎,他们带去了大批精美昂贵的大明产物,深受各地大名欢迎。
日本人崇信佛教,上层人物又最喜欢附庸风雅。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正经起来见识渊博,谈吐风雅,对佛经也极有研究,会见日本高僧打打机锋、谈经论道毫不逊色。风流起来时又声色犬马、放荡不羁,极合那些将军大名的胃口,现在俨然是日本第一红人。时下无论是将军大名管领还是富绅贵妇名僧,人人以一睹唐解元风彩为荣。
所以如果哪一天有人看到这样怪异的一幕:一位大名的军队护送着一支阵容繁杂的车队到达他们的势力边境,然后另一位大名的军队恭恭敬敬地把他们接过去,客客气气地送进自已的城池,然后两军继续开打,杀得血流城河,那么不用奇怪,这支车队一定是唐伯虎的访问团。
苏端妈末赶到福建时,杨凌也赶回迎接,然后陪同两位护送钦差一同赶往满刺加。
“威武大将军”航行在波涛万顷的海面上,卸下了装甲的将军号航速更快,在海面上犁开一道巨大的浪痕。
杨凌站在战舰第三层的甲板上,扶着船舷静静地听着刘宇向他述说着京中的情形:“大人不在京里,如今刘瑾已能左右朝中大多数政务,新任吏部尚书张彩是刘瑾一手提拔的,已经死心踏地的跟着他走了,吏部掌握在他手中,投靠过去的官员也就更多,就连李东阳、杨廷和现在也不太表示意见了。”
杨凌笑笑道:“他们是在一次次失败后变精明了,没有把握不肯轻易出手而已。别看他们现在和刘瑾虚与委蛇,那是在等待机会,这些老臣或许政见上有些愚腐,但是为人风骨,不会轻易改变的”。
刘宇恭敬地道:“是!大人远见卓识,令人叹服。大人虽远离京师,但是圣眷犹隆。韩文等人借筹建水师讲武堂一事攻吁大人,本来他们料定刘瑾一定也会响应,想借满朝文武众口一辞的压力,迫使皇上解除您的军职,可是刘瑾却不敢得罪您,反而帮着你驳斥韩文,令他们碰了一鼻子灰。”
“哦?”杨凌虽然不在京中,可是他并没有放松对京师的注意,京师有什么大事小情内厂番子都会及时送达,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
不过他想看看这些京官对刘瑾所作所为的看法,也想知道刘宇对自已会不会有所隐瞒,便不动声色地道:“他还有些什么举动,说来给我听听”。
刘宇道:“大人不在京里,刘瑾捞权捞的厉害,大人将司税监移交内廷和户部共管,这两个衙门为了税赋日生,刘瑾借着户部员外郎贪污一事,扳倒了韩文,现在韩文已告老还乡。
不过李东阳和杨廷和竭力保举老臣许进继任户部尚书,刘瑾没能把自已的人安插进去,税赋权还是两家分制。刘瑾没有办法,只好拉拢各地镇守太监,他现在利用朝廷税赋不足、财政极度困难的情形,说动皇上让各地镇守太监加大权柄,以便加强税收力度。现在各地镇守太监和总督、巡抚职权相当,可以审查任何行政和律法事务,可以监督官员,权势熏天了。”
杨凌皱着眉点了点头,大明财政困难原因极多,这一点就是他也没有办法改变,唯有寄望引进粮种、互市、开海等事宜产生效益,可是这些事务真正见效,最快也得一两年时间,相对于眼前的困境,也算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了。
可是朝廷机构臃肿,全国有30位亲王,215位郡王和将军,2700位中尉,两万余文官,十万名武官,772卫官兵,还有考中功名白吃俸禄的四万生员,每年光是共支俸禄钱粮约数千万。
再加上税赋不合理,贪官污吏众多,开海设衙、建造军舰装备水师,南北的战事等等,所耗更多。而去年天下夏秋税粮,大约两千六百万石,出多入少,故此王府久缺禄米,卫所久缺月粮,各边缺军晌,各省缺俸廪的情况很严重。这些问题,除非他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否则想在须臾之间解决,那真是神话了。
“治大国若烹小鲜,肚子再饿,可这火候也得慢慢的掌握着,不能把菜烧糊了呀”,杨凌叹息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真正令他失望的,是通过其他渠道得来的另一条消息:筹建海事讲武堂果然没有通过允准。旧秩序要打破,真的是太难了!
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杨凌心中忽地涌起一阵冲动:大帝国延续数千年,它的文明和秩序已经自成体系,无论要做什么改动,都要在破坏旧的同时来建造新的,所以就算是站在权力架构顶尖上的皇帝,也要小心翼翼。
可是如果是一小块地方呢?一块落后的蛮荒的地方呢?那就象是一张白纸,可以随意涂抹。比如满刺加这弹丸之地,如果这里要建学校、办工厂,改革取仕制度,还不是轻而易举?因为这里原本也不存在什么,自然也不存在破坏旧的,不会触及大批旧有利益的获得者。
天马行空的离奇想法只是一闪念间,剪空而过的海鸥一声鸣叫,唤回了杨凌飞翔的心灵,他收慑了心神道:“继续说下去”。
刘宇道:“最重要的是,现在刘瑾利用各地镇守太监参政之后,开始名正言顺地要求所有重要公文都要先呈给他,经他认可后才可发给各部和内阁,群臣的奏章也要先写红贴给他,然后再上白贴给通政司……”。
刘宇停了停,压低嗓音道:“有人说,现在天下只知有刘太监而不知有皇帝了。”
杨凌嘴角牵了牵,不露痕迹地笑了:“快了,刘瑾的命运已经快到头!”
现在的大明,外来的威胁没有足以毁来他的力量,而内部的反对派力量,却可能扼杀他正在做的,大明正在一步步改变着的许多政策。
现在的大明,就象正在挣扎着脱离旧有桎梏的茧壳的一只蝴蝶,它的翅膀皱在一起,身子颤巍巍的缩成一团,站都站不稳,看起来比躲在茧壳里时还要难看、还要脆弱,可是给它点时间,它就将舒展开五彩晶莹、斑斓眩目的双翼,飞入万花丛中。
杨凌望着战舰前头激起的巨浪,心神攸忽间已飞回了北京城:“刘瑾啊刘瑾,茧化成蝶欲展翅,我怎能容它,被你这老家雀儿啄了去!”
第291章 孤身赴蜀
苏端妈末回到满刺加,还没来得及安抚欢呼雀跃的子民,先迎来忠心耿耿的王宫大管家阿曼声泪俱下的一番哭诉,不过他的反应远远低于杨凌的预料,不但没有当场暴走,居然还很和气地安慰了大管家几句。
一个以为自已已经一文不名,将终身在北京四夷馆里混饭吃的料,忽然重新获得了他的江山和子民,重新登上了王位、戴上了王冠,那是何等的欣喜若狂?心理预期不高的人,也便容易满足:黄金珠宝没了?可以再攒,王宫里一百多个妃子全都不见了?可以再纳嘛。
王华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宣读了大明皇帝的旨意,明确表示大明皇帝支持苏丹复国,只承认他是满刺加唯一合法的国王。苏端妈末当着自已的子民跪接了大明天子的旨意,并宣布次年改国号为启明元年。
随后刘宇做为兵部尚书,宣布应满刺加苏丹所请,循琉球国旧例,调三卫兵马,二十艘战舰常驻满刺加,这些人包括水师、陆军和军匠,进则负责赴印度洋执行任务,居则负责守护满刺加并维持过港商船秩序,驻军所需钱粮米秣由邀请国满刺加承担。
满刺加王室和各部落酋长已被佛郎机人惊破了胆,巴不得明军能在此驻扎下来保护他们,所以对于国王的决定并无异议,积极配合之下,这项事情办得极为顺利。
杨凌、王华和刘宇做为大明贺臣。满刺加地上宾,参加了苏丹复国大典,和满刺加人共同度过了三天的狂欢,这才启程返闽。
在福州总督府,王华又对杨凌宣读了正德的旨意:福建布政使之位不能久悬,朝廷已重新任命布政使人选。不日到任。鉴于沿海战事已经平息,倭寇余孽所余无几,剿匪之责交由各地都指挥使负责,免去杨凌战时六省剿倭总督之职,继续代天巡狩,巡察各府道。
至于杨凌的两件奏陈,几乎可以说是全部驳回:现在分散各省的千人队不允许永久留在当地,不过因为剿倭战事并未完全平息,可以暂时留在当地,待残余倭寇全部清剿后再返回原驻地,论功行赏。关于筹建水师讲武堂事,容后再议。
此外就是宣布朝廷对于和葡萄牙建立商贸合作的态度,以及葡萄牙使团重返大明时,指定当地布政使司负责接待,并迎送进京事宜。这些事就和杨凌没有关系了,由布政使参政跪听了,然后转达新任布政使便是。
杨凌东南一行,剿倭平盗战功无数,尤其是在琉球、满刺加驻军。犹如探向大海地一对钳爪,怀抱中的东海南海诸岛也大部重归大明版图,就连夷州也快成了囊中之物。这样的功绩却没有受到任何褒奖和提升。
唯一表示皇帝体贴和信任的是,由于西北民风剽悍,山水险恶,兼之杨凌亲军现在分守各地,来不及调回,皇上心中甚是牵挂,故此决定杨凌代天巡狩期间,可无需请旨,直接调动三卫以内兵马和征调狼兵听用。
这道旨意宣读前。王华和刘宇也不知其中内容,旨意读到一半,下边跪着的一众文臣武将就有骚动之意,刘宇和王华一个本来就是他这一派的人,另一个也又与他私交甚笃,所以宣读了这样一道对有功重臣有些刻薄寡恩的旨意,两人脸色讪讪的有点难看。
杨凌倒是恬淡自若,神色如常。他跪听了圣旨,谢恩接过,供在台案之上,然后对王华和刘宇笑道:“二位大人,杨凌这次出京时日实在太久了,既然皇上对东南之事已有了安排,我也就放心了,这两日一俟交接清楚,本官就得继续巡视陕川贵一带,完成圣命早日回京覆旨。
你我难得有机会在榕城聚首,本官今晚在‘倚翠楼’设宴,请二位大人欢饮尽兴,呵呵,福州四大名妓色艺双绝,请她们琴箫助兴,亦是一桩乐事。”
刘宇虽然生冷不忌,王华却是位洁身自好的谦谦君子,若不说明只是请名妓琴曲助兴,杨凌恐他踌躇,故此特意说明了一下。
王华见他坦然自若,毫无失落怨恚之气,心下钦佩叹服,不由抱拳赞道:“杨大人年仅弱冠,却能宠辱不惊,这份胸襟气度,王某虽过了知命之年,也是……实在是自愧不如啊,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王老大人过誉了,杨某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杨凌急忙抱拳施礼,随口笑道:“两位大人不擅乘船,满刺加往返全是海途,二位一路辛苦,请先回房沐浴更衣,好生歇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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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叫人将二位钦差引回后宅安置,又若无其事地安抚了愤愤不平的部下几句,打发大家散了,这才施施然地也回了自已地房间。他刚刚换下官袍,就见成绮韵寒着俏脸,气鼓鼓地走了进来,见了他也不答说,径自一屁股坐在椅上。
杨凌见了笑嘻嘻地凑过去,要和她挤坐在一张椅上,成绮韵赌气地一扭身子,杨凌也不介意,涎着脸和她挤成一堆坐了,揽住她柔滑如蛇的纤腰低笑道:“刚从苏州回来两天,这是谁惹你成大小姐生气了?”
成绮韵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这人,嘻皮笑脸没个正经,人家早劝你,你不听。要是只提千人队分驻各省之事,皇上十九便允了,你偏要异想天开,办什么讲武堂,现在两件事全驳了回来,连该有地奖赏也没了。你说你何苦来哉?”
杨凌将脸颊贴在她的粉腮上摩挲了几下,腮肌似雪,嫩如凝脂,虽是酷热天气,却清凉无汗,如玉之滑。杨凌眯起眼来,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芳草气息,惬意地长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地苦心,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成绮韵被他摩挲的很舒服,眼神也变得柔媚起来。却仍然不甘心地哼了一声,从鼻腔里昵声含糊道:“你有什么苦心了?早说有些事要徐徐图之,着急不得,这下吃了亏吧?”
她忽然转过脸来,狐疑地道:“你……这么着急开办讲武堂。不是为了讨好阿德妮那丫头吧?”
杨凌一怔,失笑道:“瞎猜什么呀你,唉,女人呐,一旦有了……嘿嘿。就会变的盲目起来,聪明如韵儿,也不例外。”
成绮韵俏脸一红。却仍不服气地道:“反正……你这是一记败招,皇上允许你随时征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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