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掌双交,洪七立刻被震退两步,才稳住身形,那双掌之间充盈气劲化作一道淡淡龙形堪堪抵住曾楚澎湃若海的汹涌功力。
曾楚正以为胜局已定,只听陆震突然喝道:“师叔小心!”
此刻两掌相抵,谁也撤不得,陆震话音未落,形势剧变,只见洪七五觉齐开,大口呼气,每此一息,那躯干就会倍增,曾楚腾然间觉得对方掌中传来的功力也随之巨增,淡淡龙形越显清晰,如此三口气,洪七爆喝,声如龙吟,双掌如推千金巨石,原就伸直的臂弯堪堪长出两分,霸道又诡异,只听砰地一声,两人均被对方震退。
曾楚退出十余步才停了下来,嘴角鲜血啪嗒啪嗒流了一地,而洪七却原地未动。
陆震和净慧连忙上前扶住曾楚,叹道:“亢龙有悔,盈不可久,看来洪兄已经青出于蓝!”
这时,厉孤鸿正好赶到,随即见到那响彻半山的对掌,不由得骇然,他久未出江湖,没想到出了这么多年轻高手,再看四周,除了洪七哪还有别人,急道:“人呢?那些峨嵋女弟子呢?那东西可能被老尼姑交在她们手中了!”
陆震不冷不热道:“厉教头你都阻拦不到,我们这些小辈哪是对手,没见我们师叔都已经受伤了吗?”
厉孤鸿指着洪七道:“你们的师门长辈正在山上拼命,你们却放走敌人,再不拿下洪七,看你们如何交代!”
此言一出,几人果然犹豫了,曾楚摸了口鲜血,又站起来,死死盯住洪七。
洪七忽然笑了,双手一缚,大笑道:“厉孤鸿,你为何不告诉他们,他们的师傅师伯正在与何人拼命?”
“你!”
厉孤鸿哑然。
洪七笑道:“陆兄,想必你也听过一阳霸天手凌霄鸣和天魔琴王瑾二位的大号!”
陆震面色苍白,道:“他们怎么会来峨嵋?”
洪七笑道:“我还以为陆兄知道王瑾就是真如、阳月两位师太的师妹呢,不仅如此,还有会使真武七截剑的紫阳真人,想当年江津村战恶鬼一役想必都听过他的大名吧?还有近年以四相绝杀阵闻名江湖的银月四女子,都与峨嵋渊源深厚,贵派达摩堂首座玄晦大师身受重伤,生死未卜,我看诸位还是别在洪七这里浪费时间了!”
话音未落,陆震几人早消失在原地,往山上狂奔去。
厉孤鸿差点没气的吐血,道:“洪七你好卑鄙,打不过就用诡计。”
洪七道:“与阁下相比,我洪七自愧不如,况且我说的都是事实!”
厉孤鸿怒极,道:“好,好,我看你在我大军包围之下怎么逃身。”
“凭你也想拦我?”
说着,洪七爆喝一声,又运起刚才打曾楚那招式,吓得厉孤鸿大喝:“小心他的降龙十八掌!”
那知洪七不过是虚张声势,一拧打狗棒,飞身撞翻距他最近的一名刀骑禁军,抢了战马夺路而逃,此刻只剩他一人,跑起来顺畅得多。只听见厉孤鸿在身后怒吼,三百名刀骑死死追住洪七不放。
川中多山丘陵地,天气变化无常,八月中天下起绵延大雨,两三天未必能够停住。洪七如今徒步奔行,穿梭在山林野地,他花了七天七夜才摆脱那些追兵,方敢来与众人会合,山路难行,这一耽误就是十多日,而夺来的那匹战马早就累死。
前面就是剑阁蜀道,洪七十几天都没换过干衣裳,就像一直泡在水里,真是天公不作美,这对他的伤势影响极大,与曾楚一战,他强行施展降龙十八掌,虽然震退曾楚,但他受伤更重,只是为了寻机逃生,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
就在两年前,丐帮帮主龙在天和宋、齐、冯三长老一起去大理打探蚩火教与西夏一品堂结盟的虚实,结果碰上蚩火教长老夕敏率众赶回,里面还有两个八部天龙使紧那罗和迦喽罗随行,结果恶战中龙在天为救三大长老受了重伤。回总舵后老叫花子不肯浪费,将剩余功力全部传给徒弟洪七,本来他还能活个一年半载,功力散后便一命呜乎,丐帮大任也就由洪七继承。
丐帮内功自成一派,想自己承受了恩师几十年的功力,两年间虽未能尽数融会贯通,但怎么都有个四十年的修为,少壮年华已至普通人难以匹及的境界,不想那个曾楚比他还要厉害,而且听陆震似乎叫他师叔,但陆震的年岁看起来要比曾楚还大,洪七左右想不通,也就不再去琢磨。
天空满是阴云,穿入小竹林里更加黯淡,突然有人喝道:“是谁?”
洪七道:“普天之下,龙头在上!”
那人道:“一棒在手!”
洪七答道:“天下无狗!”
竹林里光暗闪烁,隐约能听到丝丝竹叶子磨蹭声响,似孤夜里的私语。林间一道隐约难见的机关分开,走出一个人来,只见穿了蓑衣,带着斗笠,手里提着一根青竹杖。
那人喜道:“属下参见帮主,帮主回来,我已派人去通知白舵主了。”
洪七道:“不必劳烦,我自己过去就是,辛苦你们了!”
那人面显感激神色,目送洪七过去,依然合了机关,隐入竹林。
洪七放慢脚步,一路下来,周围环境尽收眼底,一座古旧的青石断桥横在面前,洪七飞身渡了过去,仅此动作足令他眉皱不已。
匆匆数声脚步,就听一个中年男子叫道:“帮主,是洪帮主吗?”
洪七直起身来,抹了一把雨水,隐约能见四五个身影迎面过来,洪七强笑道:“白舵主有劳了,一切安好?”
白石道:“帮主哪儿的话,倘若帮主这次不出面救人,我白石第一个就瞧不起,何况带来的弟子们都是自愿的,您就放心吧,峨嵋五位小姑娘我都安排好了,就在前面的庙里!”
洪七这才放心下来,总算不负几位前辈的托付。
白石又道:“呃,帮主,白某是个粗人,不懂说话,无意得罪帮主之处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洪七笑道:“白舵主性情豪爽,为人正直,这是好事啊,帮中能像白舵主这样的汉子越多我越开心,往后我这个帮主有什么不是之处,还请你及时指点出来,大家凡事好解决!”
白石突然就地拜倒,吓了洪七一跳,连忙将他扶起,道:“白舵主,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白石起身道:“洪帮主,实不相瞒,自从两年前老帮主故去,将位置传给一个岌岌无名的年轻小子,我白石很不满意,甚至两年不踏足总舵,还四处散播谣言诋毁帮主您。这次一战,能亲眼见到帮主英勇不凡,面对多几十倍的敌人依然镇定自若主持阵势,年纪轻轻武功修为直追几位长老,最难得的是帮主忠肝义胆,天生侠义心肠,丐帮能有您这样的好帮主,我白石服了,老帮主没有看错人,我白石甘愿领罪!”
洪七哈哈大笑,道:“白舵主既然看出我洪七也是性情中人,还要这般动作,岂不是辱没了‘义气’二字?只要白舵主往后多替帮中做几件好事,多杀几个狗官绅劣,为驱逐胡虏多尽一分心力,就当是赎了往日不敬之罪!”
“好,就依帮主所言,找机会一定要敬帮主几碗烧酒!”白石亦大笑,已然释怀。
初掌帮主大任,能得四川分舵白石舵主归心,洪七自没想到这趟意外收获如此巨大,俗谚道:千金易得,良材难求。洪七心情大好,却忘了积劳几日的内伤,触动气海,两腿一软就此萎顿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洪七调息醒来,发觉自己已经躺在破庙里,真气运行全身诸穴,畅通无阻,知已无大碍。石台上燃烧着松脂油,眼见将尽,破庙久年无人修葺,古佛依在,人事全非。
庙子不大,四四方方,洪七见对面墙角铺着一张大竹床,看来是这几日赶做出来的,竹青尚未褪去,竹床上几女呼吸均匀,正在熟睡,想想这些少女才历生死边缘,担惊受怕,恐一直未睡过好觉。
他自己所卧处是原本摆放香油蜡烛的石台,颇为宽大,看来似白石舵主刻意安排给他疗伤的地处。松脂油燃尽,屋内顿时漆黑一片,只能听见外面啪嗒不停的雨声,洪七翻身下了石台,朝门口走去,他是担心白石和帮中兄弟不住庙内反去雨地歇息。
行至门口,突然眼前一团黑,与正要出去的洪七撞了个满怀,只听见一声轻呼,俨然是个女子声音,洪七已经听出是秦梦瑶的声音,好在夜黑,都看不清对方面貌,免去许多尴尬。
洪七歉意,忙道:“是秦姑娘,对不起,在下正要出去看看我那些兄弟!”
秦梦瑶道:“原来是洪帮主醒了,白前辈和各位大哥都在旁边搭建的小竹屋里过夜,我看你还是不要去吵醒他们了。”
“那我也过去休息吧,怎好在此打扰峨嵋师妹们!”
秦梦瑶拦住他道:“算了,洪大哥有伤在身,咱们都是江湖儿女,何况还是逃难到此处,无须避讳繁文缛节。”
洪七见她言语惆怅,本想安慰一番,但怎么也找不出恰当的语辞,只道:“秦姑娘,你没事吧?”
黑夜里只见秦梦瑶低首擦拭面颊,转而眼望向漆黑雨夜,除了迷茫一片,什么也见不到。冷风吹过,才幡然醒悟,秦梦瑶低语道:“你说人的生命为什么就那样短暂?”
洪七沉吟,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佛云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想凡是常人一生都要经历过的,事已成定局,秦姑娘不必太悲伤,毕竟来者可追。”
秦梦瑶犹自悲道:“可嫣然师妹是替我而死的,我这一生又怎能忘记呢?”
第六章 令女孤影江湖恨
再过得两日,云雨渐歇,艳阳烘干了泥泞的道路,离寺庙不远处就是入剑阁蜀道的必经之路,渐渐已经有商人行过。
山间晚景格外美丽,红霞余辉,将一切都染成了宁静,光晕穿过树梢,落在少女的脸上、手上、衣裙上,斑斑点点,微风过阵,带走忧愁,就连哀伤也要为之停歇。
不知何时洪七已经站在她身后,绝色佳境,世人皆愿为之沉醉。
洪七道:“秦姑娘,我们正在找你——”
秦梦瑶不答,反而寻处草地坐下来,呢喃道:“这儿真美啊!”
洪七道:“是啊,能在这样宁静的地方过上一生,我想也不会厌倦,可惜明天就要离开了!”
秦梦瑶嘴角微扬,难得露出一丝恬静,看得洪七心神一漾,不由自主坐在她旁边,只听她道:“我们峨嵋的日出日落,浩瀚烟云,气势磅礴,看过之后让人一生都记在心里不会忘记。而这样的晚景,上一次观看还是在江津村,当年小师妹紫凝还没入师门,紫阳师伯受了重伤,我就和李师妹去给他送九转续命丸,途中因我贪玩遇到杨排风姐姐,就让师妹一个人去,后来被师傅骂了一顿,师妹就为我撒谎隐瞒,其实师妹从小就比我懂事。江津村封魔洞完成后,大家都很开心,所以就爬上山顶看日落,各派的人很多,虽然谁也不认识谁,但是没有争斗,无忧无虑。过了这么多年,一切都变了,没想到杨排风姐姐也会见死不救,虽然她后来救了我,但我宁愿她那剑是刺向我。”
洪七叹道:“所以你很矛盾是否该恨她?但你该为她想想,她也很痛苦,杨家军是为朝廷效命的军队,所以杨排风是不会违抗朝廷旨意,这关系到整个杨家的声誉祸福,而你又是她多年好友,换作是你该如何抉择?”
“换作是我,就不会踏足江湖。”秦梦瑶淡淡道。
洪七道:“算了,一切顺其自然吧,你是大师姐,以后复兴峨嵋派和照顾师妹的重任就要落在你的身上,将来有什么需要我们丐帮帮忙的地方尽管提出来就是。”
秦梦瑶道:“是啊,我还要为师傅师伯报仇,还要恢复我们峨嵋派!以前天大的事都由师门长辈担当,现在我变成她们的大师姐了。”
洪七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商量明天离开的事情,现在朝廷肯定下了通缉令。对了,你有什么打算?”
秦梦瑶道:“出事的前一夜,真如师伯写了一封书信放在紫凝身上,师伯门下的三位师妹都已剃度出家,她们可以拿着书信去恒山找师伯的旧友黄云师太收留。”
“那你和紫凝呢?”
“我?”
秦梦瑶凄然一笑,道:“洪帮主,小妹想求你一件事,请你答应!”
洪七道:“你放心,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秦梦瑶道:“我求洪帮主暂时替我照顾紫凝师妹,我们三姐妹都是孤儿,紫凝如今也无家可归,况且她神志不清,醒了就哭,哭完又睡,求洪帮主可怜我们,暂时替我照看她。”
说着,秦梦瑶俯身要拜,洪七连忙拉住她道:“照看紫凝是没有问题,只是我们丐帮都是男人,我倒怕她住不惯。紫凝受刺激太大,需要有亲人陪伴,不如秦姑娘你也一起过来,你一个女儿家独自在江湖上漂泊也不容易。”
少女摇了摇头道:“洪帮主好意梦瑶心领了,这几日我也想得很清楚,以我们现在的武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我准备独自去找王瑾师叔,求她教我峨嵋上乘武学,希望她看在同门师侄份上能够答应,这件事我想先瞒着紫凝,等我学有所成一定会回来接她的。”
洪七叹道:“既然你意已决,那好吧,我会照顾好紫凝的。”
二人回到住处,就见白石和两个丐帮弟子正围着灶边忙活,见两人回来了,白石大笑道:“帮主,秦姑娘,咱们今晚可有口福啦,今天我们路过后山的水塘时看见那水漫决堤,于是兄弟们就编了个大竹篓,放在堤口下面,你猜怎么着,结果篓了半筐子鱼啊,呃,你看这锅子里大鱼小鱼都有,咱们今晚终于可以吃个饱喽!”
洪七笑道:“白舵主啊,你忘了峨嵋师妹们都是吃素的么?”
“啊,哦,是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该死!”
白石挠挠脑袋,道:“那,那怎么办?要不我再出去找些别的食物回来?”
秦梦瑶轻笑道:“算了,三位师妹可以吃干粮,我和紫凝能食些荤腥,就不劳烦白舵主费神了。”
白石大叫道:“哎哟,小丫头终于开口笑了,天啦,帮主您真有办法啊!”
“白舵主!”
洪七连忙给白石使眼色,他这才醒悟过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红着张老脸像做错事的小孩。
秦梦瑶笑道:“没关系,白舵主心直口快,乃是性情中人,况且这些日子开导梦瑶不少,我还没找机会谢谢您呢!”
如此一说,白石更加手足无措,逗得众丐帮弟子大乐。
众人用过晚膳,秦梦瑶便去叫醒林紫凝,喂她些食物。如今的林紫凝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大点的女孩儿而已,堪受生离死别的恐惧,多日神志昏沉,今夜秦梦瑶喂过食后,她竟然清醒许多,开口叫道:“师姐!”
秦梦瑶先是一愣,尔后悲喜交集,搂着她道:“好师妹,你终于醒了!”
“师姐——”
林紫凝清醒过来,峨嵋金顶发生的事便都从记忆涌现,立刻抱着秦梦瑶大哭起来,泪水如决堤江河,断线珍珠,哭得声嘶力竭,令闻者无不掉泪,很快连几日好不容易平复过心情的其他三位师妹也都跟着恸哭。
众丐帮弟子知趣地退了出去,只有洪七离开时瞥眼见秦梦瑶眼圈红红地,却没流过一滴眼泪,不由得暗暗叹息。
这夜洪七便住在白石等人的石屋里,与舵主白石秉烛畅谈,论及宋辽大战、西夏觊觎这二件国家大事上,洪七秉承恩师龙在天生平遗志,坚决连千万丐帮弟子号召有志之士共同抗敌,保家卫国,而畅谈则变成白石与他出谋划策,直至东方暮白,两人方才静下调息。
忽然洪七被一声惊叫吵醒,立刻抓起随身打狗帮冲向旁边破庙,却见林紫凝扶着门口哭得伤心,泪如雨线,煞是可怜。洪七上前道:“紫凝,你醒了,怎么又哭了?”
林紫凝哭喊道:“师姐走了,她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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