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把权力倾斜向萧家,也不肯再让王氏坐大了,为何太后和祖父就是不肯退一步?
而兴平在宗室里兴风作浪、指摘圣人,早已惹火了他,太后竟然还跟兴平亲近,她这是想明着与圣人不和吗?
王娴压住烦躁的情绪,脸上挂上得体的微笑,举杯向新康敬酒:“祝姑母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新康也举杯示意,饮了一杯。
杨劭看见,便笑道:“我们一同敬姑母一杯吧,这些年来,若不是姑母护佑,哪有我们今日?”
他给王娴脸面,王娴立刻举起已经倒满的酒杯:“是。”
首座太后虽听不清他们说话,但身边内侍早已将话学给了她听,她脸上的笑立刻收了,心想,你只记得新康护佑,难道我白养了你一场不成?
洛太妃坐在她侧面,见她神色不好看,忙举杯相敬,太后却不理会,将兰瑜敏叫到了跟前说话。洛太妃十分尴尬,众目睽睽之下,只得举起杯自己喝干了。
洛贤妃瞧见这幅场景,心中有气,又见圣人只顾和皇后敬新康喝酒,便低头闷闷饮了一杯。
萧淑妃却比她应变迅速,立刻举杯敬洛太妃:“……儿刚怀第一胎,若不是太妃时常关照,儿真是惶恐得很。”
“你不要太担心,第一胎都是这样的,以后再怀上就不会了。”洛太妃一见了她,脸上笑容就出来了,“酒你便不要喝了。”
萧淑妃羞涩的笑:“其实杯中是水。”
洛太妃这才与她对饮了一杯。
此时王娴也敬完了新康酒,身边宫人趁着添酒的功夫,与她说了刚才太后有意给洛太妃难堪的事,王娴只觉心中堵得难受,又见萧妃趁此机会献媚,更是烦闷不堪。
新康看着这大殿内的形形色色人等,就如在看一场大戏。自从她抽身退步后,看事情反比从前透彻,也不易动怒,于是此刻看着这些人的各怀心思就只觉得好笑。
不过到最后,看在杨劭和王娴对自己尚还知礼的份上,新康抽空跟杨劭说了几句话:“皇后是你结发妻子,我看她也很懂事明理,只是年纪尚轻,许多事做不得主。你是圣人,又是她的夫君,该当多支持她才是。”
杨劭略微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却又有些疑虑:“可她终究是王家女,做皇后也不过才一年。”
“可她以后几十年都是要做皇后的,就算你不给她做,她还不肯呢。”新康微笑着看了一眼犹自跟兴平私语的太后,“太后年纪大了,也该享享清福,正该皇后多承担些。”
杨劭受教,又恭恭敬敬的说:“多谢姑母教诲。侄儿许久不见姑母和太傅,常觉神思迷惘,如今听了姑母一席话,茅塞顿开。若是能常听姑母教诲就好了。”
新康笑道:“圣人已经长大了,都要做父亲了,哪还用得着我来啰嗦。不过凌相公病势越发沉重,恐怕……,你得早作打算。”
“姑母教我!”杨劭也正发愁这事呢,他实在找不出一人来接替凌威的相位。
这里根本不是说话的地方,新康便道:“改日再谈吧,你若有暇,不妨亲去探一探凌相公,听听他的意思。”说完这些,新康起身告辞回府。
卫仲彦与几位驸马和宗室王爷都在外殿,并不知内里发生何事,新康也懒怠学,只对他说了凌威若一病不起,该推谁接替一事。
“按理说,能坐得住这个位子,又能不偏不倚、忠心任事的,也只有你了。”
卫仲彦摇头:“我可不成!我没有凌相公那份耐心。”
新康一笑,将头倚在丈夫肩膀上,道:“我也不舍得你去。所以我让圣人去问问凌相公的意思。”
“唔,也好,凌相公心里应是有数的。”
夫妻二人再没有就此多谈,到上元节,杨劭忽然来访,说是刚自凌府而来,凌威推举了左右仆射。
左仆射徐秉丘只比凌威小六岁,今年已经六十二了,而且他做具体事务还行,于大事上缺乏高瞻远瞩的能力,性情也太过温和。右仆射沈颇年轻一些,今年五十七,倒是个有远见的人,但为人严苛,与王颍和李崇都有些过节,他一旦上位,杨劭会更烦恼。
这两个人性情互补,共同主持尚书省事务,倒是给凌威省了不少心力,但单独推出任意一个,却又都不合适。
“要不然就暂时空置尚书令之位,令左右仆射共掌尚书省事,暂代相职。”新康如此建议,“有左仆射从中斡旋,也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
杨劭道:“若能如此自然最好。”相权多分割一次,他的自主权就能多一分,所以他很喜欢新康的提议。
卫仲彦却道:“只怕王李两位不会赞同。”
“这是尚书省的事务,与他二人何干?”新康接道,“且李崇今年已满七十,古稀之年,也该致仕了。”
杨劭心领神会:“这件事可以交给王家去办。”
新康一笑,觉得孺子可教,又问:“皇后可好?”
杨劭答道:“劳姑母惦记,她很好。”他这些日子听了新康的话,几乎都留宿在皇后宫里,想来要不了多久,也就会有好消息了。等皇后有了皇子,在王家也就有了话语权,架空太后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呢?
三人说罢了正事,杨劭发现嘉桐姐弟都没来见他,便问:“阿乔和阿棠不在家么?侄儿也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出门看灯去了。”新康微笑答道。
杨劭便顺势告辞:“难得出来一次,侄儿也去瞧瞧热闹。”
新康有些担心:“外面人多,当心磕着碰着。”
“无碍,侄儿带着人呢,姑母放心。”杨劭从公主府出来,问清了嘉桐姐弟去的方向,便也登车追了过去。
嘉桐姐弟此刻却正与萧漠、李云长、蒋凌等人在灯市上猜灯谜。蒋凌对这个活动乐此不疲,李云长只好绞尽脑汁去猜,萧漠偶尔帮他想想,偶尔跟嘉桐指点街头的各式彩灯。
“有喜欢的么?我去赢回来给你。”
嘉桐笑着摇头:“李二郎已经赢了七八盏灯了,再去猜,我们都快成卖灯的了。”
两人说着话,人潮却逐渐涌来,将猜灯谜的酒楼围的水泄不通,几人一时也出不去,反而被人潮推挤的越来越近。
萧漠看嘉桐的随从尽量将她们姐弟与围观人群隔开,便站在嘉桐左侧,也挡住身后涌来的人,勉强给她留了个舒适的空间。
谁知酒楼看人多,忽然又挂出来一盏极为绚丽华美的走马灯,灯上挂了九个灯谜,谁能一口气全猜出来,这灯就送给谁,于是人潮更加汹涌,连萧漠都被推挤的站立不住,一下子靠向了嘉桐。
嘉桐怕他摔倒,忙伸手扶了他一把:“没事吧?”
萧漠摇头:“咱们想法出去吧。”
嘉桐四面看看:“这得弄条恶犬开路才能出的去。”
萧漠被她逗的一笑,又见灯光照耀下的她娇美无比,心里不由一动,右手悄悄伸出握住了她垂下的左手。
她的手软软嫩嫩,还带点微凉,握在掌中柔若无骨,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怜惜。萧漠便收紧手掌,想将自己手上的热度传一些过去。
嘉桐感觉到他牵住了自己的手,不由看了他一眼,他却心虚的抬头看灯,脸颊上慢慢漾开一丝可疑的红,便忍不住笑了,也不挣开,只乖乖任他牵着,顺便暖一暖手。
人群依旧推来挤去,他们两个已经胳膊挨着胳膊,身体间再无空隙,就连两颗心的跳动频率都似乎统一起来。
第90章 表兄表妹()
杨劭带着人一路将灯市从头逛到尾,也没找见嘉桐姐弟,侍卫和内侍都劝他早些回去,可他的脾气,向来是越得不到的,越要千方百计得到,所以也不肯走,指着前方拥挤成一团猜灯谜的人群,让侍卫进去找找,看嘉桐他们在不在那里。
结果还真就找到了……。
金吾卫开路,将嘉桐一干人从人潮中解救了出来。萧漠有些恋恋不舍的松了手,与嘉棠一左一右护着嘉桐前去见杨劭。至于李云长和蒋凌二人,可没有那个兴趣见皇帝,依旧留在里面猜谜玩。
“可叫我好找!我本来想着,你们怎么也不会去凑那个热闹,挤在人群中去猜灯谜,谁知你们还真在。”杨劭免了三人的礼,笑眯眯的说道。
嘉桐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他了,见他不但个子长高了不少,脸上的稚气和婴儿肥也已褪去,俊美更胜从前,还多了些尊贵威严之气,嘉桐颇有一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感觉。
“是陪着萧师兄的朋友一起去的。”卫嘉棠见姐姐没开口,便先回话道,“他们第一次来京城,觉得新奇。”
杨劭的目光本来一直定在嘉桐身上,听了卫嘉棠的话,才扫了一眼萧漠,笑道:“原来如此。”又看嘉桐两手空空,便问,“怎么没赢到彩灯吗?”
嘉桐笑道:“已经赢了好几盏了。”指了指身后从人手中提着的灯。
“这些灯你哪会喜欢?”杨劭回头伸手,身后候着的赵金宝立刻送上一盏精美的琉璃灯,“喏,这个是表哥刚刚给你买的。”
那琉璃灯十分精致小巧,整个造型就如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花,琉璃五光十色,灯光映射出来,自然也美丽非凡。
嘉桐伸手接过,并躬身道谢:“多谢圣人。”
杨劭听了这个称呼,唇角的笑意一僵,低声问她:“你还生我的气么?”
嘉桐一怔:“生什么气?”
杨劭看她眼睛里都是不解,便一笑:“你不生气就好,我那时一时负气说了些气话,其实早就后悔了,可惜一直没再见到你,也没能向你赔不是。”
他说话的语气虽算不上低声下气,可也非常亲切柔和,就像他并不是这个帝国的皇帝,而只是嘉桐非常亲近的表兄一样。
萧漠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感觉很难描述,也让人不敢相信,可却切切实实的存在着。
“圣人言重了,哪还用赔不是。”嘉桐提着那盏灯,却感觉自己像是提着一颗会爆炸的炸弹,她努力斟字酌句,“我都不记得圣人说过什么了……”
杨劭笑着伸手摸了摸她头顶风帽上的毛毛,柔声道:“又不是在宫里,还是唤我表哥吧。”
嘉桐下意识的往后躲,却并没躲开,她想着萧漠就在身边,让他误会了可不好,便道:“天不早了,表哥还不回宫么?”
她肯换回称呼,杨劭就已觉得心满意足,“就回去了,你们还要再逛一逛么?”
嘉桐就看向卫嘉棠,卫嘉棠说道:“我们过会儿再回去。”
“那你好好照顾你阿姐。”杨劭嘱咐了一句,目光第二次转到萧漠身上,“辛苦萧拾遗到时候送他们回去。”
萧漠拱手道:“臣份内之事。”
这个“份内之事”让杨劭挑了挑眉,又仔细打量了萧漠一回,见他一身青灰色大毛斗篷,却并不显臃肿,只显得身姿挺拔,样貌俊朗出众,心里有些警觉,可随即想到萧漠的身世,又将那警觉放下了。
他转头跟嘉桐告别:“那你们去玩吧,我先回去了。改日有空,你也进宫去玩玩,阿姐二月里就下降了,葳娘也快册封指婚。”
嘉桐对这姐妹俩只想敬而远之,不过此刻却只能说:“好啊。”
好容易把杨劭送走,嘉桐出了一口长气,回头想跟萧漠说话时,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手里提的琉璃灯,嘉桐忙将灯交给绿蔓:“好好拿着。”
“圣人什么时候又惹阿姐生气了?”卫嘉棠忽然问道。
嘉桐回道:“我也忘记了,也没生气。”
卫嘉棠有些不满:“明明他才是君上、兄长,每每却要阿姐让着他!”
“……让着他有什么吃亏的?这世上谁不得让着他?”
卫嘉棠哼了一声,没有再说。
萧漠一直沉默,嘉桐自然也发现了,却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好,所以只能一起先去寻到李云长两人,然后找了个地方吃了些东西,再回府去。
回去的路上就更没有说话机会了,于是嘉桐到家以后就有些坐立难安。她是真没有想到杨劭会突然跑去找她示好的,他都一后二妃、又纳了几个宝林了,萧妃甚至已经有孕,他怎么还来找自己玩这出啊?!
嘉桐郁闷无比,憋了好几天,才有机会跟萧漠单独说话,萧漠却神色如常,似乎已经忘了那日的事。
“呃,你姑丈什么时候到京?”嘉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话题。
“至少得到三月吧,新任刺史刚到,总还要交接一番。”
嘉桐“哦”了一声,停顿一会儿,又问:“那你表弟还好么?”
萧漠道:“还是有些消沉。”就跟当初的凌四郎差不多,只是这句话,他是不会说的。
嘉桐又“哦”了一声,再停顿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解释:“有件事,其实圣人与我们也是从小一同长大,他小时候为了避开兄长出痘,还在我们家里住过半年。舅舅、先帝去世时,圣人还小,阿娘常常要留在宫中照顾他,也常带着我去,所以我们之间倒像亲兄妹一样。”
这次换萧漠:“哦。”
“但终究不是亲兄妹,选立皇后那会儿,便渐渐疏远了。我阿娘有意退步,我们一家便也都不常进宫,我倒没想到他会忽然去灯市找我们。”
说完这些,又解释:“其实他是先去探望了凌相公的病,又来见过我阿爹阿娘,然后才顺路去找我们的。”
她前前后后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说自己跟杨劭并没有什么私情,萧漠能听明白,但那日杨劭对她的态度又实在耐人寻味,他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这也难怪,换了任何一个人,自己两情相悦的女子,被皇帝另眼相待了,总会有些微妙之感。不过萧漠这几日已经思量过这个问题,嘉桐是个惹人喜爱的小娘子,圣人是她表兄,对她特别一些,也并不算很令人吃惊的事,而且若真的两人有什么,嘉桐早已是皇后,又怎会倾心于他?
嘉桐的性格,他也大致了解,绝不是那种含含糊糊的人,而以嘉桐的身份,杨劭也不可能行巧取豪夺之事,所以此事还真没什么可计较的。
于是他听完了嘉桐的话,便笑道:“原来如此。”并顺势转移话题,“凌相公的病怎样了?怎么圣人都亲自去探望了?”
“听说是不大好,前日我阿爹阿娘也去探望了一回,毕竟年纪大了。”
两人都没想到,就在他们谈论此事的第三天,凌威病重不治,去世了。
凌家和卫家既是世交又是姻亲,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要上门慰问吊唁并帮忙的,而杨劭更是亲自至灵前致祭,并追封凌威为司空、配享先帝神庙、赐谥号文贞、辍朝三日。
作为人臣,凌威死后的待遇不可谓不风光。
王颍颇有些欣羡之意,还与李崇说:“不知你我死后,可有如此风光?”
李崇捻着胡须装聋作哑:“你说什么?”
王颍看他一眼,心中冷笑,你就装吧,再装不用我抬脚踢你,御史台就该说你老迈昏懦,须得致仕了。
凌威的丧事办完,杨劭就照新康建议的,暂时空置了尚书令一职,同时请左右仆射暂代相职。王颍和李崇都很不满,但杨劭摆出一副此事没有商量余地的样子,他们也就暂时忍下了。
他们忍得下,兴平可忍不下,她正愁没有由头“劝谏”呢,有了这件事,各谏官又开始滔滔不绝的劝谏杨劭,同时兴平也开始鼓动王太后多管教杨劭,说他太过肆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