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书法的境界
皇帝进了西屋;见屋内摆着书案,椅子等物;三面围合的书架尽是本木之色,面上露出笑意;回身对一旁的墨婉道:“倒是清净。”墨婉却没搭话,直走到窗边的弥勒榻前坐了下来。
皇帝这才看到;黄花梨的弥勒榻上三面都围放着厚厚的软垫;连着座面也铺着极厚实的垫子。此时天气颇热;软垫上还铺了竹条编制的凉席。
墨婉索性拖了鞋,赤足窝在榻上,随手拈起中鼓腿桌上摆着的桑葚吃了起来。
窗外和风煦煦;阳光被窗上挂着的青色纱帘遮的恰到好处;既没了燥热的暑气,又不失明媚。阳光从没有挂严实的帘子缝隙照了进来,落在她露出来的脚上,玉骨冰肌。
满洲旧俗,女子的脚是极金贵的,不得旁人看到,她似乎全然没有顾及,将两只脚叠在一起,轻轻登着榻沿,指着案几后面的圈椅,对他说:“那儿是你的地盘儿,这儿是我的地盘儿,从今往后,你看你的书,我吃我的美味,互不耽误。”然后,干脆将鼓腿桌上的瓷盘抱在怀里,一把一把的将桑葚往嘴里送。
他不禁笑着摇头,走到榻边,伸手抹去她嘴角上残留着的淡紫色的汁液,说:“这才像你的样子。”
墨婉也觉得这些日子过的有点憋屈。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还真叫这皇宫大染缸给染上了颜色。甩一甩脑袋,试图把闹人的思绪甩掉,墨婉继续歪在弥勒榻上,挥了挥手道:“看书去吧。”皇帝便很听话的走到案几后面,环顾了一下四周,把瑾玉叫了进来。
墨婉斜着眼睛看着皇帝:叫我的人干什么?你的人不也候在外面吗?
皇帝没理会墨婉的眼神,吩咐瑾玉去把外面小太监带的书取进来。
为什么不叫御前的小太监直接把书送进来 ?因为屋子里有个没穿鞋的,旗下女人的脚是私家珍藏品,决不能叫自己老公以外的男人看到。到了康熙这里,就又加了一条——不男不女的也绝不能看!所有非雌性生物都不能看!
又觉得为了看本书,就不要折腾老婆大人了,既然她喜欢赤着脚,就赤着脚吧,反正自己喜欢看她无拘无束的样子。
皇帝取了一本前几日没有看完的书,继续看起来。
墨婉就半躺在榻上看外面云卷云舒,一开始还觉得挺惬意,不一会,就觉得——哎呀呀,无聊啊。歪头看看康熙,倒是专心致志的看着书。墨婉就纳闷了,怎么这么爱学习呢?真想把他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材质的?
有心上去捣个乱什么的,转念又一想,还是算了。且不说人家此时干的是正事,就冲着人家这份好学的劲头,自己多少有点汗颜——好歹自己受了16年应试教育,也算是中级知识分子,人家学习,自己就算没什么进取精神,也不能上前搅局不是?
可就这么一边吃这零食,一边望天发呆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墨婉豁然起身,决定同皇帝大人共同进步。于是道:“你看书,我习字。”
琴瑟和鸣是不大可能了,毕竟没练过基本功,不过看书写字什么的,还是可以尝试一下。
叫人取了笔墨纸砚,一一摆在案几上。笔是浙江湖州的“湖笔”,尖、齐、圆、健,笔颖之颖技甲天下。墨是徽州府进贡的徽墨,入纸不晕,舔笔不胶,经久不褪,馨香浓郁,实为墨中尚品。纸便是宣城贡上来的宣纸,经久不脆,纸寿千年。砚台便是松花江石研磨雕刻而成,御用极品。
文房四宝,样样皆是尚品。
墨婉看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干不干,三分像。样子还是要做足的。
立身案边,提笔在手,饱蘸墨汁,运气凝神,开始写字。
可写什么呢?
悯农?三岁的层次,若是布贵人的格格端儿写还好,若是自己写……幼稚!肤浅!没水准!
出师表?(有进步,层次一下升级到初中了)先不说内容是不是太过严肃,只那长度,就已经在精神上把墨婉战败了,忒长啊!
正字酝酿,皇帝却走到身后,道:“字如其人。”说着便在纸上书了“清慎勤”三字,字字清丽洒脱,博雅大气。写毕,将笔放下,说:“你先临这几个字吧。”墨婉点了点头,心情颇好,毕竟“清慎勤”比“锄禾日当午”还要少好些个字呢。
于是认真的临摹起来。
因先前临了清雁的字,笔画间不可避免的待出了清雁的痕迹。皇帝看着倒是眼熟,终究想不起来这字哪里看着眼熟。只批墨婉临的不够传神。叫其反复临摹。并说:“字有字骨,好像人的脊梁,要端正,方能不阿。”
初始,墨婉临的那叫一认真,何处起笔,何处顿笔,间架结构,逐一分析,写了一遍叫他看,他道:“运笔不对。”走到身后,握着她的手,写了起来。
他这样手把手的教了几遍,墨婉终于有了灵感,抛开他,又临了几遍,再叫他看,他道:“并无神韵,再练。”
墨婉便将脸沉了下来,站了半晌,举着胳膊写了这么多,一句赞赏的话都没听到。将笔一撂——不玩了!
皇帝正在一旁看书,听见笔撂在桌子上的响声,抬起头来:“怎么不写了?”
说自己半途而废,好像不太光彩,找个借口吧:“砚台里没墨了。”文具不给力,不能怪我不刻苦。
皇帝抬眼瞧了瞧墨砚,果真已经有些干了,便起身,舀了水,泼在砚台里,又拿起墨碇缓缓的研磨起来,道:“你习你的,我来研墨。”
墨婉抽动了半边脸:“这……不好吧?要不我自己来?”
皇帝也不理她,依旧不急不缓的用墨碇画着圈,那脸上赫然一副心甘情愿的表情。叫人觉得,这个时候若是墨婉问上一句“万岁爷辛苦了。”他定会一脸正色的冒出一句“为老婆服务。”的话来╮(╯_╰)╭
看着身边的“金边书童”,墨婉终将一腔怨气压了下去,乖乖的回到几案前开始写字。一边写一边暗暗悔恨:闲的!纯属是闲出屁来了,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写字。刚才就应该研究厨艺,这会儿就能琢磨点好吃的出来……
还在愣神,却听身后声音略带磁性:“发什么呆?临得好,便待你去汤泉。”
这话……好像在哪听过呢?
一拍脑袋,墨婉紧着鼻子,仿佛看到一个怪叔叔对小萝莉说:“乖,听话,叔叔给你糖吃……”然后叔叔带着萝莉@¥¥&%&@¥…%*&…
叔控的邪恶画面充斥了墨婉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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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姑娘的字还是按着康师傅的要求临完了,虽然依旧没能让师傅满意,却也被带去汤泉行宫了。
不过,为了避免墨婉再次成为“星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墨婉便按着皇帝的吩咐,装扮成御前宫女的模样,随着御驾出了宫。
虽是扮作宫女,皇帝却依旧叫带着两个随从跟着。瑾玉向来行事稳妥,又能临机行事,墨婉便将她留在宫中应对,只带了梨香与赵奇二人。
待墨婉随御驾出了宫,景阳宫便每日将门紧所,唯恐露了马脚。
清雁听闻御驾已出永定门,颇有些烦恼,好再皇帝虽未携她同去,也未带其他妃嫔,心中才微觉平和。准了红珍半日的假,叫她自个儿散淡散淡。
红珍当然很高兴,新领导比老领导通情达理多了,又想到自己的阶级战友——以前同被墨婉起欺负的梨香同志,红珍觉得实在有必要去告诉一下梨香自己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简直是质的飞跃啊。
可以理解,换了一个工作环境,而且新工作要比老工作的待遇好很多,人们大概都有想老同事显摆一下的欲望,更何况是不到二十岁的红珍呢?
红珍去了景阳宫,梨香自然是见不到,只见到了瑾玉。虽然瑾玉慌撒的很圆,但是红珍依旧觉得不对劲儿啊。
墨婉不见了,去御花园了?刚刚自己从御花园里穿过来,怎么没见着?再说了,真是去御花园,或者是去咸福宫看布贵人,也应该是梨香和瑾玉两个人陪这个,绝无让赵奇跟着的道理。
若是换了别人估计想不出什么来,不过红珍不是别人,她毕竟被墨婉直接领导了好长时间,虽然在平时的工作中她不尽心尽责,但是对景阳宫里的习惯再了解不过了,她很快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不太美妙的味道……
想自己从不拿墨婉当一回事,墨婉也从不待见自己,若真是她复宠……那可是大事不好啊。
红珍果断的从景阳宫拐去慈宁宫,将近日之事一一告与太皇太后,见她眉心越蹙越深,最终凝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摆手对红珍道:“你下去吧。”
苏末尔在一旁,将水烟袋递了过去,太皇太后却没有接,只看着窗外白晃晃的阳光道:“你瞧瞧,如今他倒学会移祸江东,全叫人觉得是在捧着清雁,便将矛头都指向了她,保全了这个云墨婉。”顿了一顿,说:“连我也被他瞒过去了。”
苏末尔道:“万岁爷总是睿智。”
太皇太后却道:“睿智?花这样的心思护着一个不清不楚的人,还叫什么睿智?全没当自己是皇帝,心里还有没有祖宗基业?”
苏末尔侍奉太皇太后多年,心中清楚她是怎样想的,便说:“万岁爷是主子一手抚育的,皇上的秉性主子也最是明白,自幼便是万事分明的,依我看,主子也不要过虑,待看看再定也不迟。”
太皇太后回转身来,阳光顺着窗子映进来,照在她暗青色的妆花长袍上,那长袍的滚边皆为金丝包裹,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缓缓道:“苏末尔,我们这一辈子,这样的事情,看了多少回?难道还要再看吗?”
苏末尔听得心中微颤,脑子里竟像是走马灯一样显出许许多多个陈年旧影来,那些个豆蔻年华的女子,那些个身名显赫的男子,似乎依旧在她眼前,却是失了颜色。
苏末尔抬眼看着太皇太后,见她怔怔望着窗外那一盆盆雍容娇艳的,轻轻的唤了声:“主子。”
太皇太后也未回头,那眼神不知停在了哪里,口中缓缓道:“都道帝王最无情,其实,他们又何尝是无情的?不过这江山和痴情只能留着一样,他们一个个都选了情,一个个都撇□后事不管,叫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出发,断更了……
正好想一想,孝庄要怎么整治墨婉才好捏???
☆、八十九,皇帝不见了
因三藩连年征战;许多官员便要随之调配,不少御前的人皆被调配到云贵;川陕。算起来也并不算什么美差,毕竟是上前线打仗;说的粗俗点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过日子,说的文雅点就叫拿生命赌明天。不过无论这是美差还是苦差;皇帝一声令下;你就得提包走人;要是不去,那就是抗旨不尊。
不过,无论什么事情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原来在御前的近卫;很大一部分被差到了前线;皇帝美其名曰,要给大家镀个金,从前线一回来,给大家安排个朝廷大员,各各都是要职,有了资历好服众,让大家大跨步的奔向幸福生活,也不枉大伙跟皇帝一场。
古往今来,仕途之路不外都是这样:学历+职称,再来点基层经验,就等于升级。
可问题是,在过上幸福生活之前,仍需为皇帝卖命,表现的好了,前面等待你的就是吃肉喝酒+剔牙哼曲儿的神仙生活;若是表现的不好,贪个生,怕个死什么的,那喝酒吃肉哼小曲的生活可就没有保证了。所以,皇帝的很明确,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御前被点了名的同志们,不管是怀着满腔热忱,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终究还是踏上了征程。
皇帝身边的旧人被调走,就得有新人补上,图尔必就是这新人中的一员。刚才说了,有人欢喜有人愁,上前线的同志们都比较愁,可向图尔必这样的人,就比较欢喜。
都说伴君如伴虎,不过自古至今,高风险工作总是有高回报的。虽然君心难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皇帝得罪了,可在皇帝跟前工作的人,所付出的辛苦,就会很直观的被皇帝看到。只要这个皇帝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一般情况下都会体谅下属的辛苦,为大家指一条比较好的出路。
图尔必本是户部的小官,如今被调配到御前任职。一上职还就赶上皇帝要幸驾汤泉,他便被委以随扈统领的职务。不错,看来深的皇帝赏识,不过,新手上路,难免有点紧张。
好再皇帝这次没待后宫嫔妃一道来,一个皇帝就够他紧张的了,若是再来一群娘娘,他恐怕要吃不消。所以随御驾出永定门的时候,图尔必觉得自己的人品出奇的好。可庆幸了还没有两天,他又对自己人品感到深深的怀疑——从京城到汤泉,本来只需要走三天的路程,如今已经第七天了,还没到呢。要不要命?
皇帝一路上是一边游山玩水,一边打猎闲逛,这儿玩两天,那住两天。他就不明白了,整天就一群太监和一个宫女陪着,有什么可玩的吧?
眼见着汤泉行宫就快到了,若是再加把劲儿,不出半日便能到达,偏偏皇帝这个时候又不走了。
图尔必没法子,只得耐着性子等吧。
看着面前群山如碧,图尔必却实在没什么心情观风望景。听说皇帝待着亲随去狩猎,估摸着一时半晌也回不来,他便回身钻出帐篷。正是初秋,午后的日头毒辣辣的挂在天上,帐篷把风隔在外面,却隔不住烈日,里面简直就像个蒸笼。图尔必伸手解开袍领上的扣子,抓起一旁士卒递过来的手巾抹了一把汗,顺势靠坐在树荫下,瞭望远处,老远的,便能看到十几人的马队,在林子边的操场上遛着马。那十几个人各各穿着明黄的短夹,那是皇帝的亲随,只有他们在随驾之事才能穿上这样的颜色。图尔必抬起一只手,拢在眉毛上,极力的瞧着远处,却不见白色的御马,皇帝并未在其中。料是皇帝又去遛马了,也未在意。
随手掐下一节嫩树杈,放在嘴里无聊的咀嚼起来。树杈微苦,惹得他一皱眉,啐了一口,将嘴里被嚼的稀烂的树杈碎末吐出了大半,只那嘴里还留着苦味,便吩咐身边的士卒:“来碗茶水。”
话未说完,却见由远而近,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奔着自己跑了过来。待定神一看,正是御前的小安子。因跑的甚急,亦未带帽子,到了近前,已是一头的汗珠子直往下溜。
图尔必知小安子是御前之人,此时如此情急跑了过来,也不知所谓何事,心里却一阵发紧,忙站起身。
小安子人还未站定,便匆匆打了千说:“大人,李总管请您去一趟。”
一听是李德全叫自己,图尔必便知必有什么大事,问道:“李公公没说什么事?”
小安子抹了把汗,看了看左右,道:“大人去了便知道了。”图尔必不明所以,说了声好,便往大帐走去。小安子却一路小跑,说:“大人快些,快些。”
图尔必远远见御帐上的飞翎被风刮得扑啦啦作响。李德全在帐前老火踱步,那步子又急又乱。见图尔必来,李德全疾走两步到了近前,道:“大人,你可算来了。”图尔必深知李德全行事稳妥,如今竟乱了方寸,便只大事不好,问:“李公公,什么事?”
李德全道:“万岁爷不见了。”
“啊?!”图尔必惊呼一声,他见御前人面色不善,便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料是皇上发怒,许是自己办了什么事惹怒了皇帝也未可知,却不想出了这等事。登时只觉得全身血脉逆流,脑子仿佛被什么重物砸了几下,突突的疼开,却是什么念头都没了,只问:“怎么回事?”
李德全道:“先别说怎么回事,我已经叫亲兵去找了,还请大人速调兵来,寻了万岁爷再说吧。”
图尔必强定了心神,问道:“皇上什么时候不见的?”
李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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