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思忖道:“莫非是丁讶?除了他,我不曾与任何人接触过!”
想到这里,古浪惊怒交集,加之丁讶到这时还没有回来,使得古浪更加疑心。
他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此看来,桑燕说他是一大恶魔,果然是不错了……”
想着想着,一股怒火冲上心头,他紧紧地咬着牙,一双剑眉飞扬而起,俊目射出了火焰般的光芒,低声自语道:“丁讶!如果真是你所为,我古浪走遍天涯也要把你寻到……”
古浪才自语未竟,房门突然推开,丁讶喘息着走了进来。
古浪不禁霍然而起,惊异万分,忖道:“啊!他居然还敢回来……”
丁讶倒在一张椅子上,喘息着说道:“唔……你先回来了,有什么发现没有?”
古浪双目炯炯地望着他,说道:“我碰见哈门陀了!”
丁讶闻言把身子撑了起来,但随即又靠了下去,说道:“这原是我意料中事,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古浪压低了嗓子,用一种急促的声音说道:“春秋笔丢掉了!”
不料丁讶摇摇手,说道:“春秋笔丢不掉,快告诉我他说了些什么?”
古浪闻言惊疑交集,说道:“是丢掉了,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丁讶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说道:“没有丢!我说没有丢就是没有丢!”
这一来可真把古浪弄得莫名其妙,一双俊目盯着丁讶,疑惑地说道:“难道……在你身上?”
丁讶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我早就防着他有这一手了,如果不是我有先见之明,你可就惨了!”
古浪闻言惊喜交集,他万料不到丁讶竟有这一手,叫道:“快给我!你……怎么会拿去的?我的魂都吓飞了!”
丁讶由身上摸出了春秋笔,交给了古浪,说道:“好好收着,下次可要注意了!”
古浪有如拾回了自己的生命,无限兴奋地把“春秋笔”收起,说道:“丁老,你真了不起,怎么算得这么准呢?”
丁讶摇了摇头,说道:“别说这些废话了,刚才我也到‘东兴店’去过一次,因为有事没多耽误,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古浪便把哈门陀的一番话,详细地告诉了丁讶。丁讶听完之后,笑道:“我早知道这老小子不会放过我,可是我已数十年不出江湖,他怎么打听也打听不出我是什么人来!”
古浪问道:“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丁讶站起身子,来回地走了几步,说道:“我把琴子南他们那批老家伙都探察了一遍,看样子由这里前往‘黄角桠’路上,恐怕会有不少事故呢!”
古浪剑眉一扬,说道:“怎么,难道他们又要动手?”
丁讶点点头,说道:“多半是这么回事,我们明天一早动身,我还有点事,待会必须去办!”
他们二人在室内又谈了片刻,丁讶又出店而去。
客店之中,出奇的宁静,任何事也没有发生。
直到二更时分,丁讶才回得店来,古浪问了半天,他都是含糊其词,不肯说出他去过什么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古浪与丁讶便策马上路,往内地进发。
四川多山,驿道大多回绕曲折,不少贩卖药材、日用品的商人,都赶着驴子,成长串地赶路。
驴子,凡是到过四川的人都知道,几乎是一般做买卖的人不可缺少的伴侣,虽然四川的“川马”脚程也不错,但是长途跋涉,比起驴子吃苦耐劳的劲儿就差多了。
一路上古浪策马急驰,赶过了那批商人驴队,四下景色就逐渐荒凉了。
这段驿道,两旁均是山林,众木之中,尤以梧桐最多,高有数丈,小颗褐黄色的梧桐子,长在弯匙般树叶的边缘,随着寒风飘了下来,十分富有诗意。
古浪游目四顾,笑道:“这倒真是一幅寒山驿道图啊!”
丁讶在前座嗤笑一声,说道:“你别只顾看风景,这等荒山乱径,正是盗贼出没之地,小心提防着吧!”
古浪被他说得心中一动,观赏风景的兴致,也打了一个折扣,不禁叹了一口气。
丁讶回过头来,笑道:“你为什么叹气!”
古浪说道:“我常想,这些走江湖的人,如果能够不意气用事,那该多好,现在弄得凶杀遍处,眼前放着风景却无福欣赏,真是……”
丁讶笑道:“天下哪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老弟,既入江湖,就得豁出去,你还有大半辈子,够你受的呢!”
二人谈话间,马行如飞,已经跑出了十余里地,天色始终阴霾不开,丁讶望了望天色道:“看样子今天又要下雪了呢!”
古浪皱着一双剑眉,说道:“若是下雪,这条路可就更难走了!”
丁讶接口道:“我希望能在下雪之前,赶到‘剑阁’县!”
古浪摇头道:“恐怕来不及了,这一带路面不平,比起川中来更为难走,且尽是上坡路,只怕马儿也吃不消。”
丁讶接道:“不管它!能赶到哪儿就是哪儿!”
二人不再说话,那匹骏马冒着刺骨的寒风,四蹄如飞,可是因为这一路全是上坡,所以比起平时的速度差了很多。
古浪心急如箭,却也无可奈何,忖道:“但愿我能平安到达桑家堡,见到桑九娘就好了。”
这时他突然想起算命的牛婆,问道:“丁老,那天你曾到‘东兴店’去,那算命的牛婆到底是什么人物?”
丁讶笑道:“她是桑家堡的人!”
古浪啊了一声道:“啊!她是桑家堡的人?她找我做什么?”
丁讶接口道:“一入四川境内,各处都是桑家堡的人,这牛婆也是九娘的眼线之一。”
古浪闻言心中暗惊,忖道:“莫非桑九娘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女寇!”
这念头很快被他自己所否定,他忖道:“她如果是女寇之流,绝不会与阿难子相交,再说她还是前代笔王之妻呢!”
他才想到这里,丁讶又拉着道:“这一次我随你入川,九娘早就有了消息,所以她派牛婆找你,无非是打探我的情形,好使她从容预备躲避我!”
古浪有些不太明白,说道:“她若是避不见你,还要作什么准备呢?”
沉默了一阵,丁讶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我曾经多次来川,每次她都是避而不见,声称要见她必须要有‘信物’,这一次我有了这粒‘红珠’,她虽不欲见我也无可奈何,所以她派出了多人来打探,看我是否已有信物在身。”
古浪这才恍然,说道:“若是她知道你有‘红珠’作为信物,她该怎么办呢?”
丁讶苦笑道:“很简单,她只有避开,躲到别处去!”
古浪心中一惊,说道:“她既然怕你有信物,那么她很可能已经避开了!”
丁讶摇头道:“这就是我要与你同来的道理,她要等你一晤,所以一时不会避去!”
听丁讶这么说,古浪才放了心,说道:“我就是怕她避了出去,那我就真不知怎么办好了。”
丁讶道:“她要避的只是我,与你无关,放心好了,绝不会为了我而误了你的事情!”
古浪心中很是感动,丁讶又接着道:“我与她十年不见,彼此也这么大年纪了,本来已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可是我有几句话,如果不能与她当面一谈,是死难瞑目的。”
这个老人不住地喟叹着,神情很是黯然,古浪心中很难过,但因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究竟如何,也不好安慰他。
这时丁讶抬起了头,说道:“下雪了!”
纸屑般的薄雪一片片地飘了下来。
天寒之时,刚开始下的雪花,便是这种“水雪”,因为它一落到地上,立时就化了,四川人称这种雪为“豆花雪”。
这时满空飞舞着“豆花雪”,古浪皱眉道:“哼!料不到居然下得这么快,这一下可讨厌了!”
由于这一段驿道,均是黄泥,经过雪花融化浸透之后,必定泥泞不堪。
古浪奋起了精神,双手用力一抖马缰,大喝一声,那匹任重道远的骏马,立时狂奔如飞,口中的热气有如一团浓雾似的。
好在这时上坡路已经走完,地势渐渐平坦,并且有下坡的趋势,所以那匹神驹,越发快得出奇。
可是“豆花雪”也越落越密,满空飞舞,不一刻的工夫,古浪及丁讶身上,已经满满地覆上了一层,衣服均被浸湿了。
丁讶还好,穿的是老羊皮袄,雪触即化,随即蒸干,古浪只着了一身夹劲装,所以一阵阵的寒风透体而入。
好在他年轻力壮,毫不在乎,可是黄泥地已经渐渐泞滑,不大好行走了。
丁讶回过头,叫道:“慢些!慢些……仔细马滑倒了,那才有得罪受呢!”
在这种情况下,古浪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阵阵的寒风,夹着雪花,吹得他口鼻难开。
丁讶好似被寒风吹得有些受不了,他用衣袖紧紧地掩着口鼻叫道:“能不能停一下,找个地方避避风?”
古浪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摇着头,叫道:“没用……这风雪……不会停,等也是白……白等!”
像这种气候,所有的客商行旅,差不多都投店了,只有古浪这一骑二人,还在继续前进。
这在武林道中的朋友们来说,原是平常的事,不过像今天这种风雪交加,路又泥泞的情形,古浪还是第一次碰到,所以觉得非常伤脑筋。
他心中忖道:“看样子真得找个地方避一避才行!”
才想到这里,突听一阵乱蹄之声,由前面传了过来,古浪及丁讶二人,同时举目望去。
风雪之中,只见两匹健壮的小川马奔驰过来,马上坐着两个半老的妇人,她们都是一身劲装,用一块黑绢包着头,但是鬓角之处,却露出了花白的头发。
两下相距还有一丈多远,那两个妇人突然停下了马,其中一人向古浪作了个手势,令他也停下马来。
古浪心中很是诧异,便把马缰一带,马儿立时停了下来,不住地喷着热气。
两个妇人策马缓缓走近,把古浪围在中央,她们所骑的两匹小川马,与古浪那匹伊黎骏马比起来,简直小得可怜,但是它们的精神却是不错,咻咻不已。
古浪奇怪地问道:“两位有什么指示?”
其中一个黑脸的妇人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古浪见她口气不善,心中很不高兴,但是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便发作,便道:
“我叫古浪,你怎么称呼?”
那黑脸妇人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姓焦,你以后叫我焦大娘就是了……”
说到这里,用手指着身旁另一妇人道:“她姓孟,以后叫她孟大娘!”
古浪略一打量那孟大娘,只见她皮肤也很黝黑,身躯微胖,非常健壮,心中不禁暗笑,忖道:“倒真是有些像焦赞孟良了!”
这时焦、孟两个妇人,不注地打量丁讶,好半晌,孟大娘才甩手指着丁讶,用一种比男人还要粗鲁的声音问道:“这个干老头子是谁?”
古浪略为迟疑,望了望丁讶,丁讶本来是低着头的,这时扬起头来,无力地望了她们几眼,说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听了丁讶的话,焦、孟二妇人脸上都微微变色,她们二人立时聚至一处,低声地讨论起来。
她们一面低声地谈着话,四道贼似的目光,还不住地溜过来,一直过了好半晌,还没有谈出个结论来。
古浪实在不耐烦了,说道:“喂!若是没有事,我们可要走了!”
焦大娘转脸摆了摆手,说道:“别忙,我们马上就有结果。”
古浪实在气不过,低声对丁讶道:“丁老,她们是干什么的?”
丁讶微微一笑,答道:“等会她们自己会告诉你。”
说到这里,焦、孟两个妇人似乎已然商量好了,再次把马驱了过来,围住了古浪和丁讶。
那焦大娘用手指着古浪,提高了声音道:“告诉你,我们是桑家堡派出来的……”
古浪闻言心中一惊,丁讶慢吞吞地说道:“桑家堡来的就桑家堡来的,何必叫这么大声,莫非想自找麻烦么?”
焦大娘气得不停地翻眼,但是她对丁讶似有很大顾忌,所以未还口,同时果然把声音也放低了些,说道:“你叫古浪,这名字九娘提到过……”
古浪心中更是诧异,忖道:“桑九娘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师父告诉过她?”
想到这里,古浪才有些恍然,忖道:“如此看来,师父早已为我作了安排,丁讶也是他安排的,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焦大娘又接着说道:“你此来的目的,是想进入我们桑家堡,若是你一个人,自是没有问题,有他跟着,只怕九娘绝不会见你!”
她说着用手指了丁讶一下,古浪闻言心中暗喜,因为桑九娘已经表示愿意接见自己了。
他含笑说道:“多谢大娘指点,这位老先生只是要我趁便把他带到黄角桠,一到黄角桠,自然与我分开……”
话未说完,那孟大娘又叫道:“孩子!你上当了……”
她的嗓门似乎比焦大娘还大,当她讲到这里时,发现丁讶正在瞪着她,气得撇了一下嘴,不过声音已立时放低了,继续说道:“你年纪轻轻,不知道人心的险诈,他是何等人物,难道你一点不清楚么?”
古浪笑道:“昨日曾碰见你们小姐公子,对这位老先生,他们也说了不少话。”
孟大娘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对呀!我们大家都是为了照顾你,他可不是个平常的老头,是个大恶魔!”
她说到这里,丁讶抬了一下眼皮,说道:“孟大娘,说话小心些!”
孟大娘听丁讶这话,好似深有顾忌,又好似很害怕,立时把两片厚嘴唇闭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古浪笑道:“两位一定是信了别人谣传,这位老爷子极为善良,又有重病在身,怎可说是恶魔呢?”
焦、孟二妇,见古浪不信她们的话,脸上都有了焦急之色,焦大娘把马驱得更近一些,说道:“你是年纪太小,不懂事,干脆告诉你好了,我和孟贤妹是来接应你的。”
古浪有些不解,问道:“接应我的?”
焦大娘点头道:“不错!你入川之后,我们桑家堡的人,便有责任保护你,若是你与……这位老爷子在一起,万一出了差错,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由她的口气听来,除了丁讶之外,任何人她们都不怕似的。
古浪心中忖道:“你们哪里知道,不少厉害的人,都是靠他才打发走的呢!”
这时焦大娘又接着说道:“九娘交下的差事,向来是必须做到,希望你能与我们合作,赶快离开他,我们可以保护你到‘黄角桠’!”
古浪装出不太了解她的意思,说道:“我很感谢二位的好意,可是我已经答应这位老爷子,要带他到‘黄角桠’,江湖中人,最重许诺,我总不能背信不顾,抛下这重病的老人不顾吧?”
焦、孟两个妇人,闻言无可奈何地互望了一眼,那孟大娘说道:“好吧!你是年轻不懂事,等你知道厉害的时候就晚了。”
焦大娘接口道:“我们是一番好意,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们也没有法子了。”
说完与孟大娘一齐向丁讶拱了一下手,说道:“丁老,我们不敢得罪你,刚才的话,如有不入耳的地方,还请你别见怪,都是九娘……”
才说到这里,丁讶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说了!我哪有闲工夫与你们生气!”
焦、孟二妇又施了一礼,这才带马而去,古浪叫道:“二位大娘,你们的好意我实在感激,等见了九娘之后,再当面致谢!”
焦大娘回过头来,说道:“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