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低头笑道:“原先我师父在时,跟着他,偶尔还吃一些,后来他过世之后,跟着渡云的师父,便也就吃斋了。”
周隐点了点头,道:“原来这样,那么你还是可以吃的。”
阿福没有应声,只是盖好了汤碗和提篮,道:“还是不必了,我也吃不下。”
她没有动那鸡汤,陈素冰也没有动,只是依旧呆呆的坐着,陈素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问道:“怎么了?”
问完之后,她又些圆场的问道:“不舒服吗?”
陈素冰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直接问周隐:“周公子,你有话要同我说吗?”
第二三七章 望吴山各怀心事(一)()
陈素冰这话儿说的突兀,但大家也都知道她的意思,是有话同周隐说,但她语气直率,眼中凝光,又叫人拒绝不了。
周隐也是愣了愣,然后才回过神来,笑道:“那么请二姑娘同我去房中?”
陈素冰冷哼一声,道:“还是去外头吧。”
虽然屋外寒风凛冽,但是共处一室相对来说,可能有些暧昧的气氛,让陈素冰心中有些不适。
陈素青看了一眼赵元,眼神中略带担忧赵元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拢了拢手,轻声道:“非要出去的话,多加件衣裳吧。”
陈素青听他的意思,知道可以出去,便从里屋拿出了她的褙子,那褙子上还沾着她昨日的血迹,未来得及清洗,只能将就穿下,叫人看来有些触目惊心。
陈素青给她披上了褙子,又轻轻理了理她的鬓角,在她耳边轻声道:“三思三思。”
陈素冰听了她的话,知道她是要自己同周隐说话时注意措辞,不要口不择言。于是她咬了咬唇,略带委屈的看了一眼陈素青。
陈素青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又转过身来,笑着看了看周隐,指了指外头,道:“周公子,那檐角下头,桃树后面,避风遮雨,有什么话就去那里说好了。”
周隐看了一眼陈素青,点了点头应了,又侧身让了一下陈素冰。陈素冰从他身边过时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也未多言,便出了门去,快步走到陈素青说的那个地方等周隐。
赵元见她出去了,眼神略顺着窗子往外面望了望,便很快又收回来了,对梅逸尘道:“梅公子,我先给你看看伤势吧。”
梅逸尘略微扭了扭背,笑道:“我觉得没什么事情了。”他口里虽然这样说,还是顺从的和赵元一起进了内堂之中。赵元进了房间,见梅逸尘将他床铺收拾的干净整齐,便也没说什么,只叫梅逸尘褪了上衣,给他换了药。
这一边只有陈素青和阿福二人在堂上,陈素青站在窗前,朝外望去。阿福则默默的将那碗鸡汤收了起来。
陈素青远远的,只看见陈素冰正和周隐说着些什么,但因为离的远,也听不真切,只能看表情猜测。
陈素青看了一会儿,又对阿福道:“阿福,你真要去洛阳吗?可考虑清楚了?”
阿福回答的倒是干脆,虽略有些怯懦之气,但也坚定:“我总归要和师兄在一起的。”
陈素青微叹了口气,道:“其实渡云禅师,武功那么好,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的。”
阿福摇了摇头,低头不做声,陈素青看她的样子,知道再说,她也不会回应的,心中顿生出了些对牛弹琴的意味,于是也不多言,只顾往窗外看去。
陈素冰来到了那屋檐下,选了个落不到雪的地方站定,身子朝外,呆呆的看着那雪。周隐快步追了上来,到了她跟前,又有些踟蹰,退了一步,低声道:“你。。。。。。。。。”
陈素冰回过头来,依旧是目光如水,看着他,轻声道:“我……”
周隐叹了口气,小心问道:“你生我的气了?”
陈素冰闻言,猛然抬头看了一眼周隐,目光中有几分嗔怒,几分含蓄,还有一点点缱绻,她摇了摇头,又幽然叹了口气。
周隐从昨日起就被她的脾气弄得莫名其妙,今日一早,又这样冷淡。他本来是官家公子,自然心中也生出了些气。
但此时看陈素冰半幅染血衣襟,又是如此神情,心中的那点怒气,也立刻都化为乌有了。他低声道:“二姑娘,不管怎么样,我都向你赔罪,你莫要往心里去,养伤要紧。”
陈素冰抬起头来,看着周隐,道:“赔罪?你为什么赔罪?”
她说这话时,神情便有点像陈素青发怒时的样子,但是又比陈素青多了一点率真,而且也总归还是温顺的。
周隐其实也不知道她生什么气,现在见她这样问,心中更是莫名,只能犹豫道:“你……我……总归……”
陈素冰见了,深深叹了口气,道:“周公子,我只想问你,昨天那个陈谋……你也认同他的做法吗?”
周隐闻言,立刻不假思索的回道:“怎么可能?!”
陈素冰听了,眼神微微的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了下去,有些闷闷的道:“那就好。”
周隐看她的神色,却明白过来了,道:“二姑娘,我知道了,您是怪我……怪我没有替您向陈谋出气是吗?”
陈素冰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周隐看她的神情,也明白过来,急忙解释道:“二姑娘,我确实没有办法,也对你不起,但那陈谋……”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叹道:“这官场上的事,毕竟不同你们武林中的事情,那样直来直往的。”
陈素冰听了这话,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若说她刚刚还有些生气时,现在心中,便只剩下满腹的哀凄了。
周隐所说你们我们,本是无心之言,但在陈素冰听来,却是将他们之间划了一条鸿沟。
她虽天真,但也通人事,心中早因二人出身,有了许多担忧,此时周隐这样说来,让她心中无比丧气。
她幽幽回道:“周公子,若是你姐妹如此,你当如何?”
周隐挺了她的话,只觉得语气一下子变得极为疏远,心中奇怪,又去看她的神情,只见很是委屈克制。心中不知怎么也是一酸,道:“二姑娘……我的姐妹……”
陈素冰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轻笑了一下,道:“不知道你们高门子弟如何,若是我们江湖人士的姐妹这样,一定不会忍下这口气的。”
她说完这话,又自嘲的笑了笑:“当然,对于周公子来说,我自然比不得她们亲厚。论身份来说,我也不该拿她们作比。”
她又咬了咬牙,有些哀怨的道:“对不起了,周公子。”
纵然周隐再如何不解其意,他也明白陈素冰是如何想的了,于是猛然近前一步,道:“二姑娘,不,冰娘……我绝不是这样想的。”
第二三八章 望吴山各怀心事(二)()
周隐这一声冰娘,太过亲昵了,把陈素冰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只喃喃道:”周。。。。。。周公子。。。。。。“
周隐回过神来,好像也被自己这声吓了一跳,也不自觉的退了半步,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二。。。。。。二姑娘。。。。。。。我是真心当你做朋友,你不要。。。。。。不要说这样的话。。。。。。。”
陈素冰用手指搅了搅腰下的带子,低声道:“朋友?”
周隐听她这个问句,觉出点些言外之意,但又有些不敢回应,更怕自己会错了意,心头一时大乱。顿时话也乱了,气也慌了,胡乱的应了两声。
他脸颊微微泛红,语气中也有些慌张:”二姑娘,你伤势还没好,别在这冷风里站着了。我。。。。。。我突然想到家里还有点事,明天。。。。。。。明天再来看你,你。。。。。记得喝汤。”
他说完这话,便有些慌不择路的跑出院子,下了吴山。
阿福已经收好了汤,正坐在门口看书,突然看到周隐慌慌张张下山,也吃了一惊,慌忙叹了一声道:”周公子怎么走了?“
这时候赵元和梅逸尘已经出来了,阿福有些无措的看着二人,赵元脸上一片冷漠,看不出在想什么,梅逸尘倒是冷笑了一声。陈素青背对着他们,看着窗外,她已经看到了周隐出去,但是以她的立场,又实在不能多说什么,只能面带忧色的看着远方。
屋中极静,梅逸尘那声冷笑清晰的传到了陈素青的耳中,她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正好和他的眼神对到,梅逸尘见陈素青看他,便也收了面上的那层讥讽,而是略带点无奈。
陈素青知道梅逸尘一直以来,对周隐和陈素冰二人之间的事情,都心存疑虑,只道周隐官家子弟,恐怕薄情,不能轻易托付。此时见慌里慌张,匆匆下山,留了陈素冰一人,不免又在心中不耻他懦弱,所以冷笑。
陈素青走到门口,往外面的廊下看去,只见陈素冰依旧立在廊角,一动不动,侧着身子,也看不清神情。
陈素青此时本来不想多干涉她,怕反而适得其反,但是一阵寒风吹来,吹得她打了个激灵,心中始终担忧,便还是走了过去,轻声道:”怎么了?“
陈素冰抬起头来,脸上还留着刚刚的一点残红,双目却是盈盈欲泪,若说是悲伤,倒不如说是迷茫,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便随陈素青进了屋子。
进屋之后,陈素冰卸下了沾着寒气的褙子,便进了自己房中,坐在窗前,默然不语。陈素青停在了堂中,往陈素冰那里看去,心中纵然不放心,但也没有再往前一步了。
赵元看陈素冰回了屋子,双眼微微垂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就回去了自己的房中了。梅逸尘站在堂中,也循着陈素青的目光看去,过了好久,才微微依靠在桌边,对陈素青叹道:”你不用太担心了。“
陈素青回过头来,微微叹了口气,才对梅逸尘道:”你现在受了伤,还要去洛阳吗?是不是。。。。。。。“
陈素青问这话时,阿福心中不知怎么一紧,也看不进去书了,眼睛虽然还盯着那书,但心思已经都去了陈素青那边,屏气听二人说话。
梅逸尘的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阿福,笑了笑道:”这点小伤,没事的,何况还有赵先生的药,估计这几天就可以痊愈了。“
陈素青看着他的眼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那么还是要同姨母说下。“
梅逸尘点了点头,道:”我这几天就会写一封信,让人带回去的。“
陈素青笑了笑道:”已到了年下,我也该写一封信,就请表哥托人一并带回,也好表表我对姑母的遥祝之之情。“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道:”顺便告罪。“
梅逸尘大概猜到她要告什么罪,不过就是拖累自己半年不能回,于是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阿福听到梅逸尘也还是要一同去洛阳,心情还是有点复杂,她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感觉有些说不上的烦恼在心中。然后她又自怨自艾的想道:”他去不去,总也不管自己的事情,自己高兴不高兴,也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周隐一口气跑下山去,到了山脚,上了马车,心中才略微平复下来,陈素冰的那个眼神和话语,他琢磨了几遍,想来想去,总也不会是自己的误解了。但若是没误解。。。。。。。想到这里,他心中便是一阵慌乱。
陈素冰的样貌性格,爱好脾性,无一不是最好的,自己连日往山上跑,自然也不能说只是为了听人家弹一首曲子,那如花娇颜,似水肝肠,无疑都吸引着他。
但若说到有结连理之心,周隐心中却真的还没有半点打算,虽然以陈素冰的容貌来说,不管是谁,恐怕都是求之不得,但是他心中隐隐的,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安,究竟是什么,却也说不上来。
陈素冰这一边右手受伤,只能用左手微微勾几下琴弦,心中乱的要命。周隐突然唤了她一声冰娘,叫她手足无措。周隐多日以来,殷勤往来,就连阿福也都有察觉,总不能说是无意的,更何况他那时,眼中的局促,叫人不免多想。
自周隐在扬州救过她以来,她本来确实没有在意,待到瓜州送别之时,那两叠阳关,才埋下了种子。周隐这个人,虽然是官家子弟,诗书出身,却不迂腐怯弱,倒有一种江湖豪气,加之他也爱琴曲,符合陈素冰心中所有的想象,也定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少女心思,一朝念起,便是百转千回。陈素冰既有此念,又加上周隐的种种表现,她心中想法便更多。当今日陈素冰在他唤自己冰娘之后,所说的那句话,却让他慌张离去,实在叫她想不明白,那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让他顺势说下去的。
想到这里,陈素冰不禁有些迷茫,她既怕自己会错意,痴心错付,又怕周隐只是羞于开口,白白错失姻缘。思来想去,她还是下了决心,总也要试一试。
第二三九章 忍娇羞难诉相思(一)()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秋风辞》是陈素冰在扬州话别时,弹得一首小曲,也是陈素冰给周隐弹得第一首曲子。弹时尚且无心,待到此时回想,字字句句,都仿佛都牵动心肠。
杭城的雪落了一夜,陈素冰一夜也未得安眠,心中仿佛一团乱麻,左思不解,右想不通。刚想放下,又横上心头,直到天色将明,才迷糊睡着。
周隐在家中,也是左右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还是备了点汤,上山去了,他到药庐时,就看见阿福坐在门口看书,梅逸尘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说话。周隐见二人情况,想到自己,心中莫名生出一阵烦躁,进了院子。
阿福也看到了周隐,同他招呼道:”周公子,你来了?“
梅逸尘看到了他,心中还想着昨日之事,便没有那样好脸色,只是淡淡的同他打了个招呼。
周隐进了屋子,见其他人不在,知道来的早了,便独自坐在了椅子上。
阿福过来,接过了他手中的食篮,又给他倒了杯水,周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了梅逸尘,想要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些端倪,却一无所获。
梅逸尘也走了过来,坐到他旁边,轻轻扫了他一眼,道:“周公子,今天又来了?昨天怎么匆匆就下山去了?”
周隐见他语气意味深长,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更何况他本来心虚,只能道:“昨天。。。。。。突然想到家中还有点事情。。。。。。。就下山了,没和梅公子打招呼。。。。。。实在抱歉。”
梅逸尘却显然不信,语气依然不是很好,幽幽问道:“是吗?”
周隐闻言,心中也隐隐生出了些怒气来:“梅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梅逸尘冷哼一声道:“没什么,只是我妹妹单纯无知,我生怕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周公子。”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语气却明显不是这样。
周隐见他这样不阴不阳,也提了音量,道:“二姑娘年少无知,梅公子言下之意,是对我不放心了?”
梅逸尘道:“是又如何?”
周隐拍案而起,道:“你有什么不放心,只管明言!”
梅逸尘也悠悠站了起来,对周隐道:“周公子,您是高门子弟,我们是升斗小民,但是我妹妹金玉之姿,若她受了什么委屈,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隐气的面色通红,道:“你这是把我当成一个登徒浪子?”
梅逸尘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这他。
周隐心中怒极了,他觉得有些委屈,又有些莫名,他冷笑一声道:“您也不必这样看我,不如先问问您自己!”
梅逸尘不解他的话,于是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我?”
周隐看向了阿福,又冷笑道:“我看您先立好自身,再来质问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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