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的挫伤一阵阵发痛。
渡云洗漱完毕,生怕人下毒,又亲自去盯着小二做了些吃食,转回头来见陈素青正坐在窗前发呆。
渡云见她面色苍白,但眼角鼻头又红的厉害,知道她恐怕是哭了一夜,心中虽不忍,但也不知道如何劝慰。便将吃食端上,劝她吃一些。
陈素青见她一番好意,也不能推辞,便端过那稀粥来喝了一口。那稀粥是渡云特地要客店做的,因为想着陈素青刚刚恢复,弄的是极稀极烂,但在陈素青吃来,却犹如石子一般,一粒也咽不下去。
阿福见她吃了一口,便将碗放到了一旁,心中也是心疼,陈素青去扬州数十日,虽然伤已经大好了,但是人却像是瘦了不少。
于是她还是端起碗,上前又劝陈素青再吃一点,但陈素青心中悲痛,又有重重心事,是一点也吃不下的。
二人也体谅她心中难受,也不好多劝,只能自己吃了一点,又准备了些干粮,以防陈素青路上饥饿。
三人吃完,便从客房出来,商量要往潇碧庄去。来到院中时,只见这里已经熙熙攘攘聚了好些人,都是江湖各路的武林豪杰。
陈素青知道他们都不怀好意,但在一群人中只能隐忍不言,只把青芒剑握的铁紧,双目通红,只把他们各个都当做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众人认得她是昨夜里从楼上摔下来的人,目光中都有些探寻,但是又知道渡云的厉害,所以便都有些避让,更不要说上前询问了。
这里的人昨天听闻潇碧庄已经被破,风渊剑不知下落,好些人心中只道无望,便准备回去。但也有些人心想着,既然不远千里,好不容易到了这里,陈家已经近在眼前,不如前去看看,纵然没有风渊剑,若能找到点别的什么也是好的。
所以这一早,许家村中的这个小客店便热闹起来,进进出出的络绎不绝。
渡云和阿福昨日来时,却是搭别家的马车,此时他们三人却只有陈素青的那匹马了,要想去潇碧庄,当务之急,便是要另租一辆车。
可是因为一下有太多江湖人士涌入,不要这间小小的客栈,就连整个许家村,也没有车可租,即便有银子,也没有处可觅。
陈素青见此情景,站在院中一筹莫展,心中着急,不由更添几分愤怒。渡云去了几处周旋,也没有结果。
正在三人商量时,只见从不远处来了一个年轻男子,对他三人笑道:“几位是不是要往潇碧庄去,不嫌弃的话,可以乘在下的车一同前往。”
陈素青闻言,上下打量了那男子几眼,只见他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普通的习武之人的打扮,体格健壮,一看便知是江湖人士。但长相却是眉清目秀,尤其一副白皙的面孔,显得格外秀气。
但陈素青却对他没什么好感,冷冷言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潇碧山庄?”
那男子微微笑道:“来这里的人,有几个不是要去潇碧庄的呢?”
陈素青被他一句话塞的无话可说,便冷哼一声不语,将头扭了过去不再睬他。
渡云在一旁见了,便上前施了一礼,询问道:“施主也是要往潇碧山庄去的?”
那男子见渡云施礼,也回了一礼,应道:“正是呢,我看几位好像正为车马烦心,所以有意请几位同我一路。”
他说完这话,看陈素青依然面沉不语,便道:“诸位不要误会,我也是好心邀请,反正我们的马车也还有些空处,大家江湖中人,不过讲个缘分,若有不便,那么只当我没有提过此话好了。”
第一七九章 遇新客相逢面冷(一)()
陈素青心中悲闷,本不愿睬眼前之人,可是她一心归家,又苦于无车马可乘,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她虽然不大情愿,看起来也是唯一的方法了。
况且看眼前的这男子,长的也算亲和,不像是奸恶之人。而且自己态度恶劣,对方虽然言语克制,但也透露出几分不满。若此人真是一味阿谀,陈素青倒要疑他别有所图,但他不卑不亢,陈素青反而减了几分疑心。
于是陈素青拱了拱手道:“萍水相逢,蒙您慷慨相助,只要少侠不嫌弃我们累赘,我们这里当然没有什么不方便。”
那男子听陈素青这样一说,知道她算是应了,也不多计较,只微微拱手一笑,便让随从牵马套车,准备出发。
这年轻男子一行,总共八九个人,都是些习武之人,共有两架马车,那年轻男子便让家中下人乘一辆,请陈素青三人和自己共乘一辆。
虽然和陌生男子乘车有些别扭,但当下的情况,陈素青除了悲痛,哪里还有许多别的心思,况且自己还是男子打扮,于是也不好再扭捏。
她倒是想到阿福本身怯弱,又少与人交际,因自己的缘故,要到如此尴尬的境地,于是便微微护住了阿福,让她往那车里面靠,自己则靠在稍外一点的车窗边。
众人出发往潇碧庄去,走了一时,众人都是沉默不语,车内气氛十分压抑。尤其陈素青,一路上眼睛就一直看着窗外,她眼看那景致越来越熟悉,心中也越来越悲伤惶恐,一颗心简直随时要爆开似得。
车又行了一时,那男子犹豫了一会,才对陈素青道:“还没有请教几位高姓大名?”
陈素青听他所言,微微皱眉,心中只觉得烦闷,也不睬他,依旧看着窗外不语。
那男子见陈素青不理睬,自己讨了个没趣,于是干笑了两声,对渡云道:“不知道师傅宝刹哪方,离这里近吗?”
渡云客气应道:“蔽寺倒是离得不远。”
男子闻言,微微笑道:“这么说几位是本地人氏了?”
渡云还未作答,陈素青倒先转过头来,冷冷看了一眼男子,出言讽道:“我们比不得少侠,大老远的来这里。”
那男子见她语气有些不善,语气也不再似刚才那样谦和,问道:“大老远的来又怎么样?”
陈素青冷眼扫了他一下,道:“千里奔袭,恐怕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吧?”
那男子听她这话,知道她的意思,面色也变得沉郁,反讥道:“我们不是游山玩水,难道几位就是吊古寻幽?”
他此言一出,陈素青竟被气的无话可说,若要反驳,只怕暴露身份。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来历,不能贸然发作,于是只能忍下不语,将头一扭,继续看向窗外。
那男子见陈素青脸颊泛红,眉眼间隐约有怒气,知道她心中有气,却也不理她。而他自己的神色中也添了几分不快,脸也朝窗外望去,背对着陈素青。
两个人脸色阴沉,互不理睬,一时之间马车中的气氛也降到了冰点,阿福朝渡云望去,脸上又有了些怯懦。渡云也不愿意多说,索性闭目养起神来。
那男子一直眼望着车外,好像若有所思,马车又行了一时,他才略微和缓了面色,对渡云道:“禅师宝刹在此,应该对这里很熟悉吧,可否帮我们看看路是不是对的。”
陈素青听到他问这话,心中当然知道路没有行错,否则她也不会不言语,但又实在不想和那男子多费口舌,于是便依旧对着车窗之外,动也没动。
渡云闻言,便睁开双目,伸头向外面望去,略看了两眼,便对男子道:“不错的,是向潇碧庄的路。”
那男子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又道:“不知道您是要回禅院还是也一起去潇碧庄?”
渡云略愣了愣,才道:“我们几位,同施主一样,都是要去潇碧庄的。”
那男子眼神闪了闪,略有些犹豫的道:“恕我冒昧,几位既然是本地人士,莫非和潇碧庄有什么关系吗?”
陈素青闻言,心中一惊,心中更确信他不怀好意。她生怕渡云说漏了嘴,于是连忙转过身来,瞥了渡云一眼。
渡云没有搭腔,她便对那男子道:“徽州这一带虽然不大,也不是只有陈家一家,难道此处人人都与它有关系不成?”
那男子闻言,却显然并不相信,于是微微蹙眉,轻道了一声:“哦?既没有关系,去那里做什么?”
陈素青顿了一会儿,才从牙缝里冷冷的迸出两个字:“超度。”
那男子听了,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作答,也有惊讶,急忙问道:“超度何人?”
陈素青的声音又冷了几分,道:“全家。”
那男子闻言,一时间竟然又些失神,缓了一会儿才又问道:“这么说,陈家夫人真的也。。。也离世了?”声音微微有些发哑。
陈素青没有答话,只微垂双目,眼中略带着些恨意,手里紧紧的握着青芒剑。
那男子又望向渡云,渡云心中无奈,点了点头。
那男子见渡云点头肯定,又想着自己在客栈中的听闻,也只能信了,一下子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微微靠在车上,表情像是有些丧气。
陈素青见他这副样子,心中更气,她最恨的就是这些闻风而动的江湖人士。管他什么衣冠楚楚的外貌,实际上都是贪得无厌的虎狼。
于是她也顾不得许多,再一次出言讽刺道:“怎么?少侠这是失望了?是不是后悔自己兴师动众的,却来晚了?”
她的言辞虽然极力嘲讽,但是声音却又无比低沉,不知道的人也就罢了,但在渡云和阿福看来,都知道是因为悲伤至极所产生的愤怒。
那男子听她此言,这次竟没有反驳,只是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渡云道:“你们真是去超度陈夫人的?”
渡云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嘴角微微有些抖动,露出了些不忍。
第一八零章 遇新客相逢面冷(二)()
陈素青和那男子对面而坐,一时之间车内的气氛竟有些低沉,那男子垂头沉思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男子略沉吟了一下,又对渡云道:“我见禅师举止行为,确是有修行的人,但不知道这两位又是。。。。?”说着又转过头去,还特意仔细看了一眼阿福,因为他一个女子和和尚在一起,的确有些不寻常。
陈素青见阿福被看的不好意思,连忙将身子又往那边挪了挪,又帮她遮了一些,道:“我们和禅师都是朋友,一起过去帮忙的。”
“帮忙?”男子当然不信,昨夜里他们在客店闹出那样的动静,肯定是有隐情的,而且这眼前的人是和尚不假,是高手也是真啊,说什么超度帮忙,显然是敷衍他的。
他刚要再问,陈素青却打断了他,道:“说了半天我们,也说说你吧,你去陈家做什么的?”
那男子听她这样问,立刻收起了脸上的那一丝仓皇,露出了些许凌厉之色,过了片刻,他才回道:“我们也是去帮忙的。”
陈素青见他言语十分尖利,反而没有立刻发作,只耐着性子道:“不知道您是去帮谁的忙?”
那男子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目光越来越深。他没有回答陈素青的问题,反而问道:“那你又是帮谁的忙?”
陈素青的眉间微微动了一下,道:“所谓超度,使往生者脱苦海,为杀人者减罪孽。”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嘴角微含了一点嘲讽的笑意,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男子,道:“您说,我帮谁的忙?”
那男子眼神中迸出一丝亮光,猛然用手握住了陈素青横着的剑尾,压低了声音,冷声道:“可是我看,你带着这把剑,倒不像是超度去的!”
一时之间,马车之中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陈素青脸色铁青,目光如雷,直直盯着那男子。她右手已经微微移到了剑柄处,二人便这样一人执着剑的一端,默然不语。
渡云轻叹了一口气,手微微的抚上青芒剑的剑鞘,轻声对那年轻男子道:“少侠,我们往是非地,确实不为功利心。”
男子看了渡云一眼,见他气息极稳,想起昨夜里渡云露的一手,也有些忌惮。
沉思了片刻,才将手从剑尾处移开,微微挑了挑眉,对陈素青和渡云道:
“既然禅师这样说,倒是我失态了,希望两位不要介怀,既然有缘同车,倒不如做个朋友,在下姓梅,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渡云施了一礼道:“梅少侠有礼,贫僧渡云。这位是。。。”
陈素青听他们说话,也略收了收锋芒,面色平静下来,语气淡淡的道:“我姓秦。”她所用的,依旧还是之前行走江湖的化名,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哦,秦公子,有礼了。”这梅少侠好像也不在意之前的事,也对陈素青行了一礼,说完又面向阿福,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是阿福姑娘。”因为阿福羞怯,这句话也是由渡云代答的。
那梅少侠听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应了。
三人互相通了姓名之后,也不再多言,各怀心事,一路虽然无言,倒也相安无事到了潇碧山庄。
马车停的地方离潇碧庄不远,众人下车,已经能看到翠竹掩映中的潇碧庄了。
梅少侠下车后便和陈素青等人辞别,陈素青见了潇碧庄之后,整个人便失魂落魄,哪有心思同他敷衍,也没有搭腔。还是渡云上前,谢过了他慷慨相助。
梅少侠见到了潇碧庄,也没有心思同渡云等人多说,只应了两句,便带着手下人继续往潇碧庄去了。
渡云等人留在原地,相互看了看,又往潇碧庄方向看了眼,都没有言语,心中却各有滋味,难以言表。
陈素青看着潇碧庄,门倾瓦碎,原来在箭塔上巡守的小六等人也没有了踪迹,一片凄凉景色,不过是一月光景,却已经是沧海桑田,怎么能不叫人感慨。
单从外面看,便已经是如斯光景,可想而知,真要倒了里面,触景伤情,只怕救人更加心伤。
渡云望了一眼潇碧庄,又看了看身边的陈素青,关切的问道:“我们真要进去吗?”
陈素青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没有落下,咬了咬牙,道:“进!”
三人走到门下,只见门前地上一大片暗红的血迹,都已经渗入地下。触目惊心,仔细一看,却是深浅交叠,也不知道有多少的人血,在这里历经了几次生死。
那血色虽暗,陈素青却觉得十分晃眼,她被刺的头晕眼花,腿下一软,几乎要直直跪下去。阿福见了,连忙搀住了她的胳膊,轻声问道:
“您要不要紧,还好吗?”
陈素青闻言,摇了摇头,微微闭目,控制双眼中的泪,在心中再三默语,才定住了心神。
她将胳膊从阿福的手中抽出,继续往前走去,她一步步走的虽慢,但却异常坚定,然而叫人看了,又难免心生凄楚之情。
潇碧庄原来厚实坚固的大门,一扇已经被人推倒在地,人踩马踏,已经沾满泥土,还有一扇也是歪歪斜斜,刀剐枪蹭,也是摇摇欲坠。
刚过大门,门口的地方,散落了许多兵器和防具,这里的留下的血迹也比门外更大更新。
渡云到了这里,双眉紧蹙,哀声对陈素青道:“我就是在这里看见陈夫人的。来的时候,已经。。。。。”
陈素青本已经在心中做足了心里准备,也多次提醒自己冷静。但是,听到这一句话,还是感觉身体在一瞬间被抽空,头里嗡嗡的响个不停。
渡云又在一旁道:“我是前天中午到的,当时情况复杂,好不容易才把他们葬了,只是不能好好操办,只能从简了。”
陈素青心中也知道,渡云来时,想必这里正被围困。不知有多少江湖人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在重重压力之下,渡云敢出面为陈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