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嫔道:“昨儿晚上这风吹了一夜,叫人怎么睡的着。”说着一手拿着绣帕掩面打了个哈欠,又说:“你自个儿坐吧。”
清雁守着惠嫔坐下,掩嘴轻笑,说:“姐姐自个儿有心事睡不着,还要赖风不成?”
惠嫔笑嗔她一眼:“也就你知道我的心思。”清雁道:“我哪里知道姐姐的心思,不过是胡乱猜猜罢了。”惠嫔支起身子,说:“说来也是怪事,万岁爷这些日子都是叫去。”清雁脸色微红,说:“依我看姐姐不必多虑,万岁爷心里终究是有姐姐的,没见这些日子万岁爷常来咱这储秀宫嘛?”
惠嫔轻蹙了眉头:“我就是因为这才想不通,万岁爷这些日子都是叫去,前儿我叫人去打听,说是万岁爷翻了我的牌子,可……”惠嫔顿了顿,接着说:“万岁爷未叫我去侍寝。”
清雁也是一愣,随既说:“姐姐也不要太伤神,许是万岁爷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呢?”
惠嫔摇了摇头:“反正这些个日子我总觉得不对劲儿。”
清雁笑了说:“姐姐可别想了,左右万岁爷不是常来咱们这儿吗?除了皇后那,也就是咱们这儿来的勤些,可见皇上是爱重姐姐的。”
惠嫔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只点了头。日头渐渐升了起来,热气也越来越重,惠嫔叫了冰碗子,两人边品边聊着。清雁说:“我今儿早上去了新来的云答应那,我倒有点儿不明白了。”
惠嫔放下说中的青玉碗,说:“她?有什么不明白?不过是个万岁爷身边的宫女,跟的久了,得了圣宠,给了个名分罢。”
清雁道:“我也听说,她从前只是个宫女呢,可也算是个有福泽的,就成了主子。”
惠嫔不屑:“她算哪门子的主子?不过是个得了圣宠的奴才罢了,万岁爷新鲜劲儿一过,奴才终归是奴才。”
清雁顺着敞开的窗子看着西侧殿那朱漆的窗棂,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夜已经深了,乾清宫里的十二根巨烛依旧静静的燃着,御案上的折子渐渐少了,待最后一本也被合上,康熙从椅子上站起身,向后仰了仰头,又轻轻的揉了揉颈后,他确实有些乏累了。
快到西暖阁的时候猛得一顿,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李德全说:“让墨婉把那个重修太宗实录的折子取来,朕再瞧瞧。”
李德全一愣,说:“回万岁爷,云主子,如今已受了圣上恩典,册为答应了。”
还未等李德全说完,他已经想了起来,半闭着眼睛,重重的吸了口气,点指着李德全,说:“那就,你去取。”
李德全躬身应着:“嗻。”便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码字到十点半,逐渐适应中……
☆、二十七、正式被翻牌
已是盛夏,午后时分,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乾清门前一溜摆放的镀金海大铜缸烤的烫人,连里面的水也变的温乎乎的,乾清宫的重檐殿顶就好像要被灼透了一样。一阵风从敞开的殿门吹进,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李德全站在御案旁边感觉火烧火燎的让人窒息。这个时辰人总是容易倦怠,仿佛刚睡醒一样,昏昏沉沉不想动弹,就连墙角树梢上的知了好像也懒得叫唤,有一声没一声的响着。
御案后面坐着的皇帝,依旧面色沉静的阅着折子,手里玳瑁管的紫毫时而在上面点写着,明黄色缎云龙纹朝服上的东珠绊扣直系最上面一个,身侧的宫女缓缓打着扇子,御案边瓷盆里的冰一点点融成了水。
靖南王耿精忠疏请撤籓的折子已到,这回康熙只诏了几个朝臣商议,便准诏了。
三藩具撤,朝臣皆怕三藩造反,他自己也不是没想过他们会反了。一切皆要早早做准备才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行兵对战,实际耗的是双方的钱粮。他又想着粮草上该差派何人,往云南、广东等地经管撤藩引起的事宜该差派何人,户部库银该如何分派……直把一切都想妥当了,他顿了顿笔,抬头见殿外鎏金铜狮被阳光照着反射出刺眼的光。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下诏准吴三桂撤藩的折子才发出去多长时间,算路程,折子该刚到云南,这么快耿精忠疏请撤藩的折子就到了,这不仅仅是三藩相互通气,宫内必定也有内应,在自己下诏之前就给吴三桂他们报了信。他扫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殿下的马庆福,收回了目光,看着折子上工整的字迹,略有所思。
三藩若是不反,皆大欢喜,若是反了,他已将一些准备妥当。
计不在新,管用就行。
他决定故技重施,用上次擒鳌拜的方法,先放松对方警惕,这事不能打草惊蛇,或许还能利用他们传达一些自己想让对方知道的信息。
午后,是一天中做热的时候,永和宫的正殿里安嫔正歪在南竹编的凉榻上歇着,穿着葛衣的小太监提着袍子进了内堂,跪倒给安嫔请安,安嫔见是自己差出去打听消息的人,直起身子问:“昨儿又是叫去?”
小太监道:“回安主子话,万岁爷昨儿是叫去,不过晚间去了储秀宫。”
安嫔皱眉,密镶绿松石的金护甲有节奏的敲打着凉塌,打出锵锵的声响。
主子没有叫退下,小太监只半跪在地上,不得起来,此时有宫女进了内殿,说:“主子,敬嫔来了。”
安嫔起身,屏退了小太监,迎了出去。见敬嫔穿着月蓝色大花袍子身后跟着两名宫女,撑着伞已经到了滴雨檐下,忙笑道:“这毒日的天儿,难为妹妹还过来,快进屋坐。”又对随身的宫女说:“去取沁好的果子来。”说完便携了她的手进了屋中。
敬嫔到屋内坐下,说:“这暑热的天儿再闷在自己宫里,才真真儿的会闷出病来呢。”
安嫔叹了口气,说:“妹妹这话说的正是了;咱见天儿的在这宫里闷着,恐怕万岁爷早就把咱忘了罢。”
后宫众妃嫔皆有心事,安嫔如此一说,两人都不由一阵心酸,敬嫔深深吸了口气,转而笑了说:“姐姐可知道新近册封了个答应?”
安嫔道:“怎么不知道,封了有些天了,不就安置在储秀宫惠嫔那了?”
敬嫔把身子往前挪了挪,说:“说是个御前的宫女,病了一场,就得了恩典。”
安嫔道:“万岁爷素来爱重储秀宫,挪到那的必也是万岁爷看重的人。”
敬嫔一撇嘴:“依我看,不过是个奴才,既是得了恩典也脱不了包衣的坯子。”
安嫔笑着,拿起宫女端上来沁枇杷,说:“这枇杷味甘性平,最适宜暑热天吃了,妹妹也进些?”
敬嫔也取了一只枇杷,说:“万岁爷也是一时的新鲜,过了新鲜劲也就撂下了。”
安嫔问:“妹妹怎么知道是撂下了?”
敬嫔笑说:“自从得了恩典就再没反过他的牌子,可不就是撂下了?”
安嫔只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敬嫔又道:“又是住在储秀宫的屋檐下面,不得宠就罢了,若是得了宠,索尔和家那位还能饶了她不成?”
安嫔摆着手说:“妹妹这些话只在我这里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外面还不捞下口实?”
敬嫔笑了说:“我自然知道你这永和宫是最严实的地方,别说是一句话,就是根针也出不去的。”
安嫔笑着摇头,说:“不说这些不相干的话了,我前儿得了两支模一样的绢花錾子,那摸样简直像真花一样,就想着给妹妹留一支。”说着转身对身边的宫女说:“去把那两支錾子取来。”
宫女应声去了。
敬嫔见锦盒里的绢花錾子自是高兴,两人又说了会子话,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去。
太阳渐渐西下,暑热也退去了几分,此时的阳光正斜斜的透过窗口映进来,好像在殿内金砖上印下重重的影子。
马庆福转着眼珠:这些日子康熙忙于政务,满脑子都是三藩,安排完这个又安排那个,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上次的事情搞砸了,自己应该将功赎罪。马庆福不露神色的瞟了一眼御案后面的康熙。康熙撤藩的旨意已经下了,吴三桂必反无疑,这段时间最好让康熙分点心,也好有机会动手脚。
因皇帝这几日正差了人商议重修太宗实录的事宜,谢长林托着银盘子直在殿完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皇帝召唤,正着急着,见殿门开了,马庆福从里面出来,便赶忙上前躬身道:“喑达,我这儿等着皇上示下呢。”
马庆福瞧了一眼银盘,撂下脸说:“万岁爷可近几日可是不高兴,你们都小心着点。”
谢长林一愣:“还请喑达明示啊。”
马庆福看了看左右,谢长林很明白的凑的近了些,恭听。马庆福低声说:“刚册封的主子自然是最得圣宠的。”
谢长林犹豫了一下,说:“这……喑达也是知道的,后宫侍寝的主¨wén 1rén 1shū1 wū¨子都是有排次的,我们这些个奴才怎么敢随便调换。”
马庆福看着银盘轻笑道:“这个灵答应何时侍过寝?牌子都退了漆了,也不说回去刷了新漆?”
谢长林会意,忙低身笑着给马庆福施礼道:“多谢喑达提点。”
又朝着身后的小太监道:“没听喑达说什么吗,这牌子都褪了色,还不拿去漆了再来?把储
秀宫云答应的牌子取来。”
马庆福这才转身回了殿中。
待皇帝交代完重修实录的事宜,已过申时,马庆福见他面露倦色,怕是今日又是叫去,想了想,上前道:“皇上,如今云答应已受恩典,册封为主子,这御前衣着用度只是就只有静云一人,还请万岁爷示下。”
皇帝脸色如常:“既是这样,另寻个来便是了。”
马庆福躬身应道:“嗻。”又说:“敬事房的人来了。”
皇帝看了马庆福一眼,马庆福忙低下头去,皇帝极轻的哼了声,道:“进来吧。”
谢长林听殿内传召,忙理了袍子,正了帽子方托着银盘进了殿。
康熙低眼一瞧,银盘上齐刷刷的摆着两排绿头牌,“云答应”三个字果然漆黑工整的书在其中一个牌子上面,他的手在银盘上方停了片刻,只听见“啪”的一声,云答应的牌子被翻了过来。
皇帝回头见马庆福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
谢长林也未抬头,只施了礼,托着银盘退出了大殿。出了殿门方抬头看了眼银盘,只见那排的整齐的绿头牌问丝未动,只有新近册封的云答应的牌子翻转了过去,心里对马庆福很是佩服。又收了牌子,差人往坤宁宫盖印去了。
围房里的佛龛前,铜制的香炉里袅袅香烟缓缓升起,那烟在无风的房间里默默的上升,最后就弥散开来,浸没在空气中,再也无影无踪了。墨婉见瑾玉规规矩矩的站在身旁,屋里极静,耳边只听见隔壁宫妃似有似无的诵佛声。
算起日子,今天本不该自己待室的,她让瑾玉推了窗子,百无聊赖的顺着窗子向外看,就见乾清宫的重檐高高峭立,日头这会子已经落在宫殿的后面,只映衬着乾清宫的轮廓,整个宫殿像是罩了层金光,仿佛离自己很远。
围房的门轻轻推开,敬事房的小太监进来施礼,道:“恭喜云答应,万岁爷翻了小主的牌子,还请答应早些准备。”
墨婉一愣,咬着手指,抻头向小太监身后看去,墨婉忐忑的想:难道他们忘带红毯了吗?电视上演的不是太监遮住自己眼睛,然后脱光光躺在床前铺开红毯上。由太监包裹起来,抬到皇帝寝宫,放到皇上床前……
难道自己又被电视剧忽悠了?
还在胡思乱想,身边的瑾玉已经拿出两块不小的银子,递给小太监说:“有劳公公了。”
墨婉这才缓过神来,也说了声:“有劳二位公公。”
小太监起身,却依旧弓着身子说:“请答应随我们到暖阁。”
随着小太监一路到了西暖阁。
因为有侍寝的主子要来,暖阁内的太监皆退了出去,墨婉独自坐在暖阁里,举目看着,一切未变,心里却莫名的突突直跳。
作者有话要说: 肉文已存稿,亲,你闻到肉香了吗?#^_^
☆、二十八、这一夜侍寝
暖阁里一切如故,垂着的南竹帘子,被细细密密的金丝线络着,打成一个同心结,午后的斜阳透过千丝万缕的竹帘子照进来,映的金砖上反射出斑驳的光点,顺着窗望出去,天色渐暗,一片深蓝,好像皇帝腰间那块上好的翠玉溶到了这一天的碧蓝当中。
她就这样坐在凉塌上,直到外面的天已经黑的透了,殿内也早已经掌了灯。墨婉就这样一直坐着,她觉得好像已经坐了几天几月几年那么久,就像自己也成了着暖阁里的一样东西,砰砰跳着的心渐渐平息下来。夜风吹进,把殿外的热气也一并吹了进来,这温度好像人的呼吸拂上她的鬓角,吹的碎发轻轻浮起,痒的让人心里不安,她挪动了一下身子,伸手把碎发挽到耳后,忽的听见窗外有人击掌,两声紧,两声缓,她久在御前,知道这是皇帝将至的暗号,本已稳下来的心不由的紧了一下。
皇帝从乾清宫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深了,肩舆上他抬眼看见暖阁的窗里烛光通亮,轻薄的绡纱上映出一个女子淡淡的剪影,纤细清秀,静静的纹丝不动,只有发髻步摇上的流苏微微摆动。
已到暖阁门前,抬着肩舆的太监稳稳当当的将肩舆落地,李德全弓着身子上前搀扶皇帝,皇帝依旧坐在肩舆上。李德全低头道:“皇上,到暖阁了。”皇帝方下了肩舆,顿了顿,径直进了殿门。
有宫女掀了内殿的帘子,皇帝迈步入内,墨婉已经立在殿内,闻听皇帝的脚步声缓缓的低了身子轻声说:“答应云氏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皇帝淡然,只说了声:“平身。”
墨婉起身,见皇帝身后,宫女皆退出了殿门,便上前为他宽衣。
她看见他一如往日的面色,眼底却有说不出的清冷,不由的心里微微一颤。
他只任由墨婉为他宽衣,两人皆不语,殿内极静,听得见她绉纱袍袖擦过他那明黄朝袍发出的沙沙声,他剑袖上用金色丝线密密绣着夔纹,好像符咒一般让人看了眩晕。
因御前有规矩,背对皇帝是大不敬的,墨婉岂敢逾越,只好捧着御袍后退数步,至那紫檀透雕的衣托边方转了身去挂袍子。皇帝见她伸手投足都是稳而不乱,一行一动就像以往在御前当差没有两样,不免心中一荡,仿佛又回到微服出宫的那夜,屋内亦只有他们两人,她也是这样默默的挂着他的袍子,只是那时乌黑的辫子这会儿已经挽成蝴型的发髻。
纱罩里的蜡烛熄了,寝殿里一下子黑了下来,只有一抹轻柔的月光从裱糊了绡纱的朱色窗棂间照了进来,朦朦胧胧。
墨婉闻到那极熟悉的龙涎香的香气,在皎洁的月光下沉思起来。他,江山之主,万乘之尊,脱去不可直视的龙袍,便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儒雅,进门时他眼底的冷色让她的心缩的很紧。
她静静的躺着,听见悉索的织物摩擦发出的声响,那熟悉的味道近在咫尺,侧头看,他正坐在御床上,柔和的月光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墨婉不明白他为什么坐在那,停了半晌,自己也裹了丝被缓缓坐起身来。皇帝听到声响,转过头来,见纱织的幔帐上攒花的影子印照在她净白如雪的脸上,汪汪的明眸望着自己,裹在胸前的明黄色丝锦分外柔滑,似乎时刻都会滑落,打散了的长发还带着梳发髻时留下的微微的弯弧。
因是侍寝,她只穿了件月白色的江绸小衣,宽大的衣领松松的搭在肩头,胸前光洁的隆起被遮掩在小衣与锦被之间,在月光下形成一个极深的沟壑。
他的手穿过她如漆黑的长发,触及她嫩滑的肩头,看着她如秋水般的眼睛,在月光下仿佛不掺一丝杂质,好像让人一下子就能看到她的心底去了,他竟升起一丝波动。
重重的吐了口气,想,不过是个侍寝的宫妃罢了。
他的眼神总是如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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