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思也不通,右想也不解,晚上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明白,实在累的不行,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方信一大早就出了房,到了大堂里,吃了两巡茶,也不回屋,就不言不语的坐着,时不时抬头看看大门。
当小二第三次给方信续水时,从门外走来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方信看到了,心噗的跳了一下,又连忙定了定心神,按捺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生怕别人看出他的心思。
方信一直在等的,正是那个相士,这一趟有太多出乎意料,他心里确实有些没底,他迫切的想和相士商量一下,却又有点怕见他,他实在摸不透郭长卿的心思,害怕他们的会面进一步的暴露自己身份。
那相士走了进来,在门口一张桌子上坐下,依旧将卦幡一靠,也不去看别人,只叫了一壶茶,一个人慢慢的吃着。
这客店中人多眼杂,方信纵然心中恨不能立刻上前,也只能忍耐,不敢上前。等到那相士吃了一杯茶,要出门时,方信便想要起身跟上。
方信身子刚刚要动,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楼上幽幽传来:“相士留步。”方信闻言大吃一惊,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不用看也知道,就是郭长卿的。
那相士将卦幡拄地,悠悠转身,眼睛往上轻轻扫了一眼,却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郭长卿几步走下了楼,站在了方信桌旁,方信连忙站了起来,郭长卿对他点头示了示意,便对门口的相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先生请坐。”
那相士也不推辞,便走了过来,对二人还了一礼,三人都落了座。
方信此刻,真如坐针毡一般,反观二人,却都很淡定,看不出有什么异象。
郭长卿为那相士倒了一杯茶,道:“先生神姿仙颜,果非俗士,如此小店,也遮不住先生风采,我看先生拄着卦幡,不知是不是前日里为我这伙伴卜卦之人?”
方信听他此话,一颗心七上八下,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言语,只抬了眼,看了一眼对面的相士一眼。
那相士闻言,微微抬了抬眼,上下打量了几眼方信,便对郭长卿道:“阁下谬赞了,不才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相士,何谈什么风采,若论起来,阁下雍容雅步,不知胜过鄙人多少。这位郎君看上去有几分面善,想是有些缘分。”
郭长卿闻言微微笑道:“先生何必自谦呢?先生不记得了?便在三天前的晚上,先生给他起了一卦他见相士不言,又道:“卦象是利涉大川!”
相士这才恍然大悟道:“这我想起来了,是巽上震下,益卦,大吉大利的好卦。不知今日又叫住鄙人,莫非是那卦不准,来讨还卦资的吗?”
郭长卿笑道:“先生玩笑了,先生那卦,十分灵验,倒想请先生再起一卦,不知可否?”
相士沉吟了一时,道:“不知道要为谁起卦,又问些什么?”
郭长卿答道:“我二人要去做同一件事,只问问此事的吉凶。”
那相士轻轻扫了二人一眼,也不多言,从袖中拿出龟壳,又摇了六次,细细看了一时,低声道:“艮上坤下,是山地剥。”
郭长卿一直在一旁看着,道:“山地剥,有所往则不利,看来不是吉兆。”
相士看了郭长卿一眼,道:“原来阁下也懂易理,在下是班门弄斧了。”
郭长卿闻言,连忙道:“哪里,哪里,我只是略知一二,随口一说,烦请先生给详细解解。”
相士用手轻轻推了推铜钱道:“上艮为山,下坤为地,依在下推测,你们此行,莫非是要去山里?”
方信在心中一惊,那相士就算知道,他们要往徽州去,可这铜钱是当着郭长卿的面摇的,郭长卿也是懂这个的,相士所说自然也就是真的了,怎么就正好摇到了这个卦,又想到前翻之卦,莫非这相士真是精通此道,而非只拿它做个幌子?
郭长卿也不回答,只道:“烦请赐教,这剥字是不是山石剥落,咱们这山下的人,只怕是不妙的。”
相士点了点头,道:“山高而危,故而要审时度势,千万不能冒进。”
他见二人神色一变,又笑道:“二位不必灰心,事情尚有转机,凡解卦者,都是以变卦为主,你看此卦,本卦为剥,变卦却是地卦。”
方信闻言,连忙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相士道:“地卦者,上坤下坤,承载万物,故而要依随“乾”,纵然有迷惑的地方,只要跟着“乾”顺从“乾”便可一往无前,大吉大利了。”
方信闻言,忙问道:“何为乾?”
相士收好铜钱,解释道:“乾者,天也。故而正道就是乾,位尊者就是乾。只要你认准了路,便不会有事。”
方信心中一凛,相士这话,别人听来没有什么,他却是听的明明白白。重点倒在后半句,他说认准了路,所谓正确的路,当然便是相士走的这条,这是在警告他要跟着自己话做,时刻记得是谁的人,否则行差踏错便随时危矣。
方信明白过来此话的含义,连忙正色应了,这一旁郭长卿见了,不知道内情,却以为方信是对自己在表忠心,心中还很受用。他虽然得了这一卦心中不大痛快,但是一听相士这样说道,又略微放心,他一贯自信,认准自己便是正道,如此便要大展拳脚,一往无前。
相士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拿出一张卦纸,交给了郭长卿,郭长卿接过卦纸,果然和上一次在方信那里见到的一样,便付清了卦资,又请相士吃了一巡茶。
第一一四章 生死夜夫妻伤离(一)()
郭长卿和那相士你来我往的说了半天话,方信在一旁听着,心中却越来越着急。他不知那相士知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也不知道他有何话留给自己,当着郭长卿也无法和那相士说什么。
他一颗心一直吊着,去看那相士,那相士却十分从容,语言坦坦荡荡,神情大大方方,到一点不像是心中有私。
一直到那相士走,方信也没捞上和相士单独说话,倒是这郭长卿,心中的一点点疑虑渐渐消了,对那相士竟生出了几分仰慕之情。
待那相士走后,只剩下两人同桌吃茶,郭长卿手捏着一个茶盏,若有所思,那方信在一旁陪着,也不敢做声,只能小心看着郭长卿。
郭长卿又喝了一盏茶才幽幽言道:“你怎么看起来心不大定啊。”
那方信心神一激,也不敢言语,便低下了头去,拨弄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盏。
郭长卿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被那相士的话吓倒了?”
方信听了,连忙抬起头来,慌忙道:“我都听您的。”
郭长卿闻言,满意的笑道:“你若这样想,就最好了!我从家里带来的,也没几个了,除了你,再没有能干的了。你不比他们,我对你的期望和信任都与旁人不同。”
方信闻言,又不说话了,低下头去,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郭长卿了然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怪我没有提拔你,倒提拔了一个外来的常光是不是。”
方信到没料到他如此开诚布公,心中一紧,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喃喃道:“属下不敢。”
郭长卿摇了摇头,长叹道:“你啊!你又何必在意这一时的得失呢,这个虚位,你要来何用?我早与你说过了,最要紧的,就是保住命,只要活着,回去什么没有呢?”
他见方信没有答话,又苦心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若提拔你,里里外外多少人要害你,你忍一时之气,能腾出多少工夫去做事。到时候立了功,我自然会为你谋个实的。”
方信心里自然不大相信他的话,但面上还是连连谢了,方信看了方信的神情,知道多说无益,便提起了别的:“这次去陈家,你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方信摇了摇头道:“这陈家可不是好骗的了,那沈玠去迎亲的时候,他们都见过的了,陈家人又一贯谨慎,我们想要强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郭长卿点了点头道:“你所虑极是,不过我也有计较,到了徽州我自然会交待与你。
此次郭长卿之所以没有提拔方信,到真的是有心栽培他,他见方信文武皆能,又有胆量谋略,故而也起了爱才之心。故而他到想让他磨砺磨砺,便先压压他的心气,将来也不至于像杨克那样目无尊卑。
今日里他见方信有些颓靡,便知道自己的法子起了效果,便先随意安抚了几句。准备到了徽州,他性子也磨的差不多了,再向他摊底牌,到时候峰回路转,必让他生出感激之心。
郭长卿注意已定,便不再理他,吩咐常光集结人手,准备午后出发,去陈家。
而此时的沈家刚刚经历了最难的一个夜晚。
沈平回到家中后,先是清点了家中奴仆,有些跟着一起逃回来的,有些中了毒渐渐苏醒的,便让他们紧锁大门,加强巡防。
然后他便为张月芝处置了伤口,又度了一些真气给她,张月芝的精神才好了一些,沈平心中纵然十分不忍,也只能将在破庙之中的事情,全盘说与张月芝听。
张月芝听了,心中虽然早有预感,但真到此时,还是脑中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平心中也是悲痛万分,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休息一下,他不想说一句话,见一个人。可是看到妻子这副样子,家中上上下下这种情况,他也知道自己实在不能倒下去。
于是他拉住张月芝的手道:“阿芝,你我夫妻相伴几十载,从认识之日起到现在,什么风雨没有见过,但此刻,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沈平说着,垂下了头,神色间一派灰灭。
张月芝与他夫妻多年,也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心中更是难受,于是紧握住他的手,道:“长湖,此番只不过是被奸人所算,让他们有机可趁,你年纪不算大,武功又在这,待我养好了伤,咱们一起去,一定能手刃仇人,夺回伏岳刀。”
沈平摇了摇头道:“你听我说,那日与我交手之人武功极高,我却不知道他的来历身份,但我知道,自己是敌不过他的,若他找上门来,我们只怕,都活不成了。”
张月芝闻言,心中一愣,她刚刚一颗心都系在两个儿子身上,倒没注意沈平描述郭长卿的功夫,此时听来,如此神秘,只怕背后还有很深的背景。想到此,她心中也没了主意。
沈平又道:“我已想好了,如今之计,你明日一早便带一些人带着莲儿上武当,去投奔岳父大人。”
张月芝闻言,脸色大变,愤然回道:“你我夫妻一体,同进同退,如今你要我丢下你一人回娘家,我绝对做不到,除非。。除非你休了我!否则我宁愿死,也绝不离开沈家。”
沈平也早知她有此反应,哀声言道:“我这也是为了沈家将来考虑,灵仙她还不知道此间的事情,带着孩子回来了,一旦折损在这里可如何是好?”
他叹了一口气呼吸道:“若是玠儿去了,这孩子可就是我们沈家唯一的根了!还有莲儿,她父母已然去了,咱们总要尽力保全她吧,否则死后我们怎么去见他们夫妻。”
张月芝听他此言,心中也犹豫起来,她也知道沈平说的都对,可她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家中,本来一大家子人,自己刚刚添了孙子,又要娶三儿媳。
为什么顷刻之间,夫妻生离,父子死别。
正当他夫妻二人在屋内商量时,门外家丁来报,说是外面有人漏夜来访。
第一一五章 生死夜夫妻伤离(二)()
一听门外来了人,二人都是一震,沈平站了起来,拍了拍张月芝的的肩道:“记得我说的话,你现在就去莲儿那里,等会一旦有什么不测,你立刻就带她离开,不要管我。”
张月芝还欲争辩,沈平却不让再她说,摇了摇手,便往大门去了。
沈平来到大门边,只见众家丁围住大门,听着外面有叫门之声,却无人敢上前去应,众人见沈平来了,都默不作声的让开。
沈平沉气走到门前,顿了一时,厉声问道:“深更半夜,何人叫门?”
那外面的人闻言,赶忙答道:“沈大侠,是您吗?我是陈忠啊!”
沈平闻言倒愣住了,他本以为是敌人连夜杀了回来,倒没想到竟然是陈忠来访,也不知所为何事。
那陈忠在外面见没有回应,还以为里面没有听清,又大声喊了一句:“我是徽州潇碧山庄的管家陈忠啊!”
沈平回过神来,忙让人开了偏门,往外看去,果然是陈忠带着几个家丁牵着马在外面。
陈忠跟着陈敬峰兄弟也来过几次沈家,沈平也不陌生,于是连忙将人迎了进来,那陈忠进来之后连忙见礼,他见沈家气氛不对,满面疑虑,刚要发问,沈平便将他迎入了大堂之内。
陈忠跟着沈平进了大堂,只见一地血污,满堂狼籍,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大惊失色,连忙问道:“沈大侠。。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平闻言,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从何说起,便问道:“你这次来,所谓何事?”
陈忠便将在徽州发生的种种说了,说完之后又道:“我家庄主担心他们会对您不利,故而让我前来报信,小人日夜兼程,不敢有误。”
沈平闻言,却没想到来在徽州便已发生了这样的事,算是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眼中含泪,喃喃道:“晚了,还是晚了。”说着便将这一日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说与了陈忠听。
陈忠听罢,一下瘫坐在椅子上,道:“这么说,大公子和二公子都……”
沈平点了点头,仰声长叹道:“只差一天,只差一天啊!”
陈忠听了,也低声自责道:“要是我早一天……也不会……”
沈平摆了摆手,道:“这与你无关,宵小横行,命运弄人,你又岂有回天之力?”
陈忠见他这副样子,本想说一句节哀,可这句节哀往往都是外人所言。真正的至亲骨肉,感同身受,哪里还说得出这样的话。
沈陈两家同气连枝,他本来是来沈家求助,谁知顷刻之间,沈家便一下风雨飘摇,本就已经危如累卵的陈家,又会如何呢?陈忠想到这里,心头好像有千斤重石,压的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沈平看了他的样子,便道:“你一路辛苦,先去休息一下吧。”
陈忠听了,猛然回神,连忙道:“不,沈大侠,他们现在必往徽州去了,我现在要立刻回去,告诉庄主。”
沈平闻言,道:“你这一身疲惫,怎么还经得起日夜奔袭?”
陈忠哀哀言道:“即便舍弃我的性命,也要立刻回去,只要能救陈家于危难之中,身死如何?”
沈平听了,心中大为震动,连连叹道:“陈家有你这样的家人,是它的大幸。”说着又上前,深施一礼,道:“我替他们谢谢你。”
陈忠连忙上前拦住,道:“沈大侠言重了,我也是陈家人,为了家人自然义不容辞。”
陈忠又对沈平道:“还有一事,要与沈大侠商量,此时这帮人必要去徽州,依我看,姑爷和宝刀的下落就在那里。沈大侠何不与我一同前往徽州。一嘛,可以为我们助一臂之力,二嘛,也可以救回姑爷。”
沈平闻言,沉吟了一时,道:“你所言极有道理,现在苏州事情已至如此,我理应去徽州助一臂之力,合两家之能,除此祸患。这样,你先行出发报信,待我安顿一下家里,便立刻带人去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