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光道:“总是可能可能的,难道你说的话,都有些靠不住么?”
大夫道:“这已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老朽受一位病家邀请,出诊一个急症,赶过了宿店,又逢上大雨。我们躲雨,到一座荒芜的庙中……”
他轻轻咳了一阵,接道:“那座寺院,已经年久失修,寺中到处是一片残破,其中只住有一个眇去一目的老僧。那夜,他把我安置西厢中。”
高光听他说的慢慢吞吞,心中又急起来,本待开口催他,却被黄荣目光阻止,重重哼了一声,强忍下去。
那老大夫,回顾了一眼,接道:“大约是三更过后,风雨更大,外面雷声不绝,闪光绵连。那位接我的伙计,早已睡熟,老朽却为雷声惊动,睡也睡不着,就索性走到窗前,看看夜雨景物,哪知却被我瞧到了一件奇事!”
高光道:“快说下去,还要卖关子么?”
老大夫道:“这个老朽不敢……”举手指拭一下头上的汗水,接道:“老朽行进窗前之时,正好有道闪光划过,闪光中看到了两个满身浴血的人,手中执着兵刃;大雨倾盆,血雨难辨。老朽惊骇之下,本也瞧不了那么清楚,但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衣,雪衣鲜血,格外耀目,看上去十分显明,清楚……”
黄荣道:“有一个女的?”
老大夫道:“是一男一女,那女的长发乱披,形状可怖;男的虽然扶着她,但他的伤势,却似尤重过那女的甚多。老朽定定神后,想到这两人的伤势,必得早些包扎,惟恐误了性命,正待开门出去,扶两人进入室来,瞥见那眇去一目的老僧,竟已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之上。”
黄荣道:“可是那老僧疗治了两人的伤势么?”
老大夫接道:“老朽只听女子说了一声:‘老禅师慈悲慈悲!’就和那男的一起倒摔在大殿台阶前面。那眇国老僧好像叹了一口气,一把抱起两人,进了大殿。”
黄荣道:“以后呢?”
大夫道:“以后的事,老朽没有瞧到。”
高光道:“你既然没有瞧到,怎知那老僧治好了两人伤势?”
大夫道:“老朽受此惊骇,一夜难眠,直到天色大亮,风停雨住,老朽告别而去。一直未见异状。归途,又在荒庙四周瞧瞧。未见可疑之处、”
高光道:“你在那荒庙四周瞧什么?”
老大夫道:“我想那出家老僧,慈悲为怀,如是那一男一女,伤重不治而死,老和尚定会把他们埋葬起来,但那荒庙未见新士,想是两人伤势无恙了。”
黄荣道:“你可知那寺院名字么?”
老大夫道:“老朽去时来曾留心,回来却看了一眼,那寺院名‘小天王寺’。”
黄荣低声吟道:“小天王寺?”
老大夫道:“不错!老朽记忆深刻,决然不会记错。”
高光道:“你怎知老和尚还在寺中呢?”
老大夫道:“这个老朽就难以答复了,事隔十余年,那荒庙又无香火,是否已经倒塌,那眇去一目的老僧,是否还在寺中,老朽不敢妄言。”
黄荣又问了那“小天王寺”的去向、方位后,抱起老大夫跃下榆树,沉声说道:“老丈如想保得一家平安,那就不要谈起我请你医病之事。”
那老大夫道:“这个,老朽知道。”
黄荣道:“我!我送老丈出林。”
高光心中暗道:“大哥奄奄一息,听了这老儿一篇渺不可期之言,竟然放他而去,岂不是太过冒险了么?”
黄荣送走那大夫之后,立时回转,只见高光一脸激怒之色,坐在旁侧,自言自语的说道:“大哥若是有了不测,我高光拼上这条命,也得一把火烧光那福寿堡!”
黄荣知他心中过于焦急,转成激忿,也不理他,伸手按在左少白的前胸,觉得他心脏跳动虽然微弱,但仍和晕倒之时一般模样,并无变化,心中略安,低声对高光说道:“三弟,事已至此,急也无用,要紧的是医治好大哥的伤势。”
高光道:“不错啊!小弟也是这般想法,但是如何一个疗法呢?那唯一的大夫,也被你放走了,你我不通医理。从何下手?”
黄荣道:“大哥是被一种歹毒的外门武功所伤,那老大夫,虽是名医,但这一不见伤口,二不见病因的歹毒暗伤,要他如何下手?”
高光道:“那咱们难道瞧着大哥伤重死去不成?”
黄荣道:“咱们到‘小天王寺’去!”
高光道:“事隔十数年,怎知那老和尚还在那荒庙之中?”
黄荣道:“若那眇目老僧,是位归隐的武林高人,在无人发觉他息隐之地以前,当是不会离去。”
高光跃下树去,道:“说走就走,事不宜迟,多延一刻时光,大哥就少去一分生机。”
黄荣道:“不行!此刻那福寿堡中,正派出大批人手,追寻咱们下落,咱们此刻赶往那‘小天王寺’,岂不是等于自暴行踪?”
高光道:“该当如何?”
黄荣仰脸望天,沉声说道:“但得皇天相助我们一臂,今夜阴云无月才好……”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纵然是在黑夜之中行动,只怕也是难免和福寿堡中之人相遇,三弟请暂时凋息一下,也许晚间,还难免和人动手。”
高光听他说的有理,应了一声,盘膝而坐,就在那老榆树之下调息起来。
红日西沉,夜幕低垂,密林中更是黑暗异常。黄荣抱起左少白,跃下老榆树,低声说道:“三弟,请把大哥捆在我的身上。”
高光依言施为,撕下上衣,结成布索,把左少白绑在黄荣身上。
黄荣又仔细的把‘小天王寺’的去向、方位、说了一遍,接道:“如是途中遇上强敌,咱们兄弟失散,三弟就自己找上‘小天王寺’,如若一日夜内不见小兄,三弟就不用等了。”
高光道:“为什么?”
黄荣道:“如是小兄和大哥一日夜还未到那‘小天王寺’,必是遇上了什么凶险,三弟就不用再等了,找一处隐密所在,安身立命……”
高光急急接道:“咱们兄弟,福祸与共,两位兄长,如是当真有了什么不测之祸,小弟岂能独生人世?”
黄荣知他性格,如若再多劝他,反而有害无益,当下说道:“咱们走吧!”
高光应了一声,道:“小弟开道。”拔出双笔,当先而行。
两人不敢由大道赶路,借夜色掩护,尽走荒径野地,那‘小天王守’的路程;不过数十里,但两人为了逃避敌人耳目。绕道奔行,足足走了两个更次。
那大夫说的不错,“小天王寺”果是构筑在一片荒凉的原野中,方圆数里内不见人家。
两扇紧闭的庙门,已然是黑漆剥落,望去黑白杂陈。庙门前两棵高大的白杨树,夜风中唰唰作响,更增不少荒凉、森阴气氛。
高光走上前去,举手就要拍门。却被黄荣一把拖住,低声说道:“咱们越墙而入。”纵身一跃,抓住了墙缘,借力一个翻身,跃入墙内。
高光紧随身后,飞跃而入,低声说道:“如若那老僧当真是息隐风尘的武林前辈,咱们这等越墙而入,岂不是大为不敬?”
黄荣道:“如是他不愿见客,听得咱们打门之声,避开不见,岂不是白费我们一番心机?”
高光道:“说的是……”目光四下一转,不见灯火,接道:“此庙虽然不大,但也不下数十间,咱们如何去找那眇目老憎呢?”
黄荣道:“咱们只好逐间查看了。”
语声甫落,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驾临荒寺,不知有何见教?”
抬头看去,只见数丈外,茫茫夜色中,似是凝立着一条人影。高光大步跨了过去,仔细一瞧,果见那老僧眇去了一目,忍不住“嗤”的一笑。那老僧轻轻叹息一声,道:“施主这般欢乐,不知是笑的什么?”
高光道:“晚辈想到能够得见老前辈的慈颜,实乃不虚此行……”这一瞬间,他忽然看见那和尚虽然眇去一目,但法相庄严,不可轻侮,赶忙改口胡扯了两句。
黄荣快步赶了上来,抱拳一个深揖道:“老禅师慈悲,慈悲……”
老僧独目中神光一闪,道:“病的很厉害?”
高光道:“我大哥内功精湛,寒暑不侵,如何会生病呢?他是受了内伤。”
那老僧独目中神光闪动,仔细的打量高光和黄荣一阵,道:“老僧和两位素不相识,两位怎会找上‘小天王寺’来?”
黄荣道:“在下等受一位老前辈的指教,冒昧登门相访,还望老禅师不吝一施妙手。”
独目老僧道:“什么人?”
黄荣沉吟了一阵,道:“在下不知那位老前辈的姓名……”
独目老僧突然厉声接道:“你是不知道呢?还是不肯说出?”
黄荣道:“那位老前辈,只指示我等来此求医。并未告诉姓名。”
独目老僧仰睑望天,自言自语的说道:“你既然找上门来,老僧岂可伤我佛好生之德,拒不置理?”
黄荣躬身接道:“老禅师慈悲为怀,晚辈等感激不尽!”
高光道:“老禅师能疗治好在下大哥之疾,我高光愿拜在高僧座下为徒。”
独目老僧莞尔一笑,道:“老僧年近古稀,早已不收弟子了。”
目光一转,望着黄荣说道:“请随老僧来吧!”转身行去。
黄荣、高光,紧随那老僧身后,绕过一座大殿,进入了一座禅房之中,那老僧幌燃火褶子,点起一盏油灯。
这座禅室,布置的十分简单,一张木榻、一个薄团和一架经书。
独目老僧伸手指指木榻,说道:“把他放在那木榻之上,老僧瞧瞧他伤势再说。”
黄荣解下身上布索,放下左少白,高光却取过油灯,高举在手中。
独目老僧缓缓行近木榻,伸出食中二指,按在左少白腕脉之上,闭目不言,良久之后,才缓缓启动独目,脸色严肃的说道:“他是被人用‘阴风透骨掌’力所伤?”
黄荣道:“和人对手之后,很久时间,才行发作。”
独目老僧说道:“他小小年纪,有此成就,实是难得的很。唉!也正因他内功精湛,受伤之后,仍能运气和那阴寒之毒相抗,但又不知及时去运气调息,逼出寒毒,让那寒毒借机侵入了内脏,致成此等绝症。”
这“绝症”二字,有如一个铁锤,敲打在黄荣和高光的心上,高光右手一松,手中油灯,直向地上摔去。独目老僧,伸手一托,接住了油灯。
黄荣黯然问道:“这么说来,没有救了么?”
独自老僧道:“唉!老僧没有把握,能否有救,那要看他的造化了。”
黄荣道:“但得老禅师救了他的性命,弟子等感同身受。”
两行热泪,夺眶而下。
高光道:“俺们三兄弟,虽是异姓结拜,但却福祸与共,生死同命,老禅师救他一人,也就是救了咱们兄弟三条性命。”
独目老僧道:“老僧既然答应了疗他伤势,自是尽我心力,但他内脏伤势,大过严重,只怕非老僧之能可以挽回的了。”
高光道:“老禅师医道精深,如果救他不活,当今之世,再无人能救得活他了。”
独目老憎轻轻叹息一声,道:“他内脏的寒毒,虽然厉害,但并非绝无可救之法,只是缺少两味药物,使老僧无能为力。
黄荣道:“什么药物?”
独国老僧道:“唉!灵药无地,一时间哪里去寻?”
黄荣道:“老禅师可否讲出来听听,也使弟子等一广见闻。”
独目老僧道:“讲出来也是无用,两位施主定要知道,老僧也只好说了……”
他长长吁一口气,独目投注到木榻上,缓缓接道:“这位施主,乃老僧生平所见,骨格最好的练武之人,可惜是天不假年,如若能让他再活二十年,老夫可断言,他必为当代武林中第一高手。”
高光接道:“他要何等药物,还望老禅师早些说出,我等亦可立刻分头寻找。”
独目者僧道:“来不及了,老僧虽愿尽我之能,不惜灵丹,护住他一口真元之气,也不过使他延缓七日,七日时光,弹指即过,何处去拿两味灵药?”
黄荣道:“老禅师请说出来吧,究系何物?”
独国老僧道:“第一味是紫炎花,此物属火,可怯寒毒……”
高光心中一动,道:“紫炎花?是何样子?”
独国老僧回顾了高光一眼,道:“那紫炎花,色深紫,形如茉莉,生无时地,最是难寻不过。”
高光心中暗道:“好像和我在林中采的紫花一般。”
心中在想,口中却忍不住问道:“那紫花可有香味么?”
独日老僧摇摇头,道:“就因它没有香味,平常之人,见到它,也无法辨识,不知奇珍之物。”
高光轻轻咳了一声,道:“那紫炎花,鸟儿可肯食用么?”
独目老僧目中奇光一闪,道:“在辨识奇草异花用途之上,人是难以和鸟儿比拟。”
高光探手入怀,取出两朵摘取的紫花,道:“老禅师瞧瞧这是不是你说的紫炎花?”
那独目老僧,一顾高光手中紫花,突然跳了起来,道:“不错,不错,这正是紫炎花,逐出寒毒的主药,你在哪里摘取的?”
高光道:“老禅师如能疗治了在下大哥的伤势,在下愿带老禅师去采取此花。”
独目老僧缓缓坐了下去,道:“阿弥陀佛,老僧坐禅四十年。怎的仍未能消除那贪嗔之念?”
黄荣看他端然而坐,法相庄严,心中大为吃惊,暗道:“如若这老和尚固执起来,不再管这些凡俗中事,那可是一椿大为麻烦的事。当下急说道:“老禅师,这紫炎花既然有了,想必可以疗治他的伤势了?”
独目老僧道:“还缺一味主要药物。”
独目老僧望了高光一眼,道:“此物虽不比那紫炎花生无时地,但说起来,也不是容易取得。”
黄荣心中暗道:“他口气说的这股缓和,想必是大有商榷余地,急急接道:“还望老禅师指示在下等一条明路。”
独目老僧道:“三百年以上的金尾鲤鱼。”
黄荣一皱眉头,道:“大鲤鱼倒是可以找到,只是三百年,要如何才能辨识出来?”
独目老僧道:“鲤分十三种,贵友的伤势,只要一种金尾鲤。”
黄荣心中暗道:“在我记忆之中,鲤鱼尾,似乎都是金色的。”
那独目老僧似是已猜想到黄荣心中疑问,不待他问出口,就抢先说道:“老僧所说的金尾鲤,是十三种鲤鱼内的一种,尾部生有一条金线,年代愈久,那金线愈发明显,正称应该谓之‘金线鲤’才对,但俗称却叫金尾鲤。”
第十六章紫花金线鲤
黄荣道:“弟子毫无辨识之能,就算找着了也是不能辨认。”
独目老僧道:“此物十分难找,也确不易辨认。”
高光急急说道:“老禅师这般说来,纵有紫炎花,也是无能救在下大哥之命了?”
独目老僧闭目不语,浑如未曾听到高光之言。
高光心中大怒,暗道:“你这老和尚,不吃敬酒吃罚酒,救不了我家大哥,你也不用活了。”伸手向老伯腕脉之上抓去。
黄荣右掌一掠挡开了高光右手,暗施传音之术斥道:“他武功何止强胜咱们十倍,你毛手毛脚,可是想自讨苦吃么?”
只见那独日老僧脸上肌肉跳动了一阵之后,缓缓睁开双目,道:“你们既然取得紫炎花,足证贵友是命不该绝,致于那金尾鲤,老僧倒是可以指明一条去路,致于你们能否取得,老僧就不能管了。”
黄荣道:“老禅师多多指点,我等是感激不尽。”
独目老僧缓缓说道:“两位留心了,老衲只说一次,不管两位听明白没有,不许多问,纵然要问,老衲也不会再说第二次了。”
高光心中村道:“哪有这种事?要说就说,不说算了!哪里有说了之后,却迫着一次听明白。”还待反口质问,那独目老僧,已自开口,说道:“由此北行四十里,有两株古老的桑树,由两株老桑之间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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