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跃而起,将那凳子扯了下来,只见凳面廖廖几笔,用手指刻出一副古怪地图案,这是山贼互通声息的暗记。崔莺儿一看就明白这是叫她原地隐藏或见了暗记立即出城。崔莺儿重重一顿足:五叔去杀杨凌了!
这可怎么办?崔莺儿咬着嘴唇,只觉进退失据,心乱如麻。五叔单枪匹马闯进酒楼,能安然退出来么?若是杨凌防卫不严,真的被他杀了什(怎)么办?一个她绝对不想杀,另一个她绝对不想他死,崔莺儿心中气苦,立即一顿足,闪身出了房间,向方才黑影隐没出(处)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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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上繁星满天,夜色变得很冷,营寨中所有地士兵仍立在雪地上动也不动,四下都司官的执法亲兵手举火把,火光熊熊。
“他娘的!想给本官来个下马威?”马都司执着带血地马鞭,在队伍前大步来去,粗声大骂。前方两堆篝火,木架上吊着六个赤着上身的士兵,鲜血凝结在身上,嘴唇已冻得发青。
“怎么着?孟都司同弥勒教奸细李义关系密切,极有可能也是叛贼,你们难道是他的同伙不成?嗯?本官刚刚上任,你们竟敢举止怠慢,还互传谣言,诋毁上官?谁说老子在后方当兵没打过仗,没本事带你们这些熊兵?我啐!你们懂不懂军法?”
新任马都司傲然一指一个冻的瑟瑟发抖的士卒,喝道:“你,出列!军中有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样样是杀头的大罪,老子不知兵?老子熟读兵法,怎么不知兵?你说,十七律第十七条是什么?”
那小兵晕了,嗫嚅道:“大……大……大人,小的……这个……”。
马都司一鞭子抽过去,抽地那小兵猛一哆嗦,颊上一道血痕,马都司大喝道:“本将唤你出列,为何不向本将唱名?**律第十七条,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斩!知道么?到不言到,本将就能杀你的头,滚回去!”
那小兵跌跌撞撞逃回本部,颊上流血,却不敢擦拭一下,马都司看见一个老兵微微撇了撇嘴,便道:“你,出列!”
“是!卑职冯大富,请都司吩咐!”那老兵满不在乎地出列,昂然说道。
“喝!”马都司笑了。点头讥讽道:“嗯,是个把总?听说这次你追敌甚勇,孤身斩杀敌酋提回首级十七个,才被孟都司提拔为把总的是么?我来问你,十七律第四条是什么?”
老兵略一迟疑,抗声道:“卑职只知上阵杀敌,奋勇冲先,卑职大宇不识,记不住军律!”
“刷!”又是一鞭子,老兵勃然大怒。嗔目大喝道:“老子上阵杀敌,可以流血、可以卖命,我不曾违犯军法,为什么打我?”
马都司又是一鞭,被老兵一把抓住鞭梢,马都司挣了两挣,没有挣开,不禁狞笑道:“十七律第四条,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你敢对本官如此说话?来人,给我抓起来,狠狠地打!”
几个亲军扑上去摁住那个把总,将他拖过去吊在木架上。皮鞭噗噗地抽在身上,只见那老兵粗壮地躯干上原本就满是伤痕,这时旧伤新伤混在一起,鲜血直流。
马都司出够气了,才对噤若寒蝉的士兵们冷笑道:“老子早知道你们这些怠懒兵偷鸡摸狗无恶不做。全是一群地痞无赖,哼!本官刚刚到任,想给我来个下马威是吧?
我是你们的顶头上司。想和我对着干,看谁能整过谁?都给我滚回去睡觉,今天的晚饭停了,明儿一早本官集兵令到,不闹事不挑刺儿的才有饭吃,散了!”
士兵们默默无语,强压着心头怒火一队队悄然回到自己的营帐,马都司嘿嘿一笑,也斜着眼睛看了眼对他有失礼敬被吊在架上地几个兵,大声吩咐道:“来人。给本官炖只整鸡,送进帐来!”说着一转身进帐去了。
“狗官!”远远地有人趁着夜色骂了一声,随即便被战友一把掩住嘴,赶紧拉进帐去了。
“狗官!”柳绯舞也在骂:“无耻之尤,抓了我爹,居然要我侍奉才肯……才肯放人,这个朝廷真的该亡了!”
柳家小姐,薄棉鹦哥绿紧身小袄,外罩珍珠皮元色比甲,腰内束了一条淡红色绦儿,下穿月白底衣,淡妆丽雅,肤色粉腻,唇上还有淡淡的处子薄茸,分明还是个十六七的少女,加以眉黛微颦,眼波斜溜,分外姣楚可人。
“小声些”,扮老妈子的弥勒教女法师红姑矮墩墩地象个肉球,皮笑肉不笑地道:“所以你爹才加入咱们圣教,想着推翻朝廷重建清明世界呀”。
她用胖的象胡罗卜似的手指拈起一根金步摇,轻轻插在柳绯舞高绾地发髻上,拍手笑道:“美,真美,唉,就象我年轻那阵儿一样!
唉,绯舞姑娘,就别苦着脸了。圣教现在没办法救你爹回来,你也知道,许多人和咱们圣教没关系,都被杨凌、谷大用那班奸臣抓起来,敲诈勒索,家破人亡了,何况你爹确实是本教中人,一个不慎,就是没门抄斩呐”。
她小声道:“所以**师才决定要你将计就计,假意奉迎,一来能救你爹出来,二来,取得他地欢心和信任,为圣教多做些事,将来好好收拾他们”。
柳绯舞身子有些发抖,她眼含清泪道:“红姑,我……我有些怕,我还是个黄花闺女,怎么做得出这种事让家门蒙羞?要我……要我献身与他,还要强颜欢笑,一直陪在这狗官身边,我……我真的做不出来……”。
她忽然一把抓住红姑的手,希冀地道:“我……我可以杀了他,趁他酒醉刺杀他,红姑,**师神通广大,请他老人家救我爹离开好不好?我情愿杀了那狗官,和他同归于尽报答圣教!”
“荒唐!”红姑脸一板,猛地甩开她的手,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又堆上满脸笑容道:“绯舞姑娘,我知道你对二少主情有独钟,男人嘛,三妻四妾多的是,二少主身边的女人还少了?他是不在乎你是不是处女之身的,你为圣教做出这么大牺牲。尽了圣女献身圣教至死不渝的本份,二少主只会更宠你。”
“别发傻了,听红姑的话”红姑目光一闪,悄悄捏了捏袖中的纸包,很轻、但是很冷地道:“你记住,如果杨凌死了,你爹、你娘,你们全家都会死!”
柳绯舞身子一震,整个人呆在那里。红姑见自己恐吓生效,不禁微微一笑。随即想起若这丫头临阵退缩,又生二意,那时自己又不便闯进去,这可如何是好?想了想她还是决定给她服下软骨药散最为妥当。
红姑缓和了口气道:“你可不要做傻事呀,诺,红姑这里备了些药散,可以避免生孕,以免怀了那奸贼地孽种”。
她拿过一个茶杯,抖开纸包,将药末倾入。然后斟了杯茶,说道:“喝吧,红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梅家小姐惶然道:“红姑,我……我……”,一望见红姑变得有些严厉的目光,柳绯舞不禁有些畏惧。接过茶杯来轻轻啜饮了一口。
一口清茶,淡香幽幽,喝在口中,却如一杯苦酒,柳绯舞想想自己处境。忽地悲从中来,她将茶杯一放,不禁伏案痛哭起来。
这种弥勒教秘制的“软脚是”喝上一口与喝上一杯都是一样的。半柱香的功夫她就要手软脚软,四肢无力,纵想挣扎也不可能逃脱了,软弱的抗拒只会引起男人更大地征服**。
红姑见她喝了茶,不禁微微一笑,将茶盖一掩正想说话,外边有人高声笑道:“哈哈,今日军中宿将如云,喝的好生畅快,杨大人似乎有些多了?”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随即一个男子声音大着舌头苦笑道:“早……早知道这些边将喝酒象喝水一样,本官是实实不敢奉陪了,前两日杜总兵他们还算斯文,谁料……晤……这是去哪……儿?本官得回……回去歇息了,实……在不胜酒力”。
那男子笑道:“大家听说大人已请得圣谕,使他们免受迫害,自然不胜感激,欣喜之下能不畅饮么?你喝得大醉如泥,现在回去若受了风寒,张指挥使大人和大同众将都要怪我啦,呵呵,杨大人,今晚就歇在这‘艳来楼’吧,‘艳来楼’虽不及‘状元楼’大,但若论名妓风流,却堪称大同第一呀”。
“什么?”杨凌摇摇晃晃挣开太原指挥关勇的手,睁大眼睛道:“方才……方才席间侍酒地女子们那般放肆,已经有辱官体了,朝廷可是禁绝官员嫖宿的,这……这如何使得?”
“唉,今朝有酒今朝醉,花堪折时便须折嘛”,关勇不以为然地道:“京里地规矩,在大同这常征战的地方行不通,入乡随俗嘛,大人离京日久,偶尔纵情一次,不过是风流韵事,有什么了不起的?听说给大人安排地这位姑娘还是个清馆人,是艳来楼有名的美人儿,这可是诸位同僚的一番心意。今夜宿在艳来楼的将军们多了,大人要是执意离去,不免有些将领心生忌惮,岂不扰了大家的兴致?”
杨凌略一犹豫,房门推开,关勇已把他架进了房间,红姑慌忙摇着手帕迎上来,满脸堆笑地道:“哎哟,奴婢见过大人,翠云姑娘,还不快服侍大人歇息?”
柳绯舞偷偷拭干了眼泪,慌忙起身挤出一丝笑容,杨凌头得(重)脚轻有些站立不稳,红姑忙殷勤地上前扶住他,偷偷向柳绯舞使个眼色,柳绯舞忙硬着头皮凑过来,二人一左一右从关勇手中接过杨凌,将他扶到桌前坐下。
红姑又拿起一个茶碗,给他斟满一杯热茶,然后陪笑道:“大人,这位姑娘是刚刚投到咱艳云楼地,姿容婉丽,气质不俗,所以要她来陪侍大人,只是这姑娘还不懂得侍候人的规矩,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说着,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关勇一见杨凌坐下。不禁象只老母鸡似的咕咕一笑,挤眉弄眼地道:“艳云楼末将来过几次了,想不到还藏着位这么不俗的姑娘,唉,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呀,杨大人今夜纵情风流,这种事末将可是不敢奉陪了,哈哈哈,走也!”
关勇闪身出房,把房门一关。想想自己也定下了一个娇盈可人地的美人儿,正在绣榻上等着自己爱怜,不禁心痒难搔地搓了搓手掌,哼着淫词小调儿摇摇摆摆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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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人、我家大人怎么还没出来?”伍汉超立在廊下对张寅拱手道。
张寅脚步虚浮,好似喝多了酒,醉意醺醺地笑道:“哦,你是杨大人地部下?大人今夜宿在艳来楼了,呵呵,醇酒美人。艳福齐天呐,我看你们也不必候在外边了,明日一早来接大人便是了,呃……”,说着打了一个酒嗝儿。
“这……”伍汉超迟疑了一下,大人已宿在楼中?说不定现在正和女人颠鸾倒凤,自己一个侍卫如何请驾回去。可是未得大人亲口令谕,自已怎么好离开?
张寅见他为难神色,心中不禁暗自好笑,这个武当山地小后生一身艺业不错,比自已的三个儿子不遑稍让。杨凌能搜罗到这种人才,倒真是慧眼识珠,若让他知道自已执礼甚恭的张将军就是披发传教的弥勒教主。不知该是什么表情。
张寅正想再戏谑他几句,一个军中将领解手回来,老远看见他就哈哈笑道:“张大人,你好生奸滑,本官敬酒时你跑哪儿去了,走走走,咱们回去继续喝”。
他见伍汉超立在廊下,一怔道:“怎么,你军中有事?”
张寅笑道:“非也,这是杨凌杨大人地亲兵。忠心耿耿,不肯离去。”
那将军瞪起醉眼,咋唬道:“这是什么地方?嗯?能有什么事?你下去吧,杨大人正在芙蓉帐内逍遥快活,啊!他醉得走路就象水上飘,是嘱咐过我代为转告的,本官一时忘记了,去吧,去吧,杨大人叫你明早来接他、莫来的太早,嘿嘿,大人现在做地可是体力活,哈哈哈哈……”。
他扔下一脸苦笑,无奈地立在廊下的伍汉超,揽着张寅的肩膀大笑着向厅中走去……
曲廊迥转,处处笙歌,不过此时除了嗜酒贪杯仍在厅中吆五喝六地一些将军,大多已拥了美人自寻快活去了,院落中走到的人影不多,张寅与那位将军相拥而行,经过一处假山,假山后隐隐传出冰雪吱咯声,似被人畜踩陷,张寅一楞,停住脚步,含糊地道:“老刘,让你这一打岔,我倒忘了,我也要去方便一下,你先进去吧。”
“哈,好,我在厅中等你,你……你可不要偷溜走呀”,刘将军笑着答应一声,向厅中走去。
张寅候他走远了,脸上醉意顿去,他前后一看没有人,倏地横向一跃,跨过栏杆落在雪地上,动作迅捷如豹,随即提气向假山后缓缓绕行,低声道:“什么人?”
他还担心是哪个没有规矩的将军喝多了酒,不顾身份就近跑到假山后方便来了,所以还不敢太过张扬,不料假山后忽地悉索响动,一串脚步飞快地移去。
这人轻身功夫不错,可惜这里积雪无人除扫,任他动作如何敏捷,也休想踏雪而行,不留声响,张寅一见他逃走,疑心顿起,顾不得再掩饰身分,立即飞身追了过去。
假山后有水池花树,如今尽落满积雪,月色如水,那身影虽然敏捷却难逃张寅耳目,追至几株雪压沉沉的花树后面,忽地阴影中一个声音恶根狠地低骂道:“你这不识相的狗官,本想饶你性命,偏要不知死活,老夫就如愿送你归天”。
说着一道人影翩然跃出,五指凌空扣来,刚猛凶狠,如鹰扑免。张寅立在原地。不闪不避,望着那凌空击下、开碑裂石的‘鹰爪’,神色平静如常。
果然如霍五爷所料,百官去酒楼喝酒,而且还是喝的花酒,这种地安看似护卫如云,要混进去却无比容易,简直是防不胜防。
试问那些大人们酒席宴上谈笑无拘、对怀中美女上下其手地丑态,怎么能被侍卫们看见?百十伙侍卫、车轿仆从彼此素不相识,谁有本事、有权利挨个查问自己看着眼生的人?
霍五爷轻易混进了酒楼。可是要找人就难了,他正想候在这儿等个过路的奴仆问清杨凌去处,不想竟被人听到了,霍五爷居高临下,尤如一头兀鹰,那犀利地五指紧摄住这个身穿军服的将官首级,只要被他抓实了顺势一扭、就得扭断他的脖子。
可是,这时那将军也抬起头来,月光映在他的脸上。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庞,可是那双眸子却闪着凌厉无比的光,霍五爷心中一惊,这样有恃无恐、这样自信轻蔑,这人不简单。
他想转换身形,可是武林较技,最忌腾空伤人。一旦跃身空中,而对方武功相若,想要转换攻防谈何容易?他太小看了这个将军。
他的身影遮住了月光,张寅地脸庞迅即隐入一片阴影,就在这时。张寅双腿微微一屈一弹,他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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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与柳绯舞对面而坐,彼此都很是忐忑不安。因为……他们都是第一次。一个是第一次做妓,一个则是第一次**。
打量对面这位姑娘,显然细细打扮过,不过以她的姿色显然无需打扮也能吸引住任何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或许王龙那种睁眼瞎是个例外。
身子娇娇怯怯,柔宛如柳,脸蛋俊俏过人,肤光赛雪,晶亮地水眸似敛非敛,游移着躲避着他的目光,似乎是羞怯。又似乎是畏惧,想起老鸨说她刚刚投到艳来楼才几天光景,这种不似作伪地神态便也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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