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人?我从哪儿来?”唐一仙的身子忽然剧烈地一震,双眼猛地睁了开来。解语羞花见状大骇,中了慑心术的人,心志被迷惑,没有把她唤醒前根本不可能自己醒过来,她怎么居然挣脱了束缚?
两个姑娘万万想
不到她们以慑心术要眼前这个女孩吐露的心中秘密,对她自己来说,也已深埋在记忆深处。高文心的医术虽然高超,可是人脑实在是复杂的器官,以她的本领也不能保证是否能够医好,但是她的针炙已经起了作用。唐一仙深埋的记忆现在只差一道启开那门扉的钥匙。
而解语、羞花的慑心术,就起到了打开记忆大门钥匙的作用,在这一刻,她深锁的记忆全都想了起来,被封锁的那一块神志和意识,只是被禁闭起来,能够感知外界但不能反馈出来,催眠是一种互动的心理暗示,既然不能反馈,所以这一段意识和神志便没有被催眠。
记忆一旦恢复,那段受损的神志清醒过来,她清楚得记起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也自催眠中挣脱了出来。
羞花为人机警,立即按下解语手中的佛像,笑道:“这个游戏是不是很好玩?可以让人晕晕沉沉的,会像说梦话一样,我和妹妹时常互相作弄呢,只是姑娘好像不太适应,脸色都有些白了。”
唐一仙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视着她。羞花被她看得有些发慌,脸上的笑容也开始渐渐发僵。唐一仙忽然一笑,沉静地道:“嗯,这戏法儿的确古怪,脑袋晕晕的,摇得我直想吐,呵呵,我这人禁不得头晕的。”
羞花松了口气,忙道:“这是我们姐妹莽撞了,实在对不住。”
这时两个小黄门取了水赶回来,说道;“姑娘,我们把水打来了。”
解语忙道:“给唐姑娘沏杯茶,唐姑娘,你先歇歇,静一静就好了,我们俩个在门边候着。”
小黄门取了杯壶茶叶,为唐一仙斟了杯茶,然后悄悄退出门外,解语站在槐荫下紧张地对羞花道:“她会不会有所怀疑?”
羞花道:“我们又没有提皇上,纵然她全想起来,我们咬定是在游戏,她能奈我何?何况,被慑心的人醒来后恍如做了一个梦,只能记起一些支离的印象,不会清楚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好奇怪,她怎么可能醒来?”
唐一仙双手抱膝,下巴搭下膝盖上,坐在矮几前,心脏仍在嗵嗵地跳着,四肢显得好虚弱。
她都记起来了,所有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进了她的大脑。
自幼被卖入“莳花馆”,成为一秤金粗心培养的摇钱树,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穿衣着装甚至一颦一笑,原以为她的一生就是要成为一个艳名高炽的青楼名妓。
然后,等到年华即将逝去时,被老鸨榨取最后一分价值,卖给人家作妾,如果……能被个官宦人家或者读书的士子买走,已是最幸运的结局。
然后,那个下午,大商贾严宽要来买走玉儿了,紧随在他的身后,跑进一位公鸭嗓子的小公子,再然后,又跟进一群人,姐妹三人的命运从此改变了。
我被赎了身,为我赎身的人是他,那个我最钦佩的敢反抗圣旨的英雄,他是士子、又是官宦,而且年轻英俊、重情重义,得以将终身托附这样的人,就算做个小妾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那段日子很开心,可是杨大人好奇怪,他买了我们,为什么提都不提纳妾的事,又不当我们是丫环使唤,难道就这么供养一辈子?然后?他提了官,做了将军,鲍副参将想害他,我找到了藏有鲍参将罪证的帐本。
追杀……雪儿脚上受了伤,我用帐本引开了歹徒,落崖,王妃娘娘救了我,然后……遇见小黄,对!是小黄说我是杨大人的表妹……我生病了,他一路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可是,他为什么说我是杨大人的表妹?
唐一仙蓦然睁大了眼睛:“是他……小黄就是当初跟在严宽后面跑进莳花馆的小公子,撕了聘书,被人打破了鼻了子,他……当时和杨大人是兄弟相称……”
张永、谷大用两位公公极大的官儿,是当初陪着他去莳花馆的人,唤他小公子,为什么大同一路回来,他却成了小校,他……到底是谁?
严宽被他们赶走了,小黄被严宽打得鼻子流血,我递了块手帕给她,劝他以后不要惹那种人,他说……他说:“谁说我打不过他?我的十段锦功夫三五个大汉近不得身,要教训几个小蝥贼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是方才……方才我初次与人动手,一时呆住了。”
“好好好,公子爷一身好功夫,我信了还不成?你的鼻子无碍了么?没事了就早些回家去吧。这种地方,还是少来为妙。”在女人面前死撑的家伙,我只好哄他。
“你不信么?我要整治那个无赖易如反掌,还有那个什么狗屁文书,看他拿着当宝儿似的,哼哼,我要取来,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你不信么?”
他指着杨大人说:“不信你问他,我办得到办不到?”
杨大人说:“不错,这位公子说得不假,别说教训那无赖一番,就是替姑娘赎回那份聘书,也着实容易得很。”
唐一仙想到这里,唇边忽地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轻轻用下巴点着膝盖,一字字道:“黄校尉、小黄、小公子,你就是……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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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皇帝和杨凌赶到演乐静馆,见解语羞花等人都在树荫下,唯独不见唐一仙,正德忙上前道:“唐姑娘呢?”
小黄门急忙哈腰道:“皇……”
正德皇帝一瞪眼,小黄门马上转了向,改口道:“黄校尉,唐姑娘有些不适,正在房中歇息。”
“什么?如何不适?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正德和杨凌都抢前一步,急急问道。
解语一副怯怯的表情道:“都是我的错,见唐姑娘烦闷无聊,和她玩些戏法儿,结果弄得唐姑娘头晕,我给她沏了茶,正在房中歇息。”
正德一听头晕,还以为她卖弄那些翻筋斗一类的江湖功夫让唐一仙跟着练,不禁嗔怒地瞪了她一眼道:“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是从小练过功夫,唐姑娘从大同回来,一路生着病,身子虚弱,真是瞎胡闹。”
杨凌扫了解语、羞花一眼,笑笑道:“算不了,又不是纸糊的人儿,我随着伍侍卫一直在练功夫,自觉略有小成,回去后指点指点她们,整日闷在家中,让她们把身子练得强健些。”
正德听了这才不再言语,上前推开房门说道:“唐姑娘,你好些了吗?杨大人来接你回府了,我那下半阙《杀边乐》比上阙更难,有机会再找你指点。”
唐一仙下巴搭在膝上,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许久才眨动一下,仍然一动不动。
正德慌了,忙抢前一步,问道:“怎么了,你还不舒服么?”
杨凌也急忙赶进来,温声道:“仙儿,要不要叫郎中来看看?”
唐一仙慢慢抬起头,扭过脸来嫣然笑道:“我没事,方才只是有些倦了。”
她放开双手,翩然起身,顽皮地吐吐舌尖,说道:“走吧。”
正德和杨凌这才松了口气,两人都未注意到,唐一仙一向灵动清澈的眼神,自从堕崖现身大同后,就被娇憨顽皮的眸光所替代,而现在,那久违的神彩已重现她的眸中:清澈而灵动。
第243章 天子门生
小轿吱呀吱呀地向西城走去,杨凌骑在马上,偶一回头,见唐一仙掀起了轿帘,趴在窗口,正痴痴地望着他,不禁勒住马缰含笑道:“仙儿,有事么?”
唐一仙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方才还有些头晕,趴窗口透透气,现在好多了。”
杨凌听了不疑有他,笑道:“等回去让文心帮你看看。”说着吩咐轿夫道,“走得慢些,小姐不舒服。”然后双腿一踹马蹬,又趣味赶到轿前去了。
唐一仙轻轻放下轿帘,幽幽叹了口气。与小黄……皇帝在大同的初次相遇,再到京城雪儿、玉儿两个姐妹以表嫂相称,机灵的一仙已猜出何以自己的身份会摇身一变,成了杨凌的表妹。
原来,不是杨大人相中了玉姐儿,捎带着把自己和雪儿也赎了身,却是小黄看中了自己,顺带着成全玉儿、雪儿两位姐妹和杨大人的婚事,难怪……刚刚搬进杨府那段日子,杨大人对自己比玉儿、雪儿还要客气些。
唐一仙忽然如堕梦中:曾几何时任人摆布的小姑娘,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内厂提督的表妹、当今皇上喜欢的女人。她睁着一双梦幻似的眼睛,茫茫然的有些不知所措。
原以为替自己赎身的是杨大人,他又是自己最钦慕的英雄,既然他喜欢自己,这对一个根本没有能力选择命运的女孩来说,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么?以为这一辈子就要做杨家人了,谁知……
杨大人不曾喜欢过我么?唐一仙思绪连连,回想着所有的往事,忽然发现除了自己一厢情愿的仰慕,两个人竟没有说过一句体己话,甚至连一唏玩笑都没有开过。
她的心里忽然慌了起来:在一个心中已认定自己向他托附了终身的女孩心中,忽然发现这一切统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她一下子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至于正德皇帝……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是真的喜欢我么?
就在这时,前方一骑快马飞驰而来。因为马速太快,与车轿擦身而过,才急勒住马缰兜转了回来,驱马到了杨凌面前抱拳施礼道:“大人,内厂急报!”
杨凌忙问:“什么事这般着急?”
骑士回道:“大同传来消息,巡抚衙门大牢遭人劫牢,弥勒教匪柳绯舞被人救走了。”
“嗯?”杨凌听得眯起眼来,“被人救走了?她又不是甚么重要人物,官府不会救她至于弥勒教,既然能杀了她的父亲以绝后路,她一旦被捕便是一枚弃子,怎么可能冒险去劫牢救她?”
杨凌怔怔地想着,忽然想起自己在大同“艳来楼”裸裎在床,攸然扭头与她对视,柳绯舞怔愕地张大了小嘴,然后头一歪,自欺欺人地“晕”过去的场景。心中忽然有些好笑:一个做不了什么恶事的小丫头,在牢中孤老一生,也实在可怜了些,逃了便逃了吧。
心神一闪间,一副玉体妖娆、**蚀骨的场面又忽地映入脑海,杨凌心中一荡,忙凛凛精神,将那秀发散铺如瀑的倩影屏出脑海,他见那侍卫还在看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热,说道:“现在东厂缉剿邪教甚力,此事自有东厂负责,你们不必插手,还有甚么事?”
番子道:“还有一事,高大人已想出了对付邪教中人受刑晕迷的法子。”
杨凌身形一震,见四下均是自己侍卫,百姓都远远避在一边,忙问道:“有了法子了?”
高大人自然是高文心,她是有品秩的女医官,杨府上下都称她为高小姐。内厂中人可不敢乱了规矩,便以官职相称。她为唐一仙医治一段时间,不见显著效果,便暂且搁下,转而研究王龙自动晕迷的秘密,想不到果然被她寻出了办法。
番子道:“是,王龙受刑不过,已经招了高大人着小人来通知大人。”
杨凌大喜,忙道:“快,马上回去。”
一行人匆匆回到高老庄,杨凌看着唐一仙的小轿落地,下马道:“仙儿,告诉表嫂,就说我先去山中料理公务。”
唐一仙再次听到“表嫂”二字,心中五味杂陈,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解语羞花姐妹如此可疑,一直追问自己身份,十有**是杨大人的仇家想寻他把柄,此事不可不说于他知,便上前一步轻声道:“表……哥,我有件事说于你听。”
杨凌疑惑地看她一眼,唐一仙把他扯到一边低声说了解语、羞花用邪术副问她身份的事,然后道:“可怪着呢,我虽然觉得昏沉沉的,却能清楚地记得她们问些什么,这才弄得恶心欲吐,仙儿想……这两位姑娘八成对表兄不怀好意,你可要小心些。”
杨凌听她叙述那女子用玉佛施术的情形,已明白应该是催眠术一类的东西,唐一仙头部受伤,想必影响了部分机能,所以才不为所惑。
杨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暗提高了警惕:看来有人要拿唐一仙身世的事大做文章了,这事做得原本就不够机密,到底瞒不过这些有心人。
杨凌暗暗寻思着对策,一边宽慰唐一仙道:“不必担心,朝内朝外想坑表哥的人多了他们那点阴谋诡计动不了我。你先回去歇息一下,等我下山,带了文心来看你。”
唐一仙听话地点点头,随着侍奉、轿夫回了庭院。杨凌上马,打马如飞直奔内厂而去。杨凌在彭继祖陪同下进了内厂
厂专设的地牢。这是依山腹修建的一处地牢,铁门外就是内厂番子营地,可以说只要进了这地牢,根本插翅难飞。
沿着阴森森的地道拐进一间囚室,抑彪、高文心和几个番子正在室中,见了他忙站了起来。高文心一身白绫绣襦,高挑身材玲珑有致,月白的腰裙以蓝色绦压住,虽是在这不见天日的牢中,仍显得肤白胜雪,貌似梨花,别一番风流韵致。
孰料杨凌见了高文心,却眉头一皱,轻嗔道:“你怎么在牢里边?叫你琢磨一下怎么制止王龙自动晕迷,又没叫你到这地方来。这帮人施刑的本事能让神哭鬼嚎,不怕吓坏了你。”
杨凌虽然一见面就嗔责不已,但话中掩饰不住体贴之意,高文心听了芳心一甜,浅浅笑道:“大人,他们没对王龙用刑呢。”
“没用刑?没用刑怎么……”杨凌扭头往墙边一看,不由吓了一跳。
柱上铁镣锁着王龙,左右墙上各插一枝火把,火焰猎猎,映得王龙头顶银光闪闪、纤毫毕现。王龙昂藏八尺的大汉,自大同一路被折磨到京城,瘦得已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十分吓人,现在一有关当局黑发被剃光了,插满了明晃晃的银针,在上边颤颤巍巍如同刺球一般,就是杨凌也看得心中发麻。
他用异样的目光看了高文心一眼,虽说她是在尽心竭力替自己办事,可是眼见一个女孩子手段如此狠辣,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高文心已有所觉,嗔怪地瞪他一眼,一边上前麻利地起着银针,一边解释道;“他的身子太弱,已经熬不得刑了,而且这种惑心自眠之术使用得太频繁,已经伤及他的头部,我再不用银针替他疏通血络,这个人就要变成白痴了。”
杨凌这才明白,不禁向她歉然一笑,讪讪问道:“他已招了供么?”
高文心“唔”了一声不置可否,柳彪见人家两人打哑谜,忙解围道:“是。他的供词都抄录在此,大人请看。”
杨凌见王龙犹未醒来,便于工作凑近桌旁,柳彪举近灯烛。杨凌细细看了一遍,放下记录道:“他是把所知道的一切全都招了。可惜,他所知的这些东西,我们都了得差不多了,像分招出的这位照磨官柳大人也已被朝廷挖了出来。这一次,弥勒教在大同,看来是真的被连根拔了。”
杨凌遗憾地摇摇头,忽地想起豹园里的解语羞花,不由双目一亮,说道:“柳彪,等他醒来把弥勒教内的切口暗号统统给我逼问出来,本官有大用!”
柳彪谨声应是,杨凌向高文心一笑道:“辛苦你了,咱们一同下山吧。”
高文心听他相邀,心中甚喜。杨凌着人替她拿了针匣,二人离开内厂,弃了轿马步行下山,众人远远辍在身后,杨凌道:“仙儿今日有些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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