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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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重重-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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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锥骨散的配方实在很诱人,有了它,虽然还不能完全解毒,但却是解毒不可或缺的关键一步。沉默了一会,初晨识相的道:“以前不是我不想走,而是不能走。不管怎样,我是风家的人,没有风家就没有我。虽然她对我不好,但是其他人并没有欠我什么。那时候,我只想用我自己的力量,为家族做一点事情,为我父亲做一点事情,哪怕就是因此送了我的命,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不管怎么难,我都忍下了。”说起了风子瑛,初晨脸上呈现出一种温柔和向往。

“我父亲,他长得很好看,对我很亲切,我小的时候,很想要母亲抱,但是母亲几乎不见我,就是见了我也是冷冷的骂我,厌恶我,更别说抱我了。我见到父亲的次数也很少,可是每次见到他,他都会很高兴的抱我,亲我,夸我漂亮,聪明,还会在逢年过节和我生日的时候送我礼物。那时,我最开心的事就是见到他。后来他病了,我想要他快些好起来,爷爷给我讲了家族责任,我也一直牢记在心。”

“在万春湖之前,我没想过跑。万春湖之后,我发现对于家里人来说,我存在的意义便是无休止的利用和索取,心里很寒心,所以我开始考虑逃走的事情。但是那时候,我不敢走,我什么都没有,出去后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我一直等我要找的人来,如果我随便逃走,会给风家带来很大的麻烦,如果是那样,我先前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刚好金玉露送上门来,我就利用了那个机会,后来的,你都知道了。”初晨停下等他兑现自己的承诺,告诉她蚀心锥骨散的配方。

“你还没说你从哪里学的这些旁门左道。”彦信对着地上的包袱努了努嘴。

上卷 庭院深几许 第三十四章 秋声慢(下)

初晨无可奈何:“是重金收买来的。”她的确是花了大价钱弄来的,但这些钱也是要找到门路才能花掉的,不过她根本不打算告诉彦信,关于那个人的那些事永远是她心里最美好的记忆。

彦信随手丢给她一张烧了一半的焦黄的绢纸,上面的仅剩的几味药名也是模糊不清,初晨脸都气绿了。“没办法,我得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彦信一摊手,看着初晨越来越黑的脸,他冷冷的道:“你违抗皇旨,私自逃婚,私会奸夫,勾结外人,处心积虑谋杀亲夫。你这样恶毒的女人,就是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我的恨。”俗话说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就是他这种人。

“他不是我的奸夫,你也不是我的亲夫。我运气不好,刚好落在你手里,你爱怎样便怎样。”

“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禀告父皇,治你风氏一个谋逆之罪?只怕你先前做的事情尚不能抵其罪的十分之一。”彦信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嘲讽。

“论起来,我也是受害者。这些事情,人证物证多得很。如果你向皇上禀告,请记得告诉他老人家,我曾经被恶人掳去,有可能失了清白,实在不适合再做广陵王妃,请他重新在名门贵女中为你遴选,想必他老人家一定老怀甚慰。说到风氏谋逆,那我是很委屈的。就算是风家再不济,相信朝中御史大人们也不会放任这样的冤案发生。要不然,干脆您退婚得了?”初晨赌彦信拿不出任何证据,即便就是拿出些来,她也可以推得干干净净,更何况,她现在已可以笃定,如果彦信真的想退婚,根本就不会答应这桩指婚。

彦信道:“果然牙尖嘴利,但你记住,本王若是想要风氏亡,却是一定可以做到的。不过本王心胸开阔,看在你老实交待,真心悔过的面上,对你先前犯的错既往不咎。如果你不想你父亲又重新躺回去,你最好不要再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否则,孤定然叫风氏万劫不复。”

初晨忍不住想笑,她还真没看出来她怎么老实交待,真心悔过了?他倒是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彦信站起身,提起包袱,抖抖袍角,抬脚要走。

“你别走。”初晨忙喊道。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就想跟我洞房花烛了?如果是这样,我很高兴留下来。”彦信回头,一脸坏笑的望着初晨。

“呸!”初晨深吸了一口气,“我是问你,为什么非要娶我不可?我可不信,你真的是看上风氏嫡女这个称号。我还有好几个堂妹的,也是嫡出,性情比我好,容貌、见识、文采都不输于我。如果你真的是有其他目的,早些说出来,我也好早些帮你不是?”初晨竭力让自己的态度和蔼可亲一些。

“你若真的想帮我就老老实实的准备嫁妆。还有,在万春湖的时候,我不是真的想饿你。”彦信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从窗口跃出,很快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初晨讨了个没趣,悻悻的关上窗子。他不是有意饿她的,那为什么连水也不给她喝一口?狡辩!

初晨坐在窗前,看润雨做鞋。兰若的风俗,女子嫁人,是一定要亲手为丈夫做一双鞋和几件衣服的,这双鞋会提前送到男方家,娶亲那日男方就穿着这双鞋来接亲。男方从那双鞋的做工、选料、配色、绣工上,可以看出很多东西,小了说是看女子的女红针指是否精通,情趣爱好是否高雅;大了说就是看女方家教如何。可以说,这是新妇给人的第一印象,马虎不得。

这个传统已经很多年了,上至皇室,下至民间,任何人都不能免俗。这双鞋代表的意义非同寻常,那些手艺不好的女子怎么办呢?便是偷偷的出高价请名家来做。但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始终是很丢脸的事情,是要受到夫家和外人的耻笑的。虽然初晨的女红很好,但她就是不愿做,让丫头们做,几个丫头先前谁也不肯做,最后在她的命令下,还是润雨接受了这个任务。

润雨带着一种几近虔诚的神态,认真的下针,抽线,厚厚的鞋底上纳了很多细密实在的针脚,她犹自不肯歇手,细细的看,生怕哪里没有做好,或是哪里漏了一针。初晨笑道:“可以了,不必做得这样好。又不是要走千山万水,穿着去打仗的。他最多穿个兴头就不会穿的。”

润雨认真的道:“姑娘,不是这样说。原本这鞋应该由您亲手来做,您不肯做也就算了,反正小姐们多数都是请人做的。但是这鞋子做的好不好,可干系着您和风家的脸面呢。”

“哎呀,不要说了。我知道了,你继续,继续。”初晨厌烦的走开。叫她这么辛苦的给那个人做鞋底,让他在脚下踩一天就随便丢开,她疯了才会做。

润雨把鞋底做好后放在热水里,用盖子盖好了捂,待鞋底软了,方拿出来用木槌细细的槌,槌均匀了再洗净晒干。这样一来鞋底就成了牢不可分的一体,坚实着呢。她把鞋底放在石桌上晾好,想了想,生怕掉灰在上面,又用一层细白布小心的盖好。润露和春黛拿了初晨换下的衣服去洗,刚好看见她无比认真的样子,春黛“扑哧”一声笑出来,细声道:“雨姐姐这哪里是晾鞋底,是在晒花吧?不知道的,还当你是给自己准备鞋呢,这样坚实,只怕要穿一辈子哦!”

润雨的脸一下子红得滴血,柳眉倒竖,怒道:“你怎的这般糟蹋人?”气冲冲的丢了手里的盆,哭着走了。春黛不由大怒,正要追上去和她分个明白,润露一把拉住她,摇了摇头。润露看着润雨的背影,眼里充满了担忧。

“怎么了?”春意在屋里听见声响不对,忙出来看。

“我就是跟她开了个玩笑。谁知她这样小气,反应这么大。”春黛还在气得不得了。

春意走过去看了看那用白布盖着晒的鞋底,道:“你也不小了,再这么口没遮拦的,将来到了王府,只怕惹祸上身,到时姑娘也保不住你。”

春黛气焰一下子低了去,低下头小声的答道:“意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见春意点了头,忙小跑着去洗衣服。

“姑娘真的要用润雨做的这双鞋?”春意皱着眉问。

初晨细细的看着才描好的花样,头也不抬的道:“为什么不用?她这么辛苦的做出来,若是丢了,岂不浪费了她一番心意?你看这祥云龙纹鞋样怎么样?”

春意看了看,道:“真好看,那龙活了似的,就像要从云里飞出来一般。不过,我们没有人能绣出来,只有姑娘您那样的巧手才能绣出来。”

初晨道:“你放心,我不要你绣。”

“难道你又要润雨绣?”春意皱眉,见初晨不说话,便又道:“姑娘,我真不明白你,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你那衣服怎么会落入三殿下手里的?润雨她只怕——”春意想说的是润雨只怕已经背叛了初晨,初晨却不让她说出口。

“好了!”初晨扔下笔,不耐的打断她,“如果你不要她绣,你就来绣。”

“可是,三殿下会看出来的。”春意找着最后的理由。

“谁能看出来?有几个人见过我绣的东西?你们不说有谁会知道?再说了,他就是见过我绣的东西又怎样,他能懂什么?”

“姑娘,你怎能这样?”春意的眼睛一下红了,“这件事情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你以后怎么办?王府里的那些奴才背地里不知要怎么编排呢。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绣的,我也不准她们几个绣。”春意一边流泪,一边不停的念叨。

“好了,好了。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六十岁了呢。”初晨无可奈何的拿起布料和剪子,动手绣鞋面。春意方放下心,擦着眼泪讨好的笑道:“好姑娘,我去给您端碗燕窝粥来,你该进补了。”

入夜,初晨坐在灯下细细的绣着鞋面,帘子轻响,润雨走进来曲膝行了个礼,低声道:“姑娘,可要奴婢做些什么?”

润雨从下午和春黛生气发怒后就一直消失不见,直到这会儿才出现。初晨抬眼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淡淡的道:“我若要你做事,自会唤你。”便不再理她。

润雨呆呆的立了半晌,方曲膝行了礼,转身出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初晨道:“你若有什么心愿,这几日和我说了,我兴许还可以帮你完成。日后嫁了过去,只怕有些事情我就做不了主了。”

润雨回过身,迟疑片刻,低头轻声道:“奴婢想问问姑娘,奴婢和意姐姐是否能陪着姑娘一起去?”

上卷 庭院深几许 第三十五章 流水香(上)

初晨抬起头,似笑非笑:“这件事情么,要由夫人决定。不过,春黛和润露是肯定要随我去的。”

润雨猛然抬头:“姑娘原来答应过让奴婢一直跟着您的。”

“我是答应过你,我是真心希望你和春意能过好日子。但是日后我连能否保存自己都不知道,可能会顾不上你们。你要知道,锦衣玉食虽好,却比不上粗茶淡饭来得安心。”初晨意有所指,只盼润雨能听进些去。

“不管怎样,我都愿意跟着姑娘去,请姑娘成全奴婢。”润雨跪在了地上,含着眼泪,恳切地望着初晨。

初晨眯起眼看着润雨:“你记着,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日后不要怨我。”

润雨坚定的摇头。

真是执迷不悟,初晨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疲倦:“你下去吧。”

春意端了热水进来:“姑娘,我遇见润雨了,那丫头像捡了金元宝似的,眼睛直发亮。”

“她说她要跟我一起去广陵王府,我答应她了。”

春意绞帕子的手一时停了:“姑娘,你明知她——”

“她已铁了心,难道我还能硬拦着她吗?我若是阻了她的路,只怕她会更恨我。至于日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初晨笑嘻嘻的站起身,“快递帕子来,我要歇了。”

春意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盼姑娘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初晨洗了脸,“春意,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如果你知道我的想法,就不会怪我了。你想,我拦得住一个润雨,又拦得住别人吗?就算是拦住了所有的女子,又拦得住他本人吗?所以,我根本不打算拦任何人。既然躲不过,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爱怎样便怎样还要爽性些呢,何必庸人自扰,自讨苦吃。”

“姑娘,你忘了那年我们去骑马时遇见的那对天鹅了吗?你难道就不愿意争一争?以你这样的人才,有几个比得上的?”春意低低的喊。

那年初晨才十二岁,带着她们去骑马,在湖边遇到了一只天鹅在一只死去的天鹅旁边盘旋悲鸣不已,曲颈在死去的伴侣身上摩擦,梳理羽毛,始终不肯离去。初晨看它已经奄奄一息,便要上前帮它,一个牧民看见了跟她说没有用的,天鹅就是这样,一生一世只有一个伴侣。当时初晨默默无言,后来跟她们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禽兽尚有如此情意,人却做不到。我将来若是要嫁人,便要嫁个这样的人。”以姑娘这般才貌,断然配得起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人。

“我早就忘了,我也不想争。不要说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就是有那也不会属于我。”那人值得她争吗?争得了一时,争得了一世吗?

下午还好好的天气,晚间却下起了雨。已是深秋了,一场秋雨一层凉,春意没有睡意,裹了件夹衣坐在廊下看雨。夜凉如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廊下挂着的红纱灯笼随风轻摆,洒出朦胧的红光,映得她沉静的脸更添了几分寂寞。

“意姐姐,你怎么还不睡?”润露蓬着头,打着呵欠,披了件单衣从屋里出来。她起来喝水,却看见窗外长廊上坐着一个人影,动也不动,细细一看,却是春意,神色寂寥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润露虽是后来进来的,年龄也要小些,但人机灵,比一同进来的春黛多了几分沉稳,又比先进来的润雨更多了几分实诚,春意也就要高看她一眼,什么事情都愿意指点指点她。润露也是真心的佩服这个大姐姐,有什么也爱和她说,一来二去,春意和润露的关系反而比和她一起长大的润雨还要来得近些。

“没什么,我睡不着,你怎么起来了?快去睡吧,只穿这么点,当心着凉。”春意温和的道,回头又看着那濛濛的雨丝发呆。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却是润露挨着她坐了下来。“意姐姐,你有心事?”润露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关心的望着她。

春意的心里一暖,淡笑道:“没事。就想一个人坐坐。”

小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意姐姐,我害怕。”

“嗯?怕什么?”春意有些诧异。

“意姐姐,我不想和姑娘一起去王府。”润露低着头,有些紧张的小声说。

“怎么了?去王府不好吗?你去了后,就是王妃身前近身服侍的人,谁不高看你一眼?过两年,年纪到了,姑娘自然会精心为你挑一门好亲事,运气好些说不定还会出去做太太,就是运气不好些也是管家娘子,这是好事啊。”

“是这个理。但是,我害怕。”润露鼓足了勇气,“我听说,听说三殿下很可怕,我怕,我不想在里面被关一辈子。”这几日,府里的丫头们都在吓唬她和春黛,说是彦信好色爱美,性子又薄幸暴虐,她们这些陪嫁丫头只怕都要成通房,然后关在王府暗无天日一辈子的。本来么,陪嫁丫头最后成为妾侍的多得很,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她一想到姑娘冷冷的眼神,她就由不得的心里发寒。

春意哑然失笑,“你怕什么?你一个小丫头,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是了,谁会把你怎么样?再说了,不是还有姑娘吗?你尽心做事,姑娘还会亏待了你去?”

“意姐姐,你不必哄我高兴。我自己知道,只怕一进了王府,就是身不由己。”润露低低的叹了口气,一口气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其实我最怕的人不是三殿下,而是姑娘。我知道,姑娘根本不是真的要你或是我们哪一个绣鞋面,她从来都是打算自己一个人绣的。润雨她是糊涂了,才会去做那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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