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岸坡近了才看的真切,两队船呈二龙出水势,每队五只,上边全是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左排船桅上挂着青龙旗,上边横着写二龙岛三字,右排船桅上挂着白虎旗,上边横着写幻波海三字,被风吹的飘摆不定。船上尽是喽卒,分削刀手、挠勾手、长叉手、长箭手,在战船上排的满满当当。两排头船上各有一张金交椅,金交椅上各坐着一位豪杰,左首船上这位六十多岁,白胡茬,尖头顶,锃光唰亮是个秃子,一根头发皆无。双肩抱拢,猿背蜂腰,瘦小枯干,穿着一身蓝绸子的衣裳。右首船上是位儒生打扮的老者,光头没戴帽子,顶还没谢呢。花白剪子股小辫,花白的眉毛斜飞入天苍,一双巨目闪闪发光,鼻似玉柱,唇似丹涂,一对元宝耳,颔下花白髯有一尺来长,手中摇着一把纸扇,看上去神情甚是潇洒。
左首船上那个秃老者见易周、商建初等人来到切近,缓缓从金交椅上站起,一拱手说道:“众位苏州的好汉,在下吕元子这厢有礼!”言罢那个老年儒生也是一躬,说道:“在下楼沧洲有礼!”陆敏小声对易周说道:“哥哥,这二人是山中十二位镇海将军其中的两位,秃顶的是海底灯吕元子,另一个是山岛上的谋士赛韩信楼沧洲!”易周点点头,上前一步说道:“原来是吕将军和楼将军,失敬!”吕元子笑道:“好说,几位不请自来,想必是要来参加鄙山的喜宴不成?”易周说道:“老夫此来是为了朱家堡一场血案,却不知岛上在办喜事!”
那楼沧洲说道:“我二龙岛上副帅续弦,要迎娶朱雯小姐!这等大喜之事,几位不来凑个热闹么?”五爷孙同康闻言怒道:“朱雯是我侄儿媳妇,什么时候要嫁给你们那个老而不死副帅了,定是你等威逼强迫,是也不是?”楼沧洲闻言面现怒容说道:“老英雄休要出口伤人,那位朱雯小姐可是真心实意,自愿嫁给我们副帅的,三日后二人完婚,届时还请几位英雄莅临参加!”
不等孙五爷答言,齐良说道:“到时我等必要登门,不过齐某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楼沧洲说道:“请讲!”齐良说道:“素闻二龙山辅保朱明,海上称王,我等十分敬仰,多年来两家从无仇怨,如今毒杀我长门师兄在先,后又火烧朱家堡,如此狠毒手段,所为何故?”楼沧洲微笑道:“这位是齐总门长吧,正所谓多行不义,齐门长,贵人多忘事,我二龙三上有八家巡海寨主,其中末位叫飞天夜叉马觉,被令侄李金蝉杀死在慈云寺中,铁佛会上,他又打伤了巡海夜叉吴藩,大帅的侄孙儿毛太下场最惨,被官府项上餐刀,落个无头野鬼。还有帐下水寨总寨主翻江海马司空虎叔侄,惨死于太湖,每每想来,实让人咬牙切齿,愤恨不已。日前,二位大帅的好友逍遥叟阴怀义率众来投,他尊我家二位大帅为南省总瓢把子,被二位大帅封为军师,那下五门四位门长俱丧于你等之手,你们欺人太甚了,我家二位大帅看不过眼,想替死者讨回公道,若是齐老门长顾及门人的性命,便老老实实献上一物,二位大帅或许能高抬贵手!”
齐良冷笑道:“难道要齐某这颗人头不成?”楼沧洲笑道:“非也,齐先生玩笑了,二位大帅对阁下的首级并无兴趣,听闻当年万松山松棚英雄会上,有世外剑仙送来九叶灵芝草一株,我山岛内有人身患重疾,急需此仙草调养,只要齐先生将此宝献出,在下定保江湖三五年的太平!”
齐良闻言心道:“他们的耳目真是灵通,那九叶灵芝草乃是阮寿山老剑客送与大爷的,三老隐世而去,阮大哥便将仙草留给了我,也不知他二龙山要此物作甚?”想罢问道:“那许飞娘可在山上?”楼沧洲说道:“现在光明殿中!”齐良说道:“楼将军请回,三日后山岛上再会!”吕元子、楼沧洲二人闻言拱了拱手,手下喽兵舞动令旗,两队战船调头而返。
商建初对易周说道:“叶连城和褚慧明日便到,大小舟船也有百十余条!”齐良说道:“我已让石奇去嵩山面见三弟,将李善、金蝉的事告知他,又让文琪到各地联络师兄弟,不知他们能否及时赶来!”孙同康叫道:“万水千山,等不了他们了,明日便登岛!”陆敏说道:“岛上喽众也有二三万人,我们加到一处不过二三千人,此乃是请君入瓮之计!”孙同康说道:“难道便要眼真真看着朱雯,嫁给一个老糟头子?”
第335章 楼沧洲临江下喜帖 陆四爷入岛饮毒酒(三)()
商建初说道:“岛上喽众是有数万不假,其中多半是流民水寇,老朽蓬莱岛众英豪,皆是以一敌十之人,倒也不惧!”陆敏说道:“几位别挣了,我有个主意!”易周问道:“贤弟有何良策,请快些讲!”陆敏说道:“让众人涉险非是良策,我有一个周全之策,那建功伯是先皇亲口御封的状元公,为人最是正直,当年退守海岛,也只为抗清复国,他在海岛上威望最高,如今虽然退隐山林,但若是求他主持公道,可保万无一失!”
易周说道:“他已年逾九十,多半已不在人世,即便尚在人间,又在何处隐居呢?”陆敏说道:“大明国破之时,建功伯的儿子、徒弟全部殉国,只有一个孙儿水云子苏宪祥,随老人一起流落在岛上,身为十二镇海将军之一,数年前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小弟不才,愿冒死进入海岛,其一为寻找建功伯下落,其二是给众位打一个前站,若是三日后,小弟未归,那时大哥、二哥不可轻身涉险,召集天下英雄共赴二龙岛方是上策!”
易周问道:“四弟如何进山?”陆敏说道:“大哥、二哥还有商老岛主、凌二哥,你们四位俱是当世的剑客,我手持四位的名帖拜山,他等必然接见,明着拜访,暗中行事。至岛内,若见了建功伯或是苏宪祥,全凭三寸之舌,请二人助我等一臂之力!”
齐良问道:“兄弟带几人入山!”陆敏说道:“我去山岛所虑有二,其一是山内遍布削器,二是没有横练护身,怕受人暗算。随我同去二人,我已有人选,一个是小昆仑易鼎,第二个是霹雳鬼石完,二人都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到了山岛之上见机而作,岛上两个大帅乃是大明遗老,七八十岁之人,必不能见人就杀,我全凭三寸之舌,决不能有危险。”四爷语毕,大伙议定,就让四爷带着二小前去。
一夜无书,第二日清晨,陆老英雄起得身来,换了新衣服,喝茶吃点心完毕,转身形来到北上房,漱口喝茶,见小昆仑易鼎和霹雳鬼石完早在上房恭候,便问道:“你们二人随我进岛,如入刀山火海一般,九死一生,你二人怕是不怕?”易鼎和石完齐声叫道:“爷爷你小看孙儿了吧。”陆敏笑道:“有胆量便成了!”言罢问四老将名帖要来,夹在靴掖之中,说道:“我三人走了。”
老岛主与凌浑低头无语,易周、齐良、孙同康三老迈步相送,出离了渔户村,走出有二里,有一片大松林,再向西走了二里,就是岸坡。陆敏在松林前止步说道:“兄长、贤弟,岂不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快请回吧。”易周说道:“贤弟多多保重。”语时面带不忍之色。陆敏说道:“大哥!我若遭不幸于二龙岛,美名留于千载,虽死犹生。两日后若小弟不能回来,必然是被他们所害,小弟死后若有魂灵,必然与众位弟兄托梦,以告二龙岛之事。小弟若平安回来,依然共在一处,众位兄弟请回吧。”言罢陆老英雄转身形向西北而去,三老以目相送,祖孙三人头也不回离去,三老含泪悻悻而归。
祖孙来到岸坡,有战船只不计其数,太湖青竹寨大寨主分水兽叶连城和少寨主叶奇早已站在岸坡之上,见祖孙三人至前,叶连城说道:“奉师之命,送三位入二龙岛!”陆敏说道:“有劳二位!”说着跳上当中最大的一艘莲花舟,叶连城一声招呼,众水手一齐摇动舟桨,片刻如离弦之箭往东北方向而去,遥望远处的山势,是山连水水连天,黑压压峻岭高峰,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船到山坡切近。
祖孙三人观看山岛,黑压压,碧森森,青龙闸口的水,恰似牛吼一般向外直流。此处安设有铜铁栅栏,栏栅的柱子是四方的,有一尺来宽,一尺来厚,每栅栏相隔半尺有余,此闸需用人力,千八百人也提不起来,非两边的千斤不能开闸。莲花舟不敢靠近。
只听山上的喽卒喊喝道:“何人大胆,敢私自靠近二龙岛,速速报通名姓,不然要放箭了,让你变成刺猬!”陆敏立即回道:“千万别放箭,在下是苏州归云庄的陆敏,特来拜山,烦你多受累,我这里有四张名帖,请递到里面。这四封名帖是拜见二位大帅的,我有要言面陈,请领头替我回一声。”
此时喽卒中一个头目上下打量道:“你可是归云庄四庄主,人称一轮明月陆老英雄么?”陆敏说道:“正是。”喽卒头目说道:“将书信射上来!”陆敏问叶连城要来弓箭,将名帖穿在箭上,搭弓便是一箭,这一箭未失准头,射在山石上,火花一闪,喽啰拾起一看,上写:商聘、凌浑、易周、齐良顿首。头目笑道:“原来是四位驰名的剑客。”陆敏说道:“岂敢。”头目说道:“久仰,久仰,老侠客,你暂且在此等一时,我将名帖送进山,一拨一拨的传递,毫不耽误,也得过去个把时辰才有回信!”陆敏说道:“多谢!”那头目转身入山。
陆敏对叶连城说道:“放一只小船,你们赶紧回去!”叶连城说道:“来时,恩师让我等在离此十里之地停留,等着老侠客爷孙!”陆敏说道:“好吧,两日后正午不见我回去,便立即离去!”叶连城点点头,命人放下一只小莲舟,等三人陆续上船后,指挥着莲花舟荡飘飘调头不提。
单说陆四爷,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山上下来一伙人,为首的一个秃顶老者,身旁是一个中年儒生,但见此人身高五尺多,头戴新纬帽,身穿蓝绫绸袍儿,腰系凉带,足下青缎官靴,面皮微白,尖下颏,目如朗星,眉似刷漆,鼻儿高耸,唇似丹霞,彬彬儒雅,一团书生气。陆敏见来人心中一喜,秃顶老者是昨日的海底灯吕元子,那中年儒生正是他进岛要寻找的水云子苏宪祥。
第336章 楼沧洲临江下喜帖 陆四爷入岛饮毒酒(四)()
当即向上拱手道:“吕老将军、苏将军,在下奉四位兄长之命前来拜山,要面见二位大帅!”吕元子闻言说道:“二位大帅现在光明殿相侯,请!”说罢身边有小校将令旗摆动,山上的喽卒们立时绞起千斤闸,片刻将青龙闸提起,陆敏命二孙摆起舟桨,小舟缓缓向闸门行去,转眼便已进了头道闸,又行了五七里水路,离二道闸切近,喽卒绞起二道闸门,陆敏留神细看,暗吃一惊,这青龙、白虎两道闸,并非混铁所造,乃是四方的柏木柱子,外面铸以生铁,生铁之外包以风磨铜,宝刀宝剑不能削断。
进了二道白虎闸,里面停着一条大战船,水手立桅拉棚,战船上有头目展动令字旗,二道闸口有五百人把守,但闻一声令下,唏啦哗啦,二道大闸落下。四爷心中暗想:“一旦进去要想出去,除非肋生双翅。”前面战船引路,莲花舟缓缓跟随,看见岛内竹城一道,俱都是半尺余粗的竹子,用铁丝拧的铜铁网挂在四周,如同铜城铁壁一般。当先大战船将令旗一晃,说道:“下帖之人已到,开竹城!”此竹城是十二只大船所做,一面六只,喽卒们闻听令下,竹城六只向东,六只向西。船底下有转轮刀,水下连大鱼都过不去。
大战船过了竹城,弃船登岸,三合土砸的地面,两旁栽种的树木,半由天力,半由人工,每树相隔,俱都三丈来远。来到头道山口外,二百名削刀手排列两边,都是年青力壮的人,比平常人都高一头,削刀被日光一照,耀眼铮光。陆敏心中暗道:“为我一个六旬老叟,何必如此紧张?”
二百名削刀手身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一丑一俊,俊的五十多岁,怀抱令旗,正是日前见过的谋士赛韩信楼沧洲,那个丑的也得五十上下,大身材,足近七尺高,肩宽背厚,膀大腰圆,脯子肉翻翻着,身穿青绸子大褂,腰系绒绳,脚底下大掖根搬尖洒鞋,白袜子,打着花裹腿,往脸上观看,面如乌金,黑中透亮,两道凶眉斜八天仓,二目亚赛钢铃,皂白分明,颔下一部连鬓络腮的花白髯。
那楼沧洲笑着对这黑面老者说道:“毛老将军,我来给你介绍,这位便是归云庄的陆敏陆老英雄!”遂即又向陆敏介绍道:“陆老英雄,这位是我山中毛霸毛老将军,人送外号分水忽律,二位多亲多近!”那毛霸闻言鼻子中哼了一声,说道:“苏州五老好大的声望,却是个矮个秃子!”楼沧洲闻言连忙说道:“敝山每遇高朋下顾,必然摆队迎接,老侠客前行一步吧。”陆敏说道:“二位将军,在下造次了,贵山有这样山威,在下要先行了。”言罢向前走去。
削刀手相隔一丈来远,双手带搭着架子,刃儿朝下,人的身量,五尺来高,刀刃离地四尺多高,非叫人的脑袋擦着刀刃不可。陆敏哈着腰,向削刀手队内行去,四爷是光头秃子,刀刃将要擦上头顶。陆敏向前走着,心中暗道:“吴三桂在关东盛京钻过刀山,喝过血酒。我比那吴三桂,也不逊色多少。”待到穿过刀林后回身看时,但见易鼎和石完若如其事一般,不由欣慰,暗暗佩服两个小孩儿混身是胆。
楼沧洲看罢,一声令下:“削刀手撤队!”这一声令下,削刀手俱转身形,背向而立,两排人各向上走一步,当中让出一丈来宽的档子。过了头道山口,来到二道山口外,陆敏举目观看,二百名长箭手,每人都张弓执矢,纫扣搭弦,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老侠客心中明白:“这又是卖弄威风,决不能乱箭攒人,何况还有他二位陪着。”陆敏视有如无,向前大摇大摆而行,二位少英雄在后跟随,并无半点惧色。楼沧洲暗中佩服,佩服三人的胆气。走到相隔长箭手两三丈远,楼沧洲一声令下:“长箭手撤队!”长箭手撤下箭去,将弓向背后一背,一排排,一行行,垂手而立。
过了二道山口,来到三道山口,栅栏门儿之外,二百名挠勾手,所使的家伙以本山出产的藤子作杆,有七尺来长,安着六寸长钢尖子带倒须勾,一百名在东面,一百名在西面,俱都伸着枪杆子,枪尖子相互搭着。人要是打当中走,必被倒须勾挂着。陆敏走到距挠勾三二尺远,仍然是徐步而前,自自在在,旁若无人一般。楼沧洲令旗一展,挠勾手将挠勾抱在怀内,向两旁站立,大气儿不闻。
陆敏进了红油漆栅栏门,有两个大汉,身体魁梧,一个面似熟蟹盖,疙哩疙疸;一个面似蓝靛,凶若瘟神,俱各怀抱扑刀。见了陆敏,一声喊嚷道:“什么人敢进寨门?”楼沧洲说道:“此乃下帖人,老庄主陆敏。我奉大帅爷之命前来迎请。”这两名大汉微声说道:“下帖之人,我家大帅现在大殿之内,若是见了二位大帅你要懂规矩。”陆敏带笑答道:“那是自然。”走了不远,又见两个大汉,如此一连走过了三对大汉,迎面有石阶,足有百层。陆敏心道:“二龙占山四十年,煞费苦心,工程浩大,建设非只一日。”
二位将军陪着祖孙三人登上白玉台阶,左右有两个金甲武士过来拦阻,二位将军说明情由,这才同行,如此又经过三拨盘诘,陆敏心中思想:“不是这二位迎接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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