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浓怔了一下道:“你现在就走?”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走了,我要把那枚戒指我回来。再见吧!”
说着头也不回的,直向岭下行去,简春浓追上了几步,想把他叫回来,可是她的手刚举起来,却又放下了,她想:“我凭什么把人家叫回来呢?叫回来又对他说些什么呢?”
这一刹那,她仿佛感觉到整个身子都凉了,这是多么奇妙的现象啊,谁又知道,平空的一粒小石子,已在姑娘的内心,激起了多少的波澜呢?
玉鹰舒修文,偷得了那枚两相环后,禁不住内心的狂喜,趁着莫环不在,忘命似的逃出了浣花溪。
这几天,老实说,她也确是吃够了苦头了。
她知道,自己要想瞒过莫环那个老魔头,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小寒山她也不敢回去了。
就在第三天,她已来到了青城山附近。
到了这里,她那一颗悬心,总算暂时放了下来,因为自己只要往山里一躲,饶你莫环多厉害,也不易找着自己了。
玉鹰是一个私心极重且极为聪明的人!
她知道这枚两相环的一些来历,有了这个东西,自己就能练就一身不可思议的功夫,那时候自己就谁也不怕了。
这一次逃出来,她除了随身的一些银两外,竟连一个使唤丫鬟也没有带,一路奔行,更是偷偷摸摸的,生恐遇上一个认识自己的人!
如果有一个人发现了自己,传言出去,莫环就会循踪追来,那样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可笑她昔日是如何的身份地位,今天这种形迹,简直比一个贼也不如!
她独自一个人,沿着岷江坐舟而下,到达青城山麓时,正值莺飞草长的季节,青城山上好一派风光。
舒修文在山下买了一匹马,备了几天的食物,就骑上马,向青城山上行去!
“青城”乃是蜀省名山之一,有甚为开阔的山路通向内山,其上庙宇连云,香火十分兴盛,每年上山进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
舒修文乘骑登山,走了一个上午,已入内山深处,山路逐渐的难行,又走些时候,几乎连马走起来也有困难了。
不过,这时的风景之好,却使她心旷神怡,不觉疲劳。
眼前是一片参天的巨石,石色纯青,其上满生着野草飞藤,乍然看去,就像是一条巨蛇伸展出身子一样,仰望天际,白云飘浮,似乎就在山边,伸手可及。
舒修文系好了马,倚在一块大石上喘了喘气。
忽然,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淙淙的流水之声,不由精神一振!
长途的奔走,已使得她精疲力尽,口干舌燥,全身上下香汗淋漓,是非要洗涤一番不可。
当下由马背上找了一套干净衣服,带了布巾等物,就向那水声发出处找去!
果然,当她绕过了前面那块巨石,就看见了一片石湖,湖水清澈见底,水源则是来自巨崖边的两道泉水。
这时正有三两只白乌在湖上嬉戏,舒修文一来,把它们都吓飞了。
舒修文不由为眼前这种奇景吸引得呆住了。
想不到深山之中,竟会有如此一个地方,如能在此找上一个洞府,静修几年,苦练功夫,岂非是好?
想到此,芳心不由怦然。
可是她此刻又饿又渴,顾不了这些!
当下就以山泉当茶,吃了一些东西,精神也就好多了。
望着清洌的湖水,她实在忍不住,深山无人,自己何不洗个澡,舒服一下?
小寒山上,也有一个巨大的天池,二女天天在池里戏水为乐,长年累月,已养成了一种洁癖,后来搬居到浣花溪后,也常在无人的深夜,在溪水中纵情游戏。
这时,眼见这么一湖清水,四下又无人迹,她如何还能忍受得住。
当下就找了一个凸出的山石,遮住身子,匆匆脱下衣裙,露出了羊脂似的玉体,在湖边试了试水,觉得还不太冷,她就纵身而入,边游边洗,玩了一个舒服,直到兴尽,才上岸,擦干了身子。
这时阳光为当头的树阴和崖峰遮住,只有和煦的风轻轻吹过来。
舒修文只觉得无限的适意,她所坐之处,是一块又平又大的青石,好似为人工打磨过一样的光滑。
她暂时没有穿衣服,懒洋洋的倚下了身子,望着自己丰腴白嫩的身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在想,这一次自己如能学成绝技,再次下山,必定要物色一位如意郎君才是,起码那人要像冷红溪那样的英俊才行!
冷红溪那张秀逸英俊的面颊,突然呈现她的眼前,可是她立刻又想到了红溪被烧焦的尸体,那种丑陋可怕的样子,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这时她更体会到了莫环的可惧,不自觉地呆了一呆,自己要是为他抓到,简直太可怕了。
当下就坐起了身子,玉手偶移,红光闪烁,她的心不禁又动了一下,目光凝视在玉指上的那枚红色有如玛瑙一般的戒指之上。这枚两相环约有制钱般大小,通体晶莹亮澈,是用一道银白的玉托子托着的。
其实那红色的既非玛瑙,白色的亦更非是玉石,只是看起来甚为相似而已!
舒修文忍不住就把它摘了下来,自从到手后,她还未曾仔细的看过,为的是逃跑还来不及!
这时深山无人,不愁为人发现,她就凑在眼前仔细的观赏起来,那红光闪烁的宝石两边,有两个黑色凸出的小点子。
舒修文用手轻轻一按,“喀”的一声,那块红色的宝石,竟自动翻转过来,现出了一僧一道两个凸出的坐相。
二人各自盘膝端坐,四掌相对,十分严肃。
舒修文细看这两个人像。
和尚生得方面大耳,貌相清奇,双眉奇长,似是一个有极深造诣的奇僧。
再看那个道人,面相清癯,五官清秀,如柳长须垂挂在胸前。
二人两侧,是两壁悬崖,仅仅留出一线长天,舒修文见其上甚多水迹,当下就用一块布巾在上面擦了擦,愈觉两个人像刻得栩栩如生,试用手在二人身上按一下,却见那一僧一道竟自又转过了一边,现出了另外一面来,是二老的一个蹲相,仍然是四掌相叩,看不出是何用意。
玉鹰舒修文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她知道这所谓的两种形相,必定是含有深意在内的,只是不易猜测。
她坐起身子,正想再细细地端详。
忽然一只白手伸过来,把她手上的戒指拿了过去。
玉鹰不由大吃了一惊,吓得倏地转过身去,只见距身侧数尺的地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面容瘦削的妇人。
这妇人年岁很难推断,看起来约在四十左右,但也许已很年高,因为她双耳上方的发丝,已经有一点点花白颜色!
她生得眉长且细,目深而大,鼻直口小,倒是一个美人的胚子。
只是那一双颧骨,却显得过高,周身上下,瘦得可怜,一双白足,套在一双黑色细鬃所编织成的弓鞋之内,全身看起来,倒是干净已极。
她左手提春一个竹篮,其中放着几束野生的百合,右手却拿着那枚两相环,细细的看着。
玉鹰又惊又怒,当时娇叱道:“你这妇人,好大的胆!”
猛地窜起来,向那妇人扑去。
那妇人冷冷一笑,伸出一只玉手,向玉鹰一指道:“看看你这个样子!”
玉鹰低头一看,不由羞了个满面绊红,原来这时自己还是赤身露体,寸丝不挂。
她吓得惊叫了一声,又退回到原来的地方,并蹲下身子,那妇人森森地笑了起来。
玉鹰这时真是又羞又急,偏偏她放在石上的衣衫竟不见了,妇人冷笑了一声,道:
“你这姑娘,好没有一点规矩,这地方你也不问一问是谁的地方,竟然如此放肆!”
玉鹰这时真要急疯了,当然,主要还是为的那枚两相环,落在了对方手中。
她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弄到了手的东西,这么轻易的就被别人夺去,如何能令她甘心?
当下她气得发抖道:“你……还我的戒指来!”
那妇人阴森森的一笑,过高的双颧更高了,道:“我们慢慢谈,谈到这枚戒指……”
说着她又把戒指凑在眼前仔细看了看,一笑道:“果然不错……姑娘,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玉鹰几乎要扑出去,她冷笑道:“你休要做梦……我的衣服呢?”
说着不自禁站了起来,左右看了一眼,当她发现那妇人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时,顿又不好意思的蹲了下去,这一霎时她真急得想哭了。
她大声道:“你这妇人……你要怎么样?”
黑衣妇人点头一笑道:“好一个美人胚子,我若再不给你衣服,看你这丫头还如何做人!”
说罢转身走至一块大石后,拿出了玉鹰的衣服,冷冷道:“拿去穿上!”
随手把衣服丢了过来,玉鹰接在手中,只气得玉面发青,当下转到石后,匆匆穿上,又忙走出来,那妇人,就像是一具僵尸似的,仍然立在原处。
玉鹰扑上去道:“你这女人,还不快还我的戒指来!”
妇人阴森森的一笑,道:“你的戒指?亏你说得出口!”
说着缓缓抬起右手,把那枚红光闪烁的戒指,端正的戴在她那瘦削的中指之上。
望着这枚戒指,妇人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她在戒指上哈了一口气,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
玉鹰自这妇人一出现,就知道对方绝非是无能之辈,所以始终忍着没有妄动。
这时见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我名舒修文,江湖上人称玉鹰的就是,你知道么?”
妇人森森一笑道:“什么玉鹰不玉鹰,我可不知道!”
舒修文怒道:“莫非你连小寒山二女都不知道?”
黑衣妇人惨白的脸,又带了一丝冷笑道:“不知道。”
玉鹰不由面色一变,她忍着怒火道:“妇人,这戒指对你是没有用处的,快还给我,它不过是一件寻常的饰物罢了,如果你真需要钱,我可以送你一些!”
那妇人闻言,突然尖笑了一声,道:“既是一件寻常的饰物,你又何必非要不可?
姑娘,为了这个,我已祈求了将近几十年了,今天……”
说着把那枚戒指,就近唇边亲了一下,道:“今天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想不到我苦思而不能到手的东西,竟然会送上门来!”
她说到这里,向玉鹰点了点头道:“为此,我特别对你通融,虽然你弄脏了我的湖水……”
冷冷一笑,挥手喝道:“你走吧!”
说罢,她转过了身子,拖着一对僵直的腿,向前面行去。
至此,玉鹰已忍无可忍。
她怒叱一声,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女人,莫非你家姑娘还怕了你不成?”
话声中,双足一点,飞也似的扑了过去,双手一抖,分向那妇人两处腰肋之上插去。
可是妇人只向前一跄,玉鹰那么凌厉的掌势,竟打了空,这令她不由吃了一惊,当时二次一拧腰,施出了“劈空掌”!
只见她单掌向外一抖,叱了声:“打!”
掌风劲疾,“呼”地一声,直向对方整个后背撞去。
妇人忽地向侧边一旋,有如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儿,玉鹰的劈空掌力,竟是连她的衣边也没有沾着。
舒修文愣了一下,可是她绝不能就此甘休。
当下娇叱一声道:“你还不还我的戒指?”
说着第三次扑了过去,这一次,她使出了最为得意的“剪翅挑针”手法!
所谓“剪翅”,是指她两只手掌掌缘上的交叉功夫,“挑针”则是翻起的指尖。
这是小寒山二女成名江湖的一种极为毒辣的劈点手法,能在同时之间,伤人筋骨,点人穴道,使对方顾此失彼,防不胜防!
谁知道,这么厉害的功夫,施展出来,对付对方这个黑衣妇人,仍然是不见效果。
只见那妇人不知怎么的向前一跄一矮。
舒修文竟然又扑了一个空。
这样一来,玉鹰舒修文,才算真正的被镇住了。
她呆立在当地,怒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妇人慢慢回过身子,冷冷一笑道:“我倒是小看了你了,想不到你竟然还有些本事,可是你的这点本事,要想同我来打,却差得太远了!”
接着冷冷一笑,又道:“你还是走吧!”
舒修文银牙紧咬,道:“这枚戒指,你如不还给我,我就不走,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妇人两道细眉向上微微挑起,道:“你不必问我是谁,总之,这枚戒指,和我有着极深的渊源,我不会白要你的!”
说罢右手向下一抖,自袖内落下了一串光华灿烂的明珠,道:“这串珠子,你拿去吧,足够你享用一生的了!”
玉鹰气得面色发白,道:“谁希罕你的珠子,要钱我多得是,我要你把戒指还给我,否则我绝不与你甘休!”
黑衣妇人面色一沉,只见她瘦躯一拧,已立在了舒修文面前,玉鹰不由退后了一步。
那妇人微微怒道:“你这丫头真太不知趣了!”
舒修文冷笑道:“你抢了我的东西,居然还如此蛮横!”
妇人冷森森地笑了笑,道:“好,你说这戒指是你的,你可知它的确实来历么?如果你说得不错,我就还给你,否则……哼!”
玉鹰怒声道:“它叫两相环,我岂能不知?”
妇人怪笑了一声,道:“武林中何人不知它名叫两相环,只是何谓两相?此物是谁留下来的?图中两像又是何人?你也知道?”
舒修文不由面色一红,旋即冷笑道:“两相是指的正反二相,也是虚实二影……”
妇人微微一怔,冷笑道:“你居然还有些见地,那么这枚戒指,又是谁留下来的?
图中二像又是谁呢?”
玉鹰脸色又是一红道,“那和尚是云天禅师,道人是……”
妇人冷峻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道:“谅你也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那道人乃是大春岭的风火道人,也就是我的丈夫!”
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她讷讷道:“你说什么……这太不可能了!”
妇人阴阴的一笑,道:“你知道什么,我那丈夫生性风流,精擅采补之术,遍结红颜知己,共有九房妻妾,我是他的第八房妻子,姓阴名素裳,外号人称‘夺命鬼爪’,姑娘,你可曾听说过么?”
玉鹰打了一个冷战,道:“可是你的年岁还这么轻,你会还没有死?”
阴素裳咯咯一笑道:“年轻?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
玉鹰摇了摇头,阴素裳抬起一只瘦手,掠了一下头发,道:“我今年八十一了!”
玉鹰不由“哦”了一声,她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貌似中年的妇人,竟然已是寿高八十,这太玄妙了。
阴素裳冷冷地一笑,道:“你不要奇怪,我因深谙驻颜之术,可惜这种功力在我四十三岁时才练成,否则,我看起来不会比你大多少的!”
玉鹰将信又疑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一个老前辈,就更不应该抢夺后辈的东西了,传扬出去,岂不要被人耻笑!”
阴素裳冷冷的道:“这东西,既是我丈夫之物,我理当收回,何谓抢夺?再说我还用这串明珠和你交换!”
说着指了指地上的珠子。
玉鹰冷笑了一声,道:“谁要你的珠子!你这些话鬼才相信,天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阴素裳冷削的面上,炸开了几条无情的笑容,道:“你以为我是凑巧走来,遇见你的么?那你就又错了!”
玉鹰这时真恨不能一把把戒指抢过来,可是她已领教过对方的手段,不敢造次了。
夺命鬼爪阴素裳说到此,尖笑了一声,她把右手抬起来,目视着那枚戒指,森森地道:“这枚戒指,和我心灵相通,只怪你无知,竟然累次拨动它,昔日我那丈夫招唤我时,就是拨动当中玉石,你更不该以布擦拭,如此我就知道了!”
玉鹰好像是在听神话一样,她冷笑道:“你说得太玄妙了。”
阴素裳怪笑了一声,道:“事实如此,不容你不信,好了,我已为你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我要回去了!”
说罢右手微微一提长衣,身子已纵到一块大岩石之上。
舒修文这时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看着自己拚死弄到手的东西,竟为对方唾手得去。
她急怒之下,脱口道:“且慢,这戒指并不是我的,我如归告,他势必不会与你甘休的!”
阴素裳本已登岩欲去,闻言又慢慢的转回身来,鼻中哼了一声,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