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志道:“在下也略通音律,且拿琴来。”乐隐娘欣喜道:“原来公子也会弹琴,那隐娘可要好生讨教了。”说着便命抱琴拿出古琴,交予王怀志。
王怀志接过古琴,试弹了几下,感觉音色正好,于是挽起袖子,弹了曲《有凤来仪》。乐隐娘赞道:“想不到公子琴艺如此高超,那隐娘就献丑了。”言讫,便在狭小的船舱里翩翩起舞,竟是丝毫不嫌局促。
两人配合融洽,相得益彰,不觉心心相惜,再无芥蒂。可惜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
画舫不知不觉中回到湖边,王怀志见三名军士模样的人,由岸上匆匆而过,那为首之人颌下蓄有短须,看上去甚是面熟。王怀志不假思索地唤道:“是董大哥吗?”那为首军士寻声望来,一见画舫中的王怀志,不由欣喜道:“这不是王兄弟么!”
王怀志钻出画舫,与乐隐娘携手蹬上湖岸,径直来到那军士跟前,与其相拥道:“董大哥,好久不见。”那军士正是董超。两人相拥而笑,久久无言。过了片刻,王怀志方才问道:“董大哥现在何方高就?”
董超苦笑道:“你也知道,宦海无常。以我的出生和才干,无论如何努力,也就是个拱卫罢了。这不,前阵子随晋王殿下去攻打南平以及荆楚,结果半路上遇到个大和尚,竟视我十万大军如无物……”董超也是个话篓子,说到兴奋处,竟是滔滔不绝,硬是将苦海遭遇赵光义一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个遍。
王怀志一猜就知道是苦海,也不时吹捧上两句。董超说得口干舌燥,连咽了几口唾沫,这才注意到一旁的乐隐娘,不由大感惊艳道:“难道这位就是弟妹?”乐隐娘腼腆地一笑,跟着两朵红云浮上脸庞。王怀志急忙解释道:“我们只是朋友。”随即岔开话题问道:“对了董大哥,你今日怎会有空来此闲逛?”
董超道:“我是陪石将军前来钓鱼的。自从皇上杯酒释兵权,石将军反到落得无官一身轻,闲暇时就出来钓钓鱼,遛遛鸟什么的……”他说着突然眼睛一亮,一拍王怀志道:“其实以王兄弟的出生和才干,如若从军,前途定然不可限量。走,我这就领你去见石将军,说不定他老人家能为你讨个一官半职呢!”
“原来石叔叔也在此,若不前去问安,岂非少了礼数。”王审琦与石守信乃是义社兄弟,交情匪浅,王怀志身为子侄辈,岂有不见之理,当下便与董超前往拜见这位卸甲归田的叔父。
三人快步如飞,绕过两座凉亭,便见一位头发花白,满身华服的中年男子,正盘坐在湖畔柳树下垂钓。只见他一手持鱼竿,一手握酒壶,时不时咂上两口,倒也悠闲自得。
董超上前施礼道:“将军,您看谁来了。”石守信不以为然道:“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打扰老夫钓鱼。”王怀志忙上前跪拜道:“石叔,小侄给您老见礼了。”石守信紧盯着浮标,忽然一拍大腿道:“唉呀呀!是那家不长眼的娃子,竟把老夫的鱼儿给吓跑了。”
王怀志忙道:“难道石叔忘了,小侄是承衍啊!”石守信闻言一怔,扭头看了看王怀志,跟着面露喜色道:“咿!还真是承衍。几年不见,你小子到长健硕了,几乎连你石叔都快认不出来喽!”王怀志忙磕头道:“至从家父失踪后,小侄终年奔波在外,未能向石叔请安,实在是失礼之至。”
石守信一把扶起王怀志,拍了拍他的胸脯,欣然道:“嗯!身子板到挺结实的,颇有你爹当年的风采,是块当将军的料子。真应了那句老话,虎父无犬子啊!”说着一阵哈哈大笑。
王怀志谦虚道:“小侄那及得上叔父一二,往后还要请您老多多指教才是。”
石守信微一颔首,蓦然瞥见王怀志身后的乐隐娘,见其姿容极佳,于是调侃道:“这女娃好生靓丽,与贤侄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你小子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却不请我老人家吃杯酒,究竟是何道理?”
王怀志连忙解释道:“石叔千万不要误会。乐小姐乃小侄好友,并非媳妇。”石守信浓眉一挑,风趣地道:“既然还不是,那你小子可得抓紧喽!否则这么漂亮的小媳妇,我看迟早会被别人抢了去。”
“如能嫁给王公子为妻,即便让我受再多苦难,也是值得的。”乐隐娘心里虽然美滋滋的,但还是有自知之明地道:“多谢石大爷夸奖,只是小女子出身寒微,却不敢有半点非份之想。”
王怀志颇为尴尬地瞟了乐隐娘一眼,发觉人家正含情脉脉地瞧着自己,不觉心神一荡,于是冲石守信抱拳道:“石叔言之有理,只是小侄现下尚无意成亲,此事暂且押后再说。”
石守信面露不悦地问道:“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所以不敢成家啊?”王怀志诚然道:“小侄学艺未精,大仇未报,又岂敢成家。”石守信颔首道:“男儿大丈夫,是应该先立业再成家。就不知你近年来都学了些什么本领,可否说来听听?”
王怀志如实道:“都说当朝宰相赵晋,能以半部论语治天下,小侄敬佩之余,也熟读了《论语》、《春秋》、《孟子》、《诗经》、《尚书》等经典。至于兵法战阵方面,小侄从一奇人处学得‘六道伏魔阵’,之后又涉猎了《孙子兵法》、《太公兵法》、《司马法》等兵书,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石守信闻言面露喜色,竟是慷慨陈词道:“当今天下群雄割据,诸侯并立,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北有蛮夷虎视眈眈,西有各族蠢蠢欲动。皇上与晋王雄心勃勃,意欲一统海内,开创盛世。朝廷可谓求贤若渴,正是贤侄一展抱负,纵横天下的良机,万不可因小而失大。诺乃父在天有灵,也不想见你只为了报仇,而荒废了功业啊!”虽说仕途险恶,但石守信毕竟是沙场老将,经历过无数的斗争杀戮,早已习以为常,是以力劝王怀志入仕。
王怀志喟然一叹,为难道:“不是小侄不想有所作为,实在是心中块垒难除,无心为官罢了。”说着叹了口气,又话锋一转道:“如石叔这般骁勇善战,纵横无敌的忠臣良将,皇上都信不过,还夺了您的兵权。小侄实在是不明白,为此等薄情寡义的朝廷卖命,究竟值不值得。”
石守信咂了口酒,侃侃而谈道:“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其实做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自唐以来,天下纷争不断,政权更迭频繁。正是因为皇权不固,朝纲难彰,悍将跋扈,贼寇横流所致。当今圣上深谋远虑,不想重蹈前朝覆辙,如此做法也是无可厚非。只要你记住,宁为张良,不做韩信。则可保功成身退,万事无虞。”
王怀志心悦诚服道:“石叔上察天威,下恤民情,小侄难及万一。只是小侄近来诸事繁多,暂时无暇他顾。待腾出空闲,朝廷若有指派,小侄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石守信深感欣慰道:“这才是男儿本色嘛!来,先喝口酒。”王怀志接过酒壶喝了一口,抹着嘴道:“我爹究竟是生是死,暂难定论。只是有一点小侄闹不明白,为何冯道已死,却还有人在暗中监视于我。”
“冯道老贼一生贪恋权势,遍织党羽,说不定还有许多帮凶爪牙遗留朝野。即便老贼授首,他们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不过奇怪的是,这些人为何又不为难于你。”石守信也略感有些困惑,于是替王怀志分析道。
王怀志摇头道:“小侄也想不明白,不过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说着抱拳作别道:“石叔,天色已晚,小侄改日再登门造访。”石守信也不挽留,只是瞧着乐隐娘,似笑非笑道:“姑娘,老夫就把这小子托付给你了。他人还不赖,将来必有一番成就,你可不能轻易放过哟!”
乐隐娘嫣然一笑,怯生生地道:“有石大爷这句话,隐娘自然不敢有负重托。只是小女子并非出生清白人家,原本不敢有所奢望。”王怀志生怕两人越说越玄乎,于是道:“石叔,小侄的终生大事自有安排,就不劳您老费心了。今日先行别过,他日再行登门拜访。”
“难道你是风尘女子?”石守信惋惜地瞟了一眼乐隐娘,忽然一敛笑容道:“你们走吧!老夫的鱼差不多都跑光了,也该回家歇息去喽!至于讨媳妇的问题,贤侄还须自个掂量清楚,千万别辱没了你王家的门楣才是。”
乐隐娘见石守信态度忽然转冷,一时惊醒,心下难受道:“我怎么就忘了,人家一个是朝廷耆老,一个是重臣之后。而自己不过是天上浮云,路边野草,怎就起了攀龙附凤之心。”乐隐娘一时意乱情迷,直到此刻才深深意识到,自己与王怀志身份悬殊,犹如天壤之别。不觉满心失落,再也没了谈情说爱的兴致。
二人辞别石守信,径直来到城门口。王怀志见乐隐娘一路上抑郁寡欢,心里也猜了个七八分,于是道:“石叔说的话,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就不送小姐回去了,告辞。”言讫,也不等乐隐娘回话,便转身而去。乐隐娘纵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依依不舍地目送王怀志远去。
王怀志刚回到天龙帮,迎头便撞见尤梦盈。他见尤梦盈身后跟着个魁梧的铜面人,看身形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只是心里觉得很微妙。
尤梦盈瞥见王怀志,于是上来招呼道:“怀志,你师父有事叫你去趟虎啸堂。”王怀志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正欲转身而去,却又忍不住问道:“师娘,这位是……”尤梦盈瞥了铜面人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说这位啊!他是师娘新聘的贴身保镖。怎么,你难道认识他?”
王怀志只得摇头道:“不认识。那徒儿先行告退了。”他在尤梦盈诡异的笑容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好瞟了眼一语不发的铜面人,无奈地转身而去。尤梦盈瞧着王怀志远去的背影,略显无奈地自语道:“若非皇上杯酒释兵权,此人或许还能派上大用场。”
不多时,王怀志便来到“虎啸堂”,只见太行双雄、搏命十三枭、朱睿、还有新加入天龙帮的“文房四宝”等人都在。熊天霸端坐太师椅上,好像正在安排众人任务。
王怀志上前叫了声师父,熊天霸也没搭理,继续说道:“过几天,本盟主和夫人要出趟远门,办件极重要的事情。无常兄弟,太行兄弟,以及“文房四宝”要随行。而朱睿,你和十三枭留守帮中,处理一应事宜。”众人齐声领命。王怀志见没自己什么事,于是问道:“师父,不知弟子可有差遣?”
第十七章 福祸相依 第四节
熊天霸故作奇怪地道:“你不是不想帮为师做事吗!怎么今日主动请起缨来了?”王怀志一本正经地道:“弟子游手好闲已久,正好左右无事,只要不违背道德良心,师父只管吩咐便是。”
殷老大一挑眉毛道:“嘢!王兄弟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吃饭拉屎算不算害人?难道只因你吃饱了,别人就没得吃了?又难道只因你占了茅坑,别人就会活活憋死不成?”余人一阵哄堂大笑,唯有朱睿正色道:“盟主,我看不如就让王兄弟协助属下打理帮中事务吧!”
熊天霸一敛笑容道:“也好。怀志,你就去掌管帮中膳食得了。这总不算害人了吧?”殷老大笑道:“盟主,您就不怕王兄弟在米中掺沙粒,活活噎死帮中兄弟吗?”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面对众人的嘲笑,王怀志早已习以为常。他只是想不到师父会叫自己当伙头军,但想想总比无所事事的好,于是便应承了下来。
入夜,王怀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心里想不透的事情太多,便觉得屋里烦闷,于是索性爬起,来到后山散心。他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在低声吟唱:“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日迟迟。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歌声凄婉幽怨,王怀志受其感染,喃喃自语道:“可怜大师娘,念子成痴。你我二人,一个找不到父亲,一个看不见儿子。想起来,却是同病相连。”
“谁?”王怀志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猛然回身却又不见人影,不由纳闷道:“不知是何方高人,竟能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后。帮中除了师父,还有谁有这份能耐?”王怀志定下心神,抱拳环视道:“不知是何方高人驾临,何必藏头露尾,玩这小儿把戏。还请现身一见。”
谁知话音放出,却没有任何动静。王怀志见状,只得朝飘出歌声的小院走去。但他还没进院子,便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以为是暗中拍自己之人,心道:“看你还不现出原形。”于是掩身花墙之后,静候来人。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在院外停了下来。须臾,只听来人低语了几句,跟着又叹息了一声,这才举步而去。王怀志探头一看,只见是个黑衣蒙面人,不由心生狐疑,于是偷偷跟了上去。
月光下,只见那蒙面人径直朝“猗园居”而去。王怀志暗暗吃惊道:“这是什么人,怎会去师娘那?”他也不及细想,当即掩了过去。那蒙面人甚是警惕,走几步便会停下来四下看看,待到“猗园居”外树林时,更是小心谨慎。王怀志生怕被发现,所以不敢跟得太紧。
那蒙面人来到“猗园居”外,学着蛤蟆叫了两声。须臾,只见原本漆黑的“猗园居”内突然亮起了灯火。王怀志暗中思量道:“此人与师娘必定十分熟悉,不然怎会有接头暗号。看来我得一探究竟才行。”
蒙面人见灯光一亮,立刻一个“大鹏展翅”,跃上了窗檐。只见窗户被人轻轻推开,蒙面人“刺溜”一下钻了进去,窗户又重新关好。王怀志看准时机,摸到“猗园居”下,一个“猿猴上树”,径直攀到窗檐处,随即收敛心神,贴耳聆听屋里的动静。
但闻尤梦盈娇滴滴地道:“过两天你爹和我要到西域去办件要事,这边的事情你先缓一缓再说吧!”王怀志大吃一惊,暗道:“难道这蒙面人就是师父失散多年的儿子?如此说来,师父的儿子其实根本没有丢失,而是一直藏在暗处。偷袭大师的人也会‘阴风掌’,难到说……”
“现在苦海那秃驴已身受重伤,公孙伯又要南下江南,你不趁火打铁,却要去西域闲逛,这究竟是为何?”楼里传出一个颇为熟悉的男声,王怀志当即摒住呼吸,留心听了下去。
尤梦盈格格笑道:“打雷尚需云气聚,你急什么?再说西域事大,非去不可。既然苦海和他徒弟都已半死不活,估计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你先别理他们,只管按计划做好余下之事,就可陷公孙老儿入绝地了。”
房中先是传来一阵接吻声,跟着便听那蒙面人赞叹道:“世间美人若都如你这般聪慧,那便不是咱们男儿坐天下了。你放心,姓王的傻小子还是个愣头青,尚未发觉谁是内奸。只要我等下手顺利,何愁大事不成。”
王怀志心头大怒,暗骂道:“老子做人光明磊落,那像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徒,竟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尤梦盈冷哼道:“杀人容易毁人难。我尤梦盈要么不做,要做就要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蒙面人想了想道:“秦风那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看不如杀了算数。至于那姓唐的丫头,虽说算你的半个师妹,但这小妮子似乎对姓江的小子动了情,指不定会向着谁呢!”尤梦盈沉吟道:“秦风家业都已入我名下,留着却也无用。但宓儿毕竟与我有些渊源,再说她大外婆也不好惹,还是先留着再说吧!”
“好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枉自长得这般貌美。”王怀志听着两人对话,真恨不得破口大骂上几句,谁知耳畔却突然有人这么轻轻说了一句。王怀志大吃一惊,当下左顾右盼却又不见人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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