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御驾至此,早有人备下了御用的明黄软垫,皇帝本不善饮,今日在内廷之中又喝的颇急,虽又吃了醒酒汤,酒意却也未能尽散,一路上夜风拂面,醉意渐浓,只觉举若飞升,醉眼迷蒙,顺着楠木的福寿万字支窗,看那窗外素月清辉中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碧色莹莹,清风吹过,浮动她身上的长袍,宛如柔柳,隐约间好似那个自己魂牵梦萦的佳人就站在门前,不觉抿着唇,宁静的对着她笑。
此刻他心中竟微微有些害怕起来,怕她又是那一副冷峻的神色,她那漠然的样子仿佛是一柄钢针,刺得他心中的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想自己自幼定顶天下,坐拥江山。
何曾如此?
今夜她终究也对着他嫣嫣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难道偶已经将收藏君虐死了不成?…_…!
☆、六十七、惠嫔倒霉了
初春的月色;伴着微风,显得有些清冷;轻柔而淡然,透过那一株株海棠;泻在绛雪轩的庭院里,将那漫铺的青石映得斑驳起来。
那碧色的衣裳在这样的月下仿佛变得迷蒙;在他眼中竟飘忽起来;他便向她抬手;眼睛却只瞧着自己腕上的行龙剑袖,不忍看,只怕一看这一抹的碧色会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近;再一抬眼;那碧衣女子已至近前,皇帝一滞,极轻微的蹙了眉头,良久才缓缓起身,进了内堂。
鱼吉尔稍一犹豫,那心却跳得发慌,强镇了心神,抬步随在皇帝身后亦进了内堂。
绛雪轩本是御花园临时休憩之所,内堂床榻案几一应俱全,内堂里早燃起纱灯,映得满室通明。她见皇帝站在窗边,低低的声音,道:“去把灯息了。”
低身软语应了一声,便将那殿中纱灯一一吹了。灯一熄,内堂里只剩下纱般的月光,透过那楠木清漆的窗棂映了进来。
她悄声上前欲为他宽衣服,待到皇帝近前,还未伸手,皇帝却抬手抚上她的发髻,极缓慢的抚摸着她遮在前额的刘海,片刻又转而掠上她垂在身后的乌亮的辫子,鱼吉尔只觉面皮涨得发烫,一颗心跳得更快,
却听皇帝道:“朕就这般让人不愿见吗?”
鱼吉尔未料皇帝会如此一说,不知如何答复,却又不得不回,只说:“皇上是真龙天子,世上有那个不愿亲近的?只不过不是人人都有福气亲近罢了。”
皇帝也未言语,眼睛望着那窗外的海棠,清风吹进,带着海棠花独有的芬芳。
许久,才道:“朕只歇一会便回暖阁,你也乏了,一旁坐了歇着吧。”
鱼吉尔一怔,半晌才应出了一声:“是。”
皇帝转身走到床边坐下,瞧着那楠木窗子,还留着本色,未加油饰,朴实淡雅。今夜月光如缕如兰,美到了极致,窗前月下那蒙蒙的剪影仿佛带他回到初见的时光,单纯而清净。
李德全今日见鱼吉尔换了碧色长袍,心中已是略感不安,此时等在殿外,却见殿内灯光熄灭,又不见鱼吉尔出来,心下微惊。偏此时小海子至近前,悄声道:“师傅,鱼吉尔怎么……”
话未说话,李德全便一瞪眼,道:“不关你事,甭问。”
小海子一缩脖子,退了回去。
这日过午,皇帝阅了折子,起身出了暖阁,似乎闲逛般信步向西面去,身后随着宫人,打着幨帷、寿扇,捧着提炉、香合,逶迤而行,李德全本以为皇帝是去慈宁宫请安,却不想至养心殿便停了步。见皇帝在殿前踱步半晌,似有所思,脸涨得微红,道:“去召云常在到养心殿。”
天气渐暖,墨婉却不能出门,整日坐在窗前巴望,看着日头升起又落下,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块石头的时候,小安子到了储秀宫。皇帝召她去养心殿,她便乘了肩舆,往养心殿去了。
待至殿内,见殿内门窗皆已关闭,此时已过未时,大殿里更显得晦暗不明,皇帝站在殿中,墨婉便规规矩矩的施了礼。
皇帝见她进殿,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德全,李德全一抬手,命人皆退出殿去,自己后退数步,至殿门处,方掩了门,退了出去。
墨婉回头看了看掩上的门,又看了看皇帝,想起清雁这些日子日日随皇帝左右,心中似有巨石碾压,又沉又痛,只冷冷的瞧着皇帝。
皇帝向前数步,良久,方低头道:“太医院诊出你已有孕,若是假孕便是诛族之罪,牵连家人,朕想……”
墨婉本胸中淤气,还未听完,便恼道:“就算我假孕,也是太医诊出来的,我不过是个庶妃,出身低微,家中亦无人在朝中身居要职,更不想天天在皇上面前讨巧,若皇上有容人之度,墨婉只求不要再扰了我清清净净的日子,若皇帝心中过不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想他往日对自己的好,不过是为了放松马庆福的警惕,利用自己,又想他除夕夜赐自己的玉佩,初一日又赏了惠嫔如意,如今又着清雁日伴左右,清雁的那句“不过是过眼烟云”如魔咒般缠绕着她。
不过是过眼烟云,不过如此。
自己的赤忱,在他眼里却是烟云,简直可笑至极。
她强压着眼泪说话,胸口急促的上下起伏,只怕控制不住哭出来,话一说完拂袖而去。
皇帝看着她推门而出。他只觉恼羞难当,自己已经低了身段向她示好,却不想她竟如此。外面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射出万缕的光芒,直觉得自己被这光芒灼烧得体无完肤。
李德全被推门而出的墨婉惊的后退半步,未等回过神来,便听见殿内皇帝唤他。
提心吊胆的进了殿,见皇帝迎门站着,午后微红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微眯双眼,沉着嘴角,道:“叫敬事房的人来。”
李德全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着人到敬事房传话,不一时,谢长林便拖着银盘到了。
清雁歪在炕上,瞧着上面的锦缎幔帐,听院子里脚步声响,又有惠嫔的说话声,便叫丹儿出去瞧瞧,没一会丹儿回来,回说是万岁爷今日翻了惠嫔的牌子,惠嫔这会子是去侍寝。
清雁觉得脑仁突突的跳了两下,说了声:“知道了,下去吧。”
想自己前几日常随皇帝左右,却从未得圣恩,如今惠嫔却被翻了牌子,心中难免不畅快。
又想到墨婉,小小宫女如今却身怀子嗣,更觉得仿佛有团棉花堵在嗓子里,咽不下,吐不出。
丹儿见她神色不好,便上前道:“主子,您还记得惠嫔主子送了一罐蜜柚露吗,想来正是去年这个时候送您的,存了这一正年,想必正是好味的时候,奴才取来给主子尝尝?”
这蜜柚露本是去年敬嫔送与惠嫔的,敬,惠二人虽同为嫔位,惠嫔家世却无人能及,后宫众人也便敬她三分,敬嫔才送了蜜柚露,也算是一种示好。
清雁想自己人微言轻,恐怕这一生就要终老在这红墙黄瓦的囚笼中,心升妒恨。
霍的起身,叫丹儿取了蜜柚露看了又看。
惠嫔本在炕上歇息,秀芹在一边削着雪梨,却见清雁来请安。进了内堂,施了礼,清雁坐下,惠嫔吩咐秀芹盛一碗雪梨给清雁,并说:“春日吃点梨最好,免的生火气。”
清雁笑着接过来。
见秀芹又站在一边削起皮来,便道:“瞧着秀芹削这皮削的真巧,薄薄一层,好似纸一样,我也来试试。”
说着上前去拿秀芹手里的珐琅小刀,这些削皮去核的事儿,本是宫女的差事,这会儿清雁要干,秀芹便犹豫起来,这一犹豫,清雁已至眼前,伸手去拿小刀。
秀芹本欲躲开,说了声:“这是奴才干的活,小心伤了主子的手……”话还没说完,秀芹就哎呀一声,倒了口气。
原来是清雁欲在她手里取刀,那刀极锋利,不小心将秀芹的手背划了一个一寸长的口子。
顿时鲜血如注,惠嫔见了,亦是一颤,说:“哎呦呦,这样不小心。”清雁忙将手中的小刀放下,道:“出了这样多的血,快去找太医来。”
秀芹却道:“不要找太医,秀芹只是个奴才,皮糙肉厚,过一时半刻便好了。”
清雁道:“这可不行,你有多少血,就任由这样流?不请太医来,至少去取些止血的药来。”又转头对身边的小太监道:“你去太医院的值房跑一趟,要些白矾来,好给秀芹止血。”
小太监应声去了。
不多时便回来,手中多了一个瓷瓶,内里尽是白矾。
清雁接过瓶子,将自己的绢帕垫在秀芹手下,秀芹道:“主子,我还是自己来吧。”惠嫔也道:“你就让她自己上药吧,怎的还好劳烦你。”
清雁却道:“本是我将她弄伤,若不帮她包好,心里便过不去。”
惠嫔一笑:“偏你有这样的心。”
清雁将白矾散在秀芹伤口上,又包好,才回了西配殿。
进了配殿,她便将自己的手绢展开,里面尽是掉落下来的白矾,便叫了丹儿取蜜柚露来。
只将那白矾混在蜜柚露里,复而又封好放了回去。
墨婉是极不愿去给惠嫔请安的,又见前几日惠嫔侍寝,心中更是不快,却不得不去请安,推门出了殿,直奔正殿去了。
清雁见她出门,忙叫丹儿取了蜜柚露也出了西配殿。
她与墨婉前后脚进了正殿。惠嫔自然不待见墨婉,只热情招呼清雁。
墨婉也习惯了这样的情形,坐在一边不语。
清雁却道:“去年姐姐送我的蜜柚露,今日正巧是一年的期了,我取了出来,大家一起尝尝可好?”
惠嫔笑道:“我昨晚间便想这口呢,没料你就送来了。”又对秀芹道:“你去调了我吃。”
秀芹便接过罐子下去。
待不多时,便拖着漆盘,里面摆着三碗蜜柚露回到殿中。
惠嫔,清雁,墨婉各自吃了,惠嫔却说极合口味,又吃了一碗方才作罢。
清雁,墨婉各自回房无话。
待到歇过午觉,墨婉便听正殿里传来慌乱的人声,让瑾玉去看发生何事。
不多时瑾玉却神色慌张的回来说:“不好了,惠嫔主子出红了,怕是小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是严厉的亲妈O(∩_∩)O
昨天太晚了,好困=_=
☆、六十八、也来凑热闹
自来宫中以子嗣为大。不难理解;人家招聘这么多老婆,为的是什么啊?还不是繁衍子嗣吗?这是历朝历代后宫的主要功能。
但是吧;繁衍子嗣还挺麻烦的。您想啊,批阅奏折;要是累了可以找人代笔;征讨吴三桂,可以找人带兵;就算是懒的走路;都可以找人抬着;可唯独这播种的事儿;实在不好找人代劳,必须亲力亲为,更何况这个年代科技还不够发达;没有什么试管婴儿之类的;完全凭皇帝自己人工操作。累死累活的,生这么几个孩子,容易吗?
说流产就流产了,坑不坑人?嗯,不对,应该说,坑不坑爹?
惠嫔怀孕尚未足一月,并未有人知道,此时小产的消息一传出,就轰动了。
真可谓有人高兴有人愁啊。当然了,高兴的人占大多数,愁的人没几个。
但是听到此消息之后发愁的人气场都比较强大——太皇太后、皇太后。马上派了专业人员来,一面为惠嫔调理,一面查一下小产的原因。
西配殿里的清雁一边在惠嫔身边侍奉,一边等待着东配殿里的消息,在她看来,墨婉不一会就会小产,只不过,本来只想算计墨婉的,谁知道惠嫔这个时候来凑热闹,干这事儿,还有买一赠一的?
可等来等去,直至天色渐暗,西配殿里依旧很平静,只因惠嫔小产,墨婉礼貌性的差了瑾玉来正殿帮忙。
清雁:(⊙_⊙)??怎么个情况?难道白矾没搅匀?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太医们给惠嫔开了药,又告诉了注意事项,然后领了赏钱,露出一脸满足的微笑,正准备离开,却有人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那人跑的帽子都歪了,待到近前,大家才看清是慈宁宫的小太监。慈宁宫是太皇太后,太妃们住的地方,那里的奴才向来稳重,今日如此慌忙,众人便料定有急事。
小太监跑到正堂,先打了个千,给诸位主子,大人问了安,起身道:“几位大人,太皇太后宣你们速去坤宁宫。”
太医一愣,也不敢耽搁,拿上提匣急匆匆出了储秀宫。
小产之后人必定虚弱,惠嫔也没了往日的精神,只觉全身无力,昏沉沉的睡了。
见她睡下,清雁才带着丹儿从正堂出来。
月色初升,天边还留有一丝落日的余晖,她转头看了看西配殿的窗子,疑惑不解。
见瑾玉回来,墨婉问:“怎么样?”瑾玉回道:“太医说惠嫔主子是肾阳不足,寒邪入侵,以至宫损,动了胎气,就小产了。”
墨婉点头,又问:“太医都走了?”
瑾玉道:“还有这样一档子事,刚太医诊了脉,又开了方子,刚要走,慈宁宫就来人了,召太医往坤宁宫去,那慈宁宫的太监急的好似火窜上了房一般。”
墨婉一听来了精神,问道:“去坤宁宫?没说什么事儿吗?”
梨香在一边道:“算着月份,是不是皇后娘娘要临盆了?”
几人均点头,算来可不是皇后要生了吗。墨婉伸手捋着发髻上坠下来的流苏,缓缓向内堂走去。瑾玉见她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多言,只叫红珍和一起来的两个太监下值歇息,内堂里便只留了梨香和赵奇。
墨婉坐在床上,良久,道:“我这块心病总算可以去了。”
梨香不解,问:“主子,什么心病?”
墨婉道:“怀孕啊,这不是我的心病?”肚子没货啊。
梨香又问:“主子,您真的有孕了?”想想那天去了养心殿,中招了?
墨婉白了她一眼,说:“有什么孕啊,我是说我终于可以流产了。”
瑾玉,梨香,赵奇,几人瞠目结舌。
墨婉一脸的无辜:“这么看着我?若是不流产,你们说我怎么办?”到时候交不上货,想交点违约金了事都不行。
瑾玉道:“若是没有子嗣,就是恐怕……”结果很严重的。
墨婉想了想,说:“估计这会子没人能顾及我,浑水摸鱼这事儿许能成呢。”赌一把吧。
众人疑惑。
墨婉一脸狞笑,仿佛是扒手顺利偷到钱包时,露出的由衷的微笑,笑毕,正色:“要出大乱子。”那么多年的小说没白看啊!那些整日在我耳边嗡嗡嗡的太子党,回去我请你们吃火锅,羊肉管饱!——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惠嫔滑胎,皇后难产,那么咱也来凑个热闹吧:…P
忽略瑾玉几人手电筒一样的目光,墨婉此时手捋着头上的流苏,心里做着同样的动作——捋顺思路。先做哪一步,后做哪一步,哪里容易出差错,若是有纰漏如何办。想的差不多了,对赵奇一笑,说:“能弄点血吗?”
“主子,现在开春了……”赵奇觉得是在难为他。
墨婉疑惑,随即反应过来,扶额:“是‘血’,鲜血的‘血’不是下雪的‘雪’”
赵奇脸一红:“哦。”了一声,又说:“什么血?”问清楚了,有针对性,才好开展工作。
墨婉想了想:“随便,是血就行。”
赵奇有点为难,自己是采购员吗?
梨香却说:“坤宁宫就有,每日萨满祭祀,有猪血,不过,要这做什么?”没有经验的孩子,永远不懂。
墨婉摸下巴考虑,是不是应该适当给她们几个上点生理课?
瑾玉依旧不同意,说:“这等把戏,就算蒙混过关,终究是邪路。”
墨婉不以为然:“邪路?敢问正路在哪?”不要告诉我路在脚下……= =
瑾玉道:“抓紧生个小阿哥,才是正道。”
阿哥可以生,康熙的阿哥不能生!虽然这是个拼爹的时代(世袭什么的)而且康熙这个爹也很强大,但是当“爹”这种资源被共享,“娘”这种资源被整合,生儿子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
墨婉抹汗:生儿子上正道?我只能说人间正道是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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