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一定是!”慧香拍手道。
何天香笑道:“你猜对了一半,那另一半儿呢?”
慧香一愣:“什么另一半儿?”
“是什么事呢?猜猜看!”婷儿向她眨眨眼睛。
慧香笑道:“别闹了,我怎么会知道?”
“猜猜看嘛!”婷儿笑道。
“是庆祝慕容姑娘的事?”
“不对!”何天香摇摇头。
“那就是纪念两位公子相识?”慧香笑道。
“又错了!”婷儿笑道。
“那——那会是什么呢?”慧香不由歪了脑袋。
婷儿见她实在猜不出了,不由一把把她按在椅子上笑道:“傻瓜,今天是你的生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慧香突然一笑,泪水随即涌了出来,痴痴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居然还会有人记得我的生日?”
婷儿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肩道:“慧香,你不要哭,咱们是兄弟,我又怎会忘记你的生日呢?”
慧香突然一把抱住婷儿哭道:“真难为你了,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你记得我的生日!慧香今生今世纵是做牛做马要生要死也跟定公子了!”
婷儿忙道:“傻瓜,怎得尽说这些话……”话未完,她的嗓子也有些哽咽了。
何天香看着两人相拥的样子,鼻头一酸,也要落泪,却强行忍住了,强颜欢笑道:“慧香,看你!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还哭什么?”
婷儿也连忙从怀里抽出一方帕子替她拭泪道:“是啊,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快别哭了。”
“嗯,公子,我不哭,我不哭!”慧香嘴里说着不哭,可那眼泪却还是顺着脸颊成串成串地往下滴。
婷儿见了,忙到香案那边又将天地香烛埋了一埋,回头轻轻碰碰慧香。
慧香方自停住抽泣,却依旧含泪拜了两拜,又对高迎祭过爹娘,这才又回来坐下。
婷儿等慧香坐下,伸手递过一个红布小包道:“这是我跟何大哥送你的礼物。”
何天香心道:“事情这么仓促,我又哪里顾得上准备什么礼物?”却也不好说破,只得道:“慧香,我祝你身体健康,岁岁平安!”
慧香忙谢了,打了开来,却也不过是些寿贴,香扇,帕子之类,但礼轻情重,慧香鼻头一酸,合上布包,又要落泪,却听婷儿又笑道:“慢来,我的祝词儿还没说呢!我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婷儿高声道,却又猛地附到慧香耳朵上轻声道:“早日嫁得好郎君!”
慧香听了这话,哪里还顾得再哭鼻子,不由满脸飞红,猛地将婷儿推个趔趄,啐道:“不要脸!”
何天香一见,不由连忙道:“婷儿,你刚才说什么?也跟我说说?”
慧香不由脸上更红,啐道:“何大哥也没好话儿!”却指着婷儿猛然笑道:“只怕是她心里有人了!”
“是她!是她!”婷儿忙叫道。
“好啊!明明是你,却硬赖我头上。你再说,看我不撕你的嘴!”慧香笑骂着,前来提婷儿。
婷儿抚掌大笑,又真怕让慧香捉住了,便绕了桌子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还不时回头调侃慧香几句;慧香更加气恼,不由追的更紧了。
何天香在一旁见了,也不由哈哈大笑。
不料,二人越跑越快,婷儿一时收脚不住,竟直向何天香怀里撞了进来。
“哎——”何天香始料不及,连忙伸手抱住,却一屁股连人带椅翻倒。
慧香见了,不由停了步子,拍手笑道:“对了,对了,这才应景儿!”
婷儿满脸通红,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你道什么‘应景儿’?!”却又反来拿慧香。
慧香一见不好,连忙抛开,一追一逃,却又换了方向。
何天香一看不是事儿,连忙拦住了道:“你们别再闹了!若再不吃饭,怕要凉了。”
两个人这才停了下来,坐下吃饭。
吃着吃着,何天香突然笑道:“倘再与你们天天一起,我只怕也要变成孩子了。”
慧香听了这句,不由一捅婷儿笑道:“哎,你听,好像他很大似的。”
婷儿却恍若未闻,只顾吃,又来了两筷子菜倒慧香碗里,嘴里含含糊糊地道:“吃菜,吃菜!”
待到中午,婷儿又要在房中吃,慧香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婷儿只好作罢,三人复又下楼吃饭。
吃着吃着,何天香突然不吃了,端着饭碗看着婷儿发楞,再后来居然张大了嘴巴。慧香见了不由笑道:“何大哥,你看什么?”
婷儿也不由抬了头,看着何天香。
“婷儿,蟑螂就真的那么好吃吗?”何天香惊奇地道。
“什么蟑螂?”婷儿不由大皱眉头。
“你不知道?”何天香的眼睛瞪的更大了:“我见你碗里有只蟑螂,本待要提醒你,谁知你一口就吞了,还吃的津津有味;第二只,你又吃了还是很高兴,我就问你了,喏,你碗里不还有一只吗?”
婷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定睛看去,碗中的不正是一只蟑螂吗?只是裹上了一层面粉,已与饭菜同色,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婷儿立即开始呕吐,慧香连忙放了碗和何天香一起帮她捶背。
客人已快走完了,婷儿还在呕,只不过呕来的已没有一点食物了,只有清水,又酸又湿的清水。
慧香连忙递给她一块帕子。
婷儿只觉得浑身无力,五脏六腑都似已翻转了过来,却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声音很熟悉也很温柔可亲,但却是婷儿最不愿意听的那种,因为它是从一个人口中说出来的,而婷儿现在最看不过眼儿的却只有一个——天星楼薛沉香。她听了这话,几乎要晕了过去。
“唉,没想到我费了半个时辰精心做出来的东西,居然还是有人不肯欣赏。”
薛十二在楼上长叹,声音和她的人一样使人舒服。
“我就知道是你!”婷儿突然跳了起来。
“这样更好,来而不往非礼也,不是吗?”薛十二笑道。
婷儿不由恨恨地道:“臭买针线的,你不用得意,我非叫‘七卫’把你那几座破楼拆了不可!”
“哦”薛十二一笑:“别怕他们到了,却又要找锦儿她们去了吧!”
“铁云七卫”是北王府北王爷七位年青的贴身护卫,他们与天星楼的锦儿等相交不浅,是以薛十二有此一句,何天香固是没什么,邻桌的两个青衣汉子却是脸色一变,互望一眼点了点头。
婷儿听了这话,不由气道:“他们不去,我自会去给你拆了!”
薛十二笑:“哦,那倒欢迎之至,却不知大公子一天能拆几间呢?倘磨粗了指头,累坏了身子,只怕到时又要有人心痛呀!”说着有意地瞟了何天香两眼。
“哼!”婷儿不再说话,往楼上走,不料方才吐的厉害,身子虚,一迈步便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慧香连忙扶住,送他回房。
何天香不由长叹,盯着薛十二道:“唉,你们就不能……”下面的话,他并未说完,只是也摇着头上楼。
薛十二却不说话,只是盯着何天香的背影柔和的笑了,她的眸子好阔,好深,阔似蓝田,深若大海。
却说婷儿自回房去,何天香也不去看,因为接连几次,何天香已略摸出婷儿的脾气来。他若有事,自己闷一会儿也就好了,倘你强去惹他,若一句不慎就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来,是以何天香不去,只想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却不料,黄昏时分,婷儿却又一个人来了,双目红红的,似刚哭过。
何天香大吃一惊,还以为是薛十二的事,不由道:“婷儿,怎么了?是不是薛兄又……”
婷儿摇摇头:“没她的事”
“那为什么?”何天香不由有些奇怪。
“何大哥,我怕不能陪你到梅城去了。”婷儿眼圈一红,又几要落下泪来,却从袖中抽出一封信传递给何天香。
何天香一看,却是一张便笺,抽出一看,就见上面写道:字示婷吾儿:汝母病重,速归!
父寥寥几字,并不详细,但却更引人为忧。
“你要回去?”何天香问道。
“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娘病了,我必须要回去!”婷儿垂泪道。
何天香笑道:“小傻瓜,千亲万亲,哪有娘亲?伯母病重,说不定就是在惦念着你呢!”倘一见你,说不定这病就好了,咱们兄弟什么时候不能再见面?听我的,快回去吧!“
婷儿点点头:“好吧!何大哥,我听你的,可你千万不要忘了我呀!”
何天香一笑:“傻瓜!忘天忘地也忘不了你呀!你说过的,咱们是兄弟,我没忘,你倒先忘了?”
“没忘!”婷儿这才稍稍露笑,两人来到门外,却见慧香也是一脸忧色,挽一个小包囊等在门外,原先店中那两个青衣汉子却在备马。
何天香道:“快去吧!莫要伯母久等!”
婷儿依依不舍地走到路上,刚要上马,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跑了回来。
何天香不由问道:“又怎么了,婷儿?”
婷儿立在何天香面前,痴痴地盯着他,竟似怕此去便再无相见之日似的,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外涌了出来。
何天香不由慌了手脚,连忙替她抹去眼泪笑道:“你看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
婷儿却缓缓从腰间抽下带子递到何天香手上垂泪道:“何大哥,此地一别,不知相见何日,此带名叫五彩同心对月相思带就送给大哥吧!想起我的时候你就看看它……”
何天香大是感激,本待要将胸前的玉珞摘下来送他,但梅城尚未成行,或有可用,也就强行忍住道:“一路保重!”
婷儿点头,上马不料刚行的几步,却又从马上一跃而起,倒飞而回。
何天香不由愕然。婷儿却一把拉住他:“何天哥,差点儿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个姓薛的不是好人,你离他远一些!”
“为什么?他对我不坏呀?”何天香奇道。
“她现在对你不坏,等她对你坏的时候就晚了!大哥,你听我话呀!”婷儿不由急了。
何天香还是摇头:“婷儿,你太任性了!”
“不,我不是任性,我说的是真的!我们是兄弟,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好不好?”婷儿急地泪都流了出来,抱着何天香的胳膊一个劲儿地跺脚道。
“好好好!大哥答应你,大哥答应你!”何天香被她纠缠不过,只得答应道,却又伸出两指捏了捏她的鼻子道:“看你这样子,倒怕人来把你大哥抢走似的。这下放心了吗?”
婷儿这才破涕为笑,笑道:“人家就是怕嘛!”说着转身上马叫道:“何大哥,我走了,等我娘病好了,我会去找你的!”却是一步三回首,渐渐与慧香去了。
骤然走了婷儿,何天香竟也似心头少了什么,再也在客栈呆不下去,干脆收拾东西往梅城行去。不料,刚行的三两里路程,便听得身后有人叫道:“何兄!”
何天香一回首,不由笑道:“是你?”身后站着的可不是薛十二?
薛十二一笑:“你倒不呆,居然知道是我。”
何天香轻轻笑道:“我这个人虽不大记仇,但对于帮过忙的朋友,却是从不敢忘却的。”
薛十二眼珠儿一转:“你当我是朋友?”
何天香长长一叹:“想不当都不行,慕容山庄,慕容山下……”
薛十二一笑:“小事几桩,何用时时挂齿?”
“倒是见笑了。”何天香也笑。
薛十二突然略沉呤:“苌婷公子临走时,难道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何天香大笑:“怎么没有?他叫我提防你呢!”
“提防我?”薛十二不由一愣“为什么?”
“他说你不是好人,要我离你远一点!”何天香笑道。
“呵呵,”薛十二也笑:“我即便不是好人,可也不是坏人呀!”
“我说也是。”何天香叹道,却又摇头:“真搞不懂他!”
“ 他既如此,你还拿我当朋友?”薛十二回头向何天香笑。
“这是两码事,我们总不能为那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终日不可开交吧?”
薛十二心中暗笑,嘴上却道:“你倒大气!”
“大气?”何天香笑道:“做个男人若不大气些,岂不成了女孩子了吗?”
“哦?”薛十二不由眉头一挑:“那你说女孩子一定小气了?”
何天香漫不经心地从路旁折了一根柳条道:“听我师兄说,十个女孩子九个如此,而剩下的一个也一定是装出来的。”
薛十二不由大是气愤,正要发作却又忍了下来,流眸一转笑道:“你师兄的话就全对吗?”
何天香一笑:“他的话对不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与人之间本就有许多不同,又怎能一概而论呢?”
薛十二看着他,突然笑:“我看你下山来,倒好像长了不少见识,怎得说话也深沉起来?”
“我也不想深沉,只可惜……”何天香不由黯然。
“怎么了?”薛十二问道。
“唉,不说也罢!”何天香长叹道,向前行去。
薛十二也不说话,二人保持沉默,空气中一股淡淡的忧愁。
“何兄身上可有丝竹之物?”良久,薛十二突然问道。
“做什么?”何天香问道,还是把碧玉笛抽出给了她。
薛十二接过来,只见玉笛色泽碧绿,腻润异常,不由赞道:“好笛子!”却撮到唇边,轻轻吹出一支曲子来。
何天香只觉笛韵如烟,情意绵绵,无不相符于心中之事,不由听得如醉如痴,轻轻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梁祝!”
“梁祝?”何天香大惊。
“何兄为何吃惊?”薛十二缓缓将笛子递了回来,紧紧地盯着何天香。
“没什么,没什么。”何天香忙道。
“可是为了慕容姑娘?!”薛十二的目光突然犀利如刀!
何天香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人间自是有情痴 ,此恨不关风与月。慕容姑娘对你如此用心,你就真的忍心?”薛十二长叹道。
何天香也长叹,语气却更加深沉:“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我知道我现在该做的是什么,不该做的又是什么。或许我对不起她,一辈子都对不起她,但我不后悔!我不会!”
“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么?”薛十二看着他,不由再次叹息:“但我真不明白,慕容姑娘怎么就单单看中了你?”
何天香却不再说话,只是将碧玉笛横了过来,一遍又一遍地吹起了薛十二的那支《梁祝》。
笛音幽咽,何天香眼中的色彩也更加愁湿,薛十二却在他身后再次长息。
落日残风怨笛中,两条雪白的人影冉冉飘远,身后飞过一对斜燕。
第二天的早晨,何天香刚刚走出客栈就像突然被蛇咬了一口,全身汗毛猛的倒立而起,脸上的肌肉也因紧张而僵硬。
薛十二也忽然感到一阵刺冷,如冰芒在背。二月江南初春,连雪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冰。
薛十二知道:那是一把剑,一把锋利地足以令人心惊胆颤的剑!
“何天香!”身后传来一声冰冷如死人的问讯,就如冰封三尺的地上猛地刮起一阵北风,裂骨撕肌。
何天香不说话,如一杆枪般僵立在那里,双掌自然下垂,全身空门大露,却又似无空门。他突然觉的更冷,杀气直逼他而来,他不知道接下这一击的后果是什么,他不敢说,他亦不想说,凌厉的杀气已似要将他撕裂,他什么也不想,也不敢想,满地的野花,双飞的黄鹂,温暖的阳光都已离他很遥远,他眼中所有的,只是一把剑,一把他将要用血肉祭奠的剑!
他的眸子在收缩,收缩,但他不知道,他的眸子还能再收缩多久……
薛十二轻轻转过了身子。
那是一个面目黝黑,但还算英武的年青人,他的眸子冷冷的,就像是一块千年的寒冰,但寒冰背后似还藏着些什么,淡淡的看不分明。一把无鞘的长剑斜斜插在他的腰间,剑宽半寸,长三尺,没有护手,正是那种方便杀人的利器。他见薛十二那么轻松便转过了身子,不由微微有些诧异。
薛十二看着看着,却突然笑了,她笑的很轻,但也很媚:“你总这个样子吗?”
剑客冷冷地道:“我是个杀手!”
“我知道。”薛十二笑道。
“你知道?”剑客冷笑。
“我不但知道你七岁习剑,九岁杀人,十一岁成名,是当今世上最值钱的三大杀手之一;而且还知道你是洛阳的富安县王家村人,是个孤儿,现年二十有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