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见蒙面人离去,再也压制不住翻腾的内息,顿觉喉咙一甜,连续呕了几口鲜血。他只觉浑身虚脱无力,于是颓然靠在墙上,瞧着羊牧野淡淡道:“你身上的毒,已被我逼进太白、商丘两穴,可暂保你三月性命。但如果不能及时清除毒素,三个月后,你依然会全身溃烂而死。为师已经尽力,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柴馨回到“清心斋”,见房门敞开着,进去一看,不由傻了眼,急忙抢到苦海身边,呼唤道:“大师,您还好吧!到底发生了何事?”苦海虚弱地道:“有人闯了进来,你快解开花施主的穴道,带羊施主一起走吧!”
“要走也得一起走。”柴馨潸然泪下,一替花弄影解开穴道,便问道:“是什么人进来偷袭的?”花弄影糊里糊涂便被人暗算,正感满心羞愧,于是哭诉道:“都是我不好,一时贪玩,以为窗外是只猫咪,结果……”
柴馨也不气恼,只是淡淡道:“就算你不开窗,他也一样会进来的。”花弄影恸哭道:“连苦海大师也受了重创,我们怎么应付外面的敌人啊?”柴馨道:“你先检查一下大师的伤势,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真是关心则乱,花弄影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待反应过来,随手给苦海一把脉,才发现其伤势十分严重。花弄影当即掏出“三味岐黄丸”,喂苦海吃了两粒,跟着叹道:“大师的内伤竟比牧野哥还重,真是祸不单行。”
王怀志和公孙婷返回路上,正好遇上柴馨。听说有人偷袭,两人大吃一惊。匆匆赶回“清心斋”,才发现苦海也受了重伤,正在自行运功调息。
公孙婷急忙道:“大相国寺已经不可久留,我看还是回归元剑派再说吧!”王怀志来回踱着步,沉默了片刻方道:“这个偷袭的人,对咱们的事情和行动,看来了如指掌。”花弄影忽然想起什么道:“听苦海大师说,这个偷袭者好像会阴风掌,而且跟熊天霸关系密切。”
“天下间只有我师父才会阴风掌,难道是他前来偷袭不成?但以我师父的武功,苦海大师和三弟焉有命在。”王怀志先是吃了一惊,但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柴馨提醒道:“现在不是追查敌人的时候,还是先送大师和羊兄弟去归元剑派吧!”
王怀志颔首道:“外面情况很乱,不知还有多少人在等着杀三弟。咱们现在走目标太大,不如等到夜深了再转移,先去我的旧宅避避,待风头过后再回归元剑派不迟。”三个女孩想想也是,便听从了王怀志的安排。
月黑风高,暗无星辰之际,王怀志四人驮着苦海和羊牧野,悄悄摸出大相国寺,来到金梁桥一户大宅后门。王怀志上前拍门道:“快开门,我是大少爷,快开门啊!”不多时,门内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只见一个老头提着灯笼,打开宅门探头一看,发现果然是王怀志,不由欣喜道:“大公子回来了,快进来吧!”
王怀志领着众人进了大宅,随即问道:“巫马叔,承衎在家吗?”那老头道:“在,二公子一直等您回来说话呢!”王怀志道:“你先带我几位朋友去歇息,不要惊动其他人。”老头应声道:“是,老奴立刻去安排。”王怀志随即对公孙婷三女道:“这里很安全,你们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三女跟那老头走后,王怀志独自来到一间厢房外,看着里面影影绰绰的烛光,低声叫道:“承衎,开门。”屋内传来一声轻“咿”,跟着便有人惊喜道:“是大哥吗?你可想死我了。”接着便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只见一个清瘦的少年打开房门,满脸喜色地瞧着王怀志,激动道:“大哥,两年不见,你又瘦了。”
王怀志上前握着弟弟的肩膀,柔声道:“你真是勤奋,这么晚还在用功。”王承衎笑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门口不是说话处,大哥快进来。”王怀志步入书房,环顾一番后问道:“家中一切可好?”
“大哥放心,弟弟妹妹们都很听话。”王承衎沏了壶茶,给王怀志斟了一杯,这才坐下问道:“大哥,父亲可有消息了?”王怀志摇头叹道:“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在我发现之前,就被人销毁了。看来仇人一直在暗中盯着我,所以无论我做什么,都是盲人摸象,难窥其形。”
王承衎感慨道:“大哥为了追寻父亲下落,几年不入家门,说是怕连累弟妹们。可是让大哥一人在外吃苦,又叫做弟弟的于心何忍。”
王怀志安慰道:“承衎,你和大哥不一样。你十二岁就被皇上御赐紫袍金带,恩荫为官。咱们王家将来可都要靠你了。而大哥已经习惯了江湖上的生活,可谓野性难除。所以说,你才是王家当之无愧的顶梁柱啊!”
王承衎叹道:“这等闲官,不做也罢。其实我想到地方上做些实事,也好造福一方百姓。日前,我已上表朝廷,相信批文马上就会下来,只等着跟大哥道别了。”
王怀志深感欣慰,紧紧握住王承衎的手道:“有志气,大哥支持你。不过要做就得做到最好,千万别辜负了爹娘的培育之恩。”王承衎颔首道:“大哥放心,承衎绝不会辱没我王家的门风。”王怀志见弟弟如此勤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觉天高地大,再也没有羁绊。
王承衎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哥深夜回来,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吩咐?”王怀志叹道:“我义弟遭人陷害,身受重伤。还连累得我最敬佩的苦海大师,也因救治我义弟,而被人偷袭负伤。我带他们回家暂避风头,明日一早就去归元剑派。”
“世道混乱,大哥还须小心为上。”王承衎无言以对,只能劝慰道。王怀志颔首道:“外出为官,最难的就是融入当地社会。体恤民情,因地制宜。切记怀柔为上,不可逞强。”兄弟俩一直聊到五更,方才同榻而眠。
第十七章 福祸相依 第一节
兰雅园中一间幽静的厢房里,横竖摆着两张床铺。羊牧野躺在右面靠窗的床铺上,依旧人事不省。苦海躺在左面床上,一脸苍白,显然伤势颇重。这样的安排,一来为了安全起见,二来也是方便照顾二人。
公孙婷正在厨房里熬药,也不嫌周边脏乱。连日来她事必躬亲,唯恐再有人从中捣乱。花弄影照顾羊牧野,柴馨照顾苦海,两人也是悉心备至,不敢有丝毫懈怠。
何志宇推门而入,问二人道:“大师和三弟伤势如何了?”
花弄影道:“牧野哥的内伤已趋于稳定,毒素被大师逼进太白、商丘两穴,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要找到小月姐姐,用她的‘雪蛛’吸食干净,便可恢复如常。只是大师内伤颇重,若非他功力精深,恐怕性命堪虞。只有小月姐姐的‘参王神露’,才能彻底治愈大师的。”
柴馨黯然道:“天大地大,上哪去找你的小月姐姐啊?”花弄影忧心忡忡道:“自从龙虎大会一别,我就再无她的消息了。”
何志宇安慰道:“我听说江姑娘母女去了长安,两位放心,我已派人去请她们回来了。”花弄影欣喜道:“好嘢!我又可以见到小月姐姐喽!”何志宇淡淡一笑,又问道:“我师妹呢?”
柴馨道:“她啊!不是煮饭就是熬药喽!”何志宇皱眉道:“这种事让下人做就行了,她又何必事必躬亲,我这就去与她说说。”说着来到厨房一看,果见公孙婷正在煨药,于是道:“师妹,你一个堂堂大小姐,怎能亲自做这些杂活?我去叫个下人来,你先回去歇息吧!”
公孙婷用手绢蘸着脸上汗水道:“王大哥说了,咱们身边有奸细。但凡病人的衣食药水,都必须由我和花妹妹亲力亲为。”何志宇闻言恼火道:“这是什么话,难到我也不能做吗?”说着便来抢公孙婷手上的活路。
“师兄自然例外。但你身为男子,自不比咱们女儿家心细,做起事来难免大手大脚,所以就不劳你大驾了。”公孙婷不想让何志宇插手,于是轻轻将其推开,谁知正好抵在何志宇胸口处,只见其面露苦楚,轻咳了一声。
公孙婷愕然道:“师兄,你哪里不舒服?”何志宇忙笑着辩解道:“前晚见你没回来,我心里着急,于是外出寻找,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因而撞伤胸口。不过是点小伤,我已经敷过金创药了。”
“怎么不让花妹妹看看?”公孙婷随口问道。何志宇笑道:“区区小伤,那用得着花姑娘劳神。你先忙吧!我去找师父商议事情。”公孙婷目送何志宇离去,喃喃自语道:“师兄今日好奇怪,怎么说话老是闪烁其词。”
公孙婷熬好药,倒了两碗端进厢房,问花弄影道:“牧野醒来过吗?”花弄影道:“迷迷糊糊中醒来过一次,但没多久又昏了过去。”公孙婷叹道:“你先扶他起来,我要喂药。”
花弄影随即扶起羊牧野,问道:“婷姐姐,你不生牧野哥的气了?”公孙婷摇摇头道:“我应该信任他的。”柴馨道:“男人生性风流,早已见怪不怪。”公孙婷一边给羊牧野喂药,一边笑道:“只要他心里有我,对我好,我就满足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多想无益,索性不去理他。”
羊牧野感觉喉咙生暖,下意识地动了动眼皮,跟着嘟囔道:“婷儿,婷儿……”三个少女见状一阵惊喜,柴馨更是调笑道:“公孙姑娘,你听他叫婷儿叫得多甜蜜呀!”公孙婷玉面飞霞,呼唤道:“牧野,你感觉好些了吗?”花弄影摸着羊牧野的额头道:“牧野哥,你终于醒了。”
羊牧野缓缓睁开双眼,虚弱地问道:“我这是在那里?”公孙婷回道:“你在我家里啊!”羊牧野瞟了公孙婷一眼,淡淡道:“原来是公孙小姐。我……我想以后都叫你婷儿,你不会介意吧?”
公孙婷热泪盈眶,拼命摇头道:“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羊牧野会心一笑,打趣道:“得蒙婷儿相伴,胜过灵丹妙药,想不好也难呐!”公孙婷俏脸绯红,娇嗔道:“都病成这样了,还耍贫嘴。”花弄影甩着两只麻花辫子,不悦道:“牧野哥,你好没良心,有了心上人就忘了妹子。”
羊牧野淡淡一笑,伸手去摸花弄影的辫子。那知公孙婷也觉得花弄影憨态可爱,不自觉地伸手抓向她的辫子。两只手不期而遇,碰到了一起。羊牧野如遭电击,急忙缩了回来。公孙婷更是心如鹿撞,小手紧握喘喘难安。
“影儿圣手回春,居功至伟。柴小姐跟婷儿忙前忙后,想来也吃了不少苦吧!”羊牧野悠然一笑,随口问道。
公孙婷低声道:“还有两个人,你也应该感激的。”羊牧野颔首道:“是啊!想必两位义兄也出了不少力。对了,唐公子没送我去见师父吗?”
花弄影指着另一张床上的苦海,伤感道:“喏!大师为了救你,耗尽毕生功力。还被个坏蛋趁机偷袭,内伤恐怕比你还重呢!没有一年半载,是很难恢复的。”柴馨垂泪道:“你最该感谢的就是大师了。他在危难之际,本可抽身自保,却生怕伤害到你,所以才受重创的。”
羊牧野热泪盈眶,呼唤道:“对不起师父,是徒儿害了您。”他伤心得片刻,又道:“快扶我去看看师父。”公孙婷摇头道:“你重伤在身,千万不能乱动。”花弄影同意道:“你先管好自己再说吧!大师过两天自会醒来的。”
“师父啊!徒儿自己受委屈也就罢了,却还要连累您老人家受罪,这叫徒儿情何以堪。”羊牧野一时悲从中来,哀声呼唤道。
苦海冥冥之中,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可眼皮却沉重如铅,仿佛整个人都被捆住般。他想挪动身子,谁知却连说句话也办不到,只得强打精神,一次又一次地蠕动眼皮,结果意识却渐渐模糊起来。苦海生怕自己再次陷入沉睡,将永远也醒不过来。
蓦地,一股力量由胸中冉冉升起,苦海憋足一口气,忽然大声喊道:“我佛慈悲,普照万民。”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羊牧野等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当即欢呼道:“大师醒了,大师醒了。”
柴馨端着药,跑到苦海身边,一把将他扶起道:“大师,您先吃点药吧!”苦海微微睁开双眼,说道:“有劳柴施主了。”柴馨一面给苦海喂药,一面认真地道:“只要大师记得馨儿的好,馨儿就心满意足了。”
花弄影低头来到苦海身边,认错道:“大师,都是我不好,护法不力,才让您受伤的。”
苦海抿了抿嘴,说道:“这不能怪你,来人武功不弱,即便是王羊两位小施主,也未必是对手。”羊牧野呼唤道:“师父,都怨徒儿,是徒儿连累了您。”苦海轻轻转过头去,看着半躺在床的羊牧野,会心一笑道:“孩子,你也醒了,那为师就放心了。”
公孙婷劝道:“你两师徒重病缠身,应该多休息少说话。”苦海笑道:“那贫僧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羊牧野也道:“那好,我就和师父休息片刻,再聊不迟。”说着,两人同时躺了下去。
这一睡,竟是一觉到黎明。苦海听见有人说话,缓缓醒了过来,却见是公孙伯几人在屋里说话。公孙伯见苦海醒来,立刻上前慰问道:“大师身体可好?公孙伯这厢有礼了。”苦海想还礼,奈何浑身乏力,只好抱歉道:“有劳公孙盟主挂念,恕贫僧无礼,不能起身相见。”
公孙伯豪爽地笑道:“大师这是那里话,你有伤在身,自然不必多礼。再说万老前辈对在下有知遇之恩,赠剑之谊。如此算来,你我应该是师兄弟才对。”苦海欣然笑道:“公孙盟主果然气度恢廓,义薄云天。贫僧得兄如此,何其荣幸。”
“听孩子们说,大师德才兼备,佛法精深。能有大师这样的师弟,也是在下的福分呐!”两人寒暄了几句,随即同时朗笑起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何志宇见状卖乖道:“恭喜师父和大师,兄弟相认,共举大义。”羊牧野和公孙婷更是高兴万分,也同声恭贺道:“爹(盟主),大师(师父),婷儿(徒儿)恭喜二老兄弟相认。”众人大感畅慰,个个喜形于色。
苦海和公孙伯相视一笑,更觉惺惺相惜。苦海顿了顿,问羊牧野道:“野儿,为师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羊牧野在公孙婷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回应道:“师父有话请问,徒儿知无不言。”苦海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问道:“曲还音,曲施主,究竟是你什么人?”羊牧野道:“她是徒儿养母。”
苦海又问道:“敢问曲施主是在何处领养的你?”羊牧野想了想道:“徒儿听养母临死前说,她是在岳麓山,从一个妇人手上把我抢来的。”苦海两眼发光,紧张地问道:“那妇人可是已被曲还音杀害了?”
羊牧野摇头道:“应该不曾被害。养母临死前还说,要徒儿回长沙岳麓山寻找亲生父母呢!”苦海长吁了一口气,淡淡道:“那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羊牧野惊喜道:“难道师父知道徒儿的身世?”
谁知苦海却面露苦楚,满目愁云,仿佛触动了无法解开的心结,过了许久才道:“师父不但知道你的身世,而且还是师父导致你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师父,您……”羊牧野自然不会相信,正欲追问,却被苦海打断道:“孩子,你的亲生父亲叫江搏浪,乃是原镇南镖局的总镖头。你的亲生母亲叫谷芳,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但可惜,却因为我和义兄之故,导致你曾祖母、祖父、父亲,一门惨死。母亲下落不明,姑姑痛苦一生。这是为师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痛楚。”
公孙伯面色凝重,抚髯道:“当年镇南镖局惨案,老夫亦有所耳闻。但这已成为一桩悬案,师弟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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