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直往后退,一手扶上亭柱,仰天苦笑道:“影子……呵呵……影子。”
悲凉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越发凄凉悲怆,仿佛有着千言万语,却又无法说出口,转过身脚步不稳跌跌撞撞地走出凉亭。
我已经再没有理由跟着他的脚步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他慢慢走远。
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说道,对于他,我能给的也只有这三个字了。
如果,我与他的相识,只是因为我的脸上有这株与花容相似的曼珠沙华,而他给予我的那些好,也只是因为这一些,那么,我宁愿选择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依旧,半分怀疑半分安逸地享受着他给的温柔。
既然,他都已经说出来,我想装着没有听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想起师父房间里的那副画像,画像上面那个与我长有一模一样眼睛的女子,是不是在师父的眼里,我从来都不是青衣,而只是梨落的一个影子。
自这一天晚上过后,我再也没有见到沧月了。
问小沫,小丫头说是因为前些日子,沧月与仙界诸仙斗法时而受了重伤,现在,正在离境湖边休养。
我不能判断这句话真假多少,但是我敢肯定,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骗了自己一千多年,天天去离镜湖那里,回忆着那些属于他和花容的美好过去。终于,有一天他遇到了我,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可是却没有想到,我对他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他以为是我忘记了他,日日痛苦不堪,每日在我面前强颜苦笑着,告诉我那些回忆里的花容是我,活在自己编制出的美好梦镜中。
而我,那一晚却像是一个刽子手一样,举刀剁碎了他的美梦,还逼着他来看,那已是支离破碎的梦,把他的心践踏的鲜血淋淋。
我是个坏人,是个坏人。所以,上天才会让我离开师父。
这一日,天气有些阴沉昏暗,看样子像是快要下雨了。我本想去离镜湖看看沧月,但是,到了最后却还是放弃了。既然那一晚已经将话向他说明,现在去找他又是什么意思。
想到自己现在还处在他的地盘上,都有些觉得自己脸皮厚的过份了。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我本以为是沧月,疾步冲上前将门打开,却看到门外站着的人竟是玉瑾,她此刻面色憔悴地有些令人心疼。
“我能进来吗?”她问道,唇色苍白,双眼布满了血丝,好端端的一个大美人,不知为何给折磨成了这副模样了。
我侧身站到门边,将门推开一些,“进来吧!”
来千丘坡也快有十日了,自那一日见过一面之后,今日只算得上是我俩第二次见面。
屋外冷风一阵阵吹来,身上颇感有些凉意,我转过身走到了窗边将它关上,走到桌上端起一杯热茶递向她,问道:“你今日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玉瑾端起茶杯貌似抿了一口,抬起头来看向我,问道:“我也知道,突然来找姑娘有些唐突,但是,实在是因为心中有事情不得不向姑娘问明。”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中略微一惊,想来极有可能是因为沧月。
“你有什么事吗?”
她手中的茶杯放下,看了我一眼,道:“不知青衣姑娘心中是否已有意中人?”
我听了微微一愣,而后点了点头,看来她与那流锦一样,也把我当作是情敌了。
玉瑾显得有些惊讶,勉强着笑道:“那姑娘能够告诉我,你的意中人是谁吗?”
“不能。”我一口回决道。
师父是心底的秘密,我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说出来对师父是不尊、是亵渎、是侮辱。
她脸上一怔,目光紧紧看着我。
我解释道:“他是谁,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但是,我能保证,我心底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沧月,这一点你放心好了。”
她脸上的紧张慢慢消失,又道:“既然,姑娘的心中早已有他人,那就请你离开这里。”
离开?她这是在赶我走。
我心里挂念师父,本就有离开之意,只是沧月还未回来,我没有机会向他说明,才不好离开。
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听在耳里,倒有些觉得自己像是在被人赶一样,心里有些难受。
“为什么?”我没好气道。
她丝毫不在意我愤怒的语气,也不看我,直视那未开启的窗,淡淡道:“几百年来,仙界不曾停止过对狐族的侵犯,姑娘这几日也看到了,不断地有仙界诸仙来狐族闹事。沧月为一族之长,这数以万记的狐族子民都需要他的保护,姑娘你若心中无他,就请早日离开这里吧,也免得他为了你而分心。”
这话听着耳里分处刺耳,觉得有些红颜祸水的意思,就算我不会法术,但是自保逃命,我想是没有问题的。
我有些不服气道:“我也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是沧月他把我带回来的。其实,前几日仙界来犯时,我就有想过要对沧月辞行,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再看到他,要不然我早就离开这里了。”
沧月对我其实真的很好,但是玉瑾的态度也实在是让人受不了,我理直气壮说着,心里却很不安,希望这些不要话让沧月知道。
她面上微微笑道:“这若是姑娘真意,今日姑娘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玉瑾会向王说明,姑娘已经离开千丘湖。”
“好,我会走的。”气死我了,又在赶我。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我转过头看去,沧月正一脸苍白站在门外。
☆、第九十九章 会担心么
玉瑾面上先是一惊,而后转为凄婉,“王,你终于回来了。”说完,匆忙起身跑上前,伸手紧抱着沧月。
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她紧紧抱着。
“玉瑾,你先下去吧!”
半晌,他的声音才响起,声音听着有些嘶哑,伸出手将她推离开怀中。
玉瑾面上满是不愿,转回头目光不甘看了我一眼,“王,我……”
“好了。你下去吧!”
他的声音虽然还是依如往昔那般温柔,却也多了几分不可抗拒的威严。
“那我就先下去了。”
玉瑾的眼中掩饰不住的哀伤,紧紧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对她说什么,而他却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
直到她目光含泪离开,他都未曾回头看她看一眼。
我静静与他对视着,几日不见,他憔悴了许多,身上的蓝色锦衣略有些褶皱,他……应该是刚从离镜湖回来吧。
我不知道,刚才我与玉瑾的对语,他有多少听入耳中了,又有多少当作是真了,这让我很是不安,不敢面对他,低垂着头,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未曾从我身上离开。
屋子里一下子静的吓人,我呆呆站在桌前,听见屋子里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看着他脚步慢慢向我走近。
“青衣。”
像是过了很久,他的声音才响起。
“对不起。”
其实,我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对不起”这三个字真的好廉价,总是被我挂在嘴边。
“呵呵……”他却突然轻声笑了,笑声里多了一丝无奈,“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青衣就没有其它话想要对我说了吗?”
“我…。。”
他都听到了,只是想听到我亲口说出来而已。
我抬起头来,故作镇定,目光看向他,“我想要离开这里,我想要回去。”
他眸光微微一闪,纤长的睫毛似乎在颤抖,“回哪里?”声音听着有些飘渺。
“回…。。回家。”
我咬着唇,说着这个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是否会有的地方。
“家?青衣的家在哪里,我可以去看你吗?”他小声问道。
他这样紧张,是在担心我的拒绝吧!
我不自觉转过头,瞥向那扇被凉风吹的快要开启的窗。在哪里?是在泪城还是在瑶山,那里好像都没有我的家。
我摇了摇头,眼睛忍不住有些湿润:“我也不知道家在哪里,但是,我必须要出去,我一定要找到我的师父。”
“傻丫头”他笑了笑,手温柔地从我发上轻轻抚过,轻声道:“既然,青衣不知道家在哪里,那就把千丘坡当作你的家吧!找到师父后,有时间回来看看我好吗?”
我点了点头,“好啊,我们是朋友嘛!”擦干眼泪对他咧嘴一笑。
“我不想只做你的朋友,我想……”
“沧月。”
我出声制止住的他的话,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那些话真的不应该属于我。
他眸光微微愣了一下,还是笑了,浅浅的梨窝出现在他的嘴角边,却笑的有些苦涩。此刻,他若是生我的气,骂我一句,瞪我一眼也好。那样,至少我的心会好受一些,也总比现在看着他在一旁强颜欢笑,来的舒心自在。
他脚步缓缓向桌边走去,我咬着唇脚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见他坐在,我也坐了下。
他随意从桌面拿起一个茶杯,放至唇边准备饮,却猛然发现杯子里竟没有水,眉头微微一皱。我快步冲身上前,提起茶壶准备帮他斟茶,却被他伸手拦住。
“还是我自己来吧!”
突然而来的疏离,让我微微有些不适。我将手中茶壶递向他,触碰到他冰凉的手指,心里一下子又变得很痛。
他自己往茶盏里倒了些水,坐在一旁,一个人慢慢饮着。
屋子里一下子又变得安静地不得了,只听到茶盏杯与盖相碰撞而发出的清脆声响。
“那……你决定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半晌,他问道。
我微微有些吃惊,回道:“明天吧!”
他睫毛扑扇,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嘴唇紧咬不再说话。
我坐在一旁一杯茶水快要喝完时,他才道:“多留几日,好不好?”目光中满是恳求与期盼,我躲开他的目光,佯装轻松一笑,“沧月,有机会我会回来找你的。”
他猛地抬头看向我,一脸紧张道:“青衣,你真的会回来找我么?”
这话问的我心中一阵忐忑。
“会。”我点了点头,对他笑道。但是,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你不回来找我,那我便去找你。还有……”
他话未说完,却在这里顿往了,我好奇他将要说出口的话,目光紧紧盯着他。
“你。。。。。。会不会又……把我忘记了?”他显得有些慌张无措,双手无意识交叉又松开,然后又交叉。
我肯定道:“不会,青衣会将沧月记在心里。若是,有一日我没有回来寻你,你就去瑶山找我吧!到那时候,我会带你去‘无妄宫’玩,还有看瑶山的美景。”
“去‘无妄宫’玩?”他轻轻一笑道。
“是啊!”我有些激动道:“不管是在什么季节去,‘无妄宫’里一定是春天,而且,那里每天都飘荡着浓浓的梨花香味。”
我以为他听到这会很开心,毕竟,离镜湖边的土坡上种有许多梨树,我想花容会喜欢,他应该也会喜欢吧!却难料他脸上却无半点高兴的神色。
“你喜欢梨花么?”我问道。
“不喜欢。”他回答道。
“哦,那也没关系,我们不看梨花,我带你去瑶山的山巅,去看那里的白雪,好不好?还有瑶山的山脚下长满了珍稀的植物,在山的后面还有一口温泉,温泉的旁边有一棵桃树,一年四季开满了粉色桃花,那些花瓣可以吃,味道很甜。以前,在瑶山时,我都和东宝经经常去那里摘桃花回来,让师父给我们酿桃花酒,师父坳不过我们,所以‘洛香院’里的梨树下埋了很多坛桃花酒。”
“呵呵……青衣在那里过的很开心吧!”
“嗯!”我狠狠点头,“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它们都是有关于师父的。所以,我现在很着急去寻找师父,我离开这么久了,他一定也很担心。”
沧月叹道:“但愿如你所想的这样,他会担心你。”
“他会的,他会担心我的。“我一脸坚信道。
☆、第一百章 心涩酒苦
他走后,我便开始收拾行李,发现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除了来这里时,身上所穿着的那件白衣裳,还有那块破烂不堪的面纱,这里的其他东西都不是属于我。
现在,我身上所穿着的这件白色锦衫,也还是小沫拿来的那一件,它……应该是属于花容的吧!想着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也不能再穿着别人的衣服离开吧,脱下来叠放好放置在床头,又将那件泛黄白色衣裳重新穿在了身上,它虽然旧是旧了一点,不过,相比于那件锦衣,我却还是更加偏爱于它,我总是试图想要从这件衣裳上,去寻找属于瑶山‘洛香园’的梨花香味。
饭后,天气越发阴沉了,凉风阵阵吹来,还是感觉到有些冷。
我在屋子里仔细地瞧了瞧,真的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了,没有办法,将床头上才叠放好的锦衣又拿起,想着刚刚才脱下去不久,现在又要将它穿在了身上,心里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罢了,罢了,离开的时候,再将它交于沧月吧!
踏出房门往亭院中走去,却没有想到亭中此刻早已经有人,沧月已经先我一步早到了。
我刚准备走近,却听到一阵琴声传来,这让我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停在了凉亭旁,不想上前打扰。
许久,琴声停下,他站起身来转过头看向我,面上微微一笑,“你来了多久了呀,为什么不叫我一声?”
听他这么一说,我有些忍不住笑了笑,“也只来了一会儿而已,刚才,看你抚琴抚的那样入神,所以才没好意思冲上前来打扰。”
他笑道:“那现在曲已经抚完,青衣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不打算进来么?”
我笑着走近,说道:“进来啊,当然进来,你难道没有看到我手中还端着吃的来了么?”走进凉亭内,将手中的食盘放置在桌面上。感到到他的目光未曾从我的身上离开,身子微微显得有些僵硬。
“青儿喜欢这琴声么?”他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
我回过头来,点头回道:“喜欢啊,我虽然对乐器不大擅长,但是,只要听着悦耳,我便会觉得好听。刚才,听到你的琴声,感觉很是古朴沉静,入耳心中也颇感宁静,不过……”
“不过什么?”沧月似乎很有兴致,追问道。
我有些忧犹豫着,说道:“我总觉得,这琴音里带着一丝浓浓的愁绪,听了心里也总觉得有些堵的慌,想哭哭不出,想笑也笑不出,让人很是难受。”
他面上微微有些惊讶,而后表示赞同一笑,说道:“你觉得自己不大擅长,我却觉得你懂得挺多,能够听出抚琴者的心声,感觉到他的心情,青衣是真正地领悟到了这曲中的真谛啊!”
他这样说着,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笑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夸张么,即使是我会错了意,你也不用这般说我呀!”
他一脸肯定道:“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并无半点虚假,青衣别这般看不起自己。”
我心里微微一惊,这是看不起自己吗?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目光瞥向桌面上摆放着的樵尾琴,不禁被它所吸引,那琴身上雕有一株曼珠沙华,看着妖冶之极。
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把琴很是熟悉,似乎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想了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禁好奇问道:“沧月,你这把琴是从何而来呀?”
他面色一怔,颤声问道:“青衣觉得眼熟么?”说着,目光紧紧盯着我。
“不是。”我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眸光渐转黯淡,想着是不是因为这句话,又让他误会了。伸手指向琴身,说道:“我只是觉得,这琴身上的花纹有些难看,想着这琴的主人不会就是你吧?”
他面色苦涩,半晌,才启唇艰难吐出,“不是。”
“哦!”我又道:“我想也不会是你,这么张扬的花,你应该不会这么无聊,把它雕刻于琴身上,把这一把好琴就这样毁了。”
“是呀!”他自嘲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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