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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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为峰-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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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师弟,你就别太谦虚了。你悟性高,又知书答礼,师父他老人家喜欢你。只是为兄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师弟指教。”苦海忙道:“师兄有何不明之处,但说无妨。”

苦难见苦海一脸真诚,便毫无顾忌道:“师父既然对你青睐有加,那他老人家为何只传师弟经典,亦或奇门遁甲之术,却从来不教师弟武功呢?要知道师父可是佛道双修的高人,世上没有几人比得上。”

苦海不由想起了被江寒玉逼迫学武的往昔,那点点滴滴仿佛还历历在目。一股愁苦涌上心田,他闭目沉思了片刻,方道:“师父不教,自有师父的道理。何况苦海尘缘已尽,四大皆空,要那争强好胜的武功又有何用?还是吃斋念佛来得太平。”苦海的平谈让苦难有些失望,他开始觉得,苦海真的只是个无所求的和尚,根本不会有所作为。

苦难想想还是有些放不下,于是问道:“那师父有没有交给你什么特别的东西?”苦海笑道:“当然有了。”苦难眼睛一亮,忙追问道:“是不是一张地图?”苦海正色道:“不错,正是一张能够带小弟脱离苦海的地图,一颗无所求的禅心。”

第四章 各修其道 第三节

苦难倍感失望,幽幽道:“看来师父真的是要将一切都带入黄土之中了。”苦海道:“既然人是从无到有,自然也会从有到无。何况拥有只是一种感受,而非永恒。大师兄悟道近二十载,难道还有什么看不破的吗?”

“没……没有,我只是……”苦难的话还没有说完,苦渡就走了进来。他先朝苦难行了个礼,然后朝苦海比画了几下。多年的相处,苦海早已熟识苦渡的意思,当下便应道:“既然师父叫我,苦海这就前往。”转而对苦难道:“大师兄稍坐,小弟去去就来。”苦难道:“你快去吧!别让师父久等。”苦海忙随着苦渡朝大雄宝殿而去。

苦难目送两位师弟离去后,立刻东张西望起来。他翻箱倒柜四处折腾,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小小禅房,陈设简单,原也没什么可寻之处。苦难翻上房梁看了看,这才失落而去。

大雄宝殿的禅堂里,一盏青灯,两杯苦茶。了尘大师和苦海盘膝坐在蒲团上,各自念诵着经典。大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了尘大师才开口道:“苦海,经过这九年的修行,你可有何心得?”苦海道:“弟子已抛开凡尘杂念,不再苦恼,不再迷惘。譬如世间一切繁华利禄,就好比过眼云烟,皆不如弟子心中的青灯黄卷。正所谓,一颗禅心向月明,两袖清风好修行。”

了尘大师淡淡道:“一个人刚开始修炼时,他看山是山,望水是水。当他修行到一定境界时,就会看山非山,望水非水。但当他更上一层楼时,心中又会无山无水。可若是他还能再进一步的话,那时山依然是山,水依然是水。只是这时的山与水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和天地万物融为一体。他即是山水,山水即是他。苦海,你是个有大佛性的人,只是还看不透这世事沧桑,更达不到应有的境界罢了。”

苦海好生惭愧,拜服道:“师父宏智,明见万里。弟子纵然穷毕生心血,亦难及万一。”

了尘大师缓缓道:“太过谦虚,就是虚伪。苦海,你一味想用佛法化去造下的罪业,就难免会一叶障目,不识泰山。想当年,傅大士在嵩山上遇到一位天竺来的嵩山陀。那嵩山陀对他说:‘我和你过去在毗婆尸佛前同有誓愿。现在兜天宫中,还存有你我的衣钵,你到哪一天才能回头啊!’傅大士听后很茫然,于是嵩山陀叫傅大士临水照影。傅大士看见自己头上有圆光宝盖,因此顿悟前生,于是说:‘炉韛之所多钝铁,良医之门多病人。救度众生,才是急事,何必只想天堂佛国之乐呢!’从此,傅大士就按照自己的这个愿望去行事,不走避世出家的高蹈路线,开劈了禅宗新的精意要旨。苦海啊!其实佛法的真谛并非只要你四大皆空,独善其身。匡世济人,普度众生,才是我佛的本意。就譬如尸毗佛割肉喂鹰,达摩老祖自愿服毒,傅大士卖妻救难,便是要将众生的苦难集于己身,己苦而众生皆乐。这才是我佛门弟子所应追求的至高境界。”

苦海听得无地自容,黯然道:“弟子枉读了九载经书,竟是如此不明禅理。师父的一席话,真叫弟子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弟子谨记师父教诲,势必以天下苍生的福祉为己任。”

了尘大师笑道:“其实每个人都有两个存在界,一个是你看得见的,一个却是你看不见的。老衲一生悲世间之疾苦,哀世人之迷悟。悠悠数十载,方得此真谛,你又何必自责。若非老衲双腿已废,又岂会坐在此处空念佛法。”

“原来人有两个存在界,难怪我一直不知自己为何犯错。看来人一生最难的,莫过于认识自己。”苦海似有所悟道:“师父当年为救因地震埋在废墟下的百姓,才被梁柱压断了双腿。就让弟子出山,替您老匡世济人吧!”

了尘大师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瞧着苦海,询问道:“以你现在的能力,如何匡世济人?”

“弟子……”苦海突然意识到自己能力有限,顿时哑口无言。的确,以他现在的情况,即无钱财施舍,又无能力除暴。原本学的那几下功夫,也因多年不练,早已荒废。苦海这才意识到,只有学好文武艺,自己才有能力在这乱世之中,帮助更多的人得到幸福。他忽然间明白了,原来学艺不光是为了自己,更重要的是为了造福天下苍生。

了尘大师看在眼里,心知苦海心有余而力不从,于是朗朗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苦海啊!从今往后,为师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你可要悉心学习,将来也好继承老衲的衣钵。”

苦海忙叩首感激道:“弟子必当潜心修习,不负师父厚望。”了尘大师颔首道:“只要你心中不存贪念,世间一切繁华利禄皆动摇不了你的意志,更不会让你陷入困顿当中。”

黑沼泽,人在百步之外就能闻到带有瘴毒的恶臭。也不知有多少腐尸烂树,在这沼泽中长年浸泡。可就在这连动物都难以生存的沼泽边,却有位骨瘦如柴的秃子正在喝着酒。沼泽里更有人全身赤裸地浸泡着,仅仅只留一颗头露在黑臭的淤泥外呼吸空气,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这对怪人就是熊天霸和修罗郎君,而且似乎在修炼一种阴毒的功夫。修罗郎君灌了口酒,有气无力道:“要想练成绝世神功,就要吃常人所不能吃的苦,忍常人所不能忍的难。”他说着又喝了口酒,继续道:“练这‘阴风掌’必须要你全身浸毒,只有当你能够将全身的毒素,自由会聚于双掌之上,再运功打出时,就算成功了一半。只有到你能够毙敌于无形时,才能算大功告成。”

熊天霸道:“弟子明白,只要能学成神功,什么样的苦弟子也吃得。”修罗郎君满意道:“为师一见你就知非池中之物,定能继承老夫的衣钵。”他说着咂了口酒,又接着道:“你的‘幽冥鬼爪’还欠狠毒,明日你再到村子里抓个婴儿,务必要毫不犹豫地挖出其双眼。只有舍弃悲天悯人的性情,真正做到不为情所困,你才能够练成天下无敌的神功,从而称霸武林,唯我独尊。”

“请师父放心,弟子不会再有怜悯之心了。”熊天霸人杀多了,那颗心逐渐变得麻木不仁起来。

次日,熊天霸来到附近的一座村落,听见有家农户屋里传来婴儿的嘀哭声,于是阴笑着走了过去。一名老农正好开门而出,瞧见熊天霸走来,于是热心地问道:“这位壮士可是赶路累了,要喝点水么?”

熊天霸冷笑道:“本座的确是饿了,不过却要吃人肉喝人血。”老农骇然道:“你是人是鬼?”熊天霸阴阳怪气道:“人和鬼有区别吗?”说着轻轻一掌拍在老农天灵盖上,那老农当即闷哼一声,便朝屋内倒去。熊天霸看着自己的手掌,添了添嘴唇道:“当人想做鬼时,人就是鬼。”

一名青年听见屋外有动静,出来一看,却发现老农躺在地上,立刻惊叫道:“爹啊!你怎么了。”熊天霸再次出手,一把掐住了青年的咽喉。那青年满目恐惧道:“求求你,别杀我。”熊天霸却冷冷道:“杀父仇人就在面前,你却不思报仇,反向我求饶,你活着还能干什么?”说着轻轻一拧,青年便垂下了双手。

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只见一位农妇抱着个孩子从后门夺路而逃。熊天霸冷冷一笑,随即跟了过去,但走到后院却不见了农妇的踪影。他环顾四周,发现院角一只大缸在晃动,于是笑道:“本座可要瓮中捉鳖喽!”说着单掌一翻,隔空打出一拳,只听哐啷一声,那大缸立刻碎裂开来。

那农妇紧紧抱着孩子,不住哆嗦道:“别……求求你放了我母子吧!”熊天霸缓缓欺了过去,奸笑道:“不杀你也可以,只要你把孩子的双眼挖出来即可。”农妇骇然道:“不,不许你碰我的孩子。”

就在这时,熊天霸身后传来一声弓弦响,他却头也不回,只是侧身用手一钩,便用食指巧妙地拨转了箭头。那飞箭就此一掉头,直没农妇小腹之中。那农妇只觉眼前一花,跟着腹部便是一阵剧痛,当下一声惨叫,险些失手丢了孩子。院外有人咆哮道:“恶贼,我和你拼了。”只见一名青年提着长矛,翻过篱笆便朝熊天霸搠来。

“你是自己找死,怨不得本座。”熊天霸探手夹住矛头,轻轻往怀里一带,那青年便不由自主地往前扑来。他却冷冷一笑,跟着一脚踢在青年下巴上,将其踢得翻上半空,跟着一掌印在青年胸口上,硬是将他打出了小外。

农妇惨叫道:“小弟……”熊天霸拍了拍手,转身来到农妇跟前,一把夺过哇哇大哭的婴儿。那农妇不顾伤痛,拼命来抢道:“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快放了我儿子。”谁知熊天霸突然抓住农妇伸来的手,冷笑道:“我要你亲手挖出儿子的眼睛。”他说着一扳农妇食指和中指,猛地插向了婴儿的双眼……

“啊……”农妇的惨叫伴随着婴儿的惨叫,编织成了人世间最凄惨的乐章。左邻右舍都躲在屋里,没人敢出来送死。如此这般令人发指的行为,竟是无人出来制止,也确实叫人痛心疾首。熊天霸抛下垂死的母子,仰天狂笑而去。而那偷袭的青年,此刻已全身发紫,七孔更是不断流出黑血,连皮肤也跟着溃烂起来。

熊天霸回到黑沼泽,继续练着他的毒功。修罗郎君照旧坐在岸上喝着酒,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就连原本凌厉的目光,也变得晦暗无神起来。他见熊天霸的武功精进若斯,不由狂笑道:“紫阳老儿,你等着瞧吧!老夫已找到传人,你若还活着,也趁早收个徒弟吧!咱俩的恩怨终究要做个了结。”

修罗郎君的笑声渐渐变得凄厉,又哭笑道:“你我都已近百岁,可老夫还想再活一百年,一百年呐!哈哈……老夫不能死在你的前面,我要看着自己的徒子徒孙,人人都能打败你,人人都能蔑视你。”他说着说着,不由缓缓躺了下去,可嘴中却还在唠叨着:“你不死,老夫就不会死,不会死……”可是声音却越来越虚弱,仿佛大限将至。

熊天霸觉出不对,飞身出了沼泽,轻轻落在师父身边,问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修罗郎君喘息道:“好徒儿,你要记住老夫的话。拿好这半张地图,去找那万紫阳,打败他,夺……夺取另外半张。你一定得完成老夫的心愿,成为天下……第一……”他说着由怀里掏出半张羊皮,随后气绝而亡。

熊天霸拿过羊皮展开一看,不由狂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是该我熊天霸扬眉吐气了。哈哈……”他笑罢,又高举双手叫嚣道:“老子神功初成,只要假以时日,什么公孙伯,什么龙腾云,都将是熊某人手下败将。啊哈哈……”

一脚将修罗郎君的尸体踢入沼泽,熊天霸这才揣好了羊皮,又拾起那柄带鞘弯刀随手一拔,只见寒光如秋水一泓,森冷得仿佛要噬人血肉。熊天霸不由赞叹了声“好刀”,这才还刀入鞘,头也不回地朝汴京而去。

“苦海,我这‘两仪分光剑法’虽重意轻招,但有招无意,形同朽木。有意无招,就好比风月。你只有忘记形意,随心所欲,才能将剑法臻至完美。此剑法出自道家,暗藏易理,一剑即出,八方响应。剑与剑首尾相连,招与招前后呼应,牵一发则动全身。”苦海正和了尘大师对弈棋局,而了尘大师却以棋论武传授苦海技艺。

苦海听着师父教诲,皱眉道:“师父,弟子的棋势明明看起来占优,可为何总觉得处处受制,前后不能呼应,左右难以兼顾,仿佛已入围垓下,快成死棋了。”

了尘大师道:“博弈之道,贵乎严谨。宁输一子,不失一先。攻前需瞻后,击左要顾右。快不可过急,慢不能太散。彼盛我衰时,可先谋其生;我进彼退时,勿贪恋其势。是故当进不进,必为己累。将退不退,定受其困。快一步则胜有三分,慢一子则困守七步。只有处处抢尽先机,方能克敌制胜。这习武和对弈,其实皆通此理。”

苦海感叹道:“弟子天资愚钝,难怪进步如此缓慢,原来是不得要领。这样看来,那‘金刚伏魔掌’和‘莲花无相手’,也同此理了。”了尘大师颔首道:“你一心想早早出山,去救度众生,难免行事操切,乱了方寸。要知道,欲速则不达。练武和你平时写书法一样,只有做到息气凝神,心静如水,才能百步听蚁,千尺窥蚊。”

苦海信服道:“弟子明白了,今后定当静心修炼,不负师父期望。”了尘大师道:“习武与学禅应该两不误。明日,你与苦难苦渡一起过来,老衲有些问题想问问你们。”苦海应了一声,两人便又下起棋来。

第四章 各修其道 第四节

次日,苦海三人来到大殿。了尘大师道:“若我佛门弟子只知吃斋念经,却参不透佛法真谛,那也是枉然。你三人随老衲参禅已有些光景,今日老衲有些问题想考考你们。”苦海三人齐声道:“师父但请发问,弟子愿受考核。”

了尘大师见三人都无异议,这才问道:“人人都知我佛慈悲,光化万物,普度众生。却不知佛为何物?佛在何方?心为何物?心又在何方?”三人听到问题不由一愣,一时间也不明所以,都有些无所适从。

苦渡皱眉想了想,嗫嚅着比画了一番。了尘大师看了摇头道:“此佛非彼佛,此心诚不欺。老衲虽略通禅理,却并未通达万物,更谈不上修成菩提了。”苦渡是个实心眼,在他心中了尘大师就是佛,于是他又比画了一番,意思还是说了尘大师就是佛。

了尘大师笑了笑,转而问苦海道:“你可有答案了?”苦海愁眉不展,羞愧道:“弟子愚钝,尚无答案。”了尘大师又问苦难道:“你乃大师兄,应该不难回答吧?”

苦难笑了笑,侃侃而谈道:“师父这问题出得好生没趣。我大乘佛法兼修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六种到达彼岸世界的道路。弟子想来,我辈既修六度万缘,身即佛身,心亦佛心,这佛自然就在心中了。”

了尘大师却摇头道:“天下修道者比比皆是,多如恒河沙数,不胜枚举,然成佛者又有几人?那些身在佛门而心恋红尘,吃着斋饭却想着酒肉的人,怎能修成正果。修而不行,善始难终。念而不敬,我心空空。似这等身披袈裟,手拨涅磐,却干着见不得人勾当的佛门弟子,比之那些尚未修行的人,犹为不如。苦海,你以为然否?”

苦海惭愧道:“弟子才疏学浅,参不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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