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青冷笑道:“什么叫对刘家手下留情?怎么留情?”
沈平被她问的愣了愣,抬了抬头,没有说话。张太昭见状,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回道:“不过是让我们在刘家不要太刁难罢了。”
陈素青看了看沈平的神情,心中已经有数,语气也有些发冷,道:“我看不仅如此,所谓不要刁难,不过就是把刘家最想要的拱手让出。说到底,不过就是我们陈家风渊剑罢了。”
她此言一出,张太昭和沈平都默然无语,无言以对,神色有些黯然的互看了一眼。
其实以他二人的身份与阅历,不是不能言辞严厉的反驳,或是虚情假意的否认,但是面对陈素青,他们终究还是不忍这样做。
陈素青看到他二人的表现,便已经明了了。她感觉一颗心像浸进了冰水之中,寒气在心底满开,从每一个毛孔渗出。
陈素青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她一张脸愈发显得苍白,眼角微微晕开一些红痕。
她喃喃道:“果然是道…果然是的…”
沈平看她身子有些倾斜,一缕头发微微垂下,眼神中迷离着痛楚,心中也有些担心,道:“青娘……我……”
陈素青听沈平开口,缓过神来,一双秋水饱含着泪光,直直盯着他,哑声道:“您……”
沈平站了起来,叹道:“为了玠儿,我没有办法,希望你能理解我…”
陈素青猛然摇了摇头,眼泪如线一般滚落,她凄然道:“您现在竟然还同我说这样的话,难度我就如此不明事理,不知道人命与兵器,谁轻谁重吗?”
沈平见她这样说,眉头微微动了动,身子向前走了一步,连声道:“我知道,你是明事理的。”
陈素青见他这样说,往后退了两步,苦笑道:“不…不是的…”
她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凄然,道:“我还记得,您在我父亲灵位之前是怎么说的,您说,绝不会慢待我,让我父亲放心……”
沈平听她提前这事,像是回忆起了往事,眼中的愧疚越发明显,神情也有些悲怆。
陈素青继续道:“我本以为,沈陈两家,同气连枝,应该是一同进退的……却不成想……您竟然瞒着我……”
沈平连忙道:“非是我们有意瞒着你…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陈素青心中自然是不信的,她只当做沈平二人对她没有诚心相待,以风渊剑换取了沈玠的安全和沈家的富贵。
若非如此,从昨夜到现在,沈平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同她和盘托出的,但沈平却一个字没有说,不是她看出蹊跷,恐怕以后也不会说。
她苦笑了一下,道:“您觉得我会不同意先救沈玠吗?”
沈平看着她的眼睛,觉得无法作答,他绝不能质疑,也确实没有质疑过陈素青对沈玠的真心。
但是当湛明提出这个条件时,他确实犹豫了,他没有十足的把握,陈素青会放弃家族的利益,选择沈玠。更重要的是,他一生自诩刚正,这样的交换利益的话,他也的确说不出口,于是只能选择沉默。
但他没有想到,陈素青很快就看破了端倪,此刻,面对这样的陈素青,他当然无话可说,心中只有愧疚。
陈素青痛苦的闭了闭眼,转身就往外走去,沈平见状,慌忙要去拉她。陈素青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您别说了…让我想想吧…”
沈平闻言,也是一愣,手停在了半空,不知道是进是退。
陈素青跑到门口,转过头来,看着沈平,凄凉的说了句:“我将您当做至亲家人,以为有靠,但是却不想……您却始终未将我当做沈家的人。”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等沈平解释,便推开门跑了出去。
沈平见状,连忙就要出去寻他,张太昭伸手拦了拦他,道:“让她一个人想想吧,她会明白的。”
沈平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张太昭,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一句沉重的叹息。
陈素青跑出了客栈,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游走,泪水模糊了视线,秋夜的风呼啸而过,将泪水沾满的脸吹的生疼。
陈素青却顾不上这些,她浑身冰冷,手脚无力,从心底涌起一阵阵的酸楚。虽然她的母亲曾经告诫过她,让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但是在她心中,早已把沈平当做自己最亲近的长辈。
她早把陈家和沈家化作一个阵营,只是没想到,在沈平的心中,始终还是不一样。最让她难以接受的,就是沈平居然为了沈玠对她使心眼,那可是沈玠,沈平竟然不相信她对沈玠的真情吗?
陈素青越想越悲伤,茫茫天地,连沈平都对她如此,她实在不知道还能相信谁,即便沈玠被救出来,他又会对自己如何呢?陈素青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路越走越黑,人也越来越稀少,陈素青只觉得由心底生出一阵无力感,这种感觉让她素手无策,她几乎要放弃了,她不想再管这一切,她想要回去了,回到那个安静的山庄之中。
想起潇碧庄,陈素青又是一阵怅惘,究竟还能回的去吗?
突然,从街角想起了阵阵车轮的声音,陈素青没有动,她不知道这样萧索的秋夜,这样寂静的街道,从哪里来的车轮声。她也没有力气去想了,甚至也不想去防御,她拿着剑的手微微垂着,头脑一片空白,只是这样静静立在路旁。
车的声音由远而近,陈素青微微侧头去看,只见是一辆牛车,缓缓的朝她驶来,牛脖子上悬着的一颗铃铛间或响个一两声,穿过了整个秋夜的街道。
牛车在陈素青面前停了下来,陈素青还没有来的思考,就见车帘掀开,探出了半个身子,里面的人朝她笑道:“陈姑娘,这大冷天的,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第二六四章 存芥蒂曲诉根源(二)()
陈素青侧目朝车那边望去,只见里面伸出一盏精致的纱灯,借着朦胧的灯火,隐约可以看见一张盈盈的笑脸。
来人正是江漱月。
陈素青见到她朝自己笑,心中更加烦闷,没有答她的话,而是轻轻挥了挥衣袖,把脸扭了回去。
江漱月却不在意,上下打量了一下陈素青,笑道:“陈姑娘,你心情似乎不太好。”
陈素青冷笑一下,道:“看见你,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江漱月低头刚欲说话,只听远处传来一阵跑步声,二人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身影远远的跑了过来,跑近一看,原来是梅逸尘。
陈素青见他过来,瞥了瞥嘴问道:“你怎么来了?”
梅逸尘看了一眼江漱月,朝她点头示意了一下,回陈素青道:“是沈大侠说你出来了,怕你出事,让我来看看你。”
陈素青听到沈平的名字,脸色又微微有些沉,她对梅逸尘道:“你倒是听他的话。”
梅逸尘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见陈素青的语气不善,火撒的莫名,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况且当着江漱月的面,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尴尬。
江漱月看了他二人一眼,朝梅逸尘笑了笑,又道:“陈姑娘,您心情不好,不如去我那里喝一杯酒解解愁如何?”
陈素青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颇有些审视的意味,冷冷道:”不用了,您的酒,只怕不那么好喝。“
江漱月轻轻提了提手中的灯,道:”你们提着刀剑,我只有一盏灯,莫非,你们还怕我不成?“
陈素青转过脸来,直直盯着江漱月,心里也有些疑惑,不知她为何非要请自己,但是语气依旧冷漠:“您身边的那些人不是好惹的。“
江漱月轻轻掩袖笑了笑,道:”我可真没有恶意,只不过想与二位交一个朋友。“说着又转眸看了梅逸尘一眼。
梅逸尘听她这样说,心中也有些想要结交。于是又转过头去看陈素青,只见她神情十分不悦,心中思量了一下,对江漱月道:”还是算了吧,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江漱月看了一眼二人神色,叹了口气道:”那真可惜了,本来我还有些事情相同陈姑娘说呢。“
陈素青转过脸来,微微皱眉,道:”什么事情?“
江漱月狡黠一笑,半天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道:”总之我想,应该是你很感兴趣的。“
陈素青闻言,心中一动,她的确有很多事情想要知道,而江漱月也肯定知道一些秘密,只是现在她的态度还不明了,不知是敌是友,有何企图。
想到这里,陈素青把心一横,想着管她是敌是友,自己不已然这样,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说着便对江漱月道了句走吧,抬腿便上了他的车。
梅逸尘见自己还未及表态,陈素青已经钻进了江漱月的车子,也是有些无奈。江漱月朝梅逸尘笑了笑,道:”梅公子,你也同我们一起去吧。“
梅逸尘心中既担心陈素青的安危,又对江漱月所要说的事情,有着巨大兴趣,此刻见她邀请自己,自然也不推辞,直接上了车。
三人进入车中,江漱月手中捧着那盏小小的纱灯,盈盈的烛光笼在车内,不是很亮,却有些别样的温情。陈素青和江漱月二人相对而坐,身子罩在这烛光中,有些不太清楚,脸上却有些晶莹的光彩,幽静而且神秘。
牛车安安静静的走在街道上,街道上没有一点声音,三人对坐,也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梅逸尘才道:”江姑娘,别人都是马车,您怎么却坐一辆牛车?“
江漱月笑道:”我又不赶时间,况且牛车又稳又大,比马车舒服多了。“说到这里,她微微伸了伸腰,往车壁上靠了靠,似乎更加惬意了。
她这样一说,梅逸尘和陈素青才看了看这车内的装饰,虽然是夜里,但借着隐约的烛光,也能大概看到,都是十分精致的,在外面虽然不显,但是的确如江漱月所言,又大又舒适。
江漱月说完这话,顿了顿,又朝梅逸尘笑道:”梅公子,前两回咱们见的匆忙,都没来得及同你说话,我回去之后问了咱们管家,原来我们和贵府也有些买卖,令尊大人喜好风雅,也托我们办了不少古董文房。“
她这话一说,梅逸尘倒是一愣,心中竟有些动容。梅逸尘也有自知之明,自己这样的门楣,江漱月绝不会知道,但是她却还是找人打听了,不管是在意还是尊重,总让他受用。而且她也不说是自己本来知道,偏偏说出坦诚的说出是向管家打听,这样又更显出了一些真诚。
梅逸尘抬头看了看江漱月,只见她一双眸子反射出烛光,显出温润的光彩,如此的真诚温柔,而且智慧。他慌忙低下头来,笑道:”都是附庸风雅,实际也不懂得,您见笑了。“
江漱月微微一笑,道:”只要喜欢就好,玩玩罢了,要什么懂得不懂得,依我看,这才是真名士,自风流。“
梅逸尘没有答话,心中却深以为然,连连点了点头。江漱月看他的样子,又是微微一笑,伸手提了提车帘,看了看外面,朝二人笑道:”到了。“
三人下了牛车,变到了江漱月下榻的会云客栈,虽说是客栈,却比他们现在住的那间要清净雅致的多,店隐在院子深处,有一条不宽的道通向里面,两边都种着高大的银杏,间或有些石灯,映出葱茏的影子。
三人进了客店,一个仆从模样的人见了江漱月,便将他们引进了一间雅间。进入雅间,里面已经提起摆好一桌酒宴,江漱月便挥手让仆从下去了,又笑着朝二人道:”我不想让人打扰,便叫他们提前都备好了。“
陈素青冷冷的扫了扫那桌酒席,挑了挑眉道:”看来你早知道今天要遇着我,连酒席都备好了。”
第二六五章 半信不信会新友(一)()
江漱月看着陈素青的眼神,也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道:“您可以当做我是请别人的,也可以当做我是特地去接您的,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又有好酒,不如安心共饮几杯,何须在意太多呢?”
陈素青冷冷扫了她一眼,道:“我可不敢喝您的酒。”
江漱月微微一笑,坐到桌边,身子微微有些斜倚在桌上,伸手就拿起桌上一个青瓷壶,往自己面前的影青色瓷杯中倒了一杯酒。她倒酒时,袖子微微向上,露出了手腕上一对碧玉镯子,衬着她浅绿色的褙子,分外清新。
江漱月捏起瓷杯,抬起头看着二人道:“二位不喝一杯吗?这个酒可是咱们万泉庄的佳酿,名唤觞玉酒,绝对是好酒。”
说着便一口饮尽了手中的酒,将那青瓷杯子握在掌中,轻轻念道:“美醖浮觞玉,轻衣拂剑星。“
房中每个角落都点着油灯,灯光笼着这一袭深深浅浅的绿,让江漱月整个人都显出了一种别样的温婉。
陈素青笑了笑,道:“没酒虽好,只怕穿肠索命。”
江漱月放下瓷杯,看着二人,挥了挥衣袖,淡淡道:”我们万泉庄从不亲自杀人。“
陈素青听她说话,语气似乎别有深意,一时竟也愣住,不知道如何作答。
江漱月看陈素青的样子,会心一笑,重新换回了亲切的面孔,道:”我们乃是生意人家,不比你们,哪敢杀人啊?
陈素青自然不信,眼神微微扫了扫江漱月,便冷笑不语。
江漱月站了起来,拉着陈素青的袖子就往桌边走,陈素青虽然甩开了她的手,但还是和梅逸尘顺势坐到了桌边。
江漱月也款款落座,然后又叹道:”说了你们也未必信,咱们其实也有许多苦处,到哪里都要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她说到这里,便给二人各斟了一杯酒,道:“不说少林武当这样的了,我前日里在张大侠面前是如何,你们也看到了。举个别的例子,就是汉中那个小地方,咱们上趟去,一个小小的安秦帮帮主柳大奇,也要对我们百般刁难,纵然如此,我们还得依着他。”说到这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梅逸尘闻言,眉头紧锁,仿佛若有所思,过了半天,才拍案道:“我想起来了,柳大奇是谁。”
江漱月闻言,面色丝毫不动,陈素青微微侧脸看他,道:”谁?“
梅逸尘道:”你忘了?在襄阳被杀手杀了的那个人。“他说完这话,又猛然转脸去看江漱月。
江漱月却并不在意,只是道:”哦?柳大奇死了?“她的话虽然是发问,但语气却没有半点疑惑,倒好像是在重复一个事实。
陈素青猛然醒悟,喝道:”是你找人杀了他?!”
江漱月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低头笑了笑,依旧重复那句话道:”我们万泉庄从不亲自杀人。“
她看二人微微有些发愣,又抬起头来,挑眉道:”说起杀手,我倒想起来的路上,听人说过的一句话,说是一剑霜寒十四州,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
她说这话时,脸上虽然始终亲和友善,还有些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是陈素青二人听来,身上都莫名的升起一阵寒意,背后竟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陈素青盯着江漱月右手的碧玉镯子,那镯子仿佛从她手上跳起,变成了那一日霜离手中的柳条,在她脑海中飞舞起来,带着凛冽的杀气。陈素青一想起那一日霜离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不由一紧,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江漱月看他二人神色有异,也不多言,只是默默的又捏起面前的杯子,似有若无的慢慢把玩着。
陈素青呆了半天,才勉强收回情绪,问道:”您叫我们来,不会就是说这个事吧。“
江漱月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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