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高兴地拉起花弄影,当先踏上了绝道。山崖上寒风呼啸,花弄影胆战心惊地跟着江心月,几乎不敢往脚下看一眼,只管将背脊紧贴在冰冷的崖壁上,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着脚步。一阵疾风掠过,绝壑里卷起一个升腾的气旋,将花弄影的身体往外带了带。她顿感一阵头晕目眩,跟着脚下发软,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向深渊外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心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花弄影的胳膊,将她从奈何桥上拽了回来。花弄影惊魂未甫,一颗心兀自突突乱跳,将身体紧贴在崖壁上哆嗦,久久不敢睁开眼睛,一任黄豆大的冷汗扑簌簌落个不停,嘴里还不住战栗道:“不好玩,不好玩,不好玩……”
江心月鼓励道:“你害怕是因为脑子里充满了危机感,如果你把前面的路想成是康庄大道,就不会觉得害怕了。记得我五岁时被师祖婆婆带到这里练轻功,一开始也很害怕,就把这条路想得尽量平坦些,后来走得多了,便没了恐惧感。相信我,你都走到一半了,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花弄影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于是慢慢撬开眼皮,心有余悸道:“小月姐姐我没事了,咱们走吧!”江心月笑道:“你既然甘心做我妹妹,我便把这朵头花送给你,这下满意了吧?”花弄影欢喜地接过头花,插在发髻上摇头晃脑道:“好看吗?呵呵!”两人相视一笑,恐惧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如此一来,剩下的路便好走了许多。花弄影随江心月一股作气走完绝道,上了一座仅有两丈见方的岩崖。只见岩崖上钉着两根铁索,分上下排列,连着不远处的困仙崖。
江心月指着秃自在风中晃荡的铁索道:“刚才我们走过的叫绝道,而现在要走的就叫天桥。山风寒冷,铁索扎手,要小心打滑。另外一但有风刮来,你就让身体随它轻摆,千万不要用力拧着来,知道吗?”
花弄影经过刚才的考验,胆子大了许多,但面对两根悬在半空中的铁索,依旧心有余悸道:“你看风这么大,铁索都在荡秋千,比刚才的绝道还难走,我怕自己到时又会手脚发软。”
江心月笑道:“你把软鞭的一头系在我腰上,一头系好自己,这样不就有安全感了吗?”两人说做就做,各自系好自己,然后由江心月带头走上了铁索。
由于夜里风寒,铁索上结了一层霜,握上去十分扎手。从绝壑里升腾起的气流,带得铁索晃荡个不停,无形中更增加了行走的困难。花弄影走到一半时,手脚逐渐僵冷,稍不留神脚下便踩了空,整个人顿时往下坠去。她情急之中,伸手抱住了脚踩的铁索,这才止住了下坠的身体。
江心月用力一拉鞭子,把荡在半空中的花弄影拖了上来。再次和死神开了个玩笑,花弄影像是大病初愈般,被作弄得筋疲力尽,抱着铁索喘了好一会,才在江心月的鼓励下,顺利地走完了“天桥绝道”。
困仙崖大概有七八丈见方,崖中间山壁上有道铁门,江心月见铁门上了锁,于是抽出软剑去砍,谁知连砍了数下,那铁锁竟丝毫无损,却引来洞中人问道:“谁啊?半夜三更也不让人清静。”
江心月一听声音,立刻欢呼道:“师伯,我是小月呀!我来救您和娘了。”门内人闻言急忙奔至铁门前,由小窗中望来。她见果然是江心月,不由焦虑道:“小月,你怎么不听师伯的话?这里危险,趁还没被发现你赶快走吧!”江心月笑道:“师伯,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你看我有帮手,她叫花弄影,是神医花自开的女儿。”
骆霜华见花弄影也是个黄毛丫头,哭笑不得道:“小月啊!就你们两个毛孩子,这不等于是来送死吗?”江心月道:“师伯,不仅我俩,还有羊大哥呢!就是那个跟在曲还音身边,被师祖婆婆刺中心脏的男孩,你一定还记得他。”骆霜华惊讶道:“他没死已经是个奇迹,现在又跟你闯上寒月宫来,更是匪夷所思?”
花弄影自豪道:“牧野哥是我爹救的,而小月姐姐又是我和牧野哥,在来寒月宫的路上救的,所以我们三个就一起来救牧野哥的娘,还有小月姐姐的娘和你了。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吗?”江心月白了花弄影一眼,责怪道:“呔!我有这么不济么,还要你俩搭救,也不怕我师伯笑话。”
骆霜华叹道:“真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趁叶雪莹还没发现,你们赶紧逃命去吧!”江心月不依道:“来都来了,怎能不救娘和师伯便走呢!”说着又挥剑去砍那铁锁。骆霜华劝道:“小月别砍了,这锁是玄铁制成的,非寻常刀剑能伤,你们还是快走吧!”
花弄影拉住江心月道:“让我来开锁吧!”江心月怀疑道:“你行吗?”花弄影从头上抽下一支银簪道:“我曾经用这个开过锁,姑且再试试看。”
骆霜华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呼道:“小月,你们别管我,还是快去救你娘吧!她被逼得走火入魔,至今昏睡不醒,只有‘参王神露’能救她一命。她就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事不宜迟,你们快去吧!”
江心月一听母亲身受重伤,心里便焦急起来,哽咽道:“你也是我娘,我总得先救一个吧!”一句话说得骆霜华热泪盈眶。只见她从铁窗里伸出一只胳膊,爱抚着江心月的脸蛋唏嘘道:“小月,我的好孩子……”
随着“啪嗒”一声响,只听花弄影兴奋道:“成功了。”三人一阵欢喜,打开铁门后紧紧相拥在一起。骆霜华定了定神道:“天快亮了。小月,快把‘雪蛛’给我,师伯中了一种叫‘梦里香’的毒,全身酸软无力。”
江心月急忙从怀里掏出锦盒,交给了骆霜华。只见骆霜华盘膝坐下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原来盒中有只拇指大小的雪白蜘蛛,毛茸茸地还挺可爱。花弄影杏目圆瞪道:“乖乖,这就是传说中的毒王啊!我爹说此物集天地阴阳造化,世所罕见,目前只发现了两只,一只在寒月宫,另一只在‘万毒夫人’手上。”
骆霜华将食指伸进锦盒,赞道:“你爹不愧为当世名医,见识果然非凡。”花弄影自豪道:“我爹誉满天下,人人敬仰,不厉害也不行。”江心月揶揄道:“好像天底下就你爹能耐似的,不就是个医师吗!有啥了不起的。”
花弄影生气道:“你少瞧不起人,我爹再怎么说也是悬壶济世的名医。你爹呢!他又是干嘛的?”江心月想说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急得脸都红了。
骆霜华叹道:“天下山峦千千万,大小高低各不同。这是由于它们各自的基业不一样,所以成就也不同。就像这庐山虽美,却代替不了泰山的巍峨。华山虽奇,也无法掩盖黄山的灵秀一样。不会因为谁更高更大,就取代了别人的地位。人同此理,既不可过于自大,也不可妄自菲薄。”
江心月和花弄影闻言具是一愣。末了,还是花弄影先认错道:“你师伯说得蛮有道理哎!”江心月得意道:“那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现在知道了吧!我寒月宫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花弄影鼓起腮帮子,白了江心月一眼道:“那好,咱们以后谁也不许编排谁的不是。”
三人讲话的时,那雪蛛好像嗅到了毒素的味道,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只见它晃了晃肥硕的肚子,跟着在锦盒里翻了个跟头,然后用前脚碰了骆霜华指尖一下,发现没有危险,这才一口咬住指尖,大口吮吸起来。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雪蛛的肚子在不断膨胀。骆霜华忍着痛,足足让雪蛛吸食了一盏茶的功夫。这雪蛛之所以能疗毒,不光是因为它会吸毒,更重要的是它在吸毒时,还会分泌出一种神奇的溶液,用来化解被吸人身上的残毒。
骆霜华退完毒素后,稍稍调理了一下气血,感觉气力恢复了不少,这才收功道:“我已经恢复了一半内力,事不宜迟,咱们快去救掌宫师妹吧!”说着当先踏上了“天桥”,两个丫头紧随其后。经过来时的折腾,花弄影多少还有些心有余悸,不过总算是顺利地走完了“天桥绝道”。
此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时辰已近破晓。骆霜华带着两个丫头,轻车熟路地来到江寒玉居所外,只见有四名宫女在把守站岗,一个个昏昏欲睡。忽然,一名宫女睁开睡眼道:“我总感觉今天要出事。”
另一名宫女想是受了打扰,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老是疑神疑鬼的,烦不烦人呐!”先前那宫女依旧懵懂道:“可我老有种不好的预感……”熟料她话还没说完,花弄影便跳了出来,抖手掷出几粒西瓜子,正中两人穴道。江心月跟着冲来,挥掌拍昏一名宫女,骆霜华也随即撂倒了最后一名宫女。
谁想就在此时,却隐隐听见有人喊道:“不好了,有人闯进宫里来了……”
江心月急忙从宫女身上摸出钥匙,打开房门冲了进去。屋中一张白玉大床上,正躺着面如死灰的江寒玉。江心月忍不住泪眼盈眶,扑上去失声叫道:“娘,娘您怎么了?我是小月啊!”骆霜华上来提醒道:“快喂你娘服食神露,咱们得马上离开此地。”
江心月闻言立即拿出神露,掰开母亲嘴唇喂了一大口。骆霜华随即背起昏迷的江寒玉,不由分说道:“快走。”花弄影瞥见墙上挂着把暗红色的琵琶,心想:“这不是牧野哥他娘的吗?”于是取下琵琶,跟着出门而去。
这时,整个寒月宫已经躁动起来,江心月深怕羊牧野还呆在冰牢,于是道:“师伯,你和影儿先带我娘去师祖婆婆房里,我再去冰牢看看。”骆霜华嘱咐道:“你要尽快赶来汇合啊!”江心月应了一声,随即往右面甬道跑去,骆霜华和花弄影则往左面甬道遁去。
几名宫女截住江心月,双方顿时交上手。江心月边打边骂道:“好一群叛徒,枉我娘和大师伯如此厚待,你等不思回报也就罢了,居然还狼心狗肺到赶尽杀绝的地步,简直猪狗不如。”有两名宫女心生愧疚,不由停下手来道:“对不起小师妹,我们也是为情势所迫,身不由己的啊!”
江心月见对方军心不稳,于是追难道:“既然知道错了,为何不思悔改?”那两名宫女面色一红,顿时跪了下去,其余宫女见状,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江心月冷哼一声,趁机朝冰牢而去。
第九章 千里寻亲 第五节
再说那羊牧野缓步走入冰冷刺骨的水中,但真正凉透的,却是他的心灵。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不再是昔日那美艳的身形,而是个白发苍苍,双目深陷,面无血色,半身褴褛的老女人。这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母亲吗?羊牧野看着眼前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曲还音在羊牧野的呼唤中,悠悠醒了过来。她勉强撬开双眼,无神地瞧着身前的少年,吃力道:“你真是我的野儿吗?你还活着?”羊牧野哽咽道:“娘,是花神医救了我,为此他数日不休不眠。”曲还音笑了,但却笑得很难看。只听她淡淡道:“活着就好,活着就该好好过日子,干嘛还要来这是非之地呢?”
羊牧野含泪道:“母亲蒙难,儿寝食难安。若不能救您脱困,儿又怎能好生过日子。”他说着便去解锁在母亲身上的铁链,谁知曲还音却拒绝道:“给我住手。老娘生是寒月宫的人,死是寒月宫的鬼,不需要你多此一举,快走吧!”
“要走儿子也会带娘一起走。”羊牧野奋力劈断锁链,想抱曲还音离开水池,却吃母亲骂道:“老娘要你滚,听到没有?”末了,又老泪横流道:“老娘一生杀人无数,自感罪孽深重,那还有脸去见人呐!你就让娘在这里安静地了此余生吧?”想不到四年非人的囚禁,反使曲还音大彻大悟。
羊牧野那里会听话,抱起母亲便往岸上走。曲还音无力地挣扎了几下,愠怒道:“小混蛋听着,你是老娘在岳麓山,从一个妇人手上抢来的,并非我亲生。”羊牧野笑道:“娘,您别说笑了,总之儿子一定要带您走。”
曲还音有气无力道:“这是真的。”她说着喟然一叹,继续道:“老娘都快六十岁的人了,做你奶奶也绰绰有余,还怎能生得出你这么个小娃子。你要听话,赶快逃命去吧!”羊牧野闻言一愣,随即道:“无论我是不是您亲生的,就凭您抚育我十几年的恩情,儿子也要救您出去。”
“小畜生,老娘从来就没把你当儿子看待,不是打就是骂,还常常逼你干违心的事,你难道就不恨老娘吗?”曲还音老泪横流,不断骂道。
羊牧野出了水池,将曲还音轻轻靠墙放下,随后傻笑道:“天下那有儿子恨娘的道理。”他说着便打燃火折,仔细查看起母亲的伤势来,谁知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就晕过去。原来曲还音的下身,因长年浸泡在冰水里,早已发黑溃烂,皮肉难分了。羊牧野悲痛万分,咬牙切齿道:“娘,她们为何要这般折磨您?”
看着眼前至诚至性的孩子,曲还音心里温暖如春,觉得仿佛遭再多的罪也是值得的,于是笑道:“好孩子,为娘此生能遇到你,一尝做母亲的心愿,已经没有遗憾了。怪只怪为娘做人失败,导致一生凄苦,唯有在这暗无天日的冰牢里,才感受到了片刻的宁静。你就答应为娘最后的要求,让我好好享受一下吧!”
“娘,孩儿永远是您的儿子,求您跟孩儿走吧!”羊牧野泪流满面地央求道。
曲还音又笑了,二十几年不苟言笑的她,今天竟然笑了两次。只见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捋着羊牧野的头发,淡淡道:“好孩子,你凭着脖子上的玉坠,还有肩上的胎记,去长沙找你的亲生父母吧!也许他们正因为失去了你,而饱受煎熬。你若能找到他们,也算减轻了为娘的罪孽……”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枯瘦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就此安详地走了。如果不是坚信羊牧野会活着,还有母子重逢的一天,相信她也支撑不到现在。
看着母亲平静地离去,羊牧野欲哭无泪,逐渐变得镇定起来。他能够感受到母亲的安详,这对曲还音来说,未尝不是种解脱。羊牧野伸出颤抖的手,慢慢抹合了母亲的双眼,就这样静静地跪在一旁……
“羊大哥。”江心月冲进冰牢,却见羊牧野呆若木鸡地跪着,墙边斜靠着已经断了气的曲还音。她注意到曲还音半身糜烂,还带着股难闻的恶臭,不由歉疚道:“对不起羊大哥,我不知道她们会这样折磨你娘。”
羊牧野淡淡道:“我娘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却终究是一场空。直到现在,她才真正属于自己。”
江心月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娘走了,我们也该离开了。”羊牧野朝曲还音的遗体磕头道:“娘,孩儿这就带您离开。”他抱起母亲的遗体,大步走出了冰牢。江心月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俩人奔至柳冰清房外,却和率众围堵而来的叶雪莹不期而遇。只听叶雪莹冷喝道:“臭丫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这可怨不得本宫。”江心月急忙道:“牧野哥,我拦住她,你先进屋去和我娘汇合。”羊牧野也不搭话,抱着曲还音冲开堵截的宫女,一头钻进了由骆霜华和花弄影把守的房间。
骆霜华见江心月在和叶雪莹过招,怕她有所闪失,正要赶去相助,哪知身边忽然刮起一阵风,羊牧野已抢先冲了出去。此刻叶雪莹正好一掌拍向江心月,强劲的掌力带起一阵寒风,有如实质般压来。江心月心知不敌,但又避无可避,无奈之下只得举掌相迎。
“找死。”叶雪莹冷哼一声,趁着四掌对实,又催加了两层功力。岂料江心月阴柔的掌力中,突然涌来一股威猛的刚阳之劲,反把她震退了两步。江心月回头瞧着一脸严峻的羊牧野,欢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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