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沈胜衣给了红绫什么药,使她迷失了本性,这个姓沈的沽名钓誉,早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愤怒之下黑狗却也不由担心起来,他几乎要回头走的了,就在这时候,看到了一只鹿。
那只鹿在一条小溪里喝着水,悠然自得,一些也没有发觉危险已迫近,到它突然警觉,发现黑狗走来,要逃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黑狗那刹那变得一头野豹也似的,凌空一下扑在那只鹿背上,人与鹿“哗啦”声中一齐掉进水里,激起了连串水花。
鹿在翻滚,人在翻滚,黑狗疯狂地怪叫,乱拳痛击在鹿身上,也不知打了多少拳,到他的拳头停下时,那只鹿看来只像一堆泥。
黑狗随又将之捧起来,用力地摔下再扑上,一口咬上鹿脖子,狂吸鹿血,一面吸一面闷吼,哪里还有半点儿人的样子。
那只鹿已毫无反应,黑狗却一些也不在乎,他所以杀那只鹿到底是为了泄愤还是为了吸血,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血吸够了他才爬起身子,随又仰倒了下去,整个身子都浸在溪水里。
溪水很浅,流得很缓慢,鹿尸与人都没有给溪水带走,黑狗也就死尸一样,一动也不动。
冷月却随着溪水而去,时间亦随着消逝。
沈胜衣红绫没有等到天亮,便动身了,经过四个时辰的歇息,他们都神采飞扬,丝毫疲态也没有,显然,都能够睡得很好。
天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条峡道之前,峡道两侧峭壁插天,有如刀削,沈胜衣不由停下,仰首看了看,道:“这条峡道不好走。”
红绫道:“幸好走进黑森林,扰乱了他们的注意,否则他们在峭壁上设伏,我们要走过去并不容易。”
沈胜衣道:“不过这条峡道虽然容易设伏,也不是十来二十个人能够守得住,若不是早已知道我们的去向,预先作好了准备,难不了我们。”
红绫点头道:“西行有三条路,这条路比较崎岖,又不是捷径,他们应该不会注意到,正如你说的,除非早已知道我们一定会从这里经过。”
沈胜衣道:“为防万一,我们还是保持一段距离,发现有什么不妥,便分两边走。”
红绫点头道:“哪一个安全就哪一个去取花名册,若是我取回,便到京师白大人那儿等候。”
沈胜衣亦是点头,在路上,红绫显然已把握机会,告诉他收藏花名册的地方。
红绫接道:“那我先走……”
沈胜衣截道:“该是我,令尊虽然已下了金龙七杀令,金龙堂的人对你仍然有所顾虑,有什么埋伏,看见我一个人走过,当然会集中袭击我,你就趁那个机会离开好了。”
红绫一笑道:“这条峡道我是认为绝对没有问题的,给你这一说,不由有些担心了。”
沈胜衣已经走了进去,走了十多丈,才示意红绫进来,红绫也已准备进去的了,立时举步,也许就是沈胜衣的说话影响,一面走她不由一面抬头望去。
峭壁直立,抬头望去天只一线,很难看到那之上是否藏着人,红绫看着走着,不觉已深入三四十丈,仍然是一些发现也没有,在他前面的沈胜衣,也一样毫无发现。
峭壁上事实已埋伏了金龙堂的人,不是二三十个,是百多二百个,而且已经作好了准备,在峡道两旁的峭壁边缘堆满了大石,两边出口之上也准备了稻草堆,只等一声令下,便将稻草堆烧着推下去,烧断峡道两边的出口,然后将乱石推下。
负责指挥的是金龙堂外三堂的堂主仇铁虎这时候已将一面红色的三角小旗举起来,这面小旗一落之下,所有的行动便会立即开始,他绝对有信心将沈胜衣红绫埋葬在这条峡道内。
他守在这附近闲着无事就叫手下堆石块,却已经准备撤走,往另一个方向搜截的了,却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下发现了沈胜衣红绫的行踪,才又忙起来,夤夜将这个埋伏弄得更完善。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他高高的立在一块大石上,每一个人都能够清楚看见他,也看见在他后面出现的黑狗。
他们更加兴奋,只等红旗一落,齐声欢呼将乱石推下去,却就在这时候,一件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仇铁虎要将红旗挥下的刹那,黑狗突然扑上,一手抓住那面红旗,那面红旗被他的左手抓成了一团,他的右拳紧接痛击在仇铁虎的小腹上,仇铁虎一声闷哼,腰身立时虾米般弓起来,黑狗接将他按翻在石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却没有人敢作声,他们都清楚黑狗的脾气,黑狗也没有进一步行动,只是瞪着仇铁虎。
“你疯了——”仇铁虎脱口叫了声。
黑狗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一字字的道:“是你疯了!”
“我?”仇铁虎挣扎着要挺起身子,却是挺不起来。
黑狗接道:“那下面走过的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
“是沈胜衣跟红绫……”
“红绫是堂主的女儿,你将石块推下去,万一伤了她,你负得起这个责任?”黑狗握着红旗的手在仇铁虎面前挥舞着。
仇铁虎摇头道:“你不知道那个臭婊子——”
“什么?”黑狗一拳痛击下去,只击得仇铁虎一个身子不由得抽搐起来。
“你叫红绫做什么?”黑狗接问,却不等仇铁虎回答拳头又击下,接连几拳,直击得仇铁虎痛得死去活来。
旁边金龙堂的人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止,仇铁虎却已给击出了怒火来,双手疾落在腰带上,才摸上那腰上的一对双锋笔,一个身子已给黑狗扔上了半空。
黑狗的反应如此敏锐,虽然在这种激动情绪下,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仇铁虎若是有金龙堂主那种身手,说不定能够在这刹那抓住黑狗的弱点,予致命的一击,可惜他没有,但他人在半空,一个身子仍然迅速地扭转,一对双锋笔插向黑狗的要害。
也就在此际,一道光从黑狗的手中飞出,射入了他的咽喉,迅速而准确。
仇铁虎闷哼一声,整个身子半空中又虾米般弓起来,直堕在地上,双锋笔齐皆脱手,一双手下意识摸向咽喉,还未摸上便已气绝,弓起身子一下子伸直,直挺挺地倒毙在黑狗面前。
黑狗眼角的肌肉抽搐一下,眼睛突然亮起来,好像到现在才看清楚杀的人是仇铁虎。
所有人都怔在那里,呆望着黑狗,全都不知如何是好,也没有一个省起在峡道下走过的沈胜衣红绫。
黑狗亦怔在那里。
沈胜衣红绫不知道峭壁上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已经在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继续往前走。
峡道狭窄,急风吹时来,发出来的声响尤其凄厉,令人有鬼神泣号的感觉,峭壁上的声音又不大,当然传不到沈胜衣红绫的耳朵。
不过片刻,他们已出了峡道,红绫快步追上来,这才松一口气,道:“这条路可真走的令人惊心动魄。”
沈胜衣道:“还好风不大,否则就是这风声已够吓人了。”
红绫回头一看,道:“堂里的人若是知道我们走的这个方向,一定不会错过这地方的。”
沈胜衣点头道:“到现在我才放心,我们现在也大可以放心赶去拿那花名册的了。”
红绫道:“还是沈大哥好本领,总算摆脱了他们的追踪。”
“还有好些路要走呢。”
沈胜衣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行。
红绫不由奇怪地问道:“沈大哥一些也不高兴。”
沈胜衣道:“只是怕太高兴,引致疏忽大意,最后还是堕进陷阱里去。”
也就因为这样,时刻保持警惕,好几次他都能够逢凶化吉,这一次,他当然知道所以能够走过这峡道,并不是金龙堂的人没有设埋伏,只是给黑狗闯到来捣乱了一切,未能够及时发动。
黑狗所以跑到这里来,其实是省起这条峡道适合袭击,一心要在这条峡道袭击沈胜衣,解决沈胜衣,将红绫抢回来,哪知道却发现了金龙堂的埋伏。
这埋伏若是发动了,以沈胜衣的身手或者可以逃出生天,但红绫则非死不可,所以他必须加以阻止。
他原以为仇铁虎要袭击的只是沈胜衣,但细看之下,又不像,才着急起来,要制止这埋伏发动只有截下仇铁虎的讯号,也总算他身手敏捷,在仇铁虎发出讯号之前,将仇铁虎手中的红旗夺去。
虽然他杀人无算,也不是胡乱杀人的人,也原就准备在夺下红旗之后,问清楚仇铁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知道仇铁虎一急之下,冲口而出,竟然叫出“臭婊子”这三个字来。
在黑狗的心目中,除了金龙堂主,没有人比红绫更重要的了,沈胜衣只是跟红绫谈话他也为之大动杀机,如何忍受得住仇铁虎对红绫那种称呼。
他却也只是要狠狠地打仇铁虎一顿,哪知道仇铁虎却也不是善男信女,而且如何在下手之前丢得了这个脸,便动了杀机,这也是他做错的第二件事。
他忘了黑狗是一个杀手中的杀手,对兵器的反应比任何人都要敏锐。
以杀止杀,是杀手的戒条之一,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一个杀手往往先将对方杀掉,不给对方任何的机会,这方面,黑狗一直都做得非常彻底,也所以,他受伤的机会,近年来已减至最低。
那刹那他的反应完全出于本能,仇铁虎已是一个要杀他的人,他必须全力将之解决,一直到仇铁虎倒下他才想到该给仇铁虎一个解释的机会,也想到那可能只是一个误会。
他到底也是一个江湖人,很明白江湖人的脾气,明白仇铁虎那句话只是情急之下冲口而出,并没有特别的意思,可是他一些也不后悔。
在他的心中,也从来没有“后悔”这两个字,所以他的手到现在仍然是那么镇定。
虽然他在诧异中,他仍然像一只刺猬般,浑身布满了尖刺,仇铁虎的手下这时候若是对他有什么行动,所得到的结果必是死亡。
好一会儿,他才喃喃地说出一句话:“任何人拿那种字眼用在她身上都得死。”
旁边仇铁虎的两个心腹不敢作声,黑狗也没有看他们,缓缓蹲下身,从仇铁虎咽喉上拔出了半尺长的一支没有柄的飞刀,就在仇铁虎身上将血拭掉,插回腰间的皮囊内。
好像这样的飞刀他一共有十二柄,每一柄都已经染满了血腥,一柄不中,第二柄第三柄就会掷出,这种事情却并不多,能够要他用到第二柄飞刀的敌人已很少,他也永远不会忘记一件事。
——绝不能给敌人任何机会,一击必须致命。那也是他从实际经验得来的教训,所以他能够好好地活到现在,面对要杀他的人,他除非不出手,否则没有一招是多余的。
看见他将刀插回皮囊,仇铁虎那两个心腹才松了一口气,黑狗也就在此际转过头来,问他们:“在这里设伏,是谁的主意?”
“是仇堂主。”两个仇铁虎的心腹忙回答。
黑狗再问:“那杀小姐呢?”
“是……是……”那两个人嗫嚅着不敢说。
“是谁?说!”黑狗断喝!
“是堂主——”一个人大胆地回答。
黑狗厉声道:“胡说,堂主怎会下令杀自己的女儿?”
“堂主已下了金龙七杀令……”
“那只是一时生气,气过了便会收回,哪一个敢不服气。”黑狗厉声问。
“可……可是还有这命令。”另一个取出一卷纸条:“是我们昨天收到的。”
黑狗接过来抖开,那个人接道:“堂主昨天再下令,杀小姐,谁若不尽力,让小姐走脱,拿头去见他……”
“住口!”黑狗喝住了那个人,胸膛不住起伏,他已经看清楚那字条,也知道绝没有人敢假借堂主的名义下命令。
——为什么要这样做?黑狗的心情变得很恶劣,那卷字条随被他握碎,那两个仇铁虎心腹看在眼内,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黑狗随即绕着仇铁虎的尸体打起转来,他是一个聪明人,却想不透这件事,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对于善恶认识得实在太少,甚至可以说他根本不懂得分辨善恶,这当然是金龙堂主的教导有方。
在他的眼中,金龙堂主甚至金龙堂的所为并没有什么不好,有些事他虽然不喜欢做却也不反对金龙堂的人做,他也乐意替金龙堂主完成任何的事情。
金龙堂主要黑狗主要做的也只是杀人,其实他非常明白,黑狗的本性并不太坏,只因为自幼饱受欺凌,变得非常偏激,所以他一直都非常小心教导,将黑狗教导成一个不辨是非黑白,唯命是从的杀手。
这当然也是因为他看出黑狗的体内潜伏着一般人所没有的兽性,那若是自幼加训练,并不太难使之收敛,他却没有这样做,反而加以培养使之不断的滋长,到现在连他也不以为还有人能够将之消去。
与之同时,他还培养黑狗对他的服从,当然恩威并重,甚至在看出黑狗对红绫的爱意之后考虑将红绫许配给黑狗。
他已有意无意地示意,让黑狗知道,黑狗的反应也自是尽在他意料之中。
他只要黑狗死心塌地,为他做任何事,也就说,他不能失去黑狗这个助手,因为黑狗的武功,也因为黑狗是他唯一不须防备而且完全信托的人,还有就是感情了,他有时觉得黑狗就像他的儿子。
可是他总觉得好像欠缺了一些什么,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乐于撮合红绫黑狗这一段姻缘。
对一个外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种关系更密切。
当然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这个准女婿还没有背叛他,他的女儿却先背叛他了,这在他来说也是一种刺激。
前所未有的刺激,所以他毫不考虑地立即下金龙七杀令。
这种心情并不难理解,所以他的属下都没有一个敢对红绫怎样,也许他们都明白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而他们虽然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对自己的儿女都极爱护,并不怀疑金龙堂主最后仍然会收回成命,原谅红绫的一切,他们若是伤害了红绫,到时候只怕非独枉作小人,还难免杀身之祸。
一直到金龙堂主再下命令,他们才重新考虑,虽然他们仍然摸不透金龙堂主的心情,到底是性命要紧。
看了那张字条黑狗总算明白仇铁虎的心情,却是不明白金龙堂主为什么这样做。
他并不以为金龙堂必须要这样做,也不以为这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也是他第一次怀疑金龙堂主的决定,而且对金龙堂的决定产生反感。
他没有在意,突然在意,心头不由得一震,脚步同时停下来,那两个仇铁虎的心腹立即倒退了一步。
黑狗也立即察觉,目光一转,道:“什么事?”
他当然不知道那刹那他的表情实在是那么激烈,在别人的感觉,就像是他要杀人灭口。
那两个仇铁虎的心腹接触黑狗的目光才松了一口气,齐声道:“没什么。”
黑狗也没有追问,接说道:“堂主已经知道你们在这里设伏?”
“还不知道,但信鸽已经放出,相信不久便会收到这个消息。”
“堂主就在这附近?”
“相信不过三四个时辰路程。”
黑狗轻“嗯”一声,沉吟着接道:“我这就追下去,你们再发信鸽,报告堂主刚才在这里发生的事。”
“我们知道怎样写的了。”
黑狗面色一寒,道:“据实报告,若是有一句不确的话,让我知道,有你们好看的。”
“可……可是……”
“一切责任原就是应该由我承担。”黑狗接一声冷笑:“仇铁虎一向待你们不薄,你们难道连替他讨一个公道的勇气也没有?”
一个仇铁虎的心腹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一字不漏,将整件事发生的经过详详细细的报告上去便是。”
黑狗点点头,转身往沈胜衣红绫的方向追下去,在山石间跳跃如飞。
那片刻他的神态已完全回复正常,当然也看不出他的心情仍然波澜般汹涌。
金龙堂主果然在三个时辰后收到有关峡道变故的报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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