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讶道:“好说、好说!”
他们客套了一番,哈门陀道:“施主,可肯为我把把脉?”
丁讶笑道:“自然!自然!”
他枯瘦的手掌,接到哈门陀的手腕上,古浪立时更加紧张起来!
哈门陀暗中把真力运集在右臂上,这种情形,莫说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就是古浪的手按上去,也要被反弹出来。
可是丁讶若无其事,三指轻轻地捏住哈门陀的手腕,神态安详,好似根本没有感受到那股惊人的内力。
哈门陀面色一变,说道:“丁施主,你……”
才说到这里,丁讶已摇头道:“老师父,听脉之时请勿讲话,听完了脉,我自然会问你。”
哈门陀只得忍住,面上挂着一丝不可理解的笑容。
古浪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但是已感觉出情形绝不简单,忖道:“我还是装胡涂的好……”
想到这里,见哈门陀的目光飘了过来,心中一惊,立时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丁讶突然回头道:“古浪,你站远些,不要遮我的光!”
古浪又是一惊,走向一旁。
由于丁讶可以抗拒哈门陀那股惊人的内力,而显得轻松自如,所以他如此一说,哈门陀也暗存戒心,提高了警觉。
因为他感觉到,丁讶的三个手指,冷若冰霜,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脉搏上,这种情形,实际是按着自己的要穴,如果一旦有所举动,凭自己一身功夫,只怕仍要弄得措手不及。
所以他又暗中加了几成劲力,但是这几成劲力,对丁讶一点作用也没有。
哈门陀心中好不吃惊,忖道:“啊!这老郎中的功夫绝不在我以下呢!”
丁讶一言不发,双目微闭,完全像一个道地的郎中。
他们虽然如此的安静,但是空气却异常的紧张,古浪不知道事情将演变成什么结果,所以特别显得心神不定。
这时他们都沉默着,一言不发,丁讶全神地按脉,好半晌他才放开了手。
哈门陀问道:“怎么样?”
丁讶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六脉均畅,没有什么大病,只是似乎怀有贪念,以至气血浮动,若是把此‘贪’字除去,你不但没病,还可长命百岁呢!”
丁讶的话说得哈门陀面上变色,他笑了笑,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老施主果不愧是国手,我这出家人,万般都看得开,就是一个‘贪’字,磋跎至今,难得心平气和,不知老施主有何仙方好药没有?”
丁讶正色道:“老师父!药石均为治标之物,若要治本,还需老师父你从自身作起!”
古浪见他谈说之际,摇头晃脑,一股腐酸之气,心中很是好笑。
哈门陀装得更像,他皱着一双白眉道:“你的话想必有些道理,但不知老僧如何由自身作起?”
丁讶笑道:“老师父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佛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师父是佛门中人,难道会不知其中道理么?”
哈门陀笑道:“哈哈!我明白了,老施主的意思,可是要我放下此一‘贪’字?”
丁讶拱了拱手说道:“此乃治本之道,愿老师父三思!”
哈门陀的面色越来越和善,古浪看在眼内,便知事情要糟了。
果然,哈门陀说道:“真是不幸,我和尚就是放不下这个‘贪’字,老施主你看怎么办?”
丁讶摇头道:“放不下‘贪’字,还是退出佛门的好,否则由贪生嗔,由嗔生恶,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呢!”
丁讶这几句话,说得斩铁断钢,如同一个在审判犯人的法官似的。
古浪的目光很快地射到了哈门陀的脸上,看他有什么反应。
哈门陀笑着说道:“啊哟!老施主说得好吓人,不过我却不这么想,设若一件宝物,落入俗人之手,便成了杀人的利器,落在我出家人手中,也许会减少不少罪孽呢!”
丁讶却向他拱手一礼,说道:“老师父,这么说你是不可救药了,恕我告退!”
他说到这里转过了身,对古浪道:“古浪,向你师父告辞,我们走吧!”
古浪被他弄得不知所措,哈门陀已笑道:“老师父请留步!”
丁讶转过身道:“什么事?”
哈门陀笑道:“老憎也粗通医理,俗云‘良药不治己疾’,老施主虽然一身医术,却拖了一身重病,可要老僧代为诊断一下?”
丁讶摇头道:“谢谢老师父仁心,我说过,十余年的老病,不治也罢!”
哈门陀怔了一怔,正要说话,却突然转过了身,对着十余丈外的几株大树喝道:
“什么人?”
古浪及丁讶都不禁抬头望去,可是目光所及,空空荡荡,并没有任何人。
哈门陀又沉声道:“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
过了一会,果然由一株大树之后,转出了一个白发老者。
古浪一看之下,不禁大为惊奇,原来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琴先生!
古浪心中忖道:“他们三人凑到一起,问题就更严重了。”
琴先生一面走过来,一面搓着两只手掌,连声地笑着,说道:“好厉害的出家人,管这么多事!”
哈门陀等他走到近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琴先生笑道:“我姓琴,别人都叫我琴先生。”
他说到这里,对古浪招了招手,说道:“你徒弟认得我!”
古浪也只好与他打了个招呼,丁讶在一旁笑道:“古兄弟,你的朋友倒不少啊!”
琴先生的长衫外面,用丝线挂着他那根竹笛,哈门陀望了望,说道:“琴施主,看你腰挂竹笛,想必善于吹奏,你可愿意为我和尚吹上一曲?”
琴先生笑道:“今日气血不宁,我就吹三个单音好了!”
古浪心中一惊,忖道:“这是怎么回事,哈门陀为何要他吹笛子?”
他继而一想,也就明白了,忖道:“他必是想借琴先生的笛音,来考验丁老的功力,我也得准备一下!”
古浪想着,连忙吸气敛神,这时琴先生已经取下了竹笛,凑在了口边,比了一下,笑道:“这三个单音,或许很难听,各位多包涵些!”
他说完之后,鼓气一吹,只听“吱”的一声怪音响起,如同深夜鬼叫,令人心胆俱寒。
古浪猛觉心神一荡,大吃一惊,连忙定住心神,只见哈门陀及丁讶均是毫无异状。
那尖音延续了半天,才戛然而止,古浪这才喘过一口气来。
丁讶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什么音呀?如此难听!”
哈门陀笑道:“此乃人间仙药也,哈哈!”
他狂笑着,神情很是异常,古浪心中诧异万分,忖道:“怪了,哈门陀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琴先生接着说道:“再听我第二个音!”
他再度把竹笛凑在了口边,古浪提防着,暗忖:“这一声恐怕更难听了……”
一念未毕,第二个单音又吹了出来,相反的,这一次的音调,却极为低沉,嗡嗡然,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如此深沉浑厚的音调,是出于这么小的一只竹笛。
这声音如同大片蜜蜂一般,振入耳鼓,听在耳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古浪直觉得有些不可支持,便把双目闭了起来,运用本身的真力,来抗拒这神奇之音。
这嗡嗡之声,不知响了多久,古浪正在艰苦地支持时,又突然消失了。
古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语道:“好厉害!”
再看丁讶靠在马背上,若无其事,面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
哈门陀也是与常无异,显然琴先生的内力,还达不到伤害他们的程度。
丁讶望了古浪一眼,笑道:“你还是靠过来些,我听见这鬼声音有些害怕!”
古浪知道丁讶叫自己必有原故,便走近了去,强笑着道:“我也有些害怕!”
丁讶伸手握住了古浪的手,掌心相贴靠着,由他的手掌内,传过来一阵无比的热力。
那股热力如同电流一般,立时传入了古浪的体内,古浪便觉无比的舒服,方才由笛音所引起的烦躁和不安部一扫而空。
古浪心中又惊又喜,暗忖:“我不知何时才能练到丁老这等功夫!”
琴先生第三次把竹笛举起,笑道:“再有一个音就完了。”
哈门陀笑道:“快吹吧!”
琴先生将笛凑在口边,双颊一鼓,只听惊天动地的尖音,平地而起,直入云霄。
这一次笛音过于尖锐和高亢,几乎要把人体逼炸,古浪感觉到天族地转,说不出的难过。
所幸此时,丁讶的热力已然在他体内发生作用,他才得保无恙。
琴先生的笛音响了好半晌,见哈门陀及丁讶均是无动于衷,也就停口不吹。
古浪如同渡过了一次险,心中好不惊吓,忖道:“若是我独自遇见他,只要他这夺命三音,就要了我的命了!”
哈门陀对丁讶道:“郎中,你的武功似乎比医术更高呢!”
琴先生似乎也没有料到,丁讶竟是负有奇技之人,这时也说道:“哈!我走动江湖数十年,竟也看走了眼!两位都是奇人……”
丁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们说些什么?我一概不懂!”
琴先生还未回答,哈门陀已冷笑道:“哼!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来历!”
琴先生也道:“我也想请教一下……”
琴先生说到这里,哈门陀回头道:“还有你,今天我要与两位交个朋友!”
看情形,哈门陀是想把此二老同时解决了!
古浪心中很奇怪,忖道:“哈门陀已经测验出丁讶的功力深厚,就连琴子南也是一身奇技,凭他一人,竟能抵得过这两个人么?”
这时琴先生回身走到了哈门陀的身侧,含笑道:“怎么,你可是要我做个证人?”
哈门陀冷冷地说道:“我又不打架,你做什么证人?”
丁讶仍然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缩着脖子皱着眉,说道:“喂!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我还要赶路……”
哈门陀走至二老之间,正色道:“丁老师,琴兄,我只想问你们一句话,你们要到什么地方去?”
他一双凌厉的目光,射在琴子南的脸上,琴先生迟疑了一下,笑道:“四海飘荡!”
哈门陀冷笑一声,对丁讶道:“丁老师你呢?”
丁讶眉头一皱,无力地答道:“寻地觅坟!”
哈门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丁老师的话比琴兄老实得多,如此说来,我倒要先与琴兄谈谈了!”
哈门陀语态狂妄,仿佛根本就不把丁讶和琴光生看在眼中,听他这么说,琴先生显然有些不悦,他面色一沉,说道:“老师父,你法号怎么称呼?”
哈门陀含笑说道:“我法号门陀,你叫我门陀和尚就是了!”
琴子南闻言面色大变,但很快地恢复了正常,呵呵笑道:“在‘达木寺’阿难子圆寂时,莫云彤曾提到门陀和尚之名,阿难子回答说,虽识此人,但毫无武功,今日看来,不是阿难子骗我们,就是你骗了阿难子!”
哈门陀静静地听他讲完,笑道:“阿难子已经去了,这笔老帐不必细算,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为何跟踪我徒弟?”
哈门陀说到后来,面色骤变,笑容尽失。
琴先生怒道:“万里江湖任我行,门陀师父,你焉能管得了我?”
哈门陀不理他,回过了头,对丁讶道:“丁老师,你缠着我徒弟又是为了什么?”
丁讶很平静地答道:“我孤老病危,江湖险恶,令徒一身武艺,岂不是可以沿途照料?”
哈门陀笑道:“都有好说词……我暗中察看已久,现在必须作一了断!”
琴先生怒道:“怎么你出家人也要趟此浑水?”
哈门陀冷笑道:“可惜我封剑已久,不能向两位请教,不过我门陀和尚最佩服的是江湖奇侠,二位若是有什么惊人的功夫,让我开开眼界,我和尚自然心服!”
古浪闻言忖道:“如此看来,哈门陀决心动干戈了!”
琴先生接口道:“老师父的意思,可是要与在下过几招?”
哈门陀双手连摇,笑道:“我方才说过了,老僧封剑已久,无法开戒,怎能向阁下请教?”
琴先生怒道:“那么你意思如何?”
哈门陀望了望丁讶,接道:“考验武功,并非要动手过招,丁老师你说对么?”
丁讶双手套入袖筒,干脆闭上了双目,一言不发,如同没有听见一般。
琴先生插口道:“我明白了,老师父你点花样好了!”
哈门陀笑道:“遍地冰雪,一片寒气真个令人不适。两位施主,我们何不在雪地上煮些沸水取暖。”
他此话一说,众人都明白了,琴先生冷笑道:“愿意奉陪!”
哈门陀转头望着丁讶,丁讶这才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说道:“好办法!”
哈门陀不再说话,走开了五六尺,折下一节树枝,在琴先生及丁讶面前,各画了一个周径一尺的圆形。
他笑道:“我们就以此为界限如何?”
说着,在自己面前也画了同样的圆形。
古浪有些不解,忖道:“他们这是做什么?想是一种测验内力的方法。”
哈门陀又道:“我喊到‘三’时,一齐动手,以时间的长短,来论高下!”
琴先生点头道:“乐意奉陪!”
丁讶仍是不说话,连手也未拿出来。
哈门陀提高了声音道:“现在开始,一、二、三!”
他“三”字出口,立时双手一放,掌心向下,对着雪地上的圆形。
再看琴先生,也是双目微闭,掌心朝下,双掌一阵阵地微抖。
他面前方圆之地,如同受了外力,积雪下陷恰好成了一个圆洞。
可是丁讶的双手,始终没有拿出来,他面前那个圆形,仍然是好好的。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莫非丁讶还想装胡涂装到底?”
他的目光又飘向了哈门陀,不大会的工夫,奇迹出现了!
原来哈门陀身前那个圆形,冰雪早已陷了下去,并且完全化成雪水。
更惊人的是,那些雪水开始冒热气,又过了不一会的工夫,便热气腾腾,然而那圆洞四周的冰雪,仍然丝毫不受影响,并还发出阵阵寒烟,冷热相潜,顿成奇观。
琴先生面前的圆洞,冰雪也开始溶化,但是还没有发出热气。
古浪讨道:“如此看来,琴先生的功夫,显然比哈门陀差多了!”
但是最令他奇怪的还是丁讶,因为他面前的圆圈,还是冰雪凝结,毫无异状。
丁讶转头对古浪笑道:“这倒真奇怪!我这病人有开水可喝了!”
话才讲完,哈门陀掌下的雪水,已经开始沸腾,一如大火锅。
古浪好不吃惊,再看琴先生面前雪水,也发出了大片热气,只是还未滚沸。
哈门陀笑道:“琴先生,你输了!”
琴先生面色一变,睁开了眼睛,向哈门陀的前面一看,再望了望自己,脸色立时煞白!
哈门陀冷笑道:“胜负已见分晓,琴先生,往后若再跟踪小徒,就莫怪我出家人不留情面了!”
琴先生面色极为难看,他输得很不服气,冷笑道:“大师父,我这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们至少要见个真章!”
哈门陀挥手道:“你既出此言,必不服气,若想见真章,只要你再追踪小徒,自可如愿,现在请便,我要与丁老师谈谈!”
琴先生含羞带愧,几个晃身,已至数十丈外,远远叫道:“后会有期!”
说罢一闪而逝,这个不可一世的奇人,生平是第二次落败,第一次是败在阿难子手下!
假若他知道,这一次是败在阿难子帅兄手下,也许就不至太意外了。
哈门陀在他走后,转身向丁讶走来,见丁讶面前原封未动,不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