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溪怔道:“你不是北京城的三班大捕头么?”
丘池摇了摇头道:“兄弟,你错了,我可不是吃公家饭的料,北京的金豹子郭松明,乃是我一个要好的朋友,那件事我只是替他帮个场,我要是知道兄弟你这么大本事,这么大的英雄,我也就不现眼啦!”
说着哈哈一笑,一只手在胸前一拍,压低了嗓门又道:“兄弟,你放心,北京的那件案子,冲着我已给你压下去了!”
顿了顿,小声又道:“九门提督那边可是催得真紧呀,这件事要是弄不好,他提督也交不了差,非丢乌纱帽不可!”
一笑又道:“可是,那是他们的事,兄弟你不知道,做官的那份奸、那份坏呀!妈的!这也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冷红溪冷漠地道:“那么你来此是为了什么?”
丘池面色一红道:“兄弟,说来话长,我们进去细谈如何?”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丘池怔了一下,笑道:“一样!一样!”
他说着就在门旁树根上坐了下来,冷红溪也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丘池抱拳道:
“冷兄弟,你那一手功夫,实在令人佩服,在下是拜服之至!”
红溪一言不发,丘池尴尬的笑了笑又道:“今天我来,是因为有几位好朋友,对阁下你的大名敬佩之至,因此想见一见兄弟你!”
红溪微微一笑道:“这倒不敢当,我暂时不想走动,待以后有机会,再拜访他们吧!”
丘池立刻笑道:“兄弟,你太客气了,我们怎敢劳动你的大驾,只要兄弟你看得起我们,点一点头,我那几位朋友,改天一定来专程造访!”
冷红溪正要一口回绝,可是转念一想,遂又笑道:“丘兄太谦虚了,这几位朋友,目前是作何买卖?”
丘池嘿嘿一笑,眯着一双小眼,道:“这么说,兄弟你是答应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对于义气朋友,一向是求之若渴的!”
丘池不由面色大喜,他用一只手遮着唇角,道:“兄弟,这就对了,这几位朋友,可以说都是当今线上顶尖儿的人物!”
声音变得更小的道:“老实一句话,兄弟,你本事虽然大,可是一个人到底难成大事,干我们这一行的,讲究的是人多、手众!”
他那两撇小黄胡子翘了翘,又道:“我这几个朋友,可说都老于此道久矣,只是目前江湖上,正派也很有几个厉害人物,如果兄弟你能加入的话,那情形可就完全不同了!”
冷红溪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含笑道:“如果你们看得起我,我倒是愿意参加的!”
丘池鼠眉一翘,喜道:“唉哟!这是什么话,像你红灯大侠这么大的招牌,我们就是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到呀!”
冷红溪不由牙关一咬,可是他仍然带出一个微笑道:“丘老兄,你所要给我介绍的朋友中,有些什么人物?武艺如何?”
丘池一笑道:“南北十几省的几个人物,都在里面了,武艺虽不能同兄弟你比,可是也够瞧的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那么就烦你老兄作一个召集人,定一个日期,由小弟作东,设几桌筵席,请一请这些了不起的朋友如何?”
丘池双掌抚搓道:“这太好啦!兄弟你真够意思!行!”
说着并挑了一下大拇指,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可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要遵守!”
紫面叟丘池一呆,道:“什么……条件?”
冷红溪冷漠的道:“我要请的是绿林道上的第一流高手,鸡毛蒜皮的角色,你也就不用找了!”
丘池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个没问题,兄弟,就冲着你红灯侠三个字,来的人也差不了!”
冷红溪淡淡一笑道:“还有,正派的人物,你可别邀请,我不侍候!”
这句话太对丘池的心意了,他点头道:“这还用说吗!咱们要对付的就是正道上的人,还能请他们来?兄弟,你放心吧,来的人,说一句老实话,可是没有一个好人!”
说着一笑,道:“都是些绿林豪客,江洋大盗!”
冷红溪面色阵阵发青,他强忍着心里的不悦,冷然道:“丘兄,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
紫面叟丘池皱眉道:“只要有名有姓的,我都知道,是谁呀?”
红溪微微一笑道:“这人姓莫名环,是一个老人,你可知道么?”
紫面叟丘池“哦”了一声,道:“是这个人呀,可是很久没听说过他了!”
红溪一笑道:“此人是我一个老朋友了,我一直想见一见他,只是不知他身在何处!”
丘池点了点头道:“这个不难,我慢慢给你打听!”
红溪站了起来,伸出一手道:“丘兄,话就到此为止了,你为我请的客人,名单列好后,请先送给我过过目,我也好略为准备一下!”
紫面叟丘池弯腰笑道:“冷兄弟,你真是太赏面子了,这件事你放心。人是一定到,我明后天就把名单送来,绝错不了,要是没有能耐的人,我也不敢往你府上请!”
红溪一笑道:“不送!”
丘池兴冲冲的戴上了草帽,转身而去。
第五章鸿门之宴
桃林深处,设有一桌精致的筵席,雪白的台布上,是十样银质的杯箸器皿,在缤纷的落英里,前眺着西下的太阳,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写意情调呢?
红灯客冷红溪,身着白绸衫,在领口左侧上,别着一枝并蒂的桃花,衬着他那长身健美的身材,看来真是英俊极了。
他微微抬头看了一下穹空的浮云,回过身子,对着一边的紫面叟丘池道:“时候已差不多,他们应该来了!”
丘池嘻嘻一笑,弯身道:“你老放一百个心,误不了的!”
冷红溪点了点头,又问道:“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紫面叟丘池笑道:“这个也请放心,你老关照下的菜单,特地从‘新味余’找来的大师傅,还会错得了!”
冷红溪哈哈笑道:“我是问,准备好了没有?”
丘池道:“随传随上!”
他说着拍了一下手,表示自己这件事办得漂亮。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这桃林内,此刻不许任何闲人通过,以免败坏了我们的清静!”
丘池一笑道:“兄弟,你想得可真周到,我带来了几个人,叫他们负责就是,闲人绝进不来!”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丘池哈哈一笑,走上一步,轻声道:“兄弟你可是一举成名了,现在天下谁不知道你呀!今天请的朋友,无不是江湖上响当当叫字号的朋友,可说全是冲着兄弟你,来捧你老的场的。”
说着又上前一步,小声道:“我们私下里,已经有了个决议,今天就公推兄弟你做我们的总瓢把子,你老要是不打算动,总舵窑子就设在你老府上,兄弟,你看怎么样?”
冷红溪哼了一声,道:“这都不是问题!”
才言到此,就见一个汉子由林内走出,远远的道:“丘爷,来了一个客人!”
丘池忙道:“是谁?”
那汉子弯腰道:“血牛峡的峤道长!”
丘池笑向冷红溪道:“兄弟,快请,峤道长是西北道上有名的一个魔头,此老对于御女之木,很有一手,且杀人如麻,这人可是厉害极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快请!”
说着离座迎出,丘池随后步出,一面道:“峤道长能来这里,真是天大的面子,看起来,他对兄弟你……”
话声未完,却见桃花树下,出现了一个玄衣道人。
这道人六尺高的身材,满头黑发又细又亮,黑油油的挽成了一个大道髻,一张长形的马脸,又红又胖,只是其上凹凸不平,看起来叫人很不舒服。
道人足下是一双高筒靴子,靴上绣着一个裸体的女人,真是不伦不类。
他一步三晃的行到了近前,远远抱拳道:“哪位是红灯侠?贫道失敬了!”
冷红溪身形岸然不动,紫面叟丘池,忙为他们介绍了一下,这道人上下看了冷红溪一番,笑道:“久仰,久仰!”
并伸出一只留有长指甲的手,往冷红溪肩上一搭,冷红溪微微一笑道:“道长请落座吧!”
说着袖子向一边微微一拂,那位血牛峡的峤道长,就身不由主地一连向里面摇荡跌出了三四步。
他往位子一坐,面色一阵大红,遂呵呵笑道:“冷大侠真太客气了!”
冷红溪微微笑了一下,未再作声。
可是一边冷眼旁观的紫面叟丘池,却是肚内雪亮,他知道这位峤道长,必是近日多近了女色,身体淘虚。
这是一个很窘的场面,所幸没有拖得太长,跟着就有人来报告,又有客人来了。
所来的是三男一女,三个男的是鄂北二寇项英、项凤和宜昌的金翅鹏铁针羽。
至于那个女客,却是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生得妩媚妖冶,风情万端。
坐在位子上的峤道长,忽然自座位上站了起来,笑道:“三尾狐傅春娘也来了,稀客稀客!”
说话之间,这一行四人己来到近前。
冷红溪面色沉重的道:“各位太赏光了,请坐!”
鄂北二寇项英、项凤,是一双生得极其矮小的汉子,四十左右的年岁,二人全是光头,没有留发,头皮刮得闪亮发光,那项英留着两撇胡子,生就一双黄眉,黄眼,看起来很不顺眼。
那个叫项凤的,也是一副小鼻子小眼的怪相,下巴上也留有两三寸长的短胡子。
这鄂北二寇兄弟二人一身打扮,也是不伦不类,老人都穿着一件丝质的马褂,穿在身上异常肥大,实在是不堪入目。
可是那位紫面叟丘池,却对这两个人,甚为巴结,立刻为二人让座。
兄弟二人落座之后,一副昂然自得之态,不时的左右看着,好似在座之人,全都不是和他二人同来的,那位宜昌的金翅鹏铁针羽,却抱拳向着冷红溪欠身道:“冷大侠你太客气了!”
冷红溪见这人,七十左右的年岁,生得皓首白发,一身青布衣裤,瘦长的身材,双耳之下,各生着一条长长的白髯,十分清癯,当时不由内心微微一动。
他很是惊异,想不到这群人中,尚有如此一个人物,自己对他,可不能一视同仁了。
于是抱拳道:“阁下太赏光了,快请坐吧!”
铁针羽落座之后,便闻得隔座的三尾狐傅春娘,发出一阵媚笑,道:“嘻!我还当红灯盗是个糟老头子呢,没想到竟是个小伙子!”
说着那双勾魂的眸子,直向着一边的冷红溪身上瞟过来,另一边的峤道长却呵呵一笑道:“怎么,我们的娘娘又动了凡心啦?”
边说边大笑了起来,三尾狐不由脸上一红,唾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亏你还是个道士呢!”
峤道长挤着一对猪眼,大笑道:“我这个道士,可是一天也离不开女人,怎么样,饭后咱们两个……”
三尾狐虽是淫荡成性,可是峤道长这副尊容,她还看不入眼内,再者,在冷红溪面前,她更带着几分做作。
这时闻言尖叫了一声,笑骂道:“我骂你这个臭妖道,你也不拿镜子照照,居然敢打姑奶奶我的念头,哼哼!”
说着把手上的一杯茶,隔桌直浇了过去。
峤道长好似存心不躲,就让这杯茶浇在脸上,一面大笑道:“喝!好浇(骚)!好浇!”
举座都不禁大笑了起来,只有金翅鹏铁针羽,却是冷面毫不动容,他冷笑了一声道:
“道长不要再取笑了,这样对主人不是太失礼了么!”
峤道长不由面色一红,旋又双目一瞪,可是紫面叟丘池,却拉了他一下,道:“算了,道长忍一忍吧!”
这位血牛峡的峤道长,勉强忍下了一口气,嘻嘻一笑道:“久仰铁老师的铁琵琶功夫,得自独门真传,有机会贫道倒要瞻仰一下。”
金翅鹏铁针羽一声朗笑道:“道长不要轻信传言,其实我老头子这一把瘦骨头,哪里受得起道长你一根手指头?”
峤道长一只手重重在桌上一按,猛地站起身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告诉你铁针羽,别人怕你,道长我却是不在乎你……”
铁针羽笑道:“我对于道长,却是怕得紧!”
鄂北二寇闻言全都大笑了起来,项英摇了一下头道:“难得!你二人口说无凭,何不动手一分高下?也好给我们饱一饱眼福?”
金翅鹏铁针羽冷然道:“项老师似乎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当着冷大侠的面,岂容我们撒野?”
可是那位峤道长,却误以为项氏兄弟在为自己撑腰,更有意一显身手。
当下他忽地抖手,打出了一支银筷。
这支银筷子,一出手就“哧”一声,直向着金翅鹏铁针羽的咽喉飞去!
冷红溪此时并未在座,他远远的站在一株树下,等待着尚未来临的一个客人。
席上的笑闹,他似乎是充耳不闻。
可是这时,他却猛地回过身来,右手平空一指,只听得“叮”一声。
峤道长那支飞在半空的银筷子,竟自落了下来!
众人全是一惊,一齐向冷红溪这边看来,冷红溪微微一笑道:“各位如有意一显身手,等一会儿是有机会的。”
说罢,他忽又面色微微一沉道:“我们不等了,请丘兄关照上菜吧!”
紫面叟丘池答应了一声:“是!”
却见桃林之外,踱来了一个麻面瘦老人,这瘦老人一头乱发,一颗大头,有如巴斗似的,身上穿着一件走了样的大褂,长仅及膝,背上却背着一把铁伞,还有一顶破斗笠。
他一现身出来,就哈哈大笑道:“我来迟了,主人多担待!”
众人纷纷立起身来,这麻面老人,一面走进来,一面摘下了背上的帽子和伞。
他走到了冷红溪身边,嘿嘿一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名震天下的红灯大侠了?失敬!
失敬!”
冷红溪冷观这大头老人,见他双目神光四射,两边太阳穴更是隐隐凸出,就知道这老人必定有非常身手。
他知道,此老正是这次来客之中,最厉害的一个角色,在两淮道上无人不知的一名巨盗——满天星范鹏!
据说此人,掌中一把铁伞,在两淮一带,横行了将近三十年从未遇过敌手。
这满天星范鹏作案,向以稳重见称,他能十年不作案,可是一作案就可吃上十年,非万金不下手,而且下手必毒辣,哪怕是在场有百人以上,他不出手则已,一经出手,也绝不留一个活口!
所以江湖上,一提起此人,无不魂飞胆落。
冷红溪在丘池口中知道此人以后,特别关照丘池务必要请到他。
为请此人,紫面叟不知托了多少人,才算请动了他。
冷红溪这时见他来到,不由暗喜,他抱拳微晒道:“多谢范兄赏光!”
满天星范鹏卧光朝席上一扫,狂笑道:“难得难得,好朋友来了不少呀!”
说罢望着冷红溪一笑道:“看来主人很够意思,有心给道上朋友拉个交情。”
紫面叟丘池这时抱拳一笑道:“红灯侠因久慕各位大名,是以特着小弟邀请各位来此一聚,范大哥你老能来,真是太好了!”
满天星范鹏哈哈一笑道:“恐怕这并不是红灯侠真正的意思吧?”
说着目光望向冷红溪一笑道:“冷兄你说是与不是?”
冷红溪心中一震,暗忖道:“这范鹏果然是一个精明之人,莫非他竟已看出我心内的企图不成?”
当时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别有用心的!”
范鹏微微一怔道:“可否说出一听?”
冷红溪道:“我们边吃边谈如何?请各位都入座吧!”
当时由丘他的两个弟子,负责斟酒上菜,冷红溪看了看天色道:“天已黑了,待小弟点上灯火,我们来一个挑灯夜饮岂不是好?”
众人连说妙!妙!紫面叟丘池忙道:“冷大侠你不须自己劳动,我来代劳吧!”
冷红溪摇了摇手道:“我这灯笼只怕你不会点,不必劳神,我自己来!”
说罢欠身而去。
这时已陆续上了六个冷盘,菜肴极为精致,满天星范鹏正待举箸,忽的一愣道:
“噢,一盏红灯!”
抬起目光,向前面望去。
众人顺其目光视处望去,果见桃林正前方,悬起一盏红灯,也都不由哦了一声。
紫面叟丘池哈哈一笑道:“红灯侠请客,以红灯为记,何足为奇?”
众人不禁一齐点头恍然。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