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白道:“如若在下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姑娘从旁指点。”
范雪君道:“贱妾尽量少说话,如若谈到重大之事,盟主三思而言就是。”
话毕,突然门声呀然,两扇坚牢的石门,突然大开。四戒大师带着四空,缓步而入。
左少白站起身子一抱拳,道:“两位大师请坐。”
四空合掌一礼,道:“委屈诸位了。”双膝坐了下去。四戒大师在进入车门之后,就退到四空大师身后,就四空身后而坐。
左少白望了四空一眼,似想说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双方相对而坐,沉默了良久,仍是四空大师先开口道:“老衲想到了几件可疑之事,特来请教。”
左少白道:“不敢当,大师有何吩咐,只管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四空大师目光转注闲云大师的身上,缓缓说道:“这一位是……”
左少白道:“峨嵋派当代掌门,闲云大师。”
四空大师双目如电,投注在闲云大师的睑上,凝思不语。
闲云大师更是沉着无比,端坐不言。室中静的听不到一点声息。
左少白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说道:“大师,可是不信在下之言么?”
四空大师不理左少白的问话,双目仍然盯注在闲云大师脸上瞧着。
忽然间,一扬手,遥遥一掌,击向闲云大师的前胸之处。
他功力深厚,虽然虚空一击,但威势亦非小可,再看那闲云大师,却有着无比的沉着,眼看那四空一掌拍来,却是不肯封架。
四空大师道:“老衲这一招叫作‘飞钹撞钟’。”
闲云大师道:“数十年前,老衲记得用一招‘画龙点睛’,破了此招。”
四空大师道:“只此一椿事,也无法证明你的身份。”
闲云大师道:“大师可以不信,贫僧并无强求人相信之意。”
四空大师点点头道:“看白云苍狗,变幻无常……”陡然住口不语。
接着,四空合掌当胸,道:“老衲失敬了。”
闲云大师道:“事本难怪。”
四空大师接道:“昔年白马山烟云峰,四大掌门全都遇害,你何以熄灯复明,返魂重生?”
闲云大师道:“遗尸代死,惑人耳目,可叹天下武林人尽皆受愚。”
四空大师道:“四大掌门人,各有一身成就,何人有能一齐加害?”
闲云大师道:“祸起萧墙,变生肘腋,家贼难防。”
四空大师虽然和那闲云大师相谈,但始终不肯正面承认他的身份,此刻,却突然站起身子,合掌说道:“大驾是闲云道兄?”
闲云大师缓缓应道:“老衲被囚秘室,得仗金刀盟主所救,峨嵋门中,孽徒未除,门户未清之前,不敢当得此称。”
四空大师仰脸长长吁一口气,道:“当真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悲惨之事,千万人受其所愚,余波汤漾,连结十年,数百口无辜苍生,白白死亡,可悲啊!可叹啊!阿弥陀佛。”
范雪君接道:“大师既已知晓内情,不知要如何处理?”
四空大师道:“翻案文章,自是大手笔,才能一举扫清阴云,重见天日。”
范雪君道:“大师高见,救重病,挽狂澜,必得要霹雳手段,砥柱中流。”
四空大师道:“多谢女施主的指点。”回顾了四戒大师一眼,接道:“师弟留此,陪陪他们,我要先走一步了。”转身出室而去。
四戒目注四空背影消失不见,才举手推上房门,回顾左少白一眼,道:“盟主。”
左少白道:“不敢当,大师有何吩咐?”
四戒大师接道:“目下敝师兄已经了然梗概,离此之后,必将招集长老会。研究此事。”
范雪君接道:“事实已极明显,还要研究什么?”
四戒大师道:“敝门中规戒森严。天下武林都有知闻,敝派掌门,位高权重,纵然是长老会,也不能取代掌门权威,何况,那长老会中各有看法不同。“左少白道:“这么说来,纵然令师兄知悉内情,亦是于事无补了。”
四戒大师摇头说道:“四空师兄,不但极受长老会的敬重,凡我寺中弟子,无不对他敬重有加,只是兹事体大,非同小可,他必得先行设法,说服长老会中人。”
范雪君接道:“以大师看法,令师兄能否说服长老会中人呢?”
四戒大师道:“这个么?只怕不是一半日的时间,能够收效。”
范雪君道:“当机立断,才是英雄本色,如今事情已经明朗,为何还得大费口舌呢?”
四戒大师道:“长老会中,有几位特别重视少林派的声誉……”
他仅是言未尽意,但却突然住口不言。
范雪君叹息一声,道:“大师也该去了,相助令师兄一臂之力吧!”
这时,室中群豪,大都还未听懂四戒话中含意,本想追问一个明白,但听范雪君劝那四戒大师早去,自是不便再行追问了。
四戒大师站起身子,道:“诸位施主,安心养息,两日之内,老衲定有佳音相告。”
言罢,合掌一礼,走了出去。
高光冷哼一声。道:“这和尚说话吞吞吐吐,当今武林之世,有谁不重视声誉,岂止你们少林一门一派!”
张玉瑶接道:“这和尚话未说完,就走,不知是何用意?”
范雪君道:“不能怪他,他很难说得出口。”
张玉瑶道:“为什么?”
范雪君道:“他言中之言,是说那长老会中,有几位少林高僧,为了保持少林寺的颜面,虽然明知少林寺环境险恶,也不愿假咱们之手,揭露个中隐密。”
高光道:“久闻少林寺中长老会,乃寺中有道高僧,才能人选,怎的会如此糊涂呢?难道硬要等到火烧眉毛,才肯承认不成?”
范雪君道:“在他们内心之中,早已承认,只是不愿传言天下,更不愿借助咱们之手罢了。”
高光道:“但此事既为我们知晓,纵然不借助我等,亦难掩我等之口。”
范雪君道:“也许,他们别有所谋……”
突然住口不言。缓缓吁一口气,举手理一下垂下散发,搬转话题,接道:“高护法,可要我传授两招武功么?”
高光本想追问个明白,但听得范雪君传授武功之言,登时心中一喜,忘了再问少林和尚的事,急急说道:“不错啊!”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高护法用的判官笔么?”
高光道:“如是笔中无奇招,在下改用长剑也成?”
范雪君道:“你在判官笔上,已经用了很多年工夫,如若再改用长剑,岂不是太过可惜了么?”
高光道:“姑娘若能传授在下几笔奇学,在下更是感激不尽了。”
范雪君道:“一十八般兵器中,无不各有奇招,但因各人的功力不同,发挥出的威力,亦是差别很大……”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我传了黄荣一剑,但此刻却要传你三招笔法。”
高光起身一个长揖,道:“谢过姑娘!”
范雪君道:“不用行札了。”
高光肃然道:“姑娘传授在下武功,有如师之课徒,岂有不拜之理。”
范雪君摇摇头,道:“我只是口述窍要,解析变化,成就如何?还要你们自行苦习,那和师之课徒,有所不同了……”
长长叹一口气接道:“我传你的三招笔法,和传授黄护法的剑招不同,他那剑招变化,包罗虽广,但却是一气呵成。”
高光道:“在下的三笔呢?”
第五十八章舌战群僧
范雪君道:“三招分立,各不相关,各有妙用。”
高光道:“姑娘之意,可是说那三招笔法,无法合在一起运用,是么?”
范雪君笑道:“一招用过,再用二招,其间变化,绝无关连。”
万良突然接道:“姑娘,老朽要多口接言了。”
范雪君道:“贱妾洗耳恭听。”
万良道:“据老朽所知,武功一道,大都是承上启下,连续变化,才能称得奇奥之学,有如姑娘适才传授黄护法那一招剑法,名虽一招,却是变化多端,守中有攻,攻中有守,那才是绝世奇技,却从未闻过三招武功,互不相关的,竟也当得绝技之称?”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家师因受先天体质所限,无法成得绝技,但他胸罗之博,却是世无其匹,曾经特别提出这三招笔法,讲授我们姊妹。”
万良道:“照的姑娘说法,这三招笔法亦是世所罕见的奇技了?”
范雪君道:“虽非绝世之技,但却是当得奇奥之称。”
万良道:“好!老朽又要大开一次眼界了。”
范雪君站起身子,道:“高护法可否把兵刃借给钱妾一用?”
高光拔出背上的判官笔。恭恭敬敬,逆向范雪君。范雪仪伸手接过,交在姊姊手中。
范雪君举起右手,缓缓说道:“高护法。留心看了。”
高光肃然应道:“属下全神贯庄。”
范雪君缓缓举起手中铁笔,道:“第一招‘河岳点将’。”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虽是一招之名,但却是口气惊人,倒要仔细瞧瞧了。”
凝神望却,只见范雪君铁笔缓缓举起,缓缓击下,笔至中途,突然一抖手腕,闪起满天笔影。错落生花,使人目不暇接。
高光双目圆睁,一瞬未眨,但仍然没有瞧清楚那一片笔影是如何落下?
但闻范雪君问道:“高护法看到了么?”
高光一睑尴尬之色,道:“瞧是瞧到了,只是未瞧清楚。”
范雪君道:“诸位中那一个瞧清楚了?”
她连问三声,一直无人回答。
范雪君见久不闻有人相应,接道:“大师瞧到了么?”
闲云大师道:“这一招气魄雄伟,变化难测,老衲亦是未瞧清楚。”
范雪君道:“可是贱妾亦受体能所限,无法习得上乘武功,家师虽然有绝技传下,但愚姊妹却是无福消受。”
闲云大师道:“姑娘适才一招,颇见功力,怎的竟这等没有信心?”
范雪君道:“贱妾落下笔芒,全无功力,很难伤人。”
万良道:“老朽和令师相交甚久,竟然不知他胸罗这多奇技,早知如此,老朽也要求教他学上几招武功了。”
范雪君道:“先师曾和贱妾提到过老前辈,老前辈如是愿学,晚辈自然愿代师传授一两招武功。”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老朽这一把年纪了,风烛残年,随时可以死亡,姑娘不用传老朽武功了,倒是这些年轻人,希望姑娘能多传几招武功,也免得使我那老友心血白费,绝技失传。”
范雪君道:“老前辈感觉到有何不适之处,亦请告诉晚辈,家师对医道方面,亦曾下过一番工夫,虽然不敢自诩起死回生之能,但如若早作防护,延长几年性命,贱妾自信还办得到。”
万良哈哈一笑,道:“老朽虽已有老迈之感,但尚未感觉到死之将至。”
范雪君道:“养生之道,有如习武,需得未雨绸缪。”
万良纵声而笑,道:“我那范大哥,才能是何等过人,胸罗是何等广博,但亦无能防止老迈死亡,老朽死何足惜,但望能亲目看到江湖上凝聚不散的阴云惨雾,在姑娘大智慧下,一扫而光,使武林重见青天朗日,老朽就死而无憾了!”
闲云大师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万兄豪气干云,实是大英雄大豪杰的气度。”
范雪君道:“晚辈当尽我之能,义无反顾。”
这几人在谈话之时,那高光却仍在苦苦习练笔法,神意集中,心不二用。
时光匆匆,群豪在石牢中,渡过五日,这五日中,群豪的饮食之物,都经过四戒大师的亲手查验,半月来苦战、奔走,累积的困乏,亦都在几日静坐调息中,完全恢复,个个精神饱满。
高光在这五日之中,最是辛苦,孜孜不倦,终于把范雪君的传授三招奇幻笔法,习练纯熟。
张玉瑶也得范雪君传授了几招霸绝一时的暗器手法。她心思灵巧,又是善用暗器的高手,习练几次之后,已经熟记于胸。
左少白也借这几日中,苦思大悲剑法和那‘断魂一刀’的优劣长短,只因这两种绝技,都是深奥玄奇之学,左少白苦思数日夜,仍是难以分清经纬,但他这一番苦思,却又领悟了刀法、剑法中的甚多玄妙,获益匪浅。
第六日中午时分,四空大师带着四戒、四意,突然赶来石牢。
德高望重的四空大师,神情极是谦恭,合掌对群豪一礼,缓缓说道:“委屈诸位数日,老衲愧咎甚深。”
左少白抱拳还了一礼,道:“为天下武林同道,我金刀门中人,吃上这一点苦头,算不得什么,要紧的是大师是否相信了我等之言?”
四空大师神情持重的说道:“老衲和诸位师弟,得诸位指点,亦觉着个中疑点颇多,只是兹事体大,未得到确实证明之前,只能是将信将疑。”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师可知我等千山万水,冒死闯入少林寺来,为了什么?”
四空大师道:“诸位施主的侠骨义胆,老衲十分敬佩,为我少林门中通风报信,老衲等更是感激不尽。”
万良心中暗道:“这老和尚怎的如此持重,他心中早已相信,却是避重就轻,不肯坦然承认。”
但闻范雪君道:“这股邪恶的势力,已然遍布武林,此刻,我们是最后机会了,如是不能大刀阔斧,揭露内情,传出警讯,使武林仁人义侠,起而抗拒这一股邪恶势力,如再假以时日,让他们羽毛全丰,那主事人,只要一声令下,一夕间,将使武林中人,永沦入邪恶控制之中,三十年内,当无翻身的机会……”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贵派在江湖之上,一向是领袖群伦,我等此来用心,深望贵派能够登高一呼,使整个江湖觉醒。”
四空大师接道:“老衲和几位师弟,研商了甚久,确也找出了很多可疑之点,只是此等大事,乃我少林创立门户以来,从来有过的大变,前无创例,老纳如若找不出确切证据,实难处理。”
范雪君道:“大师之意呢?“’
四空大师道:“老衲几位师弟,都在佛阁之中候驾,请诸位同往佛阁一行,我那几位师第,还有疑点不明,向诸位讨教。”
左少白道:“好!我等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空缓缓说道:“诸位请带上应用之物,这次佛阁会晤,不论成败,必有一个结果,如是诸位无法提出确证,说服老衲几位师弟,老衲等亦将恭送诸位离此。”
茫雪君心中暗道:“看来还需经过一场舌战了!”
左少白接道:“好!有劳大师带路了。”
四空不再多言,带着四意转身而去,四戒却留在最后,低声说道:“老衲和四空师兄已为姑娘等说动,实因此事太过惊人,故而有几位长老,坚持慎重,还望姑娘能够剖析利害,晓以大义,说服他们。”
范雪君道:“小女子自当尽力。”
四戒道:“耽心的是,此刻女施主恐也难提出明确证据。”
范雪君略一沉吟,道:“和我同来一位中毒之人,此刻是否活着?”
四戒大师道:“老衲已把他送往达摩院中,以本门灵丹,疗治他的伤势,但服下灵丹后,有如投注大海中的砂石一般,却是不见一点效用?”
范雪君道:“药不对症,自然是无法救治。”
四戒大师道:“姑娘可有救他之法么?”
范雪君道:“我虽无救他之能,但却知道救他的办法……”语声微一停顿,又道:“他很重要,贵寺中掌门方丈的身份,只怕还无他高。”
四戒大师道:“听姑娘言中之意,似是已经知道那神秘的首脑人物了?”
范雪君道:“不知道。”探手从怀中取出面妙戴上,接道:“咱们该走了。”扶在范雪仪肩头之上,缓步向前行进。
四戒大师大迈一步,和范雪君并屑而行,道:“女施主对老衲,也有怀疑之心么?”
范雪着道:“少林群僧之中,大师最明事理,我早听盟主说过了。”
四戒大帅道:“老衲对我那四方师兄之死,早已动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