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了多少年的婚礼呢?从他对她动心那莫名其妙的瞬间算起,他真要模糊了。莫非他真的,走上了“老腊肉”之路不可挽回?
几年前报纸造势潜伏了很久,这次婚讯,不胫而走。
婚礼办得很盛大,当日穿上婚纱的她,化着恰到好处的妆,他想起了初见时的她。她变得牙尖嘴利,她变得调皮爱闹,她变得万种风情……无论怎么变,还是他身上的肋骨。
今时今日,终于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妻子。
名正言顺地风雨同舟。
非朝、非暮打扮成小王子、小公主,做了婚礼的花童,说实在抢了不少镜。
一声愿意,他等了很久。他未曾说出口的是,古意,用我剩下的半辈子,补偿我对你所有的亏欠。
酒宴上,她换了红得妖异的旗袍招待客人,他真想把她藏在怀里,不让人看。他心里,永远她最美。
苏婉清刚出狱不久,牢里嘛,再多人照顾,总归吃苦。她憔悴消瘦了,面对他时,锋芒也散了。好像回到十几岁时,秦西洲面前的小丫头。
她穿得随意,大墨镜遮了半张脸,还是不希望别人认出她。
酒宴之前,她单独约他到草坪上谈话,送上祝福,说喝酒吃饭就免了。
看到他不追求敛去刺,他心情不错,又是大婚:“好啊。”
她望着一望无垠的草坪,忽然笑了起来:“楚哥哥,你说我比起古意吧,还真不差,你怎么不爱我如命呢?”
他一笑,“那我问你,我也不比牧洲差,你还不是恨我恨得要命,爱他爱到蚀骨?”爱情这种东西,和认识时间长短、对方优秀程度,都是无关的。他不曾考虑,直到古意哭到他心上让他此后承受爱情的毒与蜜。
她摘下墨镜,她的妆淡了,细纹出来了,率真笑了。他觉得,这是他见过最美的苏婉清。原谅比记恨轻松,他卸下了恨,问起:“你之后准备去哪?”
“德国,西洲说,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秦西洲三年时常会来看几次她,他知道。追问:“你们?”
“楚先生!”远处酒店服务员喊着他的名字。
她本就一脸怅然不愿意回答,顺势戴上眼镜:“新郎官,大忙人,去忙吧。我离开涟城可能很多年不回我。楚哥哥,我跟你道歉,虽然没用。也跟古意道歉。我走了。新婚快乐。”
他点头,不为难。
有时候得到一个曾经恨过的人的祝福更有成就感。
不过他现在可能真的老了,所希望的只是稳度余生。
婚礼是那种为它忙死都心甘情愿的存在,他算是体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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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不久,他正好当日工作少,去接儿女。小非暮穿着粉粉的蓬蓬的公主裙,软黑的头发分成两股左右对称帮了两个小麻花辫:真跟小公主似的。
不是他偏心,他骨子里更疼女儿,长得和小时候的古意很像,他有种照顾小古意的错觉。他甚至固执地以为,他初次错失的女儿,是个小姑娘。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女儿会哭鼻子会嘟嘴撒娇会到他怀里蹭抱抱,会每天甜甜喊“爸爸”亲他脸颊……真是不疼爱都不行。
可今天他的小公主,放学不是一下子扑到他怀里,而是闷闷不乐上车。鼻头、眼睛都红彤彤的,他心疼死。
他问相对稳重些哥哥范十足的非朝:“非朝,妹妹怎么了?”
非朝翻了翻白眼:“不知道,每天犯傻。”顺势上车,关车门。
他又好气又好笑,上了车,转身轻轻敲了非朝额头:“你是哥哥,怎么那么说妹妹。”
非朝撇了撇嘴,高冷选择沉默。
他不管怎么哄,小公主就是不愿意说怎么了,再问下去又要哭了的模样。他忙不问,稳稳开车送两小祖宗回家。
古意从来是最早下班的,因为他把晚饭任务给了她。
“哟,今儿你们三儿一起回来了?我去做饭。”她本来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及时迎接。懒懒伸了懒腰,柔软如藤蔓,这古意如酒,年岁越久越醇香。
反正他越来越不能离开她了。
非朝如往常随口喊了声“妈”然后蹬蹬背着小书包上楼了。他念及哭鼻子的小公主,“古意,今天我们的……”
话没说出口,小非暮软嘟嘟的小手捏了捏他的手,泪水盈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真是心都要碎了。
他一手抱起小公主,亲了亲光洁却沾泪的粉嫩脸蛋:“古意,我和女儿先回房,很快下来。”
古意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和女儿只要待一起还真谁都分不开啊……”
把女儿抱着坐在洗漱台上,他用热水浸泡她小碎花的毛巾,细致给她擦了脸,连哄带骗:“到底是谁欺负我们小公主了?偷偷告诉爸爸好不好?”
小非暮脸进热水一洗礼,更加光洁莹润,让人忍不住咬一口,见他洗好放好毛巾,伸出双手又要抱抱。他顺势抱起,只听她软软地说:“哥哥每天说我傻说我笨……”
他又好气又好笑,兄妹两个都挺聪明,外部特征却是天上地下之别。非朝高冷毒舌,非暮软糯卖萌。感觉两个人都基因突变了一样。
他抱着她在卧室来回走,继续问:“就是这个?”非朝天天说谁笨的,连他都被说过。非暮应该习惯了。
“不是,”她小脑袋耷拉在他肩上,“今天我跟我朋友莉莉炫耀我参加爸爸妈妈的婚礼当了小公主。”
“嗯?然后呢?小公主?”他的下巴摩挲她发顶。
“她不仅不羡慕我,还嘲笑我……说正常的孩子都没机会参加爸爸妈妈的婚礼的,说我不正常……她还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嘲笑我……哥哥从来不帮我!爸爸,您说我是不是不正常?”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他顿时哭笑不得。
他亲昵地和小非暮碰脸:“当然不是啊。”
“那为什么我和莉莉她们不一样?”
“因为爸爸妈妈非常喜欢小公主和哥哥,所以呢,要和你们一起完成婚礼。别听莉莉的,她在嫉妒你。小公主,难道看着爸爸妈妈结婚,你不高兴吗?”
“高兴。”点头倒快。
“那不哭了,亲爸爸一口。”
小孩子嘛,忘性快,很快就笑吟吟了,嘟起红润如初生樱桃的嘴,脆亮“啪”了一口。
很快古意催饭,每次都非朝最晚。
“我说儿子,你给妈点面子好不好?”古意说话间地上饭碗。
非朝接过,回答:“面子的基础是本事,妈你做饭水准太差,被魏叔叔甩了好几条街。”原本非朝吃古意的饭没意见,吃了一次魏峥嵘做的,念念不忘起来。
古意作势生气要打:“你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我最疼你你还老说我不是……”
关键时刻非朝也卖萌,睁着大大的眼睛,让人下手不得。
他揽住女儿,拿勺子舀饭,温柔吼:“乖,张嘴。”
番外 有一种男人叫做魏峥嵘
魏峥嵘还小的时候,被亲妈当成小女孩养。他被迫穿秀气漂亮的衣服,被教说话要细声细气。他妈嘴边叨叨念念他为什么不是女孩儿,小时候很多套艺术照都是他套上假发扮成小姑娘拍的。
等他长到五六岁,他爸不允许他妈再这么养他。他妈也从少女梦里醒来。自此,他该喜欢玩具喜欢玩具,该顽皮顽皮,大大咧咧的,整个红日山没他没到过的地方……他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阴影,就是对绑着两个小辫子偶尔会哭红双眼的小姑娘喜欢不起来。
再美丽再精致,都不喜欢。
初中时,他的哥们章天海喜欢隔壁的漂亮小妞,整天在他耳边吹风。说姑娘脸多赞,身材多赞,学习多赞,人品多赞……
他当即戳穿:“重要的是脸和身材吧。”
章天海挠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管它呢。反正我就是喜欢陈嘉嘉。”
哦,他换上篮球服,原来她叫陈嘉嘉。长得不错,不过搁人群里,他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抱着篮球上场,示意章天海快一点。
本来他不记得陈嘉嘉是怎么回事了,她找上他了。
放学,他推着自行车要骑回家,而她呢拦住他,穿着白t恤碎花棉布裙,白色中筒袜加帆布鞋。按当时审美,那是漂亮得跟洋娃娃似的。
他不受任何触动,只是有点烦她为什么拦他路。
“我叫陈嘉嘉。”她两脚尖并拢。双手交织,像是鼓起很大勇气才敢看他。
为什么要这样?他疑惑着,淡定扶着自行车,停下:“我知道啊。”
她突然笑出来,很高兴的样子,转身在书包里胡乱翻着。
小姑娘就是喜怒无常就是麻烦难伺候啊,走不得说不得,无聊在站在原地,脚无聊踢了踢自行车后轮。
“给。”陈嘉嘉红着脸颊,递上了粉红色的信封。
情书。他第一个念头。想到章天海能为她拼命,他拒绝接受。
“陈嘉嘉,我不要。”他说完,扶好车把手,准备推车走人。
“为什么!”陈嘉嘉不知哪里来的怒气,硬生生挡在了他前轮。他不敢乱动,怕伤了。
“为什么你看都不看就不要,魏峥嵘!”她漂亮如杏仁的眼睛蓄满泪水,继续朝他吼。
隔章天海在这,肯定心肝宝贝哄呗。
可他是魏峥嵘,心里只有烦躁,好不容易拾起耐心:“陈嘉嘉,章天海喜欢你,你回头,他在。我不喜欢你,你死追。我都不在。”他喜欢过武侠小说,感觉他那时还像个大侠。
可陈嘉嘉不吃那套。相比珍惜,她更觉得丢脸,愤愤把情书塞进书包。虽然没人旁观,她就是过不了心里的坎!突然,她往车轮狠狠一撞。整个人撞翻了,摔倒在地上。棉布裙翻起来,露出草莓图可爱小内,膝盖磕地,免不了擦破。
他瞠目结舌,反应过来连忙摔了自行车去扶她。
“救命啊!色狼啊!”陈嘉嘉发了疯一样打他,涕泗横流地撕心裂肺地吼着。
他到底年轻,吓坏了,不敢放任,用了蛮劲去抱陈嘉嘉。不想陈嘉嘉力气也不小,对他更是极尽抓挠扣打……她动作太大,他一个踉跄,两个人都摔倒了。
陈嘉嘉膝盖都是血,害怕地拖动:“色狼!”
“闭嘴!”他真是烦透了!翻身起来,本性良善,容不得同学受伤在他面前不理不睬。
“啪!”重物敲击在他背上,他疼得趔趄,刚起身,扑通又半跪在地上了。回头,是平时最器重他的体育老师老王!
老王横眉怒目:“你小子在干什么!”
陈嘉嘉率先抢话:“王老师,王老师!哇!”哭声更大,眼泪已经稀落,“魏峥嵘,魏峥嵘他非礼我……他让我跟他回家,我不同意,就和我打起来了……”梨花带雨,裙子半掀,又狼狈又可怜。说出来的话又软到人骨子里,陈嘉嘉平日就是一朵白莲花,品学兼优,谁都喜欢。
果然,老王二话不说选择相信陈嘉嘉,粗犷的大汉,轻手轻脚扶起陈嘉嘉,温言问候:“没事吧?”
他气得吐血,大声吼:“我没有。”青筋突起,少年的怒火沸腾。
老王根本不理他,直接送陈嘉嘉回去。
他起身,浑身的火没处撒,狠狠踹了刚刚买到的爱车,给他爸一电话:“你儿子在学校撞车了!”
吓得他爸赶忙来接,倒在地上的破车和污迹斑斑的儿子,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事没完。
他第二天去学校,每个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指指点点。有些女同学夸张,看见他就尖叫,避如蛇蝎般快步跑开。
耸肩,他无所谓,亲眼见证了陈嘉嘉的手段。他对所有的结局都预料到了。
一进教室,章天海,他以为过命的兄弟,狠狠给了他一拳。背上的痛还没消,脸上又来了,他头一偏,啐了口血:“章天海,你在干什么!”
章天海一改往日态度,冷冷地回:“老子特么错看了你!你表面上装着对陈嘉嘉不感兴趣,结果放学劫色动手这事都干得出来?”
班里同学都围上来,都有颗蠢蠢欲动的看好戏的心。
他所有的怒火都被兄弟的不信勾起,那时候啊,交朋友还全是真心!他狠狠一甩书包:“你tm给我听着!”他喷火的眼睛怒瞪章天海,又凌厉地扫视看好戏的昔日同学,“你们tm都给我听着!我魏峥嵘,对那个叫陈嘉嘉的人一点不感兴趣!她昨天放学后自己拦我要给我情书!我没要,她就自导自演了这一出!章天海,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就问你一句。你tm信不信我?”
章天海也在火气上:“我tm不信!陈嘉嘉怎么样大家都知道,谁信你的鬼话……魏峥嵘,做错事找借口,老子看不起你!”
他疲于解释,斩钉截铁地说:“这书老子tm不读了!还有,章天海,记住,是我看不起你。我们绝交,我再没你这个兄弟!”
弯身,捡起书包,狠狠往肩上一甩,走人。
他逃学了,更像是畏罪潜逃,可他不在乎。他斗不过陈嘉嘉,他躲得过!他爸家法伺候,他全数说明,他爸也不信,他跪在地上,倔强抬头,直勾勾看着他爸:“爸,我是你生的,你还不知道我的个性吗?”
他要真喜欢姑娘,还至沦落得被陈嘉嘉诋毁?
他转学了。原来学校在山城最南,转了的在山城最北,实力差不多,竞争学校。那一事件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看到女人就会想起陈嘉嘉,张牙舞爪、哭哭啼啼的陈嘉嘉。
高中,他打球无意帮了古意,看到她揍人。那是第一个,让他想不起陈嘉嘉的女同学。他认识了她,后来打架场合,多次相逢。成了朋友。还有何姐,他们三个,成了铁三角,他把她们,当兄弟。实在血肉中缓慢重拾当初那种过命之义。
很多年后,他在山城举办婚礼,能请到的老同学都请了。陈嘉嘉跟他道歉,章天海跟他道歉。他一笑置之,可是伤痕,永远改变了他之后的几年。
谁说gay一定要有初次情结,第一次勾他的男人三十岁。风情的酒吧老板朱格,说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同类人。他本来只是讨厌女性,后来被他勾弄得彻底沉沦。
朱格十八岁闯荡,酒吧开了七八年了。走南闯北,阅历丰富,从小就是gay。他去朱格酒吧是意外,都忘了为什么会去喝酒。
大概是和古意、何臻打架赢了,他不高兴早早休息。
跟前面挑染了紫发的调酒师要了鸡尾酒。调酒师长得不错,手尤其纤长漂亮,动作熟练,灯光闪闪,就跟舞台上明显一样夺目。他坐在吧椅上,单手支撑着下巴,看得起劲。
朱格携带侵略性极强的香水味神不知鬼不觉坐到他身边,唇几乎贴在他耳边问:“想学吗?”
赤裸裸的勾引。
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回头,看到已经保持距离的朱格,看似敛眉收目,实则全是挑弄。一个风情万种的老男人,他脑子里浮现的就是如此怪异的总结。
接过调酒师的家伙,朱格在他面前表演了更精彩的独家技艺。仿佛灯光齐齐聚拢在他身上,天生的发光体。他啧啧称奇,被俘获是注定。朱格请他喝酒,把他弄得醉眼朦胧,水到渠成一般。两人到了酒吧包厢,干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好事。
在抵达巅峰之时,朱格魅惑的声音响在他耳畔:“宝贝儿,我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是同类。”朱格甚至还没有知道他名字,就把他拐到床上了,就认定他会成为自己的身下之臣。
他隐藏的狂野血液借酒沸腾又被朱格一挑弄,再也收势不住。
朱格教他很多东西。怎么把调酒调成艺术,怎么品酒勾人心火,什么男人适合什么香水,甚至穿衣品味,如何看穿一个人的表情……
十九岁那年,他从大男孩变成真正的男人,袭承了朱格的大半风情。真正蜕变成懂世故玩风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