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各人从疲累中睡去,却不见了老道士神策真人,柳飞星半晌才在一块大石后面寻到他,此刻雷声渐歇,夜凉如水。
柳飞星不客气地在他身旁坐下,笑道:“老道士,你在等我啊?”
神策真人手捻须髯,回头道:“你变了,却又没变!”
柳飞星知他又在打哑谜了,干脆来个不理睬,只听他又道:“柳飞星啊,所有人都说江津村是妖邪之地,那么你可喜欢这里?”
柳飞星想也不想,便道:“当然喜欢,因为这里是生育我的故土!”
神策真人方才笑颜道:“好,做人不忘本,将来无论你处于何境,定要记下这句话。”
柳飞星道:“老道士,如果你是担心我因与茹儿的关系而迁怒整个武林正道,那你可自作聪明了,我还知道自己是杨门出身,还记得紫阳真人和你老人家的栽培恩德,你放心,无论将来如何,我柳飞星都不会做有辱门风的事!”
神策真人不置可否道:“老道也曾多次推算,你命里多变数,灾劫重重,少遇贵人,切忌任意妄行,这也是助你自求多福!”
柳飞星笑道:“老道士,这个你大可放心,以我和我妻子茹儿如今的功力,能加害我们的人怕是凤毛麟角,更何况待我办妥两件事,便会同茹儿隐居,从此不再过问江湖恩怨。”
神策真人叹道:“恐怕你那两件事情不好办啊!你该知道相士我当年曾赠言紫阳师侄,他到最后依然难逃‘情’劫一关,你武艺随高,却不修道玄,不知天时,就怕到时候祸事上门,也无察觉。”
柳飞星嘴上称是,但心里不以为然,暗想神策真人可能是再见到自己,太过感慨,有些杞人忧天了,听他提起紫阳真人,便道:“紫阳前辈对我恩情非浅,只恨晚到片刻,救不了他!”
神策真人道:“这个你倒不必挂怀,那是他的因缘,就算你早到了,他依然要为救王瑾而破开封魔洞,依然要为保全武当、峨嵋两派名声而施展真武七截剑,以魂御剑,必死无疑。”
柳飞星疑道:“老道士你什么都知道?莫非你早就到了江津村?”
见神策真人点头,柳飞星大骇道:“那你为何不肯出手助他,你肯出手,王瑾或许不会死,紫阳真人也就不必破开封魔洞了!”
神策真人道:“无量天尊!真是个痴儿,你是要老道我救下他们,或者杀光所有挡道之人,且不论我有无那个本事,你可想想来自四面八方追杀他们的人只会更多,王瑾分娩,除了以封魔洞可作威胁,他们还能逃去哪里?更何况事干两派千百年来除魔卫道的正派声誉,紫阳自己的因缘,只能倚靠自己来了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动了痴念,又不知天时,趋吉避凶,将来祸事不小啊!”
柳飞星想了想,觉得他所说也不无道理,若自己站在紫阳真人立场,那时候也不希望同门出现,为自己私念拼命。他确实不懂天时玄说,只知道见死不救绝非自己行事风格,诸般不明理处也做自寻烦恼,通通抛诸脑后。
神策真人站起身来,柳飞星这才注意到他原是背着藤条箩筐坐在那处的,打趣道:“老道士,你如此小心谨慎,这回又收集了什么宝贝啊?”
神策真人笑道:“老道我临行前只想与小友你说说话,既然话已说完,当然是要走喽!”
柳飞星惊道:“你要走?先等等别急,我还打算与你同行,你都说我不知趋吉避凶了,自要向您老勤讨教些时日!”
第十六章 落花有情话寂寥
神策真人大笑道:“算了吧,上次老道我把你带到阎王殿前转了一回,返还中原后费尽心思与你那些红粉知己解释,差点没被当作仇人宰喽,哪还敢再带你啊?”
柳飞星顿感尴尬道:“这事先不提,你总得告诉我你要去哪方吧,将来也好寻得到你!”
这回神策真人倒是爽快,答道:“老道我回武当峰下七星洞!”
柳飞星不解,道:“那地方我去过,树林子黑漆漆的,多见鬼少见人,你回那里做什么?”
神策真人道:“你瞧我多少年岁了?”
“至少也该有八十高龄了吧?”柳飞星道。
神策真人不答,作歌道:“年少不知日,岁月又匆匆,红尘虽痴迷,落叶需归根!”
柳飞星还待问点什么,却又忘了。望着神策真人慢去,背影佝偻,十足已是垂暮老人,再不像是自己所认识的神秘前辈、高人,心中莫名悲戚,远处忽然传音过来,道:“林老头从大漠回来后半年就已病死了,余下孤女叶小夕怪可怜,你们也算旧识,她祖孙也曾救过你的性命,抽空去泉州瞧瞧吧!”
柳飞星笑骂道:“死老头还是这样狡猾!”
不过神策真人已经听不见了,柳飞星暗道:“恐怕这才是他找自己的真正目的,林药师死前肯定托孤给神策真人这个唯一的老友,神策真人又遇自己,难怪他高兴,恐怕隐退七星洞都是临时决定的事了。”
清早,众人发现少了神策真人,柳飞星不得不从头解释老道隐退的事,好在有根有地,武当弟子自然都知道七星洞地处,寻找起来也不麻烦。柳飞星暗想有这帮热心徒孙,神策真人隐居生活可不会那般惬意,想想都痛快。但他可不敢表露出来,紫阳真人新丧,凌媚茹知道二娘死因后悲痛欲绝。
雷闪早歇,秋雨不停,待众人来到江津村封魔洞处,哪里还有人在,连封魔洞口都给炸雷劈没了,周围土地被掀过几层来,四地土石焦黑,山石残壁,木草燃尽,一派荒凉景象,与当年所见相差无几。
喻正雄回来,捡了三样事物,却是巴掌大的锁妖塔、观天如意镜和赤色追魂剑。
凌媚茹哪能不认得追魂剑,那是焦尾琴中暗藏的利器,乃是王瑾唯一的遗物,从喻正雄手里接过来,云袖拭剑,睹物思亲,直哭成个泪人儿。
众人都不惧雨,站在野地默默哀悼,逝者尸首都被天雷所毁,武当弟子便在原地堆砌坟头,为紫阳真人刻立石碑以资凭吊。柳飞星见状,也拉着凌媚茹在不远处为王瑾砌了坟头,心下暗道:“原来神策真人当年给紫阳真人八字批语中‘珠花暗投’者是阳月师太,这个自己几年前就已知晓了,‘流水无心’者肯定指的是王瑾了。真没想到紫阳真人痴心记挂一生,两人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身后还做了比邻,想他当含笑九泉了吧,但不知这位王瑾前辈愿意否?”
祭拜过王瑾后,柳飞星扶起爱妻,道:“茹儿,当年紫阳前辈授我武当心法,又助我寻亲,可以说是我的启蒙恩师,咱们也过去祭拜他吧!”
凌媚茹点点头,二人来到紫阳真人坟前,见那石碑是以剑气削切巨石而成,平面光滑如镜,几人里也只有南宫铭才有这本事。碑顶刻有八卦太极,上书:
“先师紫阳道君之墓。”
下款落:“武当五子立。”
碑文是请柳咏代为刻上去的,“武当五子”却是将清风道长也算在了其中。
喻正雄是紫阳真人唯一亲传弟子,也是武当派大师兄,虽然平素行事迷糊,但与紫阳真人师徒情深,也哭得最为伤心。
柳飞星立于坟前,闭目哀思,人生真是太过无常,没想到两年前武当山一别竟然成了永诀,难道真如神策真人所言,命途坎坷,早有天定?
良久,柳飞星开口道:“犹记当年武当山临别时,真人曾说过‘鸟羽翼丰震翅飞,飞往枝头成凤凰’,我希望诸位谨记真人托言,不要自暴自弃,应思报仇雪恨,应思重振门楣!”
众人均自点头,吴栖凤却道:“师伯有遗言,令武当弟子不得再为他寻仇!”
凌媚茹冷冷道:“嗜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妄为人!”
喻正雄腾地站了起来,道:“凌姑娘说得不错,师尊如父母,此仇不报妄为人,师傅他老人家不让报仇定是怕咱们武功不济,白白送性命!”
吴栖凤道:“师哥,你既然知道师傅苦心,还——”
喻正雄道:“事关生死名声,我不会强迫各位师弟师妹的,就让我这个大师兄来为武当派报仇雪恨吧!”
柳飞星道:“对了,我想起一事来,昨日与我交手的白衣男子自称要为在七星洞被我斩杀的那只狐妖报仇,此人可能跟灭杀武当事件有关,往后诸位遇见他可要小心些。”
吴栖凤忙道:“我记得松风道人好像叫他作九奎尊者,拾晴雨妹妹就是被他偷袭打伤的。”
“九奎?九凤?难道武当被灭也跟朝廷有关?”柳飞星道。
南宫铭也站了起来,道:“先师紫华真人也是命丧在他们手里,报仇之事我亦有份!”
喻正雄却阻拦道:“南宫师弟,事情总会水落石出,你到那时再出手也不迟,现下你就替咱们照顾小师弟,代替师叔传他武艺,调查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做吧!”
南宫铭紧了紧手里长剑,又望了望稚气未脱的张午阳,终于点点头道:“我带师弟返回扬州,待事情查清楚后立刻通知我!”
这时,柳咏突然走上前来,道:“诸位,可否听在下一言?”
柳飞星道:“三变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柳咏道:“在下愚见,此事既然牵扯到朝廷党权和武林同盟会,对方势力庞大,以各人实力与之作对无疑是螳臂当车。古来成大事者无不是揽其人心、建其基业,而后待其时机,一击成功。我是想说,当今朝政谗臣弄权,司马盟主不行仁义,灭杀峨嵋,恐怕早引起武林公愤,那飞星兄何不站出来,凭着自己一身本事创建门派,招揽人心,蓄积势力,将来既可报私仇,又能联合有志之士抵抗异族颠覆中原武林,我相信只要打正旗号,当今圣上是不会与江湖势力为难的!”
柳飞星道:“三变兄意思是要我自立门户?”
柳咏反问道:“有何不可?”
众人思索良久,喻正雄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我看此路可行,依我们各自的武功,除非有飞星兄相助,否则谁也不是那狐妖同伴的对手。”
柳飞星道:“实不相瞒,要是那个九奎尊者真与狐妖是同类,我也没十足把握能胜过他,何况听吴师妹所言,他们背后还有个国师吴越老祖!”
凌媚茹道:“大哥,既然连你都没有把握,不如就听三变兄所提议,你要助茹儿为瑾姨报血海深仇啊!”
柳飞星安慰她道:“你放心,咱们是夫妻,你的瑾姨也就是我的瑾姨,更何况我与武当、峨嵋都有渊源,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又道:“自立门户我看不太妥当,一来我武艺虽然不低,但并无独家自创武学,开宗授徒的事也做不来;二则若要真正的高人侠士归附,让他们投身另一个门派来,岂不是等同背叛师门?”
柳咏点点头道:“飞星兄说得也不无道理!”
柳飞星道:“此事还要从长计议,眼下我要陪茹儿走大漠一趟去寻他父亲,朝廷势力及不少江湖门派可能会因为紫阳真人的事迁怒武当弟子,我看你们暂时少在江湖上走动,必要时记得明哲保身,大仇未报,不可轻言生死!”
武当四人均自称是,柳飞星就怕这几人因师门深仇枉自送命。凌媚茹轻声道:“大哥,谢谢你!”
柳飞星微微一笑道:“茹儿,你不要太过悲伤了,毕竟来者可追,现下你父亲凌教主需要你照顾呢。”
柳咏叹道:“见你夫妻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在下还要回泉州去,就不与你们一同上路了!”
提起泉州,柳飞星不由得想起林药师来,问道:“三变兄不是家住扬州么?”
柳咏道:“你有所不知,我有位干姐姐叫诸葛燕,就是咱们长歌门长老诸葛棋的独女,我时常在她那里住上一段时日。”
柳飞星道:“妙哉,正巧我有朋友在泉州,就烦你替我传张字条。诸葛棋前辈如果归家,还请你留住他些时日,我因父辈的事还要请教他老。”
柳咏笑道:“你的事我知晓,放心好了。”
可怜众人兼程赶路,哪有人带着笔墨,这可难办,柳飞星思索一会儿,忽然抽出腰间缠绕着的龙痕剑,随意几下挥洒,剑气划过,硬是从巨石上削落四四方方的一片石牌,薄如竹片,光滑如镜,又借来匕首,在石牌上刻下两排字道:“叶小猫,我安好!”
将它交给柳咏,又说过住址,才松了口气道:“喻兄,不如咱们约定,今年冬月十八在泉州诸葛家会合,你看如何?”
喻正雄算了算,道:“还有两月多,应该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
“如此那便告辞了,诸位保重!”柳飞星抱拳道。
几人还还礼,吴栖凤因唐婉儿的事还想与柳飞星说个清楚,但见他来去匆匆,又多了个凌媚茹在身边,不方便道明,是以欲言又止。
荒山野地无人居,一家丧师,一家丧母,众人虽久别重逢,但如此情况下,都闷闷不乐。柳飞星陪着凌媚茹北上,路上凌媚茹心事重重,让柳飞星好不担心。
这日清早,两人在路摊边稍作休息,凌媚茹却不急着上路,问道:“大哥,你说那个国师吴越老祖为何要灭杀峨嵋派?”
柳飞星想了想道:“听吴师妹所述,会不会跟武当遭横祸一样,也是为了山河社稷图碎片?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峨嵋派有那东西啊?”
凌媚茹愁道:“人家门派的至宝又怎么会说给你听呢,我是担心……”
“你是担心我身怀异宝,会遭遇不测!”柳飞星接道。
凌媚茹道:“狐岐山谷底的石壁上刻字说得很清楚,山河社稷图归柴家所有,觊觎它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柳飞星笑道:“可是柴家人已经都死了啊,武当和峨嵋两派的事都是人做孽,你放心吧,咱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必定后福无穷。”
“我——”
凌媚茹有心思难以出口,很想当着他面说出当年在少室山盗宝,差点重伤死掉,山河社稷图碎片确实为不祥之物,但当时的确是预谋利用他脱困,又怕他知道后耿耿于怀,影响两人感情。
柳飞星哪里明白,笑道:“茹儿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呢!”
第十七章 梦回巧遇佳人颜
光明教收集山河社稷图碎片是另有用途,而柳飞星也要靠它来寻找身世之谜,若是让凌霄鸣与他见了面,保管几眼就瞧出他身上藏有此异宝。凌媚茹哪里还敢说出口,左右为难,道:“大哥,我想你还是先回泉州等我吧,让我独自回光明顶见父亲。”
柳飞星大惊,忙道:“好茹儿,是我惹你生气了吗?为什么不让我见岳父大人?”
凌媚茹有些不自然,不敢瞧他,支吾道:“这个,你知道的,瑾姨新丧,我爹他肯定心情很差,我是怕,怕——”
柳飞星道:“你放心,就算为了你,我也会完全顺着岳父大人的话,不去顶撞他,也就不会触怒他了。”
凌媚茹侧过面去,道:“大哥不是要寻找齐其余的山河社稷图碎片么?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老是心神不宁,只盼你快些完成心愿,早些离开这凶恶江湖,所以你还是回去吧,茹儿答应你,冬月十八之前一定赶到泉州与你会合!”
柳飞星见她执意如此,突然起一直与他纠缠不清的唐婉儿姑娘,暗道自己何不趁此机会回去作个了断,免得将来与妻子碰面产生误会。打定主意,便道:“那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上路呢?”
凌媚茹轻笑道:“我的武功你又不是不清楚,你就放心吧!”
两人启程,柳飞星又送了几日,直到渡了黄河,凌媚茹催促下,夫妻二人这才分道扬镳,两年朝夕相对,突然就分开了,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凌媚茹苦心难与人道来,柳飞星却是另有打算。
当下便坐船返回对岸,月余间便在南北奔波了个来回,现下又剩孤家寡人一个,柳飞星只觉浑身自在,无拘无束,可惜两匹千里烟云驹,其中之一赠给了柳咏作脚力,为了赶到江津村,另外一匹马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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