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财的个性所折服,就算不拍手称快,也未予埋怨。
此刻钱不多心情舒畅,随即迈开大步继续往前走去,岂料不及百丈,便被一名手持长剑的精瘦汉子拦住去路,并冷哼道:“哼!钱不多,你小子难道忘了,今天是咱两相约湖畔决斗的日子,你为何迟迟不去?嘿!难道你小子只有唬老婆的本事不成?”
钱不多一舞手中大刀,咆哮道:“包得胜,你小子别太狂妄了。老子只不过忘了时辰而已,难道当真怕了你不成。人家害怕得罪你东海镖局,老子可不放在眼里。要打咱们现在就打,看看到底谁才是湖州城里的第一条好汉。”
包得胜不屑道:“别以为你整天扛着把大刀招摇过市,手底下就真有功夫了。来来来,爷爷这口宝剑已经很久没饮血了,正好拿你的狗血来祭炼祭炼。”
钱不多闻言恼羞成怒,随即大喝一声扑了上去,一通猛砍乱斫。包得胜也不含糊,宝剑如灵蛇吐信,刁钻古怪。两人一通混战,打得是难分难解。可江永清看在眼里,却不住摇头道:“这钱不多人虽豪爽仗义,但武功却不怎么地,而且打法老套守旧。反观那位包得胜,剑法灵巧迅捷,到是有些门道。”
李煜忙道:“既然如此,那江大侠何不去帮帮钱壮士?”江永清叹道:“先生有所不知,咱们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规矩。这生死决斗全凭自身本领,如果有人强出头的话,反而会成为决斗双方共同的敌人。所以,在下也是爱莫能助啊!”
钱不多与包得胜打了五十个回合,明显落于下风。他只有边战边退,不由进了一条胡同。便在这时,只听一声惨叫传来,江永清三人急忙奔进去一看。只见钱不多躺在地上,胸口处不断溢出鲜血,已然气若游丝。
包得胜正用块布擦着宝剑,嘴里还不断冷嘲热讽道:“是你不济,可怨不得老子。不过你放心,我会拿银子给你老婆的,让她为你买口上好的棺材。哼!”说完扬长而去,一副凯旋而归的样子。
江永清摸了摸钱不多的脉搏,发现极其紊乱,不由关切道:“钱兄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去医馆。”谁知钱不多却呻吟道:“怪只怪我……我技不如人,却又争强好胜。只……只可怜我那妻儿,终究是落了个无人抚养。啊……钱不多啊钱不多,你仗义究竟所谓何……何来……”他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撒手人寰。
李煜垂泪道:“唉!多好的人呐!便这样说没就没了。可惜,可惜。”公孙婷抹着眼泪,却忽然瞥见江永清朝自己使眼色,心下不由一阵诧异。原来江永清颇懂医术,谁知拔开钱不多的眼睛一看,发现瞳孔并没有完全放大,不像是已死亡的症状。他心头掠过一丝狐疑,旋即想起了什么,于是朝妻子使了个眼色。
“钱不多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就这样抛下我母子四人,独自上路了呢?你这杀千刀的,明明钱不多,还把家给败光了,你叫我母子怎么活啊!”只见那钱夫人带着一双七八岁的儿女,扒开人群冲了进来,不住哀恸道:“老天爷呐!你怎么让我嫁了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只知道仗义疏财,却不懂持家治身。他死得到轻松,可叫我母子吃什么,穿什么呀!呜呜……”她一面控诉,一面捶打着钱不多的尸身,两个孩子也只管大哭。
钱夫人和两个孩子的痛哭,深深感染了围观的人群,不时有人慷慨解囊,送出了银子。那钱夫人也是来者不拒,悉数收入囊中。江永清冷眼旁观,并朝公孙婷比划道:“婷儿,你快去找条绳索来。”公孙婷心领神会,悄然退出了人群。
李煜见大家都在尽心帮助母子三人,怜悯之心顿起,于是掏出“九龙璧”塞给钱夫人道:“这玉佩价值不菲,你拿去当了吧!想来足够你和孩子们过一辈子的了。”
钱夫人呆了呆地看着手中的“九龙璧”,声泪俱下道:“先生真乃菩萨在世,一等一的大好人呐!先生的大恩大德,小妇人无以为报。如若先生不嫌奴家丑陋,妾愿以身相报。”
李煜慌忙摇手道:“这……这就不必了。鄙人也只是尽些绵薄之力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谁知那钱夫人竟将一张干瘦的脸贴上来,并拽着李煜的袖子不依不饶道:“先生如此矜持,难道是嫌奴家丑陋不成?”
“你这妇人好生没趣。”李煜用长袖掩住脸面,心头念了一句,跟着狼狈而退道:“鄙人已有家室,还请夫人自重。”那钱夫人却咧嘴道:“先生不必害臊,奴家只要当您的小妾便行,又不做正堂。再说了,还能让先生白拣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呢?二蛋小花,还不快叫爹。”
那双孩童闻言立刻拽住李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爹,我饿了,我要吃阳春面。爹,人家女儿都穿得很漂亮,我也要穿新衣裳。”李煜尴尬之极,急忙央求道:“江大侠,快帮帮鄙人。”
江永清见李煜被钱夫人逼得手足无措,正好妻子拿来了绳索,于是一催念力,那麻绳便如飞蛇般,自动缠上钱夫人,将其捆了个结实。钱夫人吃惊之余,立刻尖叫道:“杀人了,你你你要干嘛?”
“夫人不是想和钱不多纠缠一世吗?既然他已经死了,做妻子的就应该相随而去。在下愿趁人之美,将你夫妇沉入湖底,也好做对同命鸳鸯。”江永清冷笑着抓起绳头,把钱夫人与其夫捆在一处。
那钱夫人闻言惊叫道:“快来人呐!有恶贼在光天化日之下凌辱民妇,欲行奸杀啊!”李煜也阻止道:“她也只是想找个依靠,对鄙人并无恶意啊!大侠不可造次。”围观的百姓不明就里,纷纷谴责起江永清夫妇来。
江永清哈哈一笑道:“婷儿,把钱不多的鼻子割下来,咱也好留个纪念。”公孙婷旋即抽出“蝉翼剑”,照着钱不多的鼻子削去。那钱夫人见江永清夫妇果然要行凶,慌忙护住钱不多面门哭叫道:“天呐!有道是人死如灯灭,我夫君都已去了,你们还要羞辱他,真是没有天理了。呜哇……大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几个目无王法的家伙,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吗?谁来救救我夫妇啊!”便有那不怕事的百姓欲上前阻拦。
“你就是哭上天也没有用。”江永清挥剑阻住来人,公孙婷当即扒开钱夫人,拿剑照着钱不多鼻子削了下去。谁知就在这电光石火间,钱不多却忽然睁开双眼大叫道:“活了,活了。咿!原来我还没死。”
李煜等人见状,无不目瞪口呆。江永清旋即夹手夺过玉佩,并照着钱夫人脸上一抹,顿时扯下一张人皮,并露出张尖嘴猴腮的面孔来。李煜吃惊道:“大侠如何知晓这二人乃乔装易容的?”
江永清冷冷道:“此二人便是那别理和莫信,精擅乔装易容,口技演戏。早在金陵城时,这二贼便合谋骗取我上千两银子,还有一颗价值不菲的宝石。在水乡小镇,他们又乔装生病的夫妇,骗了我另一颗宝石。为了盗取先生的玉佩,他二人夜入民宅,被我发现打跑后,却又化装成江湖隐士,在太湖上讹了我等一回。我满以为这二贼计谋败露后,会见好就收。怎奈人心不足蛇吞象,今日又给咱们演了这么出戏。”
李煜这才恍然大悟,翘起拇指道:“原来如此,那大侠可得好好治治他们。”围观百姓见钱不多夫妇原来是骗子,立刻蜂拥而上,将施舍的钱全抢了回来,并骂骂咧咧地数落着二人。
莫信见身份败露,于是耷拉着脑袋央求道:“大侠饶命啊!我兄弟一时贪着,方才冒犯尊驾,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江永清冷冷道:“你二人虽算不上恶贯满盈,却也可恶之极。若不加以严惩,法理难容。”
第三十六章 皇帝词人 第八节
别理抹掉人皮面具,苦笑道:“大侠武功卓绝,目光犀利,我兄弟踢到铁板,合该自认倒霉。但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还请大侠放过他们。”江永清看了看两个脏兮兮的孩子,柔声道:“你们快回家去吧!别再跟着这两个骗子胡闹了。”
谁知两个孩子却跪倒在地,并泪流满面道:“莫叔叔和别叔叔是好人,求求您不要杀他们。两位叔叔虽然在外行骗,可却把得来的银两全资助了乡里乡亲,并收养了我们这些孤儿。大爷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
李煜愕然道:“这可都是真的?”两个孩子拼命点头,态度十分诚恳。别理却哈哈大笑道:“阿牛,小妮,快回家去吧!弟弟妹妹还要你们照顾。别叔叔是咎由自取的,合该遭到报应。其实叔叔也不想骗人,若非君王无道,贪官横行,叔叔绝不会铤而走险,做此营生。”
莫信埋汰道:“兄弟,你就少说两句吧!免得人家还以为咱们又在吹牛。”别理道:“吹牛?哼!你们乡的阮员外,宁肯厚葬他那只公鸡,也不愿布施积德。咱们县的老太爷更是恶习昭彰,竟然要饥民看他那条恶犬先啃完骨头,才能喝粥。若不是老子把他连同恶犬一起宰了,天知道还要折磨人到几时。”
“唉!我说兄弟啊!你咋就这么想不开呢?咱纵然有冤情,可骗子毕竟是骗子,人家早就认定咱们是坏人了,还有什么好谈的?不过回头想想,至少你我不似那些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人家欺天欺民,咱还得屁颠屁颠地把他们当菩萨一样供着。可你我不过骗些银两,就得以命相抵,说来无言啊!”莫信阴阳怪气道。
别理叹息道:“窃钩者贼,窃国者诸侯。天地无眼,吾奈何之。”江永清一直在观察两人的神情,能够察觉到话中的真假,于是让公孙婷搜身,取回了所有被骗之物,并搜出了两只药瓶。
江永清拿着药瓶问道:“这就是你们在太湖上,用来坑害我三人的毒药吧!”别理冷哼道:“这不算毒药,只是一种令人肚子奇痛难耐的邪药而已,三日后便可自解。咱兄弟虽然不是君子,但却重来不害人性命。”
“很好,念在你两还算有良心的份上,我姑且饶你二人不死。”江永清话音刚落,别理莫信的眼睛便亮了起来,谁知却听他又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这两瓶药中,那瓶是毒药,还请如实招来?”江永清先给别理莫信吃了颗定心丸,让二人有了生的希望,随即话锋一转道。
莫信望了别理一眼,旋即道:“那红盖头的是毒药,蓝的是解药。我兄弟自知此劫难逃,大侠想解心头之恨,就喂我兄弟吃药吧!”别理慌忙斥责道:“瘦子,你怎么可以告诉别人真话?这药虽然死不了人,但若让它折磨上三天,也得脱层皮不是。老子宁可受死,也不受这等委屈。哼!”
江永清淡淡道:“你两别再演戏了,我相信红盖头里的是毒药。但若换了个缺心眼的人,还以为你们指鹿为马,非上当不可。你两想诓我用蓝盖头的解药喂你们,简直是做梦。”
莫别二人闻言脸色一变,不由央求道:“大侠宅心仁厚,就宽恕我兄弟吧!我两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哪知江永清却根本不理会,而是先后掐住二人地仓穴,强行喂了药。别理和莫信表面上痛苦难耐,心底却偷着乐道:“嘿嘿!你小子再精,也比不过咱哥俩老辣。”
江永清察言观色,突然打开蓝色瓶盖,将药粉弹入了二人口中。莫信吃惊道:“大侠这是干嘛?难道已经宽恕咱兄弟了不成?”江永清含笑道:“你两的这点技俩又岂能瞒得过我。既然这药三日后便会自解,又何来解药一说?于是我猜想,此毒必是须得两药相济,才会生效。”
别理哭笑不得,扭曲着脸道:“罢了,罢了。大侠就是我两的命中克星,还有什么好说的。”莫信哀叹道:“唉!谁知道打了一辈子雁,最后还是被雁啄了眼睛。大侠心如明镜,莫某佩服之至。”
江永清笑道:“二位若能及早收手,我还真就吃了哑巴亏。奈何你俩贪心不足,一而再再而三行骗,终究是自食了恶果。”别理苦笑道:“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足的道理。”李煜摇头道:“二位付出这点代价,与鄙人比起来,实在不足道也。还望二位能从善如流,好好做人。”
眼看着两人毒发叫痛,江永清这才道:“做人不可一错再错,望你俩好自为之。”他说完,这才拉着公孙婷转身而去。李煜轻叹了一声,也跟着去了。
就在当日,江永清三人将银票和宝石全兑换成了现银,然后挨家挨户分发,搞得整个湖州城都为之动容。
三人一路布施,不知不觉来到座大院外。公孙婷见门楣上横着块匾,匾额上题着“东海镖局湖州分舵”的字样,不由想起往事,于是建议丈夫和李煜随自己前往拜访故人,并由江永清代为通报了名讳和来意。
原来这东海镖局总镖头范楚臣和公孙伯乃世交,在公孙伯当盟主的十几年间,范楚臣每年都要携带厚礼前往汴京拜访,并且一直期望两家能够攀上亲家,可谓十分亲密。
当得知范楚臣正好在湖州分舵时,公孙婷很是高兴了一阵,并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主人的迎接。按理说,故友之女前来造访,不开中门迎接,也该开二门迎接,熟料范楚臣却叫管家领三人从下人出入的侧门进了大院。
李煜身份何其高贵,当即倍感不悦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由家奴出入的侧门迎宾,这岂是待客之道。”也难怪他一生出入的都是中门,突然由侧门进出,的确是有些难以适应。那管家天生一副龅牙,最是能说会道,闻言微笑道:“我家老爷正是把公孙小姐当成自家人,才请三位由侧门而入,以示低调亲切。”
公孙婷虽感意外,却也不以为忤,当下跟随管家来到正堂上。管家请三位就座,并吩咐丫环看了茶,这才转身去请范楚臣。公孙婷三人端坐堂内,谁知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丫环才把香茗奉上,而管家却是一去不回,更不见府里什么有身份的人出来接待。
这回不光李煜火了,就连平日里不拘小节的江永清也深锁起眉头。公孙婷坠了面子,同时也深感主人家的轻慢,正没个理会处,却猛听得屏风后一阵哈哈大笑。只见一个神采飞扬的中年人大步而来,并捋着胡须道:“故人之女前来拜访,范某本该出门相迎,奈何俗务缠身,让诸位久等了,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一别经年,范叔风采依旧,侄女好生欣慰。”公孙婷忙起身见礼,并让丈夫代了口舌。李煜生平未受过轻视,自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可见心中气恼依旧。
范楚臣倒也未在意李煜,而是盯着公孙婷讶然道:“贤侄女这是……”只见他眼睛一转,复又皱眉道:“若老朽记得不错,贤侄女当与犬子一般年纪,可如今看起来似又长了许多,不知是何缘故?”
公孙婷只得比划了一番,并要江永清解释道:“婷儿误中奇毒,虽已根治,但却容颜衰老,失了声音,也不知能否恢复。”范楚臣哦了一声,随即朝身后管家瞟了一眼。那管家心领神会,于是躬身而退。范楚臣又和颜悦色道:“接风宴席已摆好,还请贤侄女和两位朋友入赏个薄面。”公孙婷当下谢过,并随范楚臣来到花厅就餐。
席上,范楚臣通过江永清与公孙婷拉了拉家常,述说着前尘旧事,倒也亲切自然。由于李煜身份敏感,只说是寒门庶子,与夫妇两一见如故,于是结伴游历江湖,倒也未引起范楚臣的怀疑。
四人正吃间,忽闻厅外有人嚷嚷道:“爹为何不让我见婷婷?记得十三岁那年,爹还说要向婷婷她爹提亲呢!此刻婷婷远道而来,却为何不让我俩相见?你让开,我要进去见婷婷。”紧接着便是管家的声音道:“嗳哟!我的小少爷,老爷也是为你好,人家公孙小姐已经……总之不见也罢。”先前那人却不依不饶道:“不吗!不吗!我要见婷婷,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