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间?开三间做什么?”婷儿不由惊奇地道。
慧香也不由睁大眼睛。
何天香见两人看自己,不由一笑,对慧香道:“看我做什么?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主子有那个毛病,你就没有?“
婷儿笑,慧香也笑。
正笑着,店门又响,三人抬头看去,却又是那中年人。
何天香没在意,婷儿却是眉头大皱,心道:“这人好本事,怎跟冤魂似的,哪里都甩不掉?”
小二连忙迎了上去:“爷,你住店?”
中年人一开口,何天香便不由看看婷儿一乐,因为她说的那句话跟婷儿的竟是一字不差,就连语调儿之顿挫也都一模一样:“还有吃的没有?快摆上来!”
婷儿见何天香向她笑:“心中明白,却转了脸儿,朝那中年人狠狠一瞪眼。
中年人抬头瞧见,却只冷冷一笑,朝三人一挥手:“哎——真巧,咱们又见面了!”
何天香含笑点头,婷儿却脸儿一沉,一拉慧香:“慧香,咱们上楼去!”说着,便扶慧香站了起来,却又问何天香:“你走不走?”
何天香不由笑道:“你怎得三月的天儿,孩子的脸儿,说变就变。好好的,又招谁惹谁了?”
婷儿不说话,挽了慧香就走。何天香不由一声苦笑,摇摇头,却也只得跟了上来。
三人各自回房歇了,何天香、慧香不说,婷儿却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细细念叨何天香说过的那些话,心中暗暗道:“何大哥是个重感情的人,人只要对他一点儿好,他就记在心上,总想着报答。现在他尚对我好,却也只不过是兄弟之情。可那个慕容兰娟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再加上现在这个人,却也死死缠住他不放,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到时候真不知何大哥怎么抉择,再说了,他又总那么不愿意附庸权势富贵,只想清清淡淡,洒洒脱脱不为名利所累,连慕容姑娘那样的人都一躲再躲,又更何况是我?……”想到这里,翻来覆去,竟是再也睡不着,直到鸡鸣时分,方才小睡了片刻,待爬起来时,却已是日上三竿了。
待下得楼来,何天香与慧香早已坐在桌前,单等她开饭了。
婷儿不由问慧香:“我起得迟了,你也不叫我?”
慧香却笑道:“我倒是想叫你,只是何大哥说,你昨晚跑了那么多的路,怕是累了,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所以我也只好不叫了。”
婷儿听了,心头不由一热,扭头向何天香看去。
何天香却仔细端祥她的脸:“婷儿,你的眼睛怎么了?”
婷儿一听,连忙伸手一摸,已知是昨夜没睡好,眼圈有些浮肿,口中却道:“没什么,大概是昨夜睡多了,不碍事!”
慧香却在一旁低声叽咕道:“我看八成是昨夜想太多了。”所幸声小,无人听见。
却听婷儿问何天香道:“是不是明天就去梅城?”
何天香却摇头:“梅城至此非一日路程,更何况慧香的脚现下又极不方便,我想我们是不是先在此地留上几天,大家也多休息一下再去梅城也不晚。”
婷儿点点头:“也好。这几天只顾奔忙,各人的衣衫也都脏了,我们待会儿就出去另裁几件儿回来,这些也该换洗换洗了!”
“对!对!”慧香在一旁笑道:“待会儿,你就和何大哥去!”
婷儿却笑道:“你也去!”
“我也去?”慧香吃了一惊:“可我的脚——”
“我办事,身边又几曾少过你?反正时间也多的是,我扶你去。”婷儿下命令道。
待三人回来,婷儿却又大呼小叫的喊困了,也不管两人,把所有的东西推给慧香,便又径直上楼去睡了。
何天香看着婷儿恹恹的背影,不由笑道:“这个总不成是个睡罐子,早上刚睡醒,现在又接上了。”说着也和慧香自上楼去换洗衣服去了。
却说婷儿回到房里,也不脱衣,躺在床上便酣酣睡去。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婷儿突然觉的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脖子上,却也懒得理它,只顾大睡。
不料,那东西初时还好,谁知待了一会儿,见婷儿没有反应,不由也胆大起来,竟无忌惮地在婷儿的脖子上来回爬动。
婷儿困极,初是不理,后来受痒不过,不由伸一只手向脖子后面按去。
按住了,软软的,腻腻的,滑滑的,还热乎乎的,“什么东西!”婷儿猛地睁了眼,嘴巴张的大大的,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东西还会动?天哪!婷儿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连忙放了手,颤抖着祷告道:“天哪!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快离开我吧!求求你了!”
不料,她心中如此想,那东西又何从知道?婷儿一松手,它竟哧溜一下,直顺着婷儿的脖子钻到她衣服中去了。
婷儿一呆,接着身子猛地收缩,双手抱住膝盖,一下子便滚到墙角,泪若泉涌:“救命呀——救命呀——”叫声凄厉,触耳惊心。
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何天香第一个撞了进来,紧接着慧香,那中年人,小二还有几个客人也都到了。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婷儿躲在墙角缩成一团,知道并无大事,也都略略放心。
何天香上前,轻轻一推婷儿:“婷儿,怎么回事?”
“有……有东西在里面。”婷儿脸上全是泪,见有人来,胆子也略大了些,却仍不敢稍有所动。
“不要怕在哪里?”何天香不十分明白,进一步问。
“在……在衣服里。”婷儿战战兢兢地道。
慧香一听,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拉开天香,小声道:“我来!”
何天香点点头,退了下来。
慧香上前,在婷儿耳边轻轻问道:“郡主,是不是有东西跑到你衣服里去了?”
婷儿流着泪点点头。
“那——它有没有咬伤你,或者是——抓伤你?”
婷儿摇摇头。
“那就好!”慧香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又俯下身子问道:“那它现在在哪儿呢?”
“在,在我的裤子里,它一动都不动!”
“那你慢慢儿把腿伸开,它自己就会出来了。”慧香轻声道。
“不,我不敢!”婷儿哭道。
“不要紧的,你只要把腿伸开,它不会伤你的。”慧香继续劝道。
婷儿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把腿伸开,只是哗哗流泪,身体却硬的发僵。
慧香没办法了,只得一个劲儿的直劝,两个人正相持不下的时候,一直默默不语的那个中年人突然上前,扯起婷儿的一腿便猛地往外一拉。
“哎——你……”慧香刚吃了一惊,就听得婷儿“啊——”的一声惊叫,一只壁虎已从她的裤腿中跑了出来,接着便隐入墙角儿不见。
众人一见,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婷儿待了好大一会儿,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屋中来了这许多人,抬头一瞧,却正看见那中年人,不由气道:“怎么是你?你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慧香忙道:“公子,你还得谢谢人家呢!刚才就是这位公子帮忙呢!”
“是啊,是啊!”何天香插道:“好大一只壁虎呢!”
“壁虎?”婷儿不由一脸茫然:“壁虎是什么?”她生来既住京城王府,又极少出来,又何曾见过壁虎?何天香一说,反倒把她说懵了。
众人听了,不由相视一笑,都心道:“都这么大一个人了,竟连壁虎都不知道,倒也稀奇。”
那中年人也不由笑道:“亏你还身出名门,居然被一只壁虎吓成这样儿,传出去也不怕丢你爹的脸?”
婷儿一听,不由气道:“你难道就不怕?”
那中年人冷笑:“怕?莫说是一只,就是再来个十只八只,本公子也照样不会放在眼里!”
“你瞎说!”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那东西在你衣服里爬也不怕?”
“自然!”中年人傲然道。
“要让我相信。”婷儿突然看了中年人一眼,日光中闪过一丝狡黠:“除非你也试一试,输的叩头!”
“有何不敢?有种的你就拿它出来,本公子若叫一声,就不是……不是,好汉!”那中年人不由也顶上了。
“你以为我找不到它?”婷儿不由高叫道。
“那你就找呀!”那人也不甘示弱。
“好!”婷儿突然转头问何天香:“那只什么壁虎呢?”
何天香不由道:“婷儿,你不要再胡闹了!”
“要你管!”婷儿不再答话,直接翻被倒枕地找了起来。
慧香劝不住,也只得帮着找。
何天香一见婷儿又要耍小孩子脾气,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得向众人道:“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诸位请回吧!打扰诸位,实在对不住!”说着,也不由众人同不同意,一并推了出去,反身关上了房门,屋中只剩下婷儿、慧香、中年人和自己四人。
待何天香回头来,婷儿已是头里脚外撅着屁股钻床底下去了。口中还念道:“壁虎呀,壁虎,你哪里去了呢?”
何天香不由一阵好笑,却转头向那中年人一拱手:“这位大哥……”
一句话尚未说完,那人已轻抬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笑道:“何兄先不必叫我大哥,我也并不比你大多少。”说着,已从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面具来,向何天香轻轻一笑。
何天香一见,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暗道:“怎得天下的俊男子都让我给碰上了呢?婷儿的清秀已是难得,这人虽不能胜他,但也不见得就输于他,倘说婷儿是一种灵动之美的话,这人便是一种典雅之美,处处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心中想着,口中不由道:“你……”却如何也“你”不出来。
那人一笑:“怎么?只许州宫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在下姓薛!”
“哦,”何天香定定神“薛兄!”
“在下薛十二!”
“哦,薛十二兄……”何天香觉得他的名字有些怪,却也不好意思问,有心替二人和场,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由呆住。
薛十二见何天香受窘,不由笑道:“何兄有话且说无妨!”
“好!即是如此,我也就直说了。”何天香和呼一口气,快声道:“舍弟年青,做事不知天高地厚尚请薛兄……”
薛十二一笑,却寻张椅子拖来坐下,笑道:“何兄是在替苌公子求情?”
何天香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在下只是觉得两位之间无怨无仇,犯不着为这点小事认真,到时动起真格儿来,于谁面子上都不好看!”
薛十二一笑:“看不出,何兄倒是挺关心你这位苌婷弟弟的嘛!”
何天香一抢拳:“薛兄见笑。”
不料,薛十二的脸色忽的一板:“不过话得说回来,你关心归关心,但我们的赌既然打了——江湖人的话,你总该知道规矩吧?”
江湖人行事,讲究一言九鼎,誓死不悔,何天香又岂有不知之理?不由黯然无声。
薛十二见了,不由又笑了,轻声道:“好了,何兄,别人不说,但看你何公子与伴风道长侠名的份上,到时我不与她一般见识也就是了;不过,你不妨先出去一下。”
何天香心道:“这婷儿总有些不知高低,将来还不定要闯出什么祸来,倘真叫个人来刹服刹服他,对他倒也是好的。”于是轻轻向薛十二一抱拳:“那就拜托薛兄了。”说着便带上门出去了。
薛十二却背对着婷儿、慧香笑道:“怎么样,我的苌大公子,找到了吗?”
“哼!”婷儿在床底下恨恨道:“你别得意,我迟早要你笑不出来!”
“那你就随便吧!”薛十二一笑,却顺手拖过茶壶,自斟了一杯,悠悠自品了起来。
突然,床底下传出一声大叫:“慧香,你死哪里去了?拿盏灯来!”
“啊——来了来了!”正在墙角乱翻的慧香连忙点了一盏灯递了进去,又到帐上去找。
不料,刚翻了一会儿,一股焦糊味儿便扑鼻而来,两人不由同时向床下看去,就见床下一股黑烟冲起,婷儿便在里面开始咳嗽。
慧香一见,连道不好,却也顾不得脚瘸了,竟一步闯上来,抓起桌上那只大茶壶,掀开盖子,一壶水便往里面泼去,然后连拖带拽地把婷儿拉了出来。
待得婷儿出来,脸上已是呛的发黑,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再经慧香那壶水,脸上倒是经纬分明,衣服上也是湿了一大片,幸好见机早,未燃起火来。
薛十二见婷儿的样子,不由咯咯大笑。
婷儿大是恼怒:“有什么好笑的?”一抬头,却猛见一张圆圆的脸蛋儿,不由瞪大了眼睛:“原来是你?!”
慧香听了这话,不由也抬头,便见一张崭新的面孔,却还是不认得。
“怎么,没想到吧?”薛十二笑道。
“哼!”婷儿嘴角一撇,伸袖擦了一下鼻子:“神气什么?不就是个卖针线的吗?”
“哦?不就是个卖针线的?好啊!”薛十二站了起来“却也不知道,每年那位北王爷向谁求绣品贡献给皇上。”
“反正不是向你要的!”婷儿回道,但气势已没有先前那般大了。
“哦?不是?”薛十二笑道:“别的且不说,只你脖子上挂的那个香珞,不是我七岁时给你绣的吗?”
婷儿顿时无语,过了一会儿方道:“谁要跟你翻这些陈年烂帐!再说那不都给你钱了吗?”
“好呀!不说这些,那你那只壁虎找到了没有?”薛十二笑道。
她不提还好,她这一提,婷儿顿时大怒:“臭卖针线的,你等着!”说着,人已冲了出去。
慧香听二人对话,尚以为二人认得,有和解的可能,谁想话到最后,又生出事来,连忙要去追,不料刚一动脚,便觉脚底锥心般的疼痛,不由一个趔趄。
薛十二连忙扶住。
慧香见她来扶,连忙躲开道:“不用公子,我自己来就行。”
薛十二一笑,明白她的意思,却将腕上的玉镯向她一现道:“你不用害怕,我也是女儿身。”说着已扶慧香坐在床边:“你就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慧香不由一阵狐疑,看着她道:“你到底是谁?”
薛十二笑道:“我是谁,你问你们郡主自然知道。好好歇着吧!你们郡主不会有事的,不过拜托你也替我守秘密!”说罢又朝慧香一笑,也不管婷儿去做什么,径自回房休息。
但接着,楼下更传来了激烈的争吵之声,且带着翻箱倒柜之声,薛十二只顾自己休息,竟恍若未闻。
何天香也听到了,却只道是几个房客吵闹,也懒的去理,不料这声音竟是越来越响,直让人心烦。何天香初是忍耐,时间一长,却再也忍不下去,不由从床上一跃而起,就要去看个究竟。
不料,他刚一拉开门,就见门口已不知何时站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一个个都恨恨的,掌柜的和小二等几个人脸上还有红红的印着几个手印,正苦着脸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己。何天香不由一阵愕然:“这——出什么事了?”
那掌柜的见何天香出来,竟卟嗵一声冲何天香跪下,连连叩头道:“爷,你可要替小老儿做主呀!小人可就是凭这家客栈养活家小,你再不管,小人可就要跳河去了!”
何天香吓了一跳,连忙躲开,问道:“店家,你先别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还发生什么事了?”那小二捂着脸道:“你那个兄弟非要挨房间找那只什么壁虎不可,让他找的还行,不让的他就打人!你看,我不过就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一巴掌儿打成这样!只打我也就罢了,他连客人也打,照这样下去,咱们这买卖是做还是不做了?”
“就是,就是!简直没法没天了!”
“纵是会功夫,也不用这样凌强欺弱吧?”其他几个客人不由大声道。
何天香不由又急又气,只得一抱拳:“各位,在下兄弟一向娇惯,做事不知轻重,尚请各位海涵!今晚在下向各位设酒赔罪,务请各位赏光!”说着分开人群,直向楼下跑去。
刚转过弄堂,就听婷儿在一间房里叫道:“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地上一片狼籍,什么衣服、枕头、被子、椅了、茶壶、破杯,横七竖八一地都是。何天香忙走过去,还没到门口,呼——门里就扔出一只枕头,何天香连忙接住,不料刚走两步,又是一只男靴飞了出来,何天香只得躲了一步跨了进来,却见婷儿正在扯别人的帐子,脚底下还乱踩着别人的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