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打便打,但闻破风声响起,一股无形箭气直奔公孙伯而去。公孙伯巨目一睁,待箭气离自己不足一丈时,才将手中“天残剑”至上而下划落,宛如银河落月,轻描淡写便化解了来箭。
龙腾云突然一跃而起,又连发三股箭气。公孙伯拿剑在身前画了个圈,依旧从容不迫。但龙腾云这次并没等箭气被化解,就跟着一掌打来,使的是一招“烈阳掌”中开门式“艳阳高照”。
公孙伯本着你固千变万化,我自岿然不动的原则,不为对手善变所牵制,只管将三十六路归元剑法徐徐展开,当真如滚滚长河水,绵绵似叠山峻岭。龙腾云见攻不进去,随即变了招“野火燎原”,反手扇出一股热浪,贴地卷向公孙伯下盘。千钧一发之际,公孙伯足踏八卦乾坤步与龙腾云周旋,不觉便斗过了数十招。
龙腾云见公孙伯防守严谨,几无破绽,只得不断加强攻势。谁知公孙伯沉着老到,又悉数挡了回去。龙腾云一招“旭日东升”迎面攻来,公孙伯却突然放弃了一味的防守。只见他猛吸一口气,跟着拔地跃起丈许高,躲过来掌的同时,反以雷霆万钧之势连出三剑,当真是快如闪电。龙腾云强攻不得手,反而被公孙伯反攻回来,心下好不郁闷,只得纵身急退了数步,这才张弓一箭回射而去。
公孙伯荡开来箭,突然一个跨步直捣龙腾云中庭。这龙腾云也确实了得,只见他跃将起来,举弓一记“落日余辉”砸向公孙伯头顶。公孙伯运剑平举,向上一格,但闻得金石交鸣,火星四溅。龙腾云运起“烈日弓”,以泰山压顶之势再次砸来,公孙伯却不以其硬拼,反而横剑去削其下坠的双脚。
龙腾云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当即以“烈日弓”点地,再次腾空而起,顺手射出三股“流火星云箭”。公孙伯也不含糊,立刻挽起三朵剑花迎上。岂料龙腾云暗藏杀手锏,竟身随箭动,斜里一掌“五狱焚天”打来。他这掌蕴含了毕生功力,其势如惊涛骇浪,风卷残云,看来是想逼公孙伯以内力相拼。
公孙伯见龙腾云掌心赤红,心知不妙,情急之下也只得举掌硬接。时间就像被凝固住一般,两大高手由动到静,单掌黏合全力相搏。是练家子都明白,两人正在做着生死对抗,就连周身三尺内流动的空气,都变得迟凝起来。如此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见两人额头青筋暴露,汗流浃背,连表情也显得异常严肃,看起来已到生死关头。
这场对决一开始酣畅淋漓,看得天下英雄目不暇接,大呼痛快。但此刻气氛肃杀,又有一种紧张窒息之感。上万人的场面一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何志宇和仇四海心下着急,都跃跃欲试,想上去助师父一臂之力。
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忽闻至善大师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两位居士若再不罢手,势必两败俱伤。”随着话声,至善大师和智空上人联袂而来,一起落在擂台中央。二人也不多言,分别出掌抵在公孙伯与龙腾云手腕上,四股内力交融会聚,逐渐由强变弱,随后缓缓分了开来。
四人同时收功吐纳,一场险象环生的内力比试,这才没有落得两败俱伤。至善大师双掌合十道:“两位居士神功盖世,难分轩轾。此番比武以平局收场,公孙盟主还须恪尽职守,再为武林谋福祉。”
公孙伯压住体内乱窜的真气,含笑道:“大师所言极是,龙教主明明技高一筹,却虚怀若谷,有心谦让,看来是不想让老夫下不了台,实在是令人敬佩。”
龙腾云心头大为光火,但碍于颜面也只得抱拳道:“是公孙盟主有心承让,本座若不省得,岂非失笑于人前。龙某教中尚有诸多事宜尚待处理,便先行告退了。”龙腾云说完转身拂袖而去,一班弟子紧随其后,倒像是一群斗败的公鸡。
公孙伯看着远去的龙腾云,长叹道:“龙腾云比四年前确实长进不少,看来他称霸之心依旧不死啊!”智空上人淡淡道:“此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至善大师无奈道:“贪得无厌,六根难净。罪过,罪过。”
“真不知江湖还能太平多久?”公孙伯喟然一叹,担忧道。智空上人安慰道:“公孙兄且放宽心,毕竟事在人为,只要这盟主之位还在你手中,贫道和至善道友自当鼎力相助,保得这一方太平。”
至善大师颔首道:“不错,为了天下苍生,武林福祉,盟主一定要保住地位,直到遇上适合的继位者。”公孙伯笑道:“有二位兄长相助,多大的困难老夫都能担待。至少接下来这四年,老夫还能维持武林的太平。”三人说着相视一笑,便将这千斤重担抗了下来。武林正是有这三人带领一帮正义之士维护,才太平了近二十年。
龙腾云带着满腹怨气走了,可熊天霸却展开了飞黄腾达的步伐,逐步迈向人生的巅峰。每一场龙虎大会下来,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而一个新人的崛起,都意味着老人的没落,甚至是退出了竞争者的舞台。
熊天霸志得意满,上台和公孙伯三人寒暄了几句,互致贺词后,这才率领一班部下,兴高采烈地回汴京去了。
第七章 春风得意 第一节
“影儿,你牧野哥呢?”袁湘朝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女儿叫道。花弄影扁了扁小嘴,很不开心地嘟囔道:“哼!牧野哥哥一点意思都没有,不是吃饭睡觉就是练武采药,从来不给人笑脸。喏!今天又撇下我独自挖药去了。”
袁湘上前抚着女儿的头发,满怀忧伤地道:“你牧野哥哥那有你这般幸福?他呀!心里藏着许多别人没有的伤痛,这原本不该是一个孩子所应面对的。等你将来长大了,自会明白你牧野哥哥的苦衷的。”每每想到羊牧野不幸的遭遇,再看见他那忧郁的目光,袁湘的心就宛如刀割。两年来,她付出了一个母亲所能付出的一切,可还是无法换来羊牧野的笑容。
花自开端着簸箕从房里出来道:“影儿,你要是能把你牧野哥哥逗笑了,爹就带你们下山赶集去。”花弄影一听可以下山去赶集,立刻欢呼雀跃道:“好嘢!可以吃糖葫芦喽!可以买布偶玩喽!可以上戏园子喽!爹爹真好。”
袁湘笑骂道:“你这孩子,不带你去赶集,爹就不好了?”花自开乐道:“爹可是有言在先哦!不逗乐你牧野哥哥,那就得下个月才能去赶集了。”花弄影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又从背后搂住父亲的脖子道:“爹,您等着,女儿这就去逗牧野哥开心去。”她说完,一溜烟跑出院子,眨眼就没了踪影。
“影儿,记得早点回来,别跑太远了。”袁湘赶紧叮嘱了一句。花自开道:“都十五岁的大姑娘了,除非找个婆家把她嫁掉,否则想丢也丢不了喽!”
袁湘突然愁眉苦脸道:“开哥,你说曲还音一去近三年,犹如泥沉大海,杳无音讯,会不会已是凶多吉少?”花自开心下苦涩,不由停下手中的活,喃喃自语道:“是我害得他母子骨肉分离,我有罪啊!”
袁湘怕丈夫太过自责,忙道:“开哥,这也不能全怪你。若非曲还音走投无路,她又岂会自寻灭亡。她如此做,多少也证明了自己是个称职的母亲。”
花自开眼中含泪,伤感道:“是啊!善恶往往在取舍之间,曲还音能做到这点,实属不易。只是牧野这孩子命运多桀,我一定要把他培养成顶天立地的男儿,这才无愧于曲还音的托付。”
其实羊牧野的不幸,都是曲还音一手造成的。这孩子从小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从来没个安稳。曲还音一心报仇,想出了很多办法逼羊牧野习武。在他六岁时,曲寒音就常常去抓些年龄相仿的孩子,让羊牧野当拳靶子练。如果羊牧野不愿意,就把他关进山洞里,几天不给水米。羊牧野常常饿得只能啃草席果腹,备受艰辛。
到羊牧野八岁时,曲还音又逼他杀人,虽然对方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却在羊牧野幼小的心灵里,造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从此,羊牧野心性大变,不再有快乐可言。被仇人追杀,去追杀仇人,曲还音带着儿子终日生活在杀戮仇恨中,更让他深感厌倦。羊牧野甚至很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只能麻木地追随母亲四海寻仇。
满怀忧伤的箫声在山谷间回荡,羊牧野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株老松上,不住地吹着。他目光深邃,面色冷峻,全然不似一个十六岁少年应有的模样。自己伤好已经两年多,可母亲却不辞而别,也不知身在何方,总让人牵肠挂肚。花自开夫妇尽管待自己如同己出,更认为义子,并让自己过上了有家的生活。可羊牧野心里明白,一但离开庐山,自己依旧还是个被人唾弃的小恶魔。
箫声如泣,不断述说这小小少年的心声。命运的坎坷让他失去了快乐,童年的生活往往如同梦魇,血与火的经历更让他变得沉默寡言。
“极目高空望,哀雁不成行。雁乃重情物,失一共悲凉。纵悲凉,自难忘,昏乎不觉心茫茫。心若茫,人亦盲,天地无限皆枯黄。呜呼情殇,呜呼心疮,不知有多少儿郎,负尽了爹娘。”
不知是谁在高声诵唱,飘飘荡荡,滚过山谷,打断了羊牧野悲怅的箫声。
羊牧野翘首望去,只见有个白眉老道,正由对面山坳处翩然而来。看似挺远的路,那老道却只用了片刻,便来到了羊牧野所在的树下。羊牧野见这老道身着太极八卦袍,手持一柄通体乌黑的拂尘,束发结冠,两袖如帘。虽已古稀年岁,却神采奕奕,宛如苍松翠柏,渊亭岳峙。再观其貌,白髯及腹,鹤发童颜,面如凝脂,眼似点漆。施施然有股飘然世外之感,便仿佛神仙中人。
“老前辈方才所歌,意境深远,晚辈不甚懵懂,还请赐教。”羊牧野见老道仙风道骨,超凡脱俗,敬慕之心油然升起,忙跳下松树拱手作揖道。老道眉头微皱,颇感意外道:“无量寿佛!贫道远在数里之外,便闻箫声幽怨,原拟是个穷途末路的仕子,又或是饱经风霜的苦妇。却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个毛孩子。”
羊牧野苦笑道:“人生的苦难,不会因为你是个孩子,就远离你而去。相反,苦难恰恰会选择那些弱小的人。”老道简直不敢相信,这样深沉的话,竟会出自一个少年的口中。于是问道:“孩子,你为何如此悲伤?”
羊牧野眼圈一红,凄然道:“一个从小就被人骂做小恶魔的孩子,一个生活在杀戮与仇恨中的孩子,一个天下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孩子,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他有什么理由不悲伤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性命尚且朝不保夕,又何谈人生之乐?”
老道长长吁了口气,沉声道:“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你心地纯良。贫道看得出,在你幼小的心灵里,存有太多的悲伤和不幸。也正因如此,你才更要做个坚毅不拔,开朗大度的人。不要只看到眼前的悲哀和过往的不幸,更不要把苦痛看得重于生活。在这茫茫宇宙,大千世界之中,无处不存在有趣的事物。一朵野花、一粒石子、一条毛虫,还有那天空中飞过的鸟,树林里走过的鹿。它们的存在,可都蕴涵着无穷的乐趣喔!”
羊牧野摇了摇头,黯然神伤道:“可惜没有人会接受我,他们会像痛恨我的父母一样痛恨我,排斥我。为了弥补父母的过错,小子唯有承受天下人的唾弃,甚至是杀戮。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赎清罪孽,得到真正的解脱。命运如此,夫复何言。”
老道一挥拂尘,朗朗道:“天地万物,皆有成法。故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而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唯有物竞天择,使得上善若水。”他说完顿了顿,又指着远方的山峦道:“孩子,你看这山峦,千百年来不知经受了多少风吹雨打,酷暑严寒。你再看那河沙草木,皆身怀造物之能,却依旧默默无闻。正因为万物皆有担待,世人方得以留存。你可曾见过它们怨天尤人?又可曾见过它们因职责不同,而痛恨这天地造化?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又岂能因为悲哀,而误了修持。”
羊牧野倍感惭愧,当即跪拜道:“老前辈微言大义,令晚辈振聋发聩,不慎惶恐。原来这天地万物都暗藏真趣,我却熟视无睹,以至于一蹶不振。小子能在徘徊之际,得蒙教诲,今生即便再遇挫折,亦当笑对人生。”
老道笑道:“真是个好孩子,一点就透。只要你问心无愧,别人怎么说怎么做,又有何妨?须知,泰山不让瘠土,故而成其大;沧海不择细流,故而有其渊。无论富贵荣华也好,扬名立万也罢,谁能真正把握住自己的命运,谁就是真君子,大丈夫。”
羊牧野欣然邀请道:“老前辈一席话,便如名医良药,令晚辈百骸舒畅,神清气爽。您老若不嫌弃,我家就在这五老峰上,还请前辈到家中盘桓些许,义父义母定当盛情款待。”
老道乐道:“你是花自开的义子?”羊牧野欣喜道:“老前辈既然认得义父,那就更该去家中小坐了。”老道微微颔首道:“有花大夫在你身边,贫道也就放心了。嗯!你叫什么名字?”
羊牧野忙道:“晚辈羊牧野,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老道满意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好孩子,贫道记住你了。云鹤子游山玩水去也,小兄弟后会有期。”话音甫落,老道人已在十丈之外,接着几个纵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羊牧野当下疾呼道:“云老前辈……”
“牧野哥,牧野哥,你在和谁说话呢?”花弄影蹦蹦跳跳而来。羊牧野朝老道消失的方向,作揖道:“老前辈智慧如海,烛照万里,小子得蒙点拨,必当惕厉奋发,不负厚望。”
花弄影一下蹦到羊牧野身旁,将小手在其眼前晃了晃,跟着又摸了摸额头,好奇道:“牧野哥,你是不是生毛病了?怎么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也这般起劲?”羊牧野开怀笑道:“你这丫头,今日怎会有空来寻哥哥,难道不怪我平日里轻慢疏忽了?”
“哇噻!你……你真的笑了。好嘢!牧野哥终于笑了,我可以去赶集喽!好嘢!”花弄影见羊牧野突然笑了起来,不由欣喜若狂,忙捉住其手不停地欢呼雀跃。
羊牧野呵呵一笑,拾起背篓道:“哥哥有点饿了,咱们回家吧!”花弄影一面拽着羊牧野往家里跑,一面心急如焚道:“快点,只要你在爹娘面前保持笑容,明日咱们就可以下山赶集去了。”羊牧野乐道:“原来如此,难怪你非但不骂人,还显得这般开心。也好,当哥哥的便满足你这一回。”
花弄影辩解道:“哈!讨厌,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从来都是有口无心的嘛!”羊牧野乐道:“是了,有你这开心果在身边,我想不笑也难呢!不过……你若追不上我,回家我可就不笑哦!”他说着撒腿便往山上跑。花弄影奋起急追道:“啊!等等我,坏哥哥讨厌哥哥,等等我呀……”
“爹,娘,哥哥会笑了,你们快来看呐!”花弄影尚未进院子便嚷嚷起来。袁湘早已烧好了饭菜,于是招呼道:“瞧你们跟野孩子似的,快来吃饭了。”花弄影闻言一阵欢喜,忙蹦到水缸旁勺水洗手,跟着就来抢饭吃。
羊牧野径自来到药房里,卸下背篓放在一旁,然后对正在整理草药的花自开道:“义父,今日只采到四味草药,数量也不多。”花自开头也不回头,随口便道:“嗯!有车前子、地榆、紫背天葵、洋金花。”
在庐山生活了近三年,羊牧野早已深知花自开的能耐,但还是经不住赞叹道:“义父的鼻子当真厉害,竟是一嗅便知。”花自开拍了拍手,又拿衣袖抹去额头汗珠,这才笑道:“唯经验是也,不足道哉!”
羊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